二十九、拍門鬼|真的招來了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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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3-22
    為了公平,說鬼故事的順序是抽籤決定的,每個人把抽到的籤擺在前面,照著數字由小到大輪流。 

    范無咎坐在謝必安旁邊,把用紅色簽字筆寫著數字四的壓舌棒丟到面前的地板上,發出一聲輕輕的「啪」。 

   這個數字著實不怎麼吉利,紅色墨水微微暈開的樣子,總讓人覺得有點害怕,像一種不祥的預兆。不過堂堂八爺可不忌諱這些,低聲問謝必安在看什麼。

在火光映照下,謝必安的眉目間的輪廓有些隱晦不明,他眉頭輕蹙,看向那個黏滿蠟燭的紙板:[ 你比我懂陣,看一下那些蠟燭放的方式有沒有問題。]

范無咎看都沒看,隨手輕輕掃了一道法力過去,道:[ 亂擺的。這個主要是用人的驚懼招鬼,我記得沒錯的話,原本好像這些蠟燭要放在另一個房間,每次吹蠟燭都要獨自去——嘖,這些凡人,閒得沒事幹想招來厲鬼纏身嗎?]

    就在這時,平頭站起來拍了兩下手,把所有人的注意拉過去:「都安靜一下,我講一下規則。」

    除了每個人輪流講鬼故事之外,可能是為了營造氣氛,平頭又加了幾條:

    除非輪到講故事,否則保持安靜。 

    不能打斷別人講故事。 

    記好順序下個是誰,不能亂。 

    講完後起身去吹滅蠟燭後才能輪到下一個人講。 

    要是吹滅了一根以上的蠟燭就跳過相對應的人數,最大的蠟燭要作為第一百根留到天明。 

     隨著一聲輕飄飄的「開始」,圍坐成一圈的人連呼吸都下意識的放輕,一時之間只剩下外面偶爾傳來樹葉搖動的輕響。

    第一個人的聲音響起,說了個很老套的故事,大意是有人因為被背叛含恨而終,借屍還魂回來報仇。

  「最後,李某死在了深山老林裡,等搜救隊找到屍體時,它就像某種崎嶇的怪物,手腳並用的纏在樹幹上,和粗糙的樹皮融合在了一起。」 

    第一個人起身,走到紙板前吹滅了最外側的一根蠟燭。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人。 

    雖然規則裡說保持安靜,但是畢竟凡人不會心通。 

    於是期間范無咎撐著頭,一本正經地帶著笑意點評那些半真不假的故事,當然只有一個人聽得到。

   [情節不錯,就是方法太老套。]

   [這是被鬼遮眼了吧,不過說的不太準確。] 

    謝必安:[只是些半真不假的訛傳罷了。等會換你,要講什麼?]

    這些閒聊沒有第三人能聽見,是獨屬於兩人的私語。

    范無咎靜了一會兒,第三個人喃喃的低語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大概是思考了一下,聲音拉得又輕又慢。[上次……清初那次饑荒吧,記得清楚。] 

「……所以,在那座墳上撒過潑的小孩兒,就被帶走啦。」

    第三個人的嗓音不知用什麼方法,壓的越發虛無飄渺,滿屋的大男人齊齊打了個冷顫 ,挨著他的那兩個已經從他身邊退開來。 

    隨著第三根蠟燭熄滅的輕微煙味散去,輪到范無咎了。 

    他說的那次饑荒開始在清初光緒元年,在山西河南等縣持續了四年,當初的場景不可謂人間煉獄。 

    范無咎說起故事來挺有架勢,沒有古時說書人的浮誇刻意,娓娓道來間又不讓人覺得枯燥煩悶。

  「光緒元年,年僅四歲的皇帝登基,朝中佞臣當道,上下大小官員貪污腐敗,作一丘之貉。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此時恰巧逢了旱災,百姓首當其衝,民不聊生,哀鴻遍野,史稱丁戊奇荒。」

    旱災,首當其衝的便是農民。地裡種不出莊稼,百姓自然會去申官。官府架不住百姓訴苦,撥了賑災的銀兩糧食下去,可越往下一層就被各地的「公糧米蟲」削一層,倒賣給了富商謀取暴利,到了平民那就什麼也不剩了。 

    這淌貪污的渾水一環扣一環,自然一個包庇一 個,強行給壓了下去。 

    百姓們吃完了儲糧,只好殺家裡的雞豬牛羊吃。窮一點的就吃樹皮草根,或是一種名為「觀音土」的白土,但可想而知土並不是適合消化的東西。 

    這就是第一波災情,大部分是農戶。

    而養豬牛的把牲畜們都吃完了,只能去向富人們買,錢不夠就借。 

    豪紳和姦商們「一欠等三收」,蘸著人血吃饅頭,有時候無聊了就從米倉裡提出幾大袋米,假意好心的放在府宅紅漆九釘的大門外說是施捨,先到的先得。 

    然後餓瘋的平民們就會自相殘殺,到最後往往是米染著血,圍著滿地瘦骨嶙峋的橫屍灑了一 地。 

    富人們通常不會理會這些屍體,因為大部分到了第二天就全不見了,除了身上長爛瘡或是染病的。

    可能是被野狗或是餓狼拖走了,畢竟在這年頭,餓的不只有人。

    但是,城裡哪來的狼呢?

    至於野狗,早全給飢不擇食的人們烹了。 

    本來吃人肉這事兒沒有多少人真正敢,要怎麼也是偷偷摸摸、趁著月黑風高幹,但是鄰里之間是藏不住事的。 

    前幾天你和鄰居共同分了最後一點米糧,到了昨天都還奄奄一息的就看誰先死了另一個人好撿屍,今天他的臉上突然就多了這麼些血色,像是終於好好吃了頓飽飯。 

    鄰居眼看瞞不住只好坦白,一開始你聽得可能生畏可能發滲,可到了晚上,鄰居和你提著刀子在門口相遇了,還若無其事地打了招呼。 

    有一就有二,一傳十、十傳百,到了最後,人吃人已經變成了光明正大的事情。 

    狠得下心的就半夜起床,拎起菜刀對著往昔日夜相對的人閉上眼睛一頓亂砍,勒緊點肚皮,這十天吃喝就不愁了。

    但是也有可能,你要砍的人此時正提著另一把刀子站在你身後。

     還留著那麼些心軟的會和鄰里交換家裡的小孩吃,至少不用看著骨肉至親在自己口下斷氣,便是所謂的「易子而食」。

    更有一干帶著自欺欺人慈悲的男丁會把家裡的女人孩子賣給人販,拖過山頭賣進窯子去,姿色好的能換得半月的米錢。 

    那時候家裡死了人是不能哀哭的,因為風聲走漏出去後,半夜就會有人來挖。

    這人間煉獄般的饑荒持續了四年,直到別處的官員被驚動來救災後,才草草做了了結,以「奇災」兩字並不如何濃墨重彩的在歷史裡畫下了一個句點。 

    范無咎起身捻滅了蠟燭,說故事的長龍又開始輪替。 

    除了幾個眾多的都市傳說鬼故事,到最後連改編版的童話故事都出來了。

    不過童話本就不是寫給小孩看的,因此被范無咎評價「還不錯,夠恐怖。」

    當九十九個故事講完時,時間都還拖沓著沒過一點。

    原本悠悠的紅燭群現在只剩一根獨苗苗鶴立雞群的靜靜燃燒。 

    其他人都靜靜的坐著沒敢動,謝必安倒是被這個氣氛影響的有些睏,半閉著眼養神。 

    鑒於在活動進行時沒發生什麼,心大的平頭拿出手機在群裡發了條信息:「我們開燈吧。」 

    幾個人的手機發出叮咚的信息提示聲,驚的人一顫。

    很快平頭就坐不住起身,端著苟延殘喘的蠟燭打開了燈,然後呼的一下把蠟燭全吹滅了。

    眾人意猶未盡的散了,各回各窩,倒頭就睡。

    ⋯⋯

    合眼不到半個時辰,分別躺在左右側兩張床上的謝必安和范無咎突然同時睜眼,迅捷無聲的從床上迅速踞起身。 

    茶水間的燈還開著,隔著門簾被過濾得所剩無幾,范無咎的輪廓就在這樣的微光裡半隱半現,他無聲做了幾個口型,謝必安看懂了。

  「有東西來了。 」

    門上掛著充當窗簾的舊枕頭巾映出了一個穿著校服的身影,由於姿勢怪異,像是一隻吊在空中的蜥蜴。

    它屈著腰,伸高一隻手無聲叩著門,下方印出突起的布料分明一下一下的碰到窗戶上,卻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

    ——百物語,真的招來了亡者。 

    謝必安輕飄飄的從欄桿邊躍下,迅捷無比的搶到門邊,左手扣著的三張符蓄勢待發,右手憑空抽出一把長劍,正是他哭喪棒所化。 

    他提劍抖腕,只聽嗡的一聲劍鳴,刺了個空。

   其實他本意不是刺,而是用威壓制住來人再問話,左手扣著的符打在地上斷人後路,沒想到這鬼慫得很,先跑了。

    利刃破空的聲音在走廊間短暫的迴蕩了一下,隨後又歸於寂靜。

    他無聲的沿著走廊探了一圈,像一隻輕盈敏捷的貓。

    謝必安心通道:[沒有,不見了。]

   范無咎:[那就回來再睡一會。]

    夜裡這點小動靜很快不見,只餘滿宿舍死到臨頭才在改作息的夜貓子實習老師們輕微的鼾聲,只是睡的並不安穩。 

    隔天一早,半宿舍的熊貓驚呆了這才放完暑假的的輔導老師。 

  「你們⋯⋯昨晚幹嘛了?」 

    平頭看起來最為憔悴,揉著充滿血絲的眼睛頹喪的坐在起居板邊。

    他室友也沒精神到哪去,接過話頭:「做噩夢了,夢見被學生追著跑。」

    輔導老師打趣道:「學生們才應該夢到被你們追著跑呢——其他人呢,總不會也做噩夢了吧?這麼巧?」 

    那到確實,不知道為什麼,謝必安他們房間往前的都是。 

每一個人,無一倖免。

    熊貓們悠悠探出一個頭,慘絕人寰的黑眼圈沒有最深,只有更深。他們齊刷刷的緩緩點頭:「是啊,你說巧不巧?」

    輔導老師:「……」 

    他思考一會,猜測道:「昨晚集體看鬼片了?」 

    謝必安倒是睡的不錯,昨天把那個東西趕跑後後就再也沒有什麼事發生。他伸了個懶腰,回答了輔導老師的話:「不是,招鬼了。」

    輔導老師: 「……」

他先是迷茫,反應過來後神色一變:「招什麼?我沒聽錯吧?」 

    謝必安:「我也玩了,不過睡的不錯。」 

    其他人投去了羨慕忌妒摻著疲憊的目光。 

    范無咎摸了下脖子,心想以前怎麼沒發現他家大將軍這麼皮。

    輔導老師臉色不善,語重心長的說:「雖然我們崇尚唯物主義與事實,但是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不能用科學解釋的……這所學校去年才出過事,知不知道?總之別亂來。」

     平頭的臉色頓時綠的很精彩。

    以他千年蘿蔔粗的神經,推照前言後語和語氣也大概能推測出發生過什麼種類的事,而自己昨天的行為可以說是很有勇氣……

    翻譯成人話叫做作死。 

    也幸好迎新過後就沒他們什麼事了,可以回來補覺,不過扳正不良作息的長路剛跌跌撞撞試探性的邁出了一步,又縮回到了原點。 

    輔導老師也是個年紀與他們相仿的年輕人,說出的話卻已經有步入中老年夕陽紅的趨勢,條條框框的列了好些作息,又恨不得把養生寶典裡熬夜的缺點一條一條拎出來懟一眾熊貓臉上。

    於是大清早的,偌大的禮堂邊上站著一排不人不鬼的喪屍,直到校領導和各處主任廢完話才勉強提溜起了壓箱底的一點活力來:

  「都大學了沒想到還得面對這個……」 

  「崇陽就是我母校,回到了夢開始的地方啊…… 」

    一個女實習老師雖然沒參加昨夜令人膽戰心驚的半夜活動,但也還是被格式統一慷慨激昂的致詞念的昏昏欲睡,轉頭望了一眼:「話說你們男宿是……」

    旁邊的男實習老師是她對象,當即哼哼唧唧的抱怨昨晚做的噩夢。

    本來旁邊被狗糧拍了一臉的其他實習老師們憤憤的偏過頭,可聽了幾句就發現——他們做的夢是一樣的。

    都是一個穿髒制服的男學生在求救,輕輕叩著窗子,轉頭看到什麼又匆匆的跑走了。

    這是一件聽上去十分弔詭的事情,但謝必安一聽就能推測出原因——是真的有個學生生前在向人求救,現在只是循環往復的重演當時的情景。

    或許是因為受到那個沒有好好結束的「百物語」影響,總之整個宿舍的人都或多或少的都做了類似的夢。 

    要知道大部分來自日本招鬼的都市傳說都有一定的真實性,因為那是古時候驅魔儀式的變體。 因為此等陰物常常窩在一些不容易看出來的地方,要想找出來,只能一步一步的引蛇出洞,所以就有了各式各樣的招魂儀式。 

    每一個正確執行的環節都像一個小小的鐵環,組成一條鎖鍊限制住招出來的東西,用以避免招出來的東西逃脫或是發瘋然後逃脫。 

    又有一句俗話叫做請神容易送神難,而昨天的第一百根蠟燭沒有相應的一百個故事,也沒有在隔天天亮後才熄滅,這就好比那條鎖鏈的某一道環只有半個圓,於是啪的一聲,整條捆人的鏈子斷了。 

    招出來的東西本來是被捆著的,重獲自由第一件事是什麼?

    要嘛在招它出來的人身上發洩怨死的怒意和怨氣,要嘛逃。

    而這鬼應該生前是個學生,剛死不久,也沒什麼怨氣,只是渾渾噩噩的想跑,而這又或許跟生前某個場景重疊,於是就有了拍門求救的那一幕。

    它拍了第一扇門,睡死過去的人沒回應,於是它又去拍了第二扇、第三扇。

    等它拍了半夜,拍到范無咎和謝必安的房間,終於有人給它開門了,迎面而來一把鍍著一層純陽法力的利劍。 

    於是它就逃了,再往後的房間得以安眠。

    講完噩夢,那對主持人情侶要上台開場了。

    范無咎執著竹笛檢查了一下現代刪減版的長袍,低聲湊過來問:「你說若是我待會出格點,臨時加一段出彩的即興橋段,衣帶有可能散嗎?」 

    謝必安眉頭一跳,沒頭沒尾的道:「你打算做什麼?我看看。」 

    因為放輕聲音的緣故,這句問話的尾調淡淡的落下去,像是篤定他會做點什麼。 

    范無咎微微眯了下眼,任著他折騰自己的衣帶嘴角痞痞的往上勾了一下:「你猜?」

謝必安聞言,毫不留情的下手把衣帶的兩邊在他背後打成了一個死結。

……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拍門鬼就是本案的死者啦,接下來要開始扯出他的死因了(這個副本范謝可能戳窗戶紙也可能不戳),另外范將軍講的丁戊奇荒是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事,想了解的可以去查一下。本文算是半架空,真的假的混在一起,所以後面會出現架空的朝代。 

    獲得線索一:拍門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