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８－０４

　　受限於使用禁令，耶里佳全程只以凝出的一根長冰柱攻擊，她在玥設置的護板間來回點踏，身形飄然輕巧、速度如落雷驚鴻，單手看似隨意地舞動冰柱，不一會兒前方一帶爬到樹幹上的喀斯特已經全部落地。掃蕩結束，她來到偏低的幾面護板，這回改以板面及樹幹為落足點，起手落手間一連用柱身擊暈幾個，見有些想纏上冰柱好讓她動彈不得，她也不急，索性借力使力迴身，將堆疊起來的喀斯特踢得老遠去。
　　被踢飛的喀斯特大多落在莫里亞負責的範疇內，不知道是有意無意，不過莫里亞看上去並不介意，隨手抄起樹枝就朝牠們腦袋甩，將牠們一個個釘在樹幹上。
　　儘管身體似泥團，終究和一捧即散的水土不同，畢竟是血肉之軀，更何況是貫穿身體的重傷。當下被釘住的喀斯特們身下的樹皮便染上了大量褐色液體，尖銳哀鳴愈發刺耳，數具團體不停向外扭動著擴張，然而折磨尚未結束。
　　因著目前只能使火的限制，莫里亞幾乎全程只用腳踢踹，束手束腳的又沒什麼效率，他已經忍得夠久了，所以手中枝木一甩個精光，他馬上彈個響指，火舌立刻自枯木尖端熊熊燃起，燒乾枯木之際連同被吊住的獵物一起吞噬，一時間哀叫響徹林間。
　　礙著不能殺害練手對象，等到泥團失去意識他便撤去火焰，不少順著同伴哀叫來襲的喀斯特將他團團圍住，他冷哼一聲，一躍跳至另一張護板，途中狠狠踹暈幾個巴著不放的喀斯特，同時重複剛才的一系列動作：甩出樹枝，釘住被踢來的喀斯特，點火，轉移立足點，接著重頭再做一次。

　　而反觀兩位五王的綁手綁腳，另外兩人可說是天搖地動的大規模掃蕩－－不是譬喻，而是事實。
　　阿堺與阿克司不像五王各打各的，經過這段日子，這兩人合作起來已經頗有默契，於是一到左右兩側，他們立刻製造大地的劇烈晃動，將大半圍上來的喀斯特震暈。有了上回經驗，他們不浪費時間，由阿堺造出一道深裂口把暈過去的推入之中，阿克司則弄出密密麻麻的石柱撞暈其他的。
　　由於地系是阿堺原系，他會的招式跟運用熟稔度較阿克司強，因此把震暈的喀斯特聚集完畢，他來到最低勢的護板上頭，將雙手貼地引起大地再一次的晃動。
　　這回他精細地控制晃動幅度以及波動行徑方向，透過不時的變換好擾亂喀斯特對於他們的位置判斷，讓阿克司能夠更方便擊昏牠們。
　　阿堺全身貫注在魔力操控上，將防禦託付給玥，玥激動得不能自己，不過他不會會錯意，以為哥哥依然把背後交給他就代表他們重回了以前的親密無間。
　　這只代表他身為影的價值依舊被承認，他必須記住這件事，這就是現在他還能繼續待著的唯一理由。

　　當玥架出第三道護板擋下幾個喀斯特的襲擊之際，一個細長身影倏地自草叢中飛出，其形如草枝幼苗、體態彎曲靈活，瞬間便纏住阿堺上半身。
　　纏勁之大令阿堺悶哼一聲，魔力因而失控一瞬，就是這剎那，四面八方忽然湧入同樣的細長身影，鮮豔的七彩色須臾便佔據了大半戰場。
　　「蛇織族！」
　　隨著阿克司的高呼，兩位五王眼神一凜，出手對象變成吐著大紅蛇信而來的不速之客，手段更是換回各自的拿手絕活。
　　玥趕緊跟著場上變動調整防禦，不時分神察看阿堺情況。
　　這星期以來，玥就算參與不了也會在旁觀摩，除了被勒令不準出洞穴的頭一天，而就是在那天，這五人在和花魅練手時遭遇了蛇織族突襲。過程如何他不清楚，只知道他們全都傷痕累累，聽阿克司說，此族出手便是傾巢而出、次次往死裡咬，他們一時不察才被殺得措手不及，加上他沒見過這族的資料，當下完全是依照本能還擊的，族名還是從某條奄奄一息的蛇織口中得知。
　　種族名稱一般都是照該族特性或外貌命名，經過那一戰，他們也只知道該族外型像蛇，只是大了些。至於「織」一詞，誰也摸不著頭緒，這正是為什麼阿克司一認出襲擊者就立刻警告，五王也立即切換成全力模式。
　　尚未摸清底細前不可掉以輕心，更何況對方是抱著殺心衝來的。

　　場上陷入前一刻無法比擬的肅殺氛圍，本來還在蠕動尖叫的喀斯特很快就不見身影。玥知道草蕪被迫加入攻擊行列，即使還是有幫著扛一些防禦，大部分工作仍是落到自己頭上，他只得死命撐住、眼睜睜看著阿堺被勒緊得臉色發白。
　　蛇織的數量比喀斯特多上兩倍，其餘人無法分心去解救阿堺，而阿堺本在被纏上之際就要掙脫，卻不想下一秒四肢全都動彈不得。他不曉得怎麼回事，其他專注迎敵的眾人也因茫茫蛇海而沒瞧清，只有仍處最外圍的瑟希看得一清二楚。
　　她解下一條紅線，紅線游移至離得最近的玥手上並繞住。玥大吃一驚，下意識抬手想甩開，忽然出現在腦裡的聲音立即遏止他的動作。
　　「此族，會分解成網。」
　　玥一愣，差點忘記要繼續釋出魔力維持防護。「……青玄王？」
　　「我的式。只有你能聽見。」瑟希依舊是平日不疾不徐的語調，「我與此族，相性極差，助益不大，就不攙和了。我在外頭，觀察，發現一事，交待給你。」
　　他不敢分神回應，就怕不小心弄掉哪塊護板，只是點點頭，知道她能夠看見。
　　果然她的聲音又復響起：「此族，頭為重心，纏住後身體分解，散成數條細線，交織為網，限制目標行動。遠處看來，力量頗大，毒性有無未知，我猜測，會先勒暈目標，隨後收網包裹，再拖行回巢。」
　　玥感覺心臟愈跳愈快，四肢末端逐漸發冷。
　　他知道她是邊觀察邊分析，而現場被纏住的只有阿堺一人，所以阿堺現在……
　　他咬住舌尖，硬生生忍下湧上喉間的噁心。
　　「頭部，或許是致命傷，截斷多半無用，再生可能大。可以用火試試。」瑟希續道，「時間緊迫，要救就快。」
　　這句話說完，她的聲音不再出現，玥刻意等了片刻，確認她沒有其他資訊可以提供才開始飛快動起腦袋。

　　放眼各處，儘管蛇織或死或傷的數量可觀，還吐著蛇信攻擊的仍不在少數，大夥們四散不同區域，場面混亂得不可開交。
　　是該麻煩其中一個救阿堺，還是自己動手？
　　玥清楚自己大病初癒的身體負荷不了太多魔力釋放，現下邊自保邊控制數十面護板已是極限，如果再分出魔力使用攻擊招式……影會的只有一般的普通攻擊，不保證能一擊斃命，而且影要使用攻擊招式得消耗使用防禦的二到三倍魔力。
　　可是阿堺已經要沒時間了，再不行動的話，恐怕－－

　　玥深吸口氣，將所有防禦的控制源移轉到左手上，瞬間感到左腕如千斤重般難以維持平舉姿勢，但他奇蹟地撐住了。接著，他抬起右手，吃力地凝聚出火紅魔力於掌心，精煉到美麗的艷紅色。
　　他一刻不敢喘息，默數三秒，然後抓住四位同伴變換位置的瞬間大舉農動防護，眼神直勾勾落在不遠處的阿堺。
　　阿堺只剩下半張臉露在外頭，其餘部位全被繪有菱形圖騰的青綠細網包覆，玥心急地來回審視，卻找不著那條蛇織的頭在哪。
　　「擬態，障眼。頭同為菱狀，阿堺右半側，胸口以下，三公分。」
　　瑟希的聲音悠悠響起，玥的眼睛立刻掃向阿堺胸口，終於瞧見顏色偏深一點的蛇頭。
　　－－不能傷到阿堺，必須一次命中。
　　玥收緊右手成拳，手肘向後拉，猛地向前開掌擊出。
　　一團火焰飛速前行，後頭拖曳長長火星，乍看之下像極前端著火的箭，無聲無息，到半途時自後頭尾翼開始崩解，行至蛇織頭部時只剩一撮火苗，卻正中了牠兩眼間，火苗瞬間竄成熊熊大火吞噬其身。
　　蛇織嘶叫一聲，纏繞力道霎時鬆開不少，阿堺趁機使力掙脫，接著自腰際抽出短劍將之砍成數段。眾人聞聲分神察看，不只見到身體散成線網的蛇織，更見牠翻來覆去地嘶叫撲騰，所經之處被牠的同族避得遠遠的，一點火星竄出都能引起牠們嘶叫。
　　不須多問，莫里亞和阿堺立刻掃出火海，草蕪直接以火包住手出拳掃蕩，耶里佳和阿克司則使風加劇火舌蔓延，不一會兒，蛇織們已死了大半，剩下存活的見狀趕忙逃之夭夭。
　　玥一直憋著的氣甚至來不及吐出，胸口突然傳來劇痛，他哽了一聲，下一秒便意識全無。

　　除了阿堺，大夥兒都待在半空的護板，玥無預警的倒下令所有防禦一瞬崩潰，幸虧周圍有樹木可以作為臨時立足點才無人受傷，因為本該接替撐起防禦的草蕪第一時間就朝著玥奔去。
　　其他人隨後也來到玥身旁，林外的瑟希同樣走了進來。草蕪快速檢查一圈，確定沒有外傷才傾身貼耳於玥的左胸口，臉色同時變得十分難看。
　　「心臟的舊傷裂開了，應該是魔力使用過度加上傷勢才剛復元，一次負荷不了所以暈過去了。」草蕪冷下聲解釋，目光從玥手腕上的紅線掃向瑟希，「妳讓他做了什麼？」
　　瑟希收回紅線，回望。「沒讓他做，只是告知。是他做出的選擇。」
　　「他的個性妳會不知道？妳讓他做了什麼？」
　　「沒什麼。僅是協助，告知如何，救下阿堺。」
　　草蕪瞇起眼，似是冷笑了聲，不再追問，低頭撤去玥的貼身防護、換上加壓型防護包裹住人。他們倆一來一往的對話引起了其他人注目，每個人臉色各異，尤其是莫里亞，一雙銳利的眼定在瑟希身上。
　　「妳讓一個影分心去攻擊？」莫里亞冷然揚唇，眼底不悅滿溢。
　　瑟希仍舊神色平淡，反問：「有何不可？」
　　「當然可以，如果妳想害死我們！」他冷喝，「分明有我們幾個，再不濟也有長髮小子，妳偏偏選他？別告訴我是因為他離妳最近，紅線能延展多遠妳比我清楚，再說，妳根本不可能避不了那些蛇織，妳沒那麼弱小－－妳從頭到尾就只打算告訴他一個人！」
　　「對。」
　　「放著更可靠的光不找？」
　　「呵，可靠在哪？」
　　莫里亞挑動眉尾，一旁的耶里佳淡淡凝視著瑟希，兩人瞬間爆出的肅殺氣息叫人不敢大氣一喘，但瑟希不是其他人，她面無表情迎上兩人視線，回敬的威壓也不見絲毫遜色。
　　阿克司滿臉錯愕，怔然望向阿堺，發現對方雖然臉上掛著相同情緒，那股愕然卻與自己的不同，不是因為不解氣氛為何突然劍拔弩張，而像是明白瑟希的話中有話。
　　他想問阿堺到底聽懂了什麼，可眼下氣氛容不得這麼做，他踟躕幾秒後只得把焦點放回五王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