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5

本章節 2741 字
更新於: 2024-04-21
  「誰想打架請便吶,反正師父是死是活你們沒打算關心,人我就先帶回去了。」
  氣氛一觸即發之際,草蕪的話引得眾人紛紛轉頭看向他。
  阿堺眉頭擰得老緊,面色難辨,深深看了玥一眼後直視草蕪的雙眼,然後輕語一句「他就麻煩你了」便轉身往林子深處走去。莫里亞依然面露怒色,用力一甩披風就朝和阿堺不同的方向大步離去,瑟希沒看向任何人也離開了,走的當然是和另外兩人不同的方向。
  阿克司無聲咂嘴,不懂事情怎麼突然發展到這種地步來。

  草蕪將玥打橫一把抱起,腳跟一轉準備走向洞穴,不過只跨出一步,他忽然頓住片刻,接著側過半身回頭,與仍站在原地的耶里佳四目交會。
  「他為什麼把自己逼緊成這樣,妳很清楚原因吶。」
  不是問句,是一句直述。耶里佳不肯定也不否認,但草蕪面露瞭然。
  「明明知道卻不阻止,為什麼?而且還刻意拉遠距離,為什麼?」他的臉色隨著問話愈發陰鷙,「光是我看見的這段日子,他已經經歷了許多,我知道在跟你們相處的時間裡一定經歷了更多。他和唯一的家人鬧僵了,連妳也對他冷漠,他現在有多痛苦多脆弱,妳不可能不明白。妳對他的重要性,我知道妳心知肚明,為什麼還是選擇把人推得遠遠的?」
  阿克司還是頭一次見到草蕪這種表情,說話方式也跟平時不一樣。他直覺自己似乎入侵了這三人間的某塊隱私,明明想悄悄離開免得造成更多打擾,腳卻像生根似地一動也不動。
  耶里佳銀灰的眼瞳微微波動。她靜默半晌,最後輕語:「我不能繼續依賴他下去。」

  要想成大任,她知道自己必須變得比現在更強,無論身心都是,一絲柔軟也不能有.有了只會成為弱點。
  因為情感會產生信任依賴,因為依賴會使人脆弱--她不能夠,也承受不起。

  或許局外人的阿克司聽得雲裡霧裡,草蕪卻明白她的未盡之語。草蕪抱住玥的十指一點一滴收緊,末了一抹道不明的笑容成型。
  「你們果然很像,可惜師父希望的是和妳並肩前進,妳卻想一個人硬幹到底。大局前不談私情,妳是這麼想的吧?妳覺得非得選擇一個,可是萬一不必選擇呢?這是有機會做到的。」
  「不可能。」
  「不試試怎麼知道?寧可做過後悔,也別因為沒試過而後--」
  「不趁機把握機會,你反倒來勸我?」
  打斷的句子急促冷冽,草蕪安靜下來,耶里佳同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話,一向不易起波瀾的眸子閃過愕然。
  草蕪發出嘲諷笑意,不知道諷刺的對象是她或者自己,或許兩者皆有。
  「妳說的這句話,意思是太有把握他不會變心,所以我大可試著趁虛而入?真是篤定吶,原來是認為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離開妳身邊,才拉開距離得這樣乾脆無情。」
  她繃緊唇角不語。
  「如果妳不懂得珍惜,我會,不管他能給我的情感是什麼,我會全部好好珍惜。不過請妳記住一件事,是妳自己先推開的,以後若是師父變了,妳沒有資格說什麼--剛才師父拉著我的時候妳一直看著吧?他最先尋求安全感的對象不是妳這點,再這麼下去只會更加頻繁,妳最好開始習慣吶,藍澤王。」
  說完,草蕪轉身邁步,將懷裡的玥抱得更加牢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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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命將老長者帶進謁見大廳後,顗依令待在大門外候著,一站就是一整天。
  晚霞漸漸染滿半邊天,身旁守衛已經輪值三班次,換作一般人早已叫苦連天、想盡辦法也要偷會兒懶,但他連半點碎動也不曾有過,直挺挺佇立門側,安靜得若不靠近點任誰都會誤認成一尊雕像擺設。
  門後基本上沒什麼動靜,也許是西爾埃諾早命人設下防護把聲響阻隔開來,除了偶爾幾回能聽見摔破物品的聲音,這時有些守衛會交頭接耳,猜測著裡頭究竟是何種情況。
  只有顗,聽若罔聞。
  直到整片天際轉為暗紫色,身後大門總算開啟,商絡凡漫步走出,張望著門外四張臉孔好一陣子才認出顗是哪一個。
  「小西爾……要你進去……」她漫不經心傳達指令,講完便悠悠離去,彷彿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致。
  不過當日殺害無冕王一幕仍歷歷在目,那時商絡凡是露出何種表情、又是如何下手的,當初在場的人瞧得一清二楚,不少人回來後繪聲繪影地描述了當下景況,關於她的碎語一下便傳了開來,因此不會有人因為她此刻的隨意而不繃緊神經。
  守衛們個個屏息不語,顗倒是如常地點頭後領命進入大廳。

  廳內只剩坐在王位的西爾埃諾,已不見老長者人影。顗無視空氣中若有似無的鐵銹味,快步來到王座前階梯,單膝跪上第一階。
  西爾埃諾臉上不見慍色,笑吟吟垂眸看著他。
  「得知一件好消息,真是出乎意料呢,沒想到啊……」西爾埃諾笑語著摩搓指環,「正好時機也差不多了,你把碧西兒找來吧,這兩天有項任務得讓她跑一趟。」
  顗頷首。「是。」
  「你也做點準備,這回一起去吧,好好的棋子,光擺在這裡可起不了什麼作用呢。」
  儘管不明白最後那句話是何意,顗知道對方沒有明講等同於不會解釋,再次簡短應聲後就步出大廳。
  平時沒任務的時候,他記得碧西兒總會待在側殿後方的草地,於是出了大門便朝那兒走,果然在一棵老樹下看見碧髮少女。她正以兩臂枕於腦後躺著,嘴裡叼著一片新葉,愜意地翹起二郎腿,放空似的雙目眺望不遠處的紅木塔。
  顗不禁停步,有些踟躕,踩到的枯葉碎裂聲卻已引起她回眸。
  「喔,是你啊。」碧西兒打打呵欠,稍微伸個懶腰,「那傢伙叫你來的?」
  「是。王者大人讓主人過去一趟,說有任務要交代我們。」
  她一頓,「那女人現在才離開?」
  即便沒有指名道姓,他也明白她指的是老長者。「是。」
  她挑高一邊眉毛,似笑非笑喃喃:「問個話問這麼久啊,還要我們一起出任務?看來是準備要動手了。」隱隱輕哼一聲,她側頭瞧著他片刻,突然來了興致般地開口:「喂,撇開身分地位,你覺得那傢伙如何?」
  「王者大人最為尊貴,命令是絕對的。」他答得毫不遲疑。
  「所以我說撇開身分地位啊,撇開之後。」
  「……?」
  他陷入當機狀態的模樣令她撇撇嘴,表情又恢復成平時的提不起勁,散散躺了回去。「算了,當我沒問。」
  端詳她側臉幾許,他想了想,道:「主人覺得如何?」
  碧西兒微怔,挑高眉尾重新看向他,「你是自己想知道才問的?」
  顗皺皺眉,極緩極緩地點了頭,有些不太確定。
  她饒富興致地揚起頭,輕笑。「看來還真的開始有自主意志了。」她坐起身,望向紅木塔頂層,好半晌才回應:「因為目標一致,我才選擇幫他,基本上對他這個人一點興趣也沒有,對他跟扎科安酪家的恩怨也完全無感,所以你問我如何?大概是能互相利用的對象罷了。」
  他似懂非懂點頭,想了想又問:「王者大人和主人的目標實現了嗎?」
  她微一停頓,一股陰鷙掠過眼底,聲音跟著染上幾分冷意:「實現啊,還沒。這陣子老幹些復仇折磨的無聊戲碼,叫人真懷疑他到底還記不記得什麼事才該擺第一順位……呵,上回還警告我別忘記目標是什麼呢,我看他才是該被提醒的人吧。」
  語調聽著依舊平淡慵懶,底下卻翻湧著忿然殺意,直指對向是何人,顗就算只一知半解這番話的意思,也能清晰感受到。
  他該立即斬除任何對王者的威脅,可此刻卻只是怔忪站在原地。
  碧西兒瞥了顗一眼,搖了搖頭。
  「說過了,情緒藏好啊,你太淺顯易懂了。」她拍去衣褲沾上的雜草,起身,「別死得太早,我有事情得交代給你,你可務必要活著執行到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