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７－０３

　　待玥回到洞穴裡，眾人已全數甦醒。
　　他們圍圈席地而坐，正對通道的山壁前坐著耶里佳，莫里亞列於其側，兩人間的璧角坐臥著瑟希，其餘三人零散地坐在對向，圓圈中央是昨夜餘下的篝火。
　　玥瞥了瞥耶里佳和阿堺，躊躇幾秒，最後仍無法鼓足勇氣，一跛跛往草蕪和阿克司之間走去，草蕪馬上跑過來充當枴杖輔助，攙扶他來到位子坐好。
　　全員就座後，耶里佳抬起臉，對上紛紛投來的眾人目光。

　　「目前看來，除了我們，西爾埃諾已然將宮內人員收入麾下。」她說，「或許更多。我們沒有內應，短期內想反攻回去的可能性相當微小。」
　　莫里亞輕哼：「就算現在能立刻攻回去，我看也難。就這群殘兵弱將？別妄想了。」
　　「更何況也沒有方法回去。」阿堺淡淡補充，「強制移轉是所知唯一可以自由來去兩陸的方式，我們不能再損傷任何戰力，至於海運船隻更不可能，西爾埃諾肯定早已布置好海關檢驗。」
　　「我可以……我能夠，再施一次，強制移轉。」
　　目光聚焦處瞬間來到瑟希身上。見她必須依靠山壁才能坐直的身軀，眾人眉心皺得更緊。
　　玥猶豫了下，緩緩開口：「妳……妳應該要先養好－－」
　　「說什麼蠢話？也不掂掂自己有幾兩重？」
　　他話才說一半便被嘲諷滿盈的句子打斷。他抬眼，看著莫里亞嘴邊掛著笑、眼神卻冷冽，而一旁的瑟希聞言全身緊繃、回望的視線深沉難辨，山雨欲來的氛圍讓玥默默閉上嘴。
　　「我的能力，絕對足夠。」瑟希板著臉反駁，「究竟有沒有，這份重量，你比誰都，清楚。」
　　莫里亞睨去一眼。「第一次已經折了一條手臂，妳打算第二次再折什麼？腳嗎？還是再陪另一條手臂進去？」
　　「既然有過，經驗，下次必定，降低傷害。一回生，二回熟，我能保證。」
　　「妳拿什麼保證？」
　　「我，言出必行。」
　　「喔，妳說得算。」莫里亞輕笑，面色在下一秒染滿憤怒，「－－我可不記得自己教出了這等狂妄小鬼！敢問妳上任多久？經驗多少？連我和耶里佳都不能輕言保證，妳拿什麼資歷說！沒那個屁股就別說能拉那種屎出來！」
　　突如其來的咆哮造成一片靜謐。玥錯愕不已，沒想到看上去高冷不食人間煙火的墨王罵起人來居然是連屁帶屎來的。
　　「別吵了。」耶里佳揉著太陽穴低語，「沒人要實施強制移轉。抵達西大陸第一時間便已身處戰場，無論反噬是輕是重，任一戰力都禁不起受損。再想點別的辦法吧。」
　　一句話堵得瑟希啞口無言。她無視莫里亞勝利似的哼鼻聲，把身體蜷縮得更小，清楚表明不願意再開口的意向。
　　莫里亞皮笑肉不笑，朝瑟希的反方向別過頭，難得和姪女卯上了。

　　「誰有想法？」耶里佳不理會這對叔姪，繼續推動話題。
　　阿克司半抬手中撥弄殘火的樹枝，說：「雖然不是往返方法，但我想講的同樣是正經事－－剛才妳說西陸沒有內應，其實算是有的。」
　　此話一出，立即引起大夥兒的注目禮，連同前一刻還劍拔弩張的叔姪二人。
　　一下子成為焦點中心，阿克司多少是得意的，可同時又有點不平，心想怎麼都是這種求解的時候才沒有被排擠的感覺。
　　「內應？」耶里佳蹙眉復述。
　　「是啊。」暫且揮去心塞念頭，阿克司解釋，「不過說內應也不完全是，其實就是我那兩個隊員，他們在聖戰時接了個臨時任務，所以沒撞上後來那堆鳥事。我有在移轉前發了信警告他們，還有要他們幫點忙收集情報等等，已經轉成暗號了，當然也得看他們有沒有解出來。」
　　「例如敵方計畫？」
　　「沒錯。雖說不是身在敵營的內應，不過也是留在暗處的自己人，多少有點用處。」
　　他的話帶來一絲希望，不過很快就被莫里亞潑下冷水澆熄：「傻了吧？他們沒和你一起行動，那邊肯定已經把人列入重點通緝對象，算什麼暗處？還沒死就算是踩狗屎運了。」
　　「的確。」阿堺沉吟後點頭，「即便你有警告他們低調行事，他們要面對的是全大陸的追捕，情況並不樂觀。」
　　「哈？我的隊員沒這麼弱，別忘了我們隊可是以跟蹤和情蒐聞名啊！」阿克司聽不得被看扁的話，不悅反駁。
　　阿堺皺眉，「我不是這意思，只是實話實說。不論今天留著的是幾階、又擅長什麼，少對多本就無異於以卵擊石，這是在就事論事。」
　　「期望越高通常只會摔得越慘。」草蕪冷不防說了句，在玥愣愣望向他之後，他迎上玥的目光，露出笑容道：「噢，不過也不用太悲觀吶，畢竟現在這個情況，零點一趴的機會也是機會？」
　　零點一趴？趴什麼趴？
　　玥不解，但聽上去是安慰人的好意，他也就不多問，只是點點頭，其餘人也同樣選擇無視見怪不怪的外星話。

　　「即便，假設成功，又如何傳遞消息？」瑟希詢問，「兩陸之間，無法通訊。」
　　她的問題一針見血，這也正是眾人最為心繫的疑問，然而，在分明是無解的問題面前，阿克司一丁點煩惱的跡象也無，反而露出比平日更甚的傲然有底氣。
　　他甚至得意一笑：「不必操心，這是最好解決的部分，只要他們解出暗號並照我說的做，絕對可以把消息帶過來我們這邊。」
　　耶里佳蹙眉，似乎對於曖昧不明的答案不甚滿意，正準備追根究柢下去，卻被阿堺拍拍肩膀阻止。
　　「如果沒有某種程度的把握，依他臉皮薄的個性而言，是不會隨意說出口的。」阿堺就經驗替阿克司背書。
　　「誰、誰臉皮薄了！」阿克司立刻抗議，可惜被眾人直接忽略。
　　「前大王子，這可不是什麼友情信任家家酒。」莫里亞哼鼻，「光憑一個小鬼頭的口頭保證就要我們在這裡等待？沒門，簡直在等死。」
　　耶里佳抬手制止想反駁的阿堺和阿克司，說：「那就制定時限。按照傷者的復原狀況，全員無礙得等多久時間？」
　　「至少一星期半吶。如果是要能立馬動身走人的程度，得再加個一星期左右吶。」草蕪自動回應。
　　「我們等十天。」沒多加猶豫，耶里佳很快做出決定，「十天一到，無論人有沒有出現，即刻啟程。這段期間傷兵專心養傷，由草蕪全權負責照料，阿堺和阿克司探訪四周尋找回程的出路，我跟莫里亞制定接下來的戰略。每天日落前都必須回來這裡，晚上輪值在洞口守夜，一次兩人，玥和草蕪、瑟希和莫里亞、阿堺和阿克司搭檔。」
　　玥錯愕地看向耶里佳。

　　他不是和她一組？她不是不太喜歡他跟草蕪靠太近嗎？
　　而且，她為什麼沒讓他一起討論制定戰策？
　　從前再怎麼樣，她都會把他納入參與，過往就算他受傷得再嚴重，她也從來不會避開他做任何重大決定，更遑論是和他的輪班排開……他們兩個一直是一起守夜的，打從最開始成隊的時候，她從來不會－－她、她一直－－這樣簡直像是、像是……
　　他微微一滯，低下頭，抓緊不久前被塞回懷裡的他的披風。
　　她是在……推開他？

　　「妳呢？」莫里亞皺眉問。
　　「我自己一個人就行。」耶里佳說，「今天先在附近設立防護和陷阱，晚上由玥跟草蕪輪值第一班。」
　　莫里亞依然眉頭深鎖，但只是點頭，其餘人也沒有反對，只有玥沒做出任何回應。耶里佳注意到他的沉默，卻沒有表示或解釋的打算，抓起稍早阿克司蒐集來的竹筒水壺和一些果實便起身向外走，非傷兵的另外三人隨後跟上。
　　草蕪目送耶里佳頭也不回的背影，若有所思蹙眉，接著看著玥出神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