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７－０２

　　迷陣不愧為迷陣，即使馬上採取行動，等到終於走出森林，也已經過去四、五天。
　　雖然比常人所需時間短上許多，但對於情況緊急的兩人而言，多一秒都是浪費，實在沒心情高興這等非凡成就。
　　此刻天色才漸亮，四周安靜得很，只有蟲鳴鳥叫相互呼應，可正是這份靜，倒令他們覺出異常。
　　迷陣這個名稱是外人所起，附近居住的居民因時常入內採果早已摸索出變換規律，因此即便是視野不佳的清晨，也能看見居民三兩結群進出，如今卻不見蹤影，說沒出事誰也不會相信。

　　「現在怎麼辦？」締栗亞小心環顧四周，緊張問道。
　　「直接去隊長家的書房吧，他家離這兒不遠。」即使情況不明，西風依舊一副輕鬆愜意的態度，「不過考慮到我們不清楚事態如何，還是低調行事好了，就像隊長要求的。」
　　締栗亞點點頭，於是兩人並肩上路。
　　一般而言，總長階級的上乘官員會居住在靠近王宮的黃金地段，一來這是王室予其彰顯地位的特殊待遇，二來能方便上下班等諸多事宜，而且宅邸都是混居區的四、五倍大，幾乎無人會拒絕這等禮遇－－除了現任軍事總長。
　　為了讓體弱多病的妻子好聲養病，軍事總長在上任第一天便回絕了，並於魔使居住東區最邊境處買下一棟莊園，地方相當偏僻，且遺世獨立，最近的鄰居少說也要花費三十分鐘路程。
　　身為軍事總長獨子的小隊隊員，他們經常出入，往往都是從大門被護衛們迎接入門的，可基於眼下撲朔迷離的情況，他們決定小心為上，改從高原一帶繞路。
　　繞過千骸居所後，他們進入緊捱高原和魔使居住東區之間的小片森林，本想立刻朝目的地前進，卻因突發狀況而暫且擱置。

　　「這是什麼？」
　　帶頭的西風眼尖發現異樣，拉住締栗亞止步。
　　他領著人來到腳邊草堆，那兒堆著一坯細沙，仔細一瞧，沙子似乎沾染零星鮮紅，並且陸陸續續能在往高原和魔使東街兩個方向找到同樣的東西。
　　「這座森林，照理說不會出現沙土的……」締栗亞蹙眉喃喃。
　　西風蹲下，自之中捻起一點鮮紅，手指搓揉後放到鼻尖輕嗅。「有血味，已經乾了，看樣子是有人負傷逃走，而且不是這兩天的事，大概……至少四天前。」
　　「那，跟這些沙子的關聯……」
　　「只能去一探究竟了。」他拍拍褲管起身，拉住她手腕，「喏，計畫改變，先去高原那瞧瞧吧？」
　　說著，也不管她臉紅著想抽回手，便愉悅地拉著人走出森林。
　　一走出林外，他的笑意即刻消退。
　　四周盡是戰鬥過後的痕跡，不僅有防護碎片四散，還有大量石錐箭亂序沒入土中，到處也能見到盤根交錯的樹藤，一看便知這裡曾發生過一場激戰－－
　　其中，最令人驚駭的，是立於其間的巨大冰晶體。
　　兩人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一個勁兒仰視彷彿要吞噬天際的湛藍野獸。
　　魔使之中，能夠做到將水和風兩系完美結合的少之又少，自古以來僅僅出現不過百位，而在這個世代有能力做到、又可以施展出此等規模者，不必多做思考，唯一答案掠過他們心頭。
　　「藍澤王。」他們同時低喃出聲。
　　若說收到隊長訊息時還只是猜疑，現在已經昇華至確認－－兩人互望一眼，二話不說往來時路奔回去。

　　「我們是在聖戰十天後才收到訊息，假設聖戰真的出了差錯，隊長也一定還平安著。」西風邊閃過土堆邊說，「未卜先知這種事隊長可沒有。」
　　締栗亞慘白著臉點頭。「如果真的是聖戰中出事，他應該也沒有餘裕想到要傳訊息給我們，而且還特地設定在十天後傳送。」
　　「再說，內容不是呼救，而是警告、是提供線索。」
　　「他是要我們調查事情原委，或者是蒐集情資？」
　　「解開暗號就能得知是哪個了。」西風接著一頓，瞥向她，眉尾化去肅然殺氣，「解決這事就去找妳家人，別擔心，他們不會有事的。」
　　締栗亞咬住下唇，逼退眼眶裡打轉的淚水。

　　此處森林範圍並不寬廣，不出多久，已能瞧見莊園的連排屋頂。兩人加快步伐，在來到林間邊際時雙雙停下，一前一後躲在樹木後頭，探看不遠處的目標物。
　　建築本身並不高，僅有兩層，主屋兩側連接同高的長臂式平瓦屋舍，一道鐵柵欄橫跨在平瓦屋尾端。宅邸走紅磚白牆風格，外貌除了寬敞外並沒有多華麗吸睛，三屋圍繞出的中央庭院也只擺放幾盆花草，由此可見屋主偏好低調的作風。
　　他們現在直面的方向是東側與大門之間的轉角，平時柵門會敞開一道隙縫，如今卻是大門緊閉，而且有幾名士兵站著守衛。
　　西風觀望幾許，朝東側屋後方比了比，締栗亞點點頭。
　　自組隊以來，他們已經來這不下千回，任何小門或機關密道該往哪邊尋，對他們而言，簡直就像龍族會飛一樣簡單。
　　順著林邊往屋子後頭走一段路後，他們輕手輕腳躍出森林，迅速來到兩屋間的角落。這裡有別於其於角落，兩屋的連接處有一條難以察覺的小縫，小縫前的地面也較為鬆軟，兩人腳尖碰腳尖地面對面站上那小片地，接著締栗亞伸手探進小縫中，壓下裡頭的一塊突起。
　　站立處剎那塌陷，她緊抓著西風衣角、另一手摀住嘴，險些驚叫出聲。西風垂眸瞅著，眼底染上笑意，本想開口撩撥幾句，但考慮到目前情況，只得暫且作罷。
　　不過說是土地坍陷，其實只是陷落一公尺多，他們揮去飛舞的塵土，看著暴露出來的、房屋底下的密道。密道四四方方，寬扁的空間只能容納一人，締栗亞率先屈膝爬進去，西風跟隨其後，而在兩人都離開土面後密道自動闔上了，土壤也瞬間恢復成原先高度。
　　一切悄然無息，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密道分成三個方向，締栗亞毫不猶豫往正前方爬行，西風繼續跟進。這條通道先是筆直延伸，而後在五公尺外轉為垂直，為了不造成任何可能的驚動，他們不使用魔力，手腳並用地左右向上跳爬。
　　他們輕快得僅有小砂土偶爾落下，不一會兒便到了盡頭。
　　這兒是主屋第二樓的天花板夾層，處於圖書室與阿克司的臥房之間，再往右邊過去那間是軍總夫人居所，是軍事總長時常出入的高警戒區。軍事總長十分清楚他們對密道的熟悉程度，因此即便再如何小心翼翼，也免不了被發現的可能性，所以只能夠兵分二路，由其中一方擔任誘餌，藉著主動現身來轉移焦點。
　　西風二話不說便往阿克司的臥房前進。
　　「等、等等！」締栗亞連忙抓住他衣角，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還是……還是我去吧？」
　　西風回過頭，握住拉著他的小手，相當愉悅笑了。「哪有讓女孩子去犯險的道理？誘餌我去就行，妳趕緊查清暗號的意思，我們到時在這裡會合。」
　　「可、可是……」
　　「別擔心，逃跑我可是一絕呢－－要是妳還放心不下，不如，給我個幸運之吻吧？」
　　說著，他刻意湊近臉龐，惹得她兩頰燒紅。
　　他大為滿意，無聲輕笑，不再鬧騰，拍拍她頭頂便先開一片木板跳下去。
　　「總是喜歡說這些，要是我當真了該怎麼辦呢……」她細聲嘟囔，撫上方才被碰觸的位置，眼神有些黯淡地將木板移回原位。

　　不一會兒，騷動透過木板清晰傳來，她明白西風已經成功引起注意，躡手躡腳爬向另一側，掀開其中一片木板躍下。
　　宛如仙靈般輕巧著地，她準確落在書桌後頭，緊貼著牆壁和椅子之間。
　　由於軍事總長愛好閱讀，所集讀物古籍數量頗為可觀，因此圖書室十足寬敞，是臥室的二至三倍大。牆壁有三面挨著七層架書櫃，靠近阿克司臥房那半邊每隔半公尺也有相同的書櫃，至於另一半邊，也就是書桌這一側，除了辦公桌椅外還有一組會議桌椅，上頭擺滿了整齊的公文。
　　她很幸運，平時緊閉的窗簾有一片沒有完全拉上，大把日光將室內照得明亮。她環顧一圈，確認這裡只有自己一人才自桌後走出來，同時送風將木板移回原位。
　　目標是〈東大陸史冊〉，她記得在右側數來的第三個書櫃。
　　走到鎖定書櫃前，她蹲下身，目光掃是最下層書籍，然後在中段駐足。
　　「左邊數來第二十一本，幸好沒變。」她喃喃，抽出書本。
　　她不能把書整本帶走，否則萬一被察覺，西風的作餌便是白費了，可是在不知暗號何者為行何者為字數的情況下，她也不知道該從何記誦起。
　　只能冒點險了。
　　她翻開書，找到第一枚指定頁數，極其小心且緩慢地撕下，接著換下一枚。所幸有些頁碼是重複的，甚至在同一張上，整體下來只撕了七張，對於總頁數超過五百的書而言，不仔細一一翻過是不會被輕易發現的。
　　將七枚紙張摺疊好放入口袋，她把書放回原位，起身準備回去會合地點，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開鎖聲。
　　她心一驚，迅速以低姿態爬回書桌後頭，在藏進桌底之際門正好開啟。

　　腳步聲沉沉響起，接著停在數尺以外。由距離來判斷，她猜測在會議桌尾，而且來者正在拿取公文，所以身分為何，她也在同時間知曉。
　　畢竟圖書室，只有軍事總長和其獨子能進出，在獨子授意下也只有其隊員可以破例。
　　冷汗滑下締栗亞側臉。
　　而更令她惶恐的是，在公文翻閱聲止息之時，腳步聲再次響起，並且逐步接近。
　　「既然來了一個，代表另一個也在屋子裡。」她聽見熟悉的沉穩語調緩緩傳來，「好久不見，締栗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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