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無效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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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3-05
⋯⋯
劉景清此刻與陳靜大眼瞪小眼,無聲交流著。
準確地說,陳靜正無語地看著面無悔色的劉景清,心中萬馬奔騰,好不精彩。
她眼前的少年一頭黑髮雜亂,形似桃花的眸勾人,窗外傾瀉而下的陽光恰巧映照了他的瞳,顯得他的瞳孔烏黑乾淨。但劉景清臉上卻有著幾處張揚的瘀青。本應嶄露少年氣的眼神透著鋒利和斂藏的攻擊性。
面頰微陷,唇角處尚有一小塊破皮。他的身形挺拔卻偏瘦,為了配合身高而換上的大碼衣服本就稍嫌寬鬆,加上因打鬥而被扯壞的領子及布料,脖頸乃至鎖骨處都清晰可見。
大大小小的傷痕瘀青遍佈,但最明顯的仍是手臂處長長的刀痕,看的人怵目驚心。
「唉——」
陳靜率先敗下陣來,長嘆口氣,心道教小孩真難,真想回到十年前給毅然決然選擇教育學院的自己兩巴掌。
但賊船已上,她可沒有逃跑的機會。
況且,她的個性本就是跟困難死磕到底。
不然可能到現在宋之升還開竅不了。
「學校明面上是禁止學生打工的,但老師知道你的情況,也清楚你要強的性格,所以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他們眼。」
「但是吧,如果你總是負傷上學,我可沒辦法坐視不管。」陳靜語重心長地說。
就照劉景清這模樣,知道他只是接了晚間家教的人可能還會問上兩句,不知道的馬上就把他跟不良少年劃上等號了。
她當初也勸說過,讓劉景清不要在晚上去市中那區,但對方不聽,陳靜又怕對方過度反彈,所以只好放任他去。
「老師說過了,如果有需要——」
「早自習要結束了。」劉景清忽然出聲打斷陳靜的話。她撇了眼桌上的時鐘,明明還有十五分鐘。興許劉景清猜到了她要說什麼,所以才插了嘴。
劉景清似乎格外反感這個提議,陳靜第一次提出時,他幾乎是一秒都沒有多想就拒絕,自那之後,她再沒有機會說出。
於是,這次的談話就與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樣,突兀地停了下來,沒有進展。
知道說再多都是浪費口舌,陳靜彎下腰從腳邊的抽屜中拿出塑膠袋包著的嶄新校服推給劉景清。
「去換上吧,還有傷口記得處理。」未避免劉景清拒絕她的好意,陳靜在說完話後就轉回頭去處理電腦上的工作。
劉景清又在那站了半晌,卻找不到什麼合適理由還回校服,最終點了點頭,輕道聲謝謝老師,才離開辦公室。
「唉——」
等少年步出辦公室,陳靜才放鬆下來,閉上雙眼後仰,緊繃的肩膀下沉,重重嘆了口氣。
「陳老師,一大早就直嘆氣可是會老得快的喔。」座位旁默默關注一切的同事調侃道,並且光榮地得到陳靜想刀人的眼神。
她揉了揉眉心,望著緊閉的門。
「如果有什麼方式可以讓景清稍微再給別人多點信任的話,真的要多老個幾歲我也就認了。」陳靜站起身來,拿起課本和教材準備去上課,臨走前還不忘轉身回擊方才出聲挖苦她的同僚。
「啊,不過跟李老師比的話,我還是稍微年輕點的吧?」
開玩笑,她可才剛過完三十歲生日。
——
「啊——願世間再無數學——」
張翼遙精疲力盡地趴倒在桌上,無奈地訴說大早上連兩節數學課的悲哀與苦痛,並一如既往地埋怨著安排課表的老師總是不懂得民間疾苦。
虧他小時候還覺得數學挺有趣的,怎麼越長越大,數學課本裡的數字變得寥寥無幾,倒是各種英文符號充斥紙面呢?
一旁的劉景清早已見怪不怪,自顧自地將黑板上的筆記抄完後站起身來。
「去哪?福利社嗎!」一聽隔壁傳來的動靜,張翼遙猛地坐起身來,轉過頭去兩眼放光,恰巧對上劉景清鄙視的目光。
「⋯⋯廁所。」
一聽這平凡而又無趣的答案,張翼遙撇了撇嘴,小狗般的杏眼硬是被他擠成了平直的線以表自己的無語。他又趴回了桌面,並刻意轉回頭不去看對方的眼神。
「一路順風啊。」他嘀咕道,閉上了眼。
劉景清耐心地等這位戲子抽完風才默默離開教室。
在他上完廁所後,劉景清站在鏡前洗手。
看著鏡面反射出的自己,他抬手輕觸臉上的瘀紫。冰涼的指尖碰到傷時有些微的痛處,但無傷大雅。他又摸了摸小臂上已經結痂的疤,昨晚的事情歷歷在目,但卻又好像過了好久。
他又驀然想起那個長髮的男子,想起他移動時耳墜輕敲的響聲和游刃有餘的微笑。
興許,他應該跟對方道個謝。
如果有緣的話。
——
放學時分的校門口總是人聲鼎沸。
有忙著去補習班匆匆與朋友道別的同學,也有因為老師拖堂而趕不上公車的學生淒慘的哀嚎,當然也少不了偶有空閒一起約出去吃飯的三兩好友。
夕陽映下,橘黃漫溢,偶有風過,倒不失些浪漫情懷。
可惜,被迫留在學校晚自習的可憐兒們感受不到這股青春氣。
好比說正值高三好時期的張翼遙同學。
因為自己晚上有工作,所以劉景清一般是不參與晚自習的。但為了盡一份兄弟情誼,他還是會陪著,又或者該說被拉著,跟張翼遙去食堂買晚餐。
留下晚自習的學生數量其實不少,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天天點外送,所以人擠人的食堂是常態。但張翼遙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自己晚吃上一口飯,所以總能精準在人潮聚集前抵達食堂。
「不對,早上被老班打斷沒問清楚,你說遇到了個好心人什麼意思?」張翼遙一邊夾著菜盤裡的食物,一邊跟劉景清閒聊著。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站在張翼遙身側,提了提肩上的書包,視線落在對方堆出的小山便當上。
「不不不——你說大晚上的,聽到有人在打架一般來講大家都是避之而不及吧?特意出手的好心人我可沒聽說過幾個。」張翼遙停下了腳步,在排骨與雞腿間猶豫不決,手上夾子被他壓了壓,發出清脆響聲。
「⋯⋯出了點意外。」劉景清實在說不出自己逃跑時不小心撞上來者這種話,便想要含糊過去。
但身為劉景清的好兄弟,張翼遙怎麼可能錯過任何一個可以握著對方把柄的機會呢?
「意外?不說來聽聽?」張翼遙拿起了最大根的雞腿後心滿意足地去結帳處排隊。
「⋯⋯」
每當到劉景清不想回答的話題時,他就會選擇閉上嘴巴,直到對方放棄為止。
「好啦好啦,放你一馬。不過你真的不考慮來我家住住?至少到畢業吧?就算成績再好你——」
「不了,你家不是最近又要再多一人?」劉景清打斷了張翼遙的話,並不想再繼續這方面的話題。
「欸說到這個我就來氣,都說要控制控制了,還給我⋯⋯」
其實後續的話語劉景清聽得並沒有特別清楚,他只是忽然覺得一股煩躁自心頭竄升。今天已經同時有兩人提出同樣的提議了。分明他已經拒絕過了好幾次,卻依舊會三不五時提出來講。
為什麼呢?明明他並不需要同情或憐憫,也不需要任何幫助。
他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