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距離
本章節 2456 字
更新於: 2024-03-05
無邊際的黑。
「醒⋯⋯編⋯⋯4。」
「等⋯⋯不要⋯⋯」
「⋯⋯放開!」
雜訊般斷斷續續的話語。
「救、救救我——」
緊張、恐懼、乞求。
鼓膜躁動,寸步難移。有未知鳴響自四面八方湧來,彷彿要將人吞沒般,愈來愈大,無從擺脫。
直至一道低沉而危險的嗓音傳來,環境的嘈雜與混亂瞬停。
他說:「你逃不掉的。」
宋之恆猛然睜開眼。
他微喘著坐起身來,打開床頭櫃上的檯燈,環顧四周,初晨的陽光透過窗簾傾入,微弱地照著房間內如常的擺設。
確認一切無異,他低下頭單手掩住大半張臉,深呼吸,顫著的指尖冰涼,氣息仍有些紊亂,過快的心跳須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過來。
——你逃不掉的。
夢中最後那句低沉的話語如魔咒般縈繞於宋之恆的耳際。
有多長時間,他沒再做過相似的夢了?那種真實的、壓抑的、無處可逃的惡夢。更甚的是,這次的夢比以往更加沉重而真,他深陷於黑暗中無可自拔,只能被迫承受著那些令他反胃的情緒。
是因為昨晚的打鬥,還是與宋之升的對話,宋之恆並不想去探究。
他拿過手機看了一眼,剛過早上七點。想來自己也不可能再安穩入睡,宋之恆乾脆隨意披了件薄外套,稍微整理了亂糟糟的長髮後走出房門。
屋內瀰漫著咖啡和烤吐司的香氣,走到客廳一看,陳靜和宋之升已經邊看著晨間新聞邊悠閒地吃著早餐了。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怎麼這麼早起?」見宋之恆默默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咖啡,宋之升出聲,語帶驚訝地問。
宋之恆向來是賴床專業戶,除非有要緊事,否則從來不會在這種正常的時間點起床。也正因如此,他的工作總是從下午開始。
「沒什麼,眼睛睜開不就醒了嗎?」宋之恆坐在他們家開放式廚房的吧檯椅上,輕抿了一口咖啡。本安安靜靜躺在地上的小橘貓見他醒來,討好般地上前去蹭了蹭宋之恆的褲管。
「早安,焦糖。」宋之恆向它笑了笑,對方也彷彿聽懂般回了句精神飽滿的「喵——」
宋之恆不打算跟陳靜和宋之升說自己做惡夢這件事。一來怕他們擔心,二來一個二十二歲的成年男子向他人坦承自己做了惡夢被驚醒實在有失顏面。
「你平常也是睜眼就醒還用得著特意排下午的班嗎?」宋之升無奈地吐槽,但並沒有再追究下去的意思。
「人家小恆要幾點起床還用得著你管?倒是你,再不快點等等路上塞車。」陳靜站起身來將手上的空盤和空杯帶去水槽洗淨,後放了片吐司進仍帶有餘溫的烤箱中。
「空腹喝咖啡傷胃,幫你烤了片吐司。」在回房替出門做準備前,陳靜特意跟宋之恆說道。後者其實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但不願辜負對方的好意,便點頭道了謝。
「昨晚⋯⋯抱歉啊。」宋之升走到廚房,一邊洗碗,一邊略帶尷尬地說。
宋之恆輕蹙眉頭,又喝了口咖啡說:「升哥,如果我再聽到這兩個字,又或是另外三個字,我不介意現在就搬走。」
「你是真的要搬出去住嗎?」聽到最後一句話,宋之升手上動作頓了頓,抬起頭來看向宋之恆,眼中帶著不掩飾的挽留。
「嗯,在這裡一直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也不好。」宋之恆偏過頭,不去對上宋之升的雙眼。
他知道對方不希望自己搬走,但無論如何,宋之恆都不認為自己有一直叨擾宋之升的權利。
他聽到宋之升關上水龍頭,輕吐了口氣,好似在心裡掙扎了半天,才緩緩說出口:「房子找到了嗎?」
「還有些手續得辦,但大概定下來了。」
「離這裡⋯⋯很遠嗎?」宋之升小心翼翼地問。
「不會,大概二十分鐘的車程。」宋之恆如實回答道。
宋之升擦乾手上的水滴,有些苦澀地說:「行吧,到時候搬家我再幫你吧。」
至少離得不遠,他在心裡自我安慰道,又或者這是種自我欺騙。
其實宋之升仍舊沒辦法這樣坦然放手。
他在宋之恆提出要搬出去住時就有一種預感:一旦他搬出去了,他就真的走了。他們甚至連表面的親近都維持不住,只能靠著一張收養契約書,維持著淺淡輕薄的,風一吹就散的關係。
如果哪天,宋之恆帶著終止收養書到他們家給父母簽名,宋之升除了無用功的極力挽留外,什麼都做不了。
可宋之升捨不得,五年的時間,他早就視宋之恆為自己的親弟弟了。
縱使宋之恆似乎從不把他當作親哥哥。
宋之升怎麼也沒想到,十年前的那場錯誤,會一直延續到今日。
「之升——」
陳靜的喊聲來得恰好,宋之升輕咳兩聲,打破這尷尬的沉默。經過宋之恆時,抬手即將觸上對方肩膀的手最終落了下來。
他微微一笑,故作平常地道:「我們先走了,你靜姐給你烤的吐司記得吃。」
——
「靠,劉景清你這是怎麼了?半夜找人幹架不揪?」在見到自家差點遲到的童年玩伴時,張翼遙沒忍住爆了粗口。
破爛褶皺的校服和未被遮擋的瘀青,手臂上長長的刀疤看著嚇人。雖然身上的血漬做了簡單的清潔,但這已經不是稍微處理就能掩蓋的了。周邊同學好奇卻又不敢多問的視線便說明了一切。
「離我遠點。」劉景清放下自己還沒有全乾的書包,嫌棄地推開張翼遙越貼越近的臉。但對方並不屈服,熾熱明晃的視線一動不動地落在他身上。
「遇到一群手腳不乾淨的醉鬼。」劉景清撇過頭去,沒頭沒尾地解釋道,但張翼遙一下就反應過來了。
「嘖,就叫你住我家你不聽,你自己說都遇上幾次了?不是我說你,雖然我才是全校第一校草,但你長得也算好看,打晚上的工⋯⋯」劉景清在聽完張翼遙的第一句話後便決定任由對方說去,自己則開始整理起雜亂的書包,把皺巴巴的考卷和濕掉的課本拿了出來。
「所以你昨晚勇猛地一挑多?」知道對方大概沒有在聽,張翼遙又湊了過去,好奇地問。
「遇到了個好人,幫了我一把。」
劉景清回想起昨晚的男子,雖然街燈昏暗,但依舊可以看出對方五官精緻,綁成馬尾的長髮及肩。雖然有著富家子弟的氣質,打起架來卻俐落乾淨,看著訓練有素。
如果不是他,現在劉景清是不是能到校都是未知數。
劉景清想,對方只是因為不巧被自己撞上,迫於無奈才出手幫忙,大抵沒有與自己扯上關係的意思,便趁對方撿起雨傘時趕忙跑走。
「⋯⋯有人嗎?早安?劉大學霸?」思緒被張翼遙打斷,對方的手在面前晃著。劉景清甩開他的手瞪了過去,卻見對方臉色不是很好,疑惑地問他怎麼了。
「冒昧請問一下,你剛剛是怎麼進來的?沒有被教官攔下來問?」對方乾笑著,上揚的唇角微顫,眼神似乎正瞥向什麼地方。
「翻進來的。」劉景清沒有多想,如實回答道。
「⋯⋯你完了,今天老班看早自習。」張翼遙一臉很鐵不成鋼地說。
「⋯⋯」
「附帶一提,她現在在門口。」
「⋯⋯」
「劉景清,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