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６－０１

　　粗壯藤蔓張牙舞爪地凝結半空，眾人皆以驚愕不解的目光聚焦於阿克司身上。
　　「你們沒聽到嗎？這是花魅，我們最好閃遠點，否則會被吃得屍骨無存啊！」阿克司繼續吐出驚人之語，沒注意到其他人的異樣。
　　「你說這是什麼？」玥睜圓眼，什麼花魅？
　　「二少你聾了是吧？就說是－－」回頭瞥見三位五王同樣需要解釋的面色，阿克司這才察覺不對勁，「等等……你們不會不知道吧？這是花魅啊？」
　　見眾人搖頭，他的臉色霎時變得比他們的更加難看。
　　「哈？不、不是吧？」
　　玥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當初在學院裡根本沒上過什麼花魅，不是嗎？之後也沒聽誰說過有這個種族啊？」

　　雖然那時因為四戰緣故，他們這五屆左右的人本該上十年的學院課程被硬生生砍掉一半，但必須學習的內容絲毫未減，只不過是為了能早點成為新血戰力才壓縮了就學時間罷了。
　　而無論是從前抑或現在，軍練學院所授的地史內容全都一樣：在偏僻荒蕪的西大陸上，除卻經常提到東陸通商暫居的妖狐及羊男一族，就只有龍族和喀斯特兩類種族，因此才有『境外』或『荒地』一類別名。

　　「你也是在那本書上知道此族？」耶里佳沉聲追問。
　　阿克司鐵青著臉點頭：「沒錯……我、還以為只有過度深入的細節你們不知道，像是剛才提過的地形分佈和族群集散地那些－－我以為是因為其他種族不是強大得會引起人心惶惶、就是弱小得不值一提，所以只有上級宮官能知道、學院也才沒教過……」
　　「喔？那麼，要是今天沒遇到，估計我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有花魅這種東西存在？」莫里亞勾起冷笑。
　　瑟希將眉頭蹙得更緊，耶里佳眼底染上更加深沉的思緒。
　　「到底是在演哪齣……」玥錯愕喃喃，而後甩甩頭，決定先掙脫眼下危機再說：「草蕪，你還有力氣嗎？趁那朵花還冷凍著，我們趕快逃！」
　　臉色比方才還慘白的草蕪抬眸，儘管他力氣已經所剩無幾，仍逞強點頭，貌似還想先協助玥逃脫。玥嘆口氣，連忙制止他想幫忙的手，先後打破他們倆身上結冰的藤條。
　　包裹其餘藤蔓的冰層此時出現裂縫。
　　「我說你，這種時候把自己擺第一啦。」玥將草蕪的手臂繞上自個兒右肩，又是一嘆，「身體虛成這副德性就是要依靠同伴，知不知道？就算我現在沒什麼能力也要－－」
　　他驀然止住，抓住草蕪的力道下意識鬆開些，然後趕緊在對方軟軟滑落前重新收緊。
　　「師父？」
　　「呃、沒事，我們快點走吧。」玥牽起笑容，一頓一頓攙扶著草蕪前去會合。
　　冰層表面的裂縫漸漸加深。

　　「小子，你還看見了什麼？肯定還有些別的。」另一邊，莫里亞臉上依然掛著冷意，此時他們幾個已經開始探究起軍事總長的秘密書冊。
　　阿克司點頭，「至少十來種。不過我一開始也說過了，當初只有翻看幾面而已，知道的非常皮毛－－」
　　「無所謂，知道多少就說多少。」
　　阿堺硬聲打斷，語氣裡有股顯而易見的緊繃。
　　阿克司睨了阿堺一眼，想起他與玥之間仍未解的矛盾，明白這種牽涉到隱瞞一類的話題此刻似乎頗為敏感，莫名感受到某種必須詳細解說的義務。
　　「哈……煩死了，我講就是。」阿克司無聲咂嘴，「除了花魅之外，我總共看見三種別類種族，分別是岩精獸妖矮靈。這四族的書頁標記了『二級狀況』，意思是數量已經瀕臨絕種，而在其中，只有花魅另外加註上黑色記號，這代表－－」
　　「先止住，警覺提高。」
　　他的話再次被打斷，同樣是強硬口吻，只是出自不同人。他們一同看向發話者，只見耶里佳定定直視正朝眾人這一側來的玥和草蕪，目光凌厲得刺人，右手能瞧見逐步成形的魔力。
　　「把傷者挪至一旁。」她向前傾身，「散開。」
　　音方落下，冰層碎裂的巨響同時傳來，重獲自由的藤蔓立即向他們襲來，而一干人等已然先一步避開。
　　驚覺前方動靜，玥也感覺到身後騷動，在一條巨藤唰地往頭頂砸下之際，他使勁將草蕪推往不遠處的草叢，自己則就地臥倒並往另一側翻滾，與之擦身而過。另一條藤蔓立即遞補上，他連忙再度翻身打滾，然而方才的藤蔓又復出擊，兩條藤蔓一左一右連番抽地，將困於其間的他逼得只得不斷左右翻滾，抽起的塵土嗆得他差點睜不開眼。
　　他頓時有股顗在吃飯前都會先撥弄食物的既視感－－這什麼、先好好玩耍才能開心進食？

　　「師父！」草蕪焦急嘶喊，恨不得衝上去替玥擋下，無奈現在已經連站立都成問題。
　　他咬咬牙，想著乾脆用爬的過去，卻被一隻手壓回地面，還被強行調成靠著樹幹的坐姿。不必抬頭，光是肩頭感覺到的冰涼溫度他就已經知道是誰，果然下一秒，一道身影如風般疾速自身邊竄出，凜冽地穿梭於八爪似的藤條之間。
　　「怪小子，你就在這老實待著！」隨後出現的阿克司大叫，盡可能小心地放下瑟希，「顧好青玄王啊，互相掩護一下！那邊交給我們處理！」說著，人就衝回前線裡頭。
　　從未交談過的兩人並肩坐在樹下，連對方的臉也不看一眼，各自間歇性擋下不時波及來的攻擊。

　　花魅持續揮舞藤蔓，無差別襲擊每個出現在視野內的人影，但那張黑洞般的血盆大口似乎早已鎖定目標，直直面向翻滾到快吐了的玥，有逐漸逼近的趨勢。周身一片塵灰的玥當然沒看見，但出於生存直覺，他甩不開被虎視眈眈盯上的毛骨悚然，就算反胃也依然努力不懈地翻滾著。
　　阿堺閃過數條粗藤，眼角餘光定在塵土環繞的玥的方向。就目光所見，玥周圍除了兩條交錯拍打的藤蔓，還有頗多速度極快的細鬚，甚至更有十來片如人身長一般的葉子在附近包覆，要想穿過重重障礙，憑一己之力肯定是窒礙難行。
　　思索幾秒，阿堺果斷改道，退到戰場外圍。
　　玥那兒的重重難關，眾人都察覺了。除了阿堺，其他三人變本加厲地發動猛攻。
　　莫里亞受自身釋出的防護籠罩，一旦被打破便即刻換上新的，毫無保留。他兩袖一振，袖口沖出的兩尾火舌直奔而上，蠶食鯨吞般掃斷一連數條枝藤，蛇信所及一概燃盡，藤條斷裂處卻不似火燒，而是如風刀切過那樣平滑整齊。
　　沒有嘶吼或者尖叫傳出，不過由甩動幅度加劇的情況來看，花魅受到了不小傷害。只是即便一次掃蕩的面積可觀，不出幾秒，切口又生出了新的藤鬚，甚至比原先的要粗壯得多。
　　他皮笑肉不笑，提升出手頻率。
　　如此幾回後削去的範圍幾乎要直逼大半，不料在下一瞬間，大量疾風忽然而至，吹襲玥四周好不容易竄起的焰火，重獲新鮮空氣的藤蔓趕忙趁機生長，將終於見著的玥又遮蔽了起來。
　　望著加倍森嚴的包圍，他瞇眼探看一陣，最後在一段距離外瞧見一撮灰髮。
　　莫里亞嘴邊弧度更深，怒氣滿盈：「敢問你是沒眼力見？這忙幫得可真適得其所，不愧是軍總之子，謀略運籌很在行啊！」
　　他並未控制音量，不過也許是藤蔓揮舞的聲音過大，阿克司沒有反應，繼續死死盯著玥那邊的漫天黃土，邊閃躲攻擊與不時出現了斷木、邊看時機送出風。
　　二度眼見火舌被吹散，莫里亞冷臉甩袖，腳下一點就要衝向阿克司，卻受倏然鋪天蓋地來襲的藤根逼得撤步，只得面色陰鷙地召來更多火蛇反擊。

　　這些阿克司都沒看見。沖他襲來的藤蔓巨大得很，不僅擋去大半視野，撲騰起的塵土也不亞於玥那邊的濃重，他一連悶咳幾聲，眼睛因砂粒草屑而泛著水光。接踵而至的攻勢讓人根本沒有喘息空間，他不斷閃躲，一找到突破口就送風好清明視野，雖然很快又充斥起塵土，不過他想不無小補，多少可以提高另外三個人出手救人的機會。
　　又送出一道風，他試著靠近，馬上又被逼得節節後退。他依舊不死心，持續尋覓空檔送風，更在撇見前方似乎有人在來回穿梭時集中往那兒送風，希望可以幫上點忙。
　　可惜，對於耶里佳來說，這份好意反倒成為行動阻礙。
　　阻止草蕪莽撞行事之後，耶里佳便藉著塵土遮掩一路靠向玥所處之處，雖說視線不佳，不過憑藉多年經驗，倒也沒有多難，只是需要花費些時間。她原本打算潛至能碰觸花魅本體的位置，如此一來使用冰封的效果會更加顯著，而且離得近了，更能仔細掌握並引導冰的走向，才有辦法穩固凍結範圍同時不傷到玥半分。
　　然而現在，大量陣風使得她的位置和意圖暴露殆盡，大批潛伏於側的綠藤立刻洶湧襲來，地底下也竄出了更多藤根。
　　她眼神一凜，向上一躍，單腳輕點過襲來的藤條，隨著甩動幅度增加而愈踩愈高，應付發狂似的植披。花魅的動作毫無章法，壓根兒無法預測，她四處游移，一面思索替代對策，一面留心能見有限的周遭環境，片刻後察覺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帶離了本體所在。
　　臉龐霎時攀上清晰的冰晶，她左手猛然抬起，身旁空氣為之一晃，瞬間結出數十枚薄晶粒，它們迅速比比相連，凝結成一面冰片，將方才踩過的藤蔓困於其間。
　　她手指一勾，冰片立刻碎開，同時間截斷那些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