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案：星芒熄滅的城巿（15）

一進詩堯家門，他們就發現情況不對。

曾太太在客廳裡不斷繞著圈圈，嘴裡自言自語。

「還我，還我，還給我……」

「媽……妳怎麼了？」詩堯慌了手腳，「還妳什麼？」

曾太太停住腳步，轉頭看女兒，但眼神完全不是她平常樣子，瞪得非常嚇人，眼神空洞，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

然後她開始用頭撞牆。

「媽！」

三人合力阻止曾太太，但她掙扎得很厲害，他們差點抓不住她。

「怎麼，怎麼會這樣？」詩堯大叫。

「鐵定是中邪了！」蘇天行說：「現在外面都是妖怪，伯母大概是出門的時候被纏上了。」

「你可以幫忙驅魔啊！」劉德禎大叫。

「我……我沒學過……」蘇天行恨不得一頭撞死。

「媽，媽，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詩堯哭了出來，「因為我，妳才會留在這個地方……」

劉德禎安慰她：「妳先別急，我們帶她去找犬神，他應該幫得上忙。」

這時門被打開，玟玟提著一個盒子走進來。

「不好意思，伯母，門沒關耶……啊！怎麼回事？」

劉德禎大叫：「快來幫忙，伯母中邪了！」

「中邪？你們等一下！」她快步走過來，從皮包中拿出一張符咒。

「這是我之前剩下的犬神咒符，不好意思，天行，我答應過你要丟掉的，只是身邊沒這個總是不太安心。」她歉疚地看了他一眼，「不過現在應該會有點用處。詩堯，妳不介意我用這個吧？」

「沒關係，我媽……我媽就拜託妳了！」詩堯哭得都快說不出話了。

玟玟要他們把曾太太的頭抓住不要亂轉，然後深吸一口氣，把咒符貼在她額頭上。

「啊啊啊啊啊！」

曾太太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大大抽搐了一下，就不動了。

接下來沒人敢吭聲，生怕必須面對最差的結果。

幸好曾太太長長吐了一口氣，呻吟了一聲緩緩醒來。

「什……怎麼回事？我臉上是什麼？」她伸手將咒符扯下來，「怎麼……啊，詩堯妳回來了。」

「媽！」詩堯立刻撲進母親懷裡大哭。

曾太太一頭霧水地安撫女兒，然後敍述事情的經過。

「我擔心詩堯在外面待太久會出事，就走到路上看她回來了沒，忽然好像被撞了一下，頭就變得很重，我只好回家休息，一躺下就昏了過去，其他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蘇天行說：「可能是被什麼低級的靈體上身了，幸好發現得早，玟玟又及時出現。」他對玟玟微笑，「幸好妳來了。」

玟玟有些害羞地說：「我只是想說伯母一個人在家一定很無聊，之前住在詩堯家受她照顧，買些點心過來陪她聊聊天也好。能夠幫上忙真是太好了。」

詩堯倚在母親肩上痛哭。

「媽，對不起，對不起……」

「幹嘛一直道歉啊？我只有妳一個女兒，不擔心妳要擔心誰？」曾太太撫著她的頭髮，自己也哽咽了。

蘇天行向劉德禎和玟玟示意該離開了，三人起身告辭。

離開前，蘇天行回頭看了這對抱頭痛哭的母女一眼。心中充滿安慰，還有感傷。

安慰是因為詩堯沒有失去母親，感傷是因為自己真的要失去詩堯了。

※

第二天，詩堯就買好了回家的車票，和母親一起來到火車站。蘇天行、劉德禎和玟玟去送她們。

月台上排滿了搭車的乘客，每個都是攜家帶眷出城避難。沒有人知道這一離開，下次什麼時候能回來，人人面帶愁容，氣氛沉重無比。

「對不起。」詩堯望著長久以來一起冒險犯難的夥伴們，心中愧疚萬分。「中秋節就要到了，我卻在這時候脫隊……」

「沒這回事，家人最重要。」蘇天行忍著心中的苦澀，溫柔地笑著。

「對呀對呀，妳回家以後，這裡的事都忘了也沒關係，只要記得把學長我的美照放在書桌上，就會感到新聞社的精神跟妳同在，絕對沒有分開。」劉德禎說：「因為我就代表新聞社，其他的雜魚不重要。」

雜魚一號蘇天行冷冷地說：「對呀，還要記得在照片前放一碗飯加一柱香。」

「去你的！」

詩堯笑了出來，想到這是她最後一次聽到新聞社特有的鬥嘴吐槽，不禁眼睛一酸。

她忍著眼淚，開始談正事。

「我昨天晚上又查了一下袁老師的資料，他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參加划船社，表現非常好，還得過全國單人操漿冠軍。二年級的時候他當社長，某次正在指導學弟操漿，卻無緣無故栽進水裡。他的思覺失調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他的精神越來越不穩，也無法再划船，最後休學治療。袁老師從來沒向我們提過這些事，他家裡也沒有放他的冠軍獎杯和划船的照片，所以我想，他搞不好還是很在意放棄划船這件事。」

劉德禎說：「沒錯，如果不在意的話，他就會大大方方向我們炫耀他的獎杯了。」

——又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愛現！

其他人心想。

蘇天行思索著，「既然划船對他這麼重要，也許……」

詩堯接下去，「也許他曾經跟商禹約好，有朝一日要一起去划船。」

「很好，又有新線索了，幹得好，學妹！」劉德禎大力讚賞。

「詩堯，車來了！」

聽到站在月台邊排隊的母親叫喚，詩堯依依不捨地對三人說：「我該走了。」她轉向玟玟，「玟玟，真的很謝謝妳救了我媽媽，以後也請妳好好照顧天行。」

玟玟笑著點頭，順手摟住蘇天行的腰。

「我們會彼此照顧的。」

車來了，詩堯和母親辛辛苦苦擠上車，隔著玻璃窗再向朋友們最後一次揮手，火車就開了。

劉德禎看蘇天行一臉失落，拍拍他肩膀。

「也許等伯母身體好一點以後，她還會再回來。」

蘇天行搖頭。「不會的。」

他現在已經明白，家人的覊絆有多麼強大。詩堯回家之後，就會被那股覊絆留住，再也不會回來了。

伸手摟住玟玟肩頭，他故作瀟灑地說：「好了，我們也該走……」

「轟！」

驚天動地的巨響，還有足以把靈魂甩出身體的震動，把月台屋頂震垮了一大片，四周煙塵瀰漫，伸手不見五指，耳邊只聽到尖銳的哭喊聲。

「火車！火車出軌了！」

聽到旁人的大喊，蘇天行覺得自己的心臟停了。他放開玟玟，往月台外衝，一路不知道撞到多少人，直到他終於看到火車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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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說到火車，教主由衷認為，無論是火車司機、號誌管理員、調派員都應該加薪三倍，因為他們手上掌握著許多人的生命，同理，公車司機和捷運司機也是。如果沒有他們，人類的社會早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