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1 光臨

不說一語的尷尬氣氛仍舊持續著。

底下被分割的海水卻未隨之靜止，仍依roommate宣言的程式持續變化中。

單從視覺上來看，本來即便海水被劃分區域也應該摸不著盡頭，但現在不僅僅開始下降水位，水團也逐漸以各自中心縮小，最後縮成一粒粒黑色的彈珠，匯聚至blank稍稍懸浮於空中的腳下。

「雖然沒有辦法直接啟動內容物算是不小的問題，不過先驗單位做成的電子空間讓我做的事情更多，總體而言沒有太多阻礙。」roommate見堆成小山一般的珠子堆，吐了口工作結束後的喘氣：「但若那些東西確實是一碰即死的體驗，還是別隨便打破那些珠子吧。」

「對我而言倒是沒甚麼問題，畢竟我在這裡只會是個旁觀者。」blank不聽勸阻伸手正要觸摸黑色珠子，然而卻在指尖距離一公分左右時，珠子受到斥力遠離他，見到此狀，他苦笑搖搖頭：「果然單靠我的子部件要進行操作，還是太過勉強啊。」

雖然blank單純的功能讓他能在惡劣的電子環境中橫行無阻，但作為代價，他無法在虛擬空間中取得主動權，roommate知道這是子部件運用先驗單位所構築出的結構，於根本上隔絕了blank所造成的。

既然如此，似乎就不用擔心虛擬空間的他會突然對兩人造成什麼阻礙。

「不過能在不觸碰的狀況下濃縮那些死亡體驗，或該說壓縮成珠子大小，沒有影響到你的身體嗎？」technician淡淡問。

「沒有問題。」

「死亡體驗有著一被人體驗，甚至連單純理解就會致人死地的特性，若把它比做高壓電纜的話，難道你做出了類似橡膠手套的東西，讓你在受保護下操作嗎？」

「倒也不是那樣，該怎麼用簡單易懂的方式說呢……」roommate面有難色，自己當然理解為何沒有被死亡體驗襲擊，可是他文學造詣又是另一回事，要用感性的形容來支持理性的解釋，對他而言稍稍有點困難。

「看樣子是操作著無害的訊息，然後用間接的方式讓死亡體驗變成安全的資料型態。」

「嗚……」

「既然一碰就致人死地，也只能碰無害的部分才行得通吧。」blank顯然知道其中的機關：「不過光如此就能解決問題，可能打從一開始那些資訊就包含著能無效化死亡體驗的內容，說的是吧roommate。」

「……那裡面確實有包含其他與『死亡體驗』相反的資料，暫時稱之為『生存體驗』的資料吧，把兩份資料接續起來的話就能達成類似中和的效果，讓死亡體驗無法發揮效果。」

「這種方法啊。」technician點了點頭。

「不過即使如此，也不是隨隨便便的生存體驗與死亡體驗接續就有這種效果，各自的死亡體驗需要對上唯一的生存體驗……萬幸的是，總計65536筆資料，全部都找的到成對的生存體驗來抑制。」

說到這裡，roommate感覺到有一兩滴水珠掉至腳邊，這才發現自己無意間冒出了不少冷汗。雖然對自己的技術有絕對的自信，但剛剛若有一絲閃神，毫無疑問，精神會受到慘無人道的死亡處刑。

「知道有這種關係後整理資料就簡單多了，或許只論演算法的話連我也會寫吧。不說這個……」見事情告一段落，blank視線離開彈珠，轉頭面向roommate：「雖然我現在還是會用tt-plus去操控一些人，但這些東西我可沒有引進來，莫非你們剛剛接觸了甚麼非人的東西嗎？」

「……」

不問則已，一被挑到發生原因，立刻使另外兩人感到棘手。

「看來我變得很討人厭啊，」blank見roommate明顯避而不談的態度苦笑說道：「不想說也罷，花個時間應該找得出來，畢竟也不是隨便一臺電腦就能輸入那種死亡體驗呢。終歸是電極出來後才有的專有名詞，最低限度還是要有先驗單位或是tt-plus做為硬體支持吧。」

「只是你也清楚，唯有體內具備子部件或tt-plus結構的人才能接進來這裡面。」technician冷冷地說：「我不否認在不知不覺間接觸到什麼才發生這種狀況，但你那邊是不是有該檢查一下，倒不如說剛剛的問題反而是我們想問的才對。」

「……畢竟也有可能是我散佈tt-plus的某人產生了這些資料也說不定，那真不好意思呢，搶了妳的問題。」

Technician自然是裝作不知道，roommate也覺得這樣做比較好，所以默不作聲。但就算嘴巴這樣回覆，blank似乎也沒怎麼想相信眼前紅服少女的話，他早已打定主意用自己的方式接近真相。

「已經發生的話也沒辦法，現在也無效這些死亡體驗，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後，這些資料我會把它從虛擬空間中驅除。」roommate接回正題：「不過這也是個機會，死亡體驗顯然是知情人士，甚至可能是i主導做出來的，若能探究這東西的存在理由，可能也是個解開i與機械神等秘密的機會。」

「事到如今，機械神也早沒甚麼秘密了啊roommate。」blank接話：「明明親自讓他沉睡的你是最清楚它結構的人，現在卻為了不可能的復活，還要寄託在其他的技術上嗎？」

「……你想說甚麼？」

「我教你怎麼喚回神明小姐好了，方法其實你也該心知肚明才對。」

Blank想說甚麼，roommate非常清楚。

機械神是基於technician的複製人格，再將數以百萬計的人生經歷全灌輸在上面後，於1011建造的tt-plus虛擬空間中形成的人格。但事實上她還是類似這百萬人『共識』一般的存在，若沒辦法還原原本tt-plus的網路，讓機械神顯現便是不可能的事情。

tt-plus的擁有者因為家主候補所參與的災後救援，加上它對身體沒有像子部件與電極一般幾乎永久的影響，所以稍稍用being的知識便能毫無風險的去除影響，這導致現在tt-plus的網路已經不復存在，甚至能說現在的虛擬空間僅僅只是由三個子部件支撐罷了。

Blank的方法，非常簡單。

「再度製造tt-plus，並且再度投入到那上百萬人的話，機械神就能從沉睡中回來。」

非常顯而易見。

即使沒有經歷如roommate一般常人無法想像的閱歷，任誰都可以馬上想出這方法。

「當然執行上還是有一定門檻，生產線與機具都還需要打理，要再造出一個誘因讓所有人戴上tt-plus也是個問題，但捨棄這條路的話，要解救神明小姐的方法幾乎……」

「別再挑釁了blank，」roommate淡淡地打斷自說自話的青年：「你明明清楚我不會走那條路才對，而你也不是會把失敗的計畫重新執行一遍的人吧。」

「但直到現在，你心中沒有任何想法吧。」

「……」

Roommate啞口無言，正是因為他現在沒有任何方法，才冀求於這座島上的奇遇。

「不，這樣說對聰明的你太失禮了……你應該想過不少辦法，但卻發現我所說的才是最好的辦法，應該要這樣講才合適吧。」

藉由無庸置疑的道理所展現出，毫無道理壓迫氣勢。

Blank更加接近roommate。

「野獸無法理解人的語言，是因為腦袋沒那個結構。沒有tt-plus這個結構，就無法建立人與人之間共同的網路語言，也沒辦法從中勾勒出神明小姐的神態……你已經非常清楚，這和拯救technician時不一樣，不是單單靠你的程式就能克服。」

「……」

「你或許曾想過倚賴technician的發明才能，但很快就發現這也是沒有用，因為如果你想借用外物的話，就絕對不會有比創造神明小姐的元祖tt-plus還要更完美的答案。」blank緩緩放輕聲音，細細訴說：「終歸是由1011創造出來的神明，若沒有人去頂替我前任主子的決心與志向，又有誰能再度接近他的創舉呢。」

Roommate所收下的子部件，幾乎能主宰整個由1011生成的虛擬空間。

做出這種安排的，是1011。

1011，用人唯才。

所以在那時候就已經安排好了嗎？要一個素昧平生的人物繼承1011的功能也不為過。

「我……」roommate嚥下一口口水：「不認為你說的是錯的。」

「roommate……」

「technician，你說的是對的。」微微偏頭望向身後的發明家，roommate淡淡苦笑：「我現在對過去說的那些話，稍稍後悔了啊。」

「……那麼，算是件好事嗎？」

「雖然『信用』是沒有用的東西，我早已熟然於心，可是當自已沒能有言實行時，那份感覺實在太糟了。」

「……即便如此，這裡還是有一名，非常歡迎你後悔的人在喔。」

technician的閉眼微笑，不需要回頭看著面容，roommate便瞭然於胸。

他回頭面對了，自己應該超越的道理。

「blank，你說的也是對的……恐怕在機械神相關方面，你的判斷一直以來都不會出錯吧。」

「……所以你現在要朝1011的方向走回頭路嗎？」

「我要朝我認為正確方向走下去，」雖有猶豫之意，但roommate瞪視blank，振聲果決說道：「即便那裏沒有任何明顯的道路，我也要自己闢出一條路。」

「……哦！」

捫心自問的話，roommate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他知道不憑外物無法還原1011完整的虛擬網路，更遑論復活機械神。

或許這麼做只是純粹在賭氣罷了，而未來的自己可能會為此後悔吧。

但他仍然如此決定，並拒絕了顯而易見的道路。

「若是應用我現在從未知曉的技術，我就能辦的到。」roommate抬頭，向黑暗做出邀請：「現在如你所願的到齊，所以可以出現了吧，be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