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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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2-19
人子將羊帶到城裡後,又過了十數個寒暑。
年復一年,春來,夏至,秋到,冬臨。
那些羊的姊妹的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們,也一一為人子日漸寬廣的臂膀抬起,穿過草原,來到神殿前,讓必須發生的發生。
母親則在他眼中,看見與這片土地同樣充滿律法、帝國興亡、歷史的創造與改寫那般,壓抑且醞釀的掙扎。她明白自己隱藏的秘密,從一開始就被顯露給了人子。不對,人子就是那秘密,那差他來的,也在他之中,正如他也在那差他來的之中一樣。
這秘密木匠亦曉得,且相信著,即便那無比艱難。他信著他們的神,信著地為帝國的士兵帶走,直到最後也未看見預言兌現的時刻。木匠並未參與叛亂,村裡的人說,可是村裡人也知道,總督有任務得完成。
這還不是最後。人子說。我的時候還沒到。
誠然,這也不是最初。
那些從誕生時就與死共存的羔羊,在燃著烈焰並拿著陰間鑰匙的永生之前,僅溫暖且懷念地低頭吃草。讓土、水與日光凝結的來到體內而又離開,讓刀刃劃過咽喉,像個活物般掙扎,像個活物去被祭獻。
直到時候該到的時候,已發生也已寫下的故事,才正要開始。
所以,人子向迢遠的河走去的那日,所有的羊都歡欣。
這是愛要回到世界的許諾。
城牆呢,耕田者老早就穿過了六層,至少從程式的角度看來是如此。
那些被意識排除的部分──機械底下的肉身、層與層間根本就不存在的隔閡、羊的外貌──屬於指令範圍的,耕田者就只能看到被顯露的。
而指令就是他的全部,囊括所有的光明與其外的黑暗。
點著的燈不會為器皿蓋上,或放在床底下,乃是放在燈臺上,叫人看見亮光。於是掩蓋的事沒有不顯出來的,隱瞞的事亦要為人知道。
除非,這地上本來就沒有要隱瞞的事物。
牧羊人不在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徒勞。
仍然活著著羊卻還找尋著什麼。
「真是的,薄雪撒了很多、很多的嬌呢。」
火絨晃著潔白的洋裝,像五月時節花瓣似地將有機物的碎屑抖落。
另一隻羊默不作聲,忍耐著過度進食後的排斥反應。肌膚宛如被寒風吹襲的微顫,體溫卻是快沸騰的竄升,資訊膨脹到臨界的刺激以肉眼可視的幅度溢出。
「好啦,乖唷。乖孩子。」
輕撫著羊的背脊,火絨慈藹地接納將臉埋進懷抱的羊。
已經恢復行動能力的耕田者,繼續愣愣思量面前的景象。
一直順著指令演算的他,最後決定放棄。
不是放棄思考,是放棄對無法思考之物的抵抗。
指令必須被服從。
但此刻籠罩世界的,是巨大虛無的未知。
他們並非離開了仍形塑中的新天地,那些耕田者知道的常識也還適用。
他們的神也還掌控一切。
但耕田者冥冥中察覺,自己身上的計畫有了轉變。
「火絨。」
他緩慢慎重地說。因為接下來的事,是即便已被寫下,卻未必能發生的。
耕田者要決定如何通過這試煉。
「告訴我,牧羊人是我殺的嗎?」
羊臉上的笑意,彷若要吞噬這荒漠中的每粒砂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