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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6619 字
更新於: 2024-02-21
我跟張濤並坐在沙發椅上,半陷進去。陳老師給我們端來了兩杯水,這對騎車過來的我們來說真是莫大的慰藉。

我們對笑吟吟的陳老師說了聲「謝謝」,之後他又去給自己拿了一杯水。

我抿了一口,感覺很舒暢,又看著陳老師在我們兩個的左上方的沙發椅上緩緩坐下。我把杯子放回桌上,它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們是怎麼知道我是當年校報社的指導老師的?」

於是我們把蔡老師的事情簡短地告訴了他,聽完后他非常爽朗地笑起來,一聲接著一聲。

「原來她是你們的班主任呀?」

「嗯,對呀。」

「真沒想到,契機竟然還是文理分科上的指導。」

「聽說您在職業的選擇上幫助過她?」

「哎呀,那孩子當時很迷茫,不過我留意過她,覺得她很適合當老師,所以就建議她嘗試走這一條路,當然也要尊重她的個人意願。」

或許蔡老師的指導只是效仿前例,不過所有班主任的指導,都大同小異吧。

「她當時可是說過,」陳老師露出笑容,「很想早點逃離春陽二中呢。沒想到,最後還是回到這裡任教了,哈哈。」

除了離別之際會難受個一時半刻,大多數學生都會對母校各種抱怨,比婆婆對兒媳婦找茬還要誇張。

「真是緣分啊……」

「現在她雖然已經是大姑娘了,但在我看來很多地方都沒變,跟學生時代的她一個樣兒。」

我點了點頭,表示深有同感,那天還硬要我們叫她學姐呢。

「話說回來,你們不是要找我問些問題嗎?我記得你們是在調查六年前的欺凌事件,難道是……」

其實我們上次早跟他說過了要問六年前的事情,不過他應該是忙忘了。

「是的,我們碰到了一些小插曲。」

「也不算啦。」我急忙替張濤解釋,「我們打聽到一些情報,加上校報的報道,我們已經知道的六年前欺凌事件的全部,但是由於我的一些個人原因,而對事件本身產生了一些疑問。」

「個人原因嗎?」

「對,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心裡不踏實。」

「阿亮這個人就是這樣,他很喜歡懷疑……」

陳老師意味深長地摸著下巴,如果有鬍鬚的話,他應該是在做「捋」的動作。

「那麼你們有什麼疑問呢?」陳老師隔了兩三秒重新問道。

張濤看向我,似乎是在把主導權交付於我。我再次小飲一口,把杯子握在手中。

「陳老師,當年事件發生過程中,您是處在什麼位置呢?」

「處在什麼位置?」陳老師重複我的話,同時挑起了眉,「是什麼意思?」

「既然您是校報社的指導老師,那麼是否非常接近事件本身,目睹事件處理的經過呢?」

我迫切想知道陳老師是不是當初那起事件的邊緣化人物。如果是跟一般學生一樣處在事件的外圍,那麼就算是親歷者又怎麼樣?就算是校報社的指導老師又怎麼樣?

「我確實很接近整一個事件。」

「怎麼說?」

「具體來說,6月29日教導主任的交涉我是完全知情的,次日的會談我也在現場。」

這才是我想要的合格的親歷者。

「我沒猜錯的話,校報社當時也開了幾次會吧,這個您也在場嗎?」

「在的,因為那起事件,校報社當時召開了兩次緊急會議。」

棒極了。

「嗯,那就好。」我因放鬆而呼氣。

「不過,」陳老師敲了一下自己的頭,「都是陳年舊事了,能記起多少我也沒把握。」

「這個您倒不必勉強。」

「好。」

在研讀了校報之後,那8個疑點我總是不時思考,連上課時也在發呆,因此不知不覺就把它們記住了。要是連這都記不住,真是對不起死去的腦細胞。有好幾次上課時老師已經發覺我的不對勁,但是鑒於我認真思考的模樣又放棄了「楊亮上課在走神」的想法。

陳老師畢竟上了年紀,讓他去回憶六年前的事情還是有些為難他了,但這些又不得不問,畢竟我堅信這對找到張濤想要的真相很有幫助。為了讓陳老師更好地回憶,我決定按照時間順序來問。

首先是……

「您剛剛說,對教導主任的那次交涉完全知情,是怎麼個完全知情?」

「因為我是校報社指導老師,這麼大的事情肯定要寫入校報的,所以他就把自己問話的實情全都告訴了我。」

教導主任應該也是希望陳老師能向整個校報社轉達。

「那麼,我想問的是,當時教導主任首先是向誰發問的?」

「當然是李俊峰。」

雙方發生了肢體衝突,第一個被問話的,肯定是打人的一方。

「可是,校報上卻說,那一次李俊峰沒有主動說明出手打人的動機。」

陳老師發出疑惑的聲音,非常有老年人的氣息,大概是在疑惑「校報上有這麼寫嗎」。

對此,張濤出來解釋:「老師是這樣的,校報上寫著『李俊峰對王世傑所言並無異議』,所以阿亮認為,李俊峰沒有主動說明。」

我點著頭,然後陳老師用讚許的目光看著我,說:「阿亮說對了,教導主任第一個問李俊峰時,他沒有回答的意思,好像根本就不想回答,然後王世傑才幫他回答了。」

幫他回答?

「意思是,教導主任還沒問王世傑時就回話了?」

「不是,既然李俊峰不肯說,教導主任只能換個人問了,於是王世傑就說了自己的想法。」

「原來如此,『幫他回答』是這個意思啊。」

「之後呢?」張濤提示道。

「之後李俊峰才很不高興地說——『對,就是他說的那樣』。」

這就和校報上的內容對上了。

「您應該還記得吧,次日的會談中,李俊峰又主動說明了。」

「這也是你通過校報得出來的結論嗎?」

「嗯,是的。」

我頓時有些慌忙。無數次思考,我已經不自覺地把一些東西當成了已知條件,但對別人來說卻非常突兀。

「被你這麼一說我倒記起來了,會談上李俊峰確實是主動說明的。」

「那您覺得,他為什麼在教導主任問他時故意不說呢?」

「應該是犯了錯卻不願承認吧,很多孩子都是這樣,他們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責任。」

陳老師說完搖了搖頭。

然後我藉機問了下一個疑點:「會談上,李俊峰真的哭了嗎?」

「嗯,很多人說他是假哭,但我當時在場,我看孩子一向很准,那肯定是真情流露。」

「表示悔過嗎?」張濤帶著困惑的語氣問道。

「我記不大清他的原話了,大概是『我真不應該這麼做』。以我的判斷,他真的表示悔過了。雖說他在之前教導主任問話時表現消極,但到會談時已經認識到自己所犯的錯了。」

這時張濤看了我一眼,好像是在用眼神向我道歉,因為上次他在「流淚是否代表悔過」的問題上與我爭辯,然後我同樣用眼神表示我沒在意。

「那次會談,李俊峰的爸爸是不是沒有來呢?」

「沒有來。」陳老師果斷地回答。

「那您知道他為什麼沒有來嗎?」

「其實一開始我也很好奇,明明孩子出了這麼大的事,作為家長也應該過來了解情況。後來我才知道,他爸爸早就過世了……」

聽到這番話,我們心裡不是滋味,張濤沉下臉,輕輕說了一句「是嗎」。

我又不禁想,當時有多少人知道李俊峰是單親家庭?又有多少人把李俊峰動手打人歸因到單親家庭上?

像什麼「缺乏父親的家教是不完整的」「單親媽媽果然教不好孩子」……自己打了人做了錯事,被人責罵和批評是理所當然,可為什麼非得說媽媽的壞話呢?

一想到這種心情,我就感覺同情到說不出話來,為了克制這種情緒的蔓延,我選擇回歸正題。接下來是……

「陳老師,李俊峰與王世傑相互認識嗎?」

「不認識。會談上在李俊峰說明了自己的動機之後,很多老師懷疑可能是長期以來不順眼才動的手,結果他們兩個都否認了,根本不認識對方。」

「咦?」

我和張濤不約而同地發出這樣的聲音。

「你們也覺得奇怪吧?明明雙方互不認識,卻因為看不順眼,突然大打出手,這太令人感到意外了。不過,結合李俊峰曾經也欺凌過別人的事實,我們老師就覺得正常很多了。」

這句話,似乎跟張濤說過的某句話大有雷同啊。

「大家都認為李俊峰是本性難改嗎?或者說,『本性難改』是普遍認識嗎?」我不禁問。

「嗯,不光是學生群體,老師群體也都這麼認為——那起事件跟李俊峰欺凌的過去有很大關係,何況他自己解釋的動機還那麼……」陳老師頓了頓,「實在太像一個慣犯所為了。」

果不其然,當初「本性難改」的論調宛如飛雪般覆蓋了整個春陽二中,範圍廣闊且厚實。

那句「他上高中以來已差不多拋棄這副面孔」的話和怪異標題縈繞在我的腦海……

「可是,李俊峰上了高中后直到6月29日不是不再欺凌了嗎?不是過得很普通嗎?不是毫無欺凌的跡象嗎?」

我的雙手穩穩地撐在大腿上。

「這個嘛……也是事實。」

「然而6月29日他突然像毒癮犯了一樣動手打了王世傑,當時大家是如何看待曾經人畜無害的李俊峰的?」

「依然是『本性難改』。」陳老師想了一下,「對於他平時的樣子,只能認為他是個偽君子,他本性是殘暴的,高一17班的同學都說看錯他了。」

高一17班也即李俊峰當時所在的班級。

「校報社採訪過高一17班的同學嗎?」

「他們去採訪了一些,其中有兩位女生比較關鍵,她們是目擊者。」陳老師語氣變得極其認真,「不過說是目擊者應該不對,畢竟當時男廁所里只有那兩個人,反正就是證人吧,隔壁女廁所的兩個女生聽到了男廁所的爭執,還有謾罵和威脅。」

原來還有這麼關鍵的人物啊!

「那後來當她們得知廁所的另一頭欺凌別人的是同班的李俊峰時,很有反差感吧?」

張濤驚呼,並把手放於身旁,好像想藉此跳起來似的。

「是的,那兩個女生中有一個叫林小雅,我對她印象很深,事後我還與她聯繫過好幾次,而且她也曾跟李俊峰同一所初中母校,是叫月江中學吧?」

「對。」

「林小雅同學在初中時也聽說過李俊峰欺凌別人,是個混混一樣的人物,在上了高中之後發現他好像改邪歸正了,但她這樣的想法只持續到6月29日——李俊峰又再次欺凌。」

這樣的轉變,林小雅會是什麼感受?

但是……

「唯一的解釋,真的是本性難改嗎?」我低著頭,抓著褲子。

房間里沉默下來,他們似乎在等著我解釋。

「李俊峰的過去怎麼樣,跟這次事件完全沒關不是嗎?沒錯,他是再次動手打人了,但他已經不是之前那個混混了不是嗎?起碼他當個正常學生差不多一年了,再以混混的身份來看待他是不對的。」

士別三日,還當刮目相待呢。

「那一次,」我繼續說,「他只是打人幾拳,加上威脅,情節是很嚴重,但就算再怎麼重罰,也不至於被退學,老師,您不覺得嗎?」

難道是我過分「事後之明」了嗎?難道只關注客觀事實嗎?難道是我忽視了所謂的不良影響嗎?

陳老師原本放在椅子扶手上的雙手慢慢放了下來,身子隨之微微前傾。

「你認為他罪不至此?」

「是的,我就是這個意思。事實上,當初大家對李俊峰的過去,遠比6月29日的事情還要重視得多,但一碼歸一碼,用過去來治現在的罪,情理上也說不過去。」

接著陳老師露出唉聲嘆氣的神情,眼睛晃神般地看見面前的水杯,過了良久,說:「上次你們來找我要那一期校報,我後來也重新看了一遍,時隔六年,我覺得我的心態或許變了……」

「什麼意思?」

「你說得沒錯,現在事後看來,我們當時的處理真的是完全根據6月29日的事情嗎?我們心中有多少忌憚呢?忌憚家長們的壓力,忌憚學生們的情緒,忌憚本地名校春陽二中真的會演變出校園欺凌。」

「在您現在看來,那其實不應該被定義為校園欺凌?」

陳老師挪動一下身子,又抬了抬眼鏡,望了一眼杯子后看向我。

「是的,再怎麼追究都不至於嚴重到這步田地。但是在當時,我們都著了魔,整個春陽二中著了一種稱為『李俊峰是本性難改』的魔,全都是因為……」

「因為李俊峰曾欺凌別人的過去?」

我把原本交叉的雙腳平直地放好,保持一個自然的姿勢。

「嗯,本來動手打人就會引起廣泛關注,而在出現了『李俊峰曾欺凌別人』的聲音之後,輿論如同被改裝升級的引擎,有了新一輪的動力。正因如此,大家都無時無刻擔心6月29日的事情只是殘暴的欺凌者捲土重來的預告,這是一種未知的恐懼。除了專門與蛇打交道的人,有誰願意把蛇放在自己身邊呢?即使是沒有毒性的!」

我非常理解陳老師的比喻,張濤也點了兩下頭。

「是誰最開始傳播的呢?」張濤又問。

「很難查清楚。」

就算查清楚又能怎麼樣呢?

「發現是打人的一方是李俊峰之後,就很難避免不會有那種聯想和言論了。」

陳老師向我首肯,表示贊同。

「可是不管怎麼說,都不應該用『本性難改』來加重李俊峰的罪狀。」

張濤應該在上次研讀校報過後也進行了一番思考,從而漸漸認清了這一點。

「那麼老師,當初校報社為什麼要在事後特意報道李俊峰的過去呢?您不覺得這是多餘的嗎?」

媒體是輿論的重器,甚至在歐美有「第四權力」之稱,而校報社是個怎樣的群體?他們要為學校和同學們寫報道,直接或間接影響讀者,所以應當絕對客觀、真實,而不能人云亦云,更不能為了博人眼球而弄虛作假。

「從王世傑父母認為鐵定是本性難改,再到一段關於李俊峰過去欺凌的論述,銜接得也算自然,但細究的話,這其實是對李俊峰不利的宣傳。校報社是不能這麼做的……其實校報社也被當時的輿論裹挾了,其中不少人也是認同『本性難改』的論調的,另外,有很多同學也請求我們調查清楚李俊峰的過去,校報社也無可奈何……」

說完,陳老師嘆了口氣。

我們三人杯中的水不知不覺就空了。

陳老師想去拿熱水壺過來,這時張濤立刻說:「我來就行了。」

他那位置確實方便出入。張濤一起身,我略微失重,斜了身子,又馬上坐正,同時在內心埋怨了他一句。

張濤很快回來了,熱水壺似乎有點重,他一手拿著,一手拖住,接著他弓著腰,給我們倒水,動作嫻熟又小心。

等他快心滿志地坐下來時,我看見了三個七分滿的水杯。

我沒打算立即去拿水杯,便問:「當時的社長是怎麼做的?」

陳老師沉穩的臉上出現了回想往事的表情,接著他緩緩地說:「當時那位社長叫王弘智,他其實是王世傑的堂哥。」

「什麼?」

我們不由得震驚,並打斷了陳老師,我的腳還不小心地碰到了木桌,杯中的水震顫出幾圈輕微的水紋。

「事發時,王弘智同學跟我說,當事人王世傑是他的堂弟,而自己是作為校報社的社長,既然要寫報道,就應該儘可能避嫌,便決定退出此次報道的參與。我覺得情有可原,便同意了。」

「原來還有這種事情啊?」

陳老師一邊小口啜飲,一邊點頭。

然後陳老師又說:「王弘智同學從始至終都非常鎮定,即使是跟自己關係很好的堂弟被打了,也方寸不亂,他想要的避嫌,應該就是想讓自己能夠冷靜地對待那件事吧。」

王弘智並沒有因為是自己的堂弟,就說什麼「要為他伸張正義」之類的話,反倒是習以為常般的從容。

「校報上的報道都是需要社長的參與嗎?」

「現在的校報社我不太清楚,不過在當時都是需要社長參與其中的,最起碼要協助指導其他社員該怎麼寫報道。」

「協助指導?」我皺起眉頭,「當社長的都需要有比較突出的報道寫作能力嗎?」

「正常來講是需要的,但不僅僅是寫作而已,畢竟社長也是校報社的一把手。王弘智同學高一時就進了校報社,在那時我就漸漸發現了他的才能,並建議他如果到了高二還沒有退社的話,可以競選社長。」

「於是,他在校報社待了兩年?」

一般而言,上到高三,就會默認退社。這是春陽二中一直以來的規矩,以前那幾個僅有的社團招新時我曾聽聞過。

「沒錯,他高一時並沒有特別想當社長,聽了我的建議也只是表示『會考慮考慮』,到了高二才下定決心當社長,不過沒人跟他爭,就很順利當上了。王弘智同學的能力當時大家都是認可的,因此他也有一定的威望。」

「那對於社長從那次報道的退出,社員們是什麼態度?」

陳老師輕輕搖頭表示否定:「這一點我不了解,因為我也在忙著處理那起事件,當然他們寫的稿子我還是會看的。那些社員當中也有擅長寫報道的,所以我也沒有太擔心。」

可是,他們最終還是寫出了那個多餘的部分——李俊峰的過去。

這算把報道寫好了嗎?

「我知道,」陳老師像是看出了我們的顧慮,「他們寫出了那段對當事人不利的論述,這樣的報道怎麼想也不符合應有的原則。不過,他們也沒能從當時的氛圍中倖免,我也是如此,只是現在想來,我們校報社真的愧對所有人。」

我剎那間想起農民起義,他們著眼於推翻當代皇帝,而不是封建主義,因為他們會另外建立一個新的封建王朝。這是時代和環境的局限,當時的校報社或許也遇到了類似情況。

我跟張濤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陳老師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和眉頭,又戴了回去。

「老師,都已經過去了……」

我想,就算協助指導的社長王弘智參與其中,結果還是不變的,那個多餘的部分也並非個人能夠左右的。

「是啊,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李俊峰還會恨我們嗎?會恨春陽二中嗎?」

六年前,自己因為一個毫無道理的動機打了人,結果被別人扒出了不堪的過往。有了共同的敵人,人們就容易團結起來,一致對外。討論如洶湧浪潮一般一波接著一波,無以復加的厭惡情緒不斷蔓延擴展,那陣勢似乎誰都想掌握李俊峰的命運,讓我不時想象電視劇里囚犯遊街示眾的場面。然而,大家都是對人而不對事,自己成為過街老鼠的依據,竟不是6月29日的拳頭和威脅!?

李俊峰會恨嗎?我想大概率不會,而他更多的是萬念俱灰的絕望吧。

我擔心這樣的回答會加劇陳老師的自責,所以選擇沉默。

張濤也糾結了好一會兒,才說:「老師,您也別太自責了。」

「我沒事的……」

雖然這麼說,但他皺紋縱橫的臉上卻有几絲沉重之色。

我真想一口氣將杯里的水喝光,來化解我的焦灼,但考慮到禮貌,只能忍住了,接著我只能轉移視線到窗外。此刻,夏天的陽光尤其明媚,把綠葉曬得閃耀發光,如同被油水泡過一樣。

多云轉晴,回去的路上可能要流一身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