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本章節 8055 字
更新於: 2024-02-03
「下一位，姚天樂。」
沒想到現在等獄檢還要抽號碼牌，搞得像是等掛號一樣。
江月也是挺盡責的，說要帶我就真的從頭等到尾，但不知是何緣故，在我座位方圓十公尺無人敢接近，或許沒想到自家老闆會坐在這排隊看診吧，不對...是陪人獄檢。
因為獄檢避免有包庇嫌疑，進入獄檢房只得有獄檢者以及獄檢官兩名，其餘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您是姚天樂吧，請跟我進來。」
進入獄檢房後，環繞著全是白色的空間給人一種平靜的感覺，中央擺置一個書桌，上頭放本書及一個時鐘，獄檢官引我入座，並要求我將右手平放與書本上。
「現在，請閉上眼，從一數到十。」
「一、二、三、四、五......六.........」
不知不覺，睡意湧上腦海，我不小心睡著了，待睜開眼睛，豁然發現自己身在生前的房間。
「這裡是...我的房間？」
看著昔日的房間，頓時有種溫暖的感覺包覆全身，聽到樓下的歡笑聲，我緩緩走下樓，映入眼簾的是年幼的我正與老媽吃著飯，雖然不到滿桌佳餚，不過正是因為她的存在，這頓飯怎麼吃都是美味的。
走向前想靠近時，逐漸模糊的景色將我帶回現實世界。
「歡迎回來，您的獄檢結果出來了。」
「這麼快？」
獄檢官面帶笑容，指著時鐘說道：「您進來的時候是在半小時前。」
「但我怎麼覺得...」
「只是過了一會兒吧，俗話說得好，『浮生若夢』正體驗您的一生。」
還沒從回憶裡走出來的我呆滯望著獄檢官，她只是輕咳一聲接下去說道：「您的獄檢評比為優良，即可至櫃檯領取獄民證及辦理相關事宜。」
交付過獄官的文件，另位獄官則引我離開房間，門關上後，留在裡頭的女獄官整理剛才獄檢的資料，笑了幾聲拿起官印蓋在文件上。
「看來是個有潛力的女孩呢。」
女獄官如此說著。
離開獄檢房，引路的獄官將我帶到二樓的人士辦理處，完成初步的資料登載後，櫃台的獄官遞給我一份牛皮紙袋。
「裡頭是您的獄民證，也可以理解為身分證，附屬的文檔也請填寫完後繳交於獄檢司的人士辦理處。」
「知道了。」
「還有，目前姚姑娘的戶頭裡並未入帳陽世親屬給予的錢財，所以就目前來看，您的生活起居是有些許不便。」
什麼些許不便，這根本叫做身無分文嘛！
「這樣我要先流落街頭幾天嗎？」
「當然不可能，我們這裡有專門為這種情況的獄民設立公共住宅，不僅會照顧日常起居，同時會給予三餐溫飽與就職協助等服務。倘若無陽世親屬的獄民也可申請特殊專案，比照同有陽世親人的獄民待遇，不僅固定時間回陽外，薪餉的補助更是優渥，目的是為了讓每位獄民的生活品質與心理健康上得到相應的平衡。」
老天，這樣聽下來，這裡的社福機制可是比陽世還要更趨於人性化啊。
「聽起來不錯，請問要怎麼辦理呢？」
「只要跟我們口頭告知就行，我們這裡也提供許多方案，請您過目。」
這時，我的後方掠過一陣風，忽然有股寒意湊到我的左側。
「不好意思，方便打個剎嗎？」
「參見江大人。」
此話一出，我下意識撇頭看去，鼻尖極致接觸的距離，那皎潔無瑕的臉蛋真的太犯規了。
「太近了。」
江月聽聞，退了幾步說道：
「無意驚動姚姑娘，不過住房適宜可能無法讓您做主。」
「哦？」
「詳細緣故不方便透漏，請您在雙修一事確定之前，暫時寄宿於獄史閣。」
聽到這裡，我和櫃檯人員皆瞪大雙眼，我竟然要寄在那位女王病的仙女籬下，饒了我吧！
「還請姚姑娘見諒，這道命令的下達並非出自獄檢司，而是來自更高層。」
「哪裡？」
見他臉色有些凝重，稍微猶豫幾分，但還是說出口。
「命令來自閻王殿。」
「閻...閻王殿！？」
閻王殿，為地獄統合民生、行政、司法與軍事為一身的最高機關，其事務裁判與命令權遠超過獄法的範疇，而閻王殿最高主席為閻王座，也就是民俗信仰時常提及掌管地獄的王 ——「閻羅王」。
「你說的閻王殿不會是那個閻羅王吧？」
「是的，閻王大人非常重視此次的事件，特地傳來聖旨令姚姑娘暫且安定於獄史閣受仙姐姐庇護。」
怎麼聽都像是好看著吧，姑且不提閻羅王的用意，能夠住進獄史閣說不定也能解開雙修羅的疑惑，如此一想也絕非都是壞處。
「既然是閻羅王的聖旨，我怎能抗令。」
收拾好文件，我隨江月一同離開獄檢司，在櫃台的獄官望著我離去的背影嘀咕道：「這位姑娘究竟何方神聖，閻王大人都插手管事了，此人不簡單......回頭得向大人稟告此事。」
此刻的我，為什麼要受這種罪？
「江弟的意思，是要仙兒收留這丫頭在獄史閣？」
「是的，因閻王大人下達聖旨，江某不敢不從。」
「那老頭又想搞什麼花樣，當獄史閣是客棧不成？」
「閻王大人的心思，江某不敢妄自揣測。」
「那江弟今日想把這拖油瓶丟在仙兒這，豈是不把仙兒放在眼裡？」
「仙姐姐言重了，因姚姑娘與雙修羅的關係尚待確認，將姚姑娘寄宿於獄史閣也方便仙姐姐對雙修羅的考察。」
「江弟如此費心，仙兒心領了，不過還請把人送回去，獄史閣從不需要食客，不過倒是缺幾個下人。」
我能說，跟這位大小姐共處屋簷下，我的地獄生活絕對精彩萬分！
只見雙方僵持不下，我在旁默默開了口。
「其實住在外面也不錯，畢竟這樣不請自來對仙女姐姐也有幾分失禮。」
「仙兒跟妳熟嗎？誰準妳這樣稱呼仙兒？」她瞅了我一眼。
正當以為要吃閉門羹時，她轉身背向我對身旁的僕人說道：「把人帶去南庄，衣食比照食客辦理。」
「但閣主...南庄早已荒廢多...」
「無妨，全部贈與丫頭。」
「送...送我？」
仙女側著臉冷哼一聲，隨即拂袖離去。
「仙女姐姐這是妥協了？」
面對我的提問，江月乾笑幾聲，簡單提醒我今後為獄官考核相關事宜後，令人送來數箱的竹簡，裡頭全是獄官考試的題庫，我欲哭無淚。
「筆試測驗為兩週後，姚姑娘抓緊時間翻閱吧，江某告辭。」
「慢走。」
告別完江月，我隨著帶路的男僕步入獄史閣，走了一會兒來到一個庭院，一棟三層高的登樓映入眼簾，數名家僕忙進忙出的，這裡莫是南庄？
「姚姑娘請稍待片刻，馬夫隨即前來。」
「呀？我不是住這裡嗎？」
男僕詫異看了我幾眼，有些尷尬笑道：「姚姑娘誤會了，此地並非南庄，而是驛站。」
見我眼睛瞪大，男僕緊忙接下去說道：「因獄史閣腹地之大，故閣內移動皆仰賴馬匹，只有殿堂或是庄地才會步行。」
「所以我的南庄是位於獄史閣的哪裡？」
「這......」
男僕欲言又止，看來我是被打入冷宮的級別了。
等了好一段時間，馬夫來了，家僕合力將竹簡裝運上車一路駛進南庄，來到南庄的大門，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也不為過。
「這裡就是南庄啊......」
幾人看著有如鬼宅般的南庄，嚥了幾口水推開受潮的木門，誰知這麼一碰，年久失修的木門應聲倒地，陣陣陰風從裡頭吹拂而出，雞皮疙瘩遍布全身。
做為鬼理應不怕這些東西，但這種氛圍就連後頭資深的男僕不免打哆嗦，硬著頭皮，我打頭陣走進前院。
「雖然很感謝仙女姊姊將此地贈與我，但這裡光是裝修費可是一筆錢吧。」
男僕聽見我的困擾，拱手作揖說道：「我這就回去稟告閣主，姚姑娘先委屈在這裡住上幾晚，告辭！」
話畢，卸下全部的竹簡，一行人快馬加鞭離開南庄。
「喂，等等...我真是......」
迫於無奈，一人一寵來回將竹簡拖行至室內，屋瓦破洞漏水的地方真不少，費了好大功夫終於找到暫時歇息的地方，將灶爐上的鍋碗瓢盆搬出室外，打掃一番已是夜深。
小羅替我燒起冥火充當燭火，因擔心一個意外南庄被焚燼，我小心翼翼深怕讓冥火沾染雜物，簡易打地鋪在廚房，我躺在地上看著竹簡。
與此同時，身在書閣的仙女正跪坐在茶几泡茶，身旁的侍女青蓮帶了男僕進來。
「怎麼了？」
仙女闔眼晃動手中的茶碗，男僕走上前恭敬抱拳說道：「回稟閣主，姚姑娘已住進南庄。」
「.........」
仙女沒有答覆，男僕沉默許久再次開口。
「因南庄年久失修以至於環境惡劣...」
「你想表達什麼？」
睜眼的剎那，雙方赫然對上眼，那仙女美艷動容的眼底是無比的烏亮，閃爍陣陣寒光散發冷冽氣場，男僕身子一僵不敢接話，仙女當然知道他想說什麼，只是氣不過自己需要聽令於閻羅王。
「仙兒明日會親自前往南庄查看情況，屆時備好人馬。」
「是，小的這就去辦。」
「沒其他事就下去吧。」
男僕再次抱拳退下，待人離開後，青蓮替自家主子斟滿茶水，舉止從容，仙女不免的開口。
「青蓮。」
「奴婢在。」
「妳會討厭仙兒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青蓮會心一笑，將茶水遞到仙女面前真誠說道：「主子的脾氣幾分孤僻，有時待人也刁蠻了些，不過奴婢心底認為主子並非全然待人輕薄，只是不願寒暄罷了。」
仙女苦笑幾聲，自家侍女真是直言啊，講主子不是從來不加以修飾，不過正是青蓮敢於諫言的個性深受她的器重，故眾多服侍的家僕中，只有她一人伴在仙女身邊百年有餘。
「青蓮能夠理解仙兒，但那丫頭呢？」
低頭盯著茶水的倒影，仙女長嘆口氣。
清晨的斜陽透進廚房，睡眼惺忪伸了懶腰，撇頭一看赫然發現門外那位佳人。
「仙女姊姊？怎麼過來了？」
見她左瞧又看，面不改色地問：「睡得安祥嗎？」
「還可以。」
「虧妳個丫頭能在這種地方安然入睡。」
也不想想這是拜誰所賜。
「習慣了，不過能睡床上是最好的。」
仙女邊聽邊遊蕩在南莊周圍，最後站在庭院嘆了口氣。
「我賜妳五名家僕，負責今後日常起居，尤其是南庄的修整。」
「其實不用仙女姊姊如此費心......」
「仙兒有詢問妳的意見嗎？」
「.........」
看著仙女身後的五名家僕，我的嘴角略微抽動。
目送她離開後，我回頭看著眼前三男二女，只見他們各個謙恭有禮，在我未開口之前絕不抬眼對視。
「那個...」
「是，主子請吩咐。」
我的天哪，主子都喊出口了，見他們等待我下達指令，這感覺無法言喻。
「別這麼拘謹，我剛下地獄不久，不清楚地獄的大小事，還麻煩各位耐心教導並予以協助。」
話畢，下意識鞠躬，幾人看得僵住片刻，竟衝上前緊忙將我扶正。
「主子言重，莫失了身分！」
看著滑稽場面的主僕，在南庄不遠處的仙女久違的展開笑容，身旁的青蓮甚是詫異，這位姚姑娘或許能破除自家主子心理的枷鎖。
「青蓮，回去吧。」
「是。」
距離獄官初試剩不到一週，在涼亭品熱茶讀書卷，看著忙進忙出的家僕，南庄的修葺也出現雛型。
「主子，請專心。」
「.........」
身旁站著的這位侍女名叫「小櫻」，為餘四名家僕中最為資深，辦事嚴謹且穩重，南庄修葺事宜若沒有提出異議，基本上全權交由她負責。
此刻的她，正一面監工一面督促我讀書。
「想不到獄法的細項那麼繁瑣，希望初試的考題不要這麼刁鑽。」
「主子別過於煩惱，按照獄官考核測驗總共三大項，分別為紙筆初試、幻象普試、實戰終試，上述三試就已紙筆初試最為容易。」
「這句話怎麼似曾相似，彷彿像是考試前的同儕勉勵一樣。」
小櫻輕笑幾聲，這時我才想到，講求眾民平等的地獄竟然會有主僕關係，沒多想就將疑問脫口而出，原本還是笑吟吟的小櫻頓時沉下臉色，深知自己說錯話也未再追問，不過她還是勉強擠出笑容說道：「其實這裡的下人們多半是生前無親屬的幽靈，除了獄檢司分配的住宅及工作外，能夠在獄史閣服侍也算開眼界，主子無法想像，每季能夠進獄史閣當奴僕的無親屬幽靈屈指可數，而嚴格的考核及訓練過程更讓許多幽靈聞之卻步。」
「當奴僕還要考核及訓練？」
「是的，不僅要從面相、儀態、談吐與辦事效率四大項進行審查，就算考核通過還得歷經三個月扎實訓練，從起床到闔眼皆是無止盡儀態訓練、武藝武功訓練及獄史閣場域熟悉等，所以能夠待在獄史閣，哪怕只是打雜事的下人，論身分地位與福利待遇，皆優越一般獄民。」
「簡直比獄官考核還要誇張，不對......武藝武功是什麼鬼！？」
「身為獄史閣的下人，保護獄史閣的文物與禁術乃是重任，習武是必然的。」
「我記得獄史閣直接派遣的為獄檢司的獄官侍衛吧？」
「是的，地獄派遣侍衛看守的地方為閻王殿、獄檢司及獄史閣，不過唯有獄史閣會有重兵看守。」
「為什麼？」
說到這裡，小櫻臉色陰晴不定，看起來有些難言之隱，見狀解只好緩和尷尬局勢，隨口說句嘴饞想吃糕點，心領神會的小櫻也應聲下去備食。
「或許等我更了解這裡後，再詢問也無妨。」
撫摸懷裡的小羅，我如此想著。
初試即是今日，一早便被小櫻喚起床，身旁伴著一位名叫「小梅」的侍女替我梳洗換裝，抓緊時間的我竹簡不離手以至於走路左搖右晃，看得在旁的小梅很是徬徨。
「主子您好生著，別絆倒了！」
「別擔心，倒是你們別攙扶我，不好走路。」
「奴婢這是怕主子摔著。」
小櫻在旁心平氣和說道，與慌張不已的小梅形成鮮明對比。
幾人來到南庄前庭卻愣在原地，門口那人豈不是仙女？
「參見閣主。」
兩名侍女恭敬拜見仙女，反倒是我不明她的來意，直勾勾盯著。
「身邊的下人都比妳還懂規矩，見仙兒親臨南庄未前來恭迎也罷，抬眼對視莫是嫌命長？」
「主子......」
小櫻也管不著主從僕關係，上前輕推我的背後示意鞠躬參拜。
好個大小姐，就這番注重所謂的禮法嗎，算了......寄人籬下總該守規矩，小不忍則亂大謀。
「我還不懂事，還請仙女姐姐見諒。」
「妳...算了，仙兒不同妳計較。」
這還叫不計較？實在不敢領教這位大小姐計較起來的程度呢。
好在見我態度誠懇，仙女未在此事兜轉太久，隨即步入正題，只見她從衣袍底下掏出一個青色包袱，上頭繡滿蓮花圖騰，就算像我一樣的外人也能看出包袱布料的質地絕非凡品。
「拿去。」
「嗯？給我的？」
歪頭遲疑半晌，這才接下包袱，挺沉的，感覺裡頭的東西有些份量。
「主子聽聞姚姑娘今日要赴獄檢司參與初試，特地送上硯台及鳳筆，預祝姚姑娘考試順心。」
看著身旁解釋的青蓮姊姊，又瞧見撇頭不願與我對視的仙女，我是眼花嗎？
臉頰泛起一絲緋紅，這大小姐難道是在......害羞？
「沒想到仙女姊姊如此惦記我的事情，十分感激仙女姊姊的用心。」
「別以為油嘴滑舌仙兒就會對妳改觀，青蓮，回去吧。」
「是。」
「恭送仙女姊姊！」
見我笑盈盈的模樣，她斜睨一眼，十分不屑地上了馬車，隔著簾子看著滿臉雀躍的丫頭，露出久違的笑容。
回頭整理一番後，侍女替我脫去生前的衣物並換上繻裙，如此穿著可說是古風味十足，懷著新奇的心境帶上包袱出發，恰巧小櫻喚來的馬車也到了，看了馬夫一眼有些面熟。
「主子，今天由小竹我掌車呢。」
終於想起來，是三名男僕其中一位，朝他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說道：「勞煩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身子一僵，隨即扭頭不再多言，反倒是小櫻在離開前特別叮囑細項，看著露出厭煩神情的小竹，我在後頭看得有趣。
待馬車離開獄史閣前往獄檢司的路上，拆開包袱端起精美雕刻的硯台，再拿著用實木打造的鳳筆，都是上等好物看得心曠神怡，就算重了點也值得。
不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撩起簾子看著外頭巨大的城門，上頭寫著「獄檢司」，只見成群的考生手抱竹簡提著包袱進考場，畫面極其壯觀，小竹也探頭進來笑道：「主子，咱們該下車了。」
因人生地不熟，獄檢司大的光是入口就分五處，好在小竹精明，正當頭疼的時候替我領路，就這樣一路來到獄官考場。
「主子，就是這了。」
「想不到獄檢司也是地大物大，沒人帶我可真會迷路啊。」
這時，考生皆進入考場，小竹自然退至外側等候，將小羅一同託付給他後，我步入考場坐定準備初試。
「請考生就位！」
主考官站在監考席大聲呼喊道，不一會兒，他的身後走出許多獄官，腰間上掛著「未」字的碧綠色玉牌，各個手捧三卷竹簡依序放置考生的桌案，看來是考題。
「就三題？小瞧我吧？」
「虧我準備數個月了。」
左右考生開始竊竊私語，因為第一次參與，我顯然不知道其中的隱情，自然未加入話題。
「考生肅靜，請開始磨墨下筆，考試時間為三炷香的時間。」
三炷香，一炷香大約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三炷香代表有三個小時，每卷竹簡有一小時可以書寫，問題不大。
不過讓我頭疼的問題有兩個，第一，地獄都有電腦了，難道沒原子筆或是鉛筆不成？就偏偏用毛筆，老天爺，從沒接觸過書法的我用兩個禮拜磨練出來的字也只能說差強人意；第二，初試不僅僅考核書寫的答案，其實答案的對錯並不是評分的絕大部分，監考官從考生的書寫字跡、儀態與神色等面向，汰除為官基礎不正者，可說是極其嚴苛。
道理我懂，但為什麼是跪著寫啊！窮到連椅子都買不起只能用矮桌了嗎！
「不管了，磨墨下筆吧。」
重新提振精神的我拆開前兩道題目，左右掃視一番不是太難，申論題對我還不算難事，繞著題目打轉且不離題的分數先拿穩，再來圖高分就靠用字遣詞及字體工整，一柱半香的時間便完成兩份考題，架式十足的情況下拆開第三卷竹簡，氣焰蕩然無存，我驚愕失色。
烈日當空照，考生陸續走出考場，小竹探左探右依然尋不著自家主子，這慌忙起來便看到主子腳步踉蹌離開考場，這感覺......像極搞砸考試的學生。
「主子......」
「嗯？小竹啊......」
不然還能是誰？
看著自家主子考成傻子的模樣，小竹嘴角抽了幾下，這是歷經多嚴重的打擊？
「您沒事吧？」
「沒事？呵...呵呵...我沒事。」
沒事才有鬼！這笑起來毛骨悚然的模樣像沒事嗎！
嗚......對不住啊櫻姊姊，咱們主子笑傻了！
與此同時，試場內的考官們正在收拾清點考生的竹簡，而外頭正有一人盯著魂不守舍的姚天樂，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絲毫不理會正在稟報的下屬。
「江大人？江大人？」
監考官依循江月的視線看見上馬車的姚天樂，頓時明白上司為何分神了。
「咳......江大人。」
被這麼提醒的江月這才回過神，不過看著下屬們用打量的眼光審視自己，不免紅了耳根，不願多待一刻的他轉身快步離去。
「江大人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許是想起急事要辦。」
「要辦什麼急事竟還需要紅著臉？」
「誰知道，回頭再稟報吧。」
「稟報何事？」
幾名考官看著主考官手中的竹簡，上頭寫著考生名字為「姚天樂」。
抱著沮喪的心境回到獄史閣，才剛下馬車便被小櫻告知即刻前往正膳堂，聽到這裡是內心嘔血，難道今天出門忘記翻黃曆不成，衰事接踵而來。
正膳堂，獄史閣的餐館，裡頭可是擁有比南庄大上好幾倍的宴廳，一般是仙女用來接待重要賓客與宴會的地方，平時則是她一人用餐的場所，嗯......只能說她孤僻成癮，連吃飯都喜好一個人。
撇開冷落我的態度，現在卻邀我一同用餐，這葫蘆裡賣什麼藥，思來想去也得不出一個所以然，硬著頭皮還是步入正膳堂，前來接見的是青蓮姊姊。
「主子已在裡頭等候多時，姚姑娘快請進。」
看著金碧輝煌的殿內，環顧蓮花圖騰與龍鳳雕刻，中央純木打造圓桌只坐著一人，抬眼對視間，眼底滿是不耐煩。
「可來了。」
她衝著我露出溫柔的笑容，只是這皮笑肉不笑卻讓人頭皮發麻，警覺作揖鞠了躬後，她伸出白皙纖細的玉手請我入座，規矩真多。
「考了上半天的試，餓了吧，陪仙兒用膳。」
這口吻，當我是寵幸皇上的妃子，需不需要伺候您用膳呢？
當然，這話說出口定是不要命了，忍下滿腔怒火，勉強擠出個笑容道：「著實餓了，謝謝仙女姊姊。」
可能叫慣了，她倒不與我計較如何稱呼，反而將話題放在今日的初試，哪壺不提提哪壺，本就有些沮喪的我被這麼一問，滿腹的哀愁可是全寫在臉上，仙女這下看明白了，旁人就更不用多說。
「不過考砸了初試，何必像敗了終生一般，不至於吧。」
「仙女姊姊說的是。」
個頭！
老娘可是為了考試練了兩個禮拜的書法，將整缸的墨寫乾了不說，這三天兩頭可是未闔眼啊！要不是死過一回，難保再來幾日便離猝死近了。
「既然考完試，也該放鬆一會兒，午膳用完便回去歇著，今夜正膳堂將舉辦宴請，務必盛裝出席。」
仙女邊說邊吃著飯，絲毫不在意形象，說好的淑女呢？
「是什麼宴請，連我也要參與？」
她瞇眼冷笑道：「初試放榜，所有考生皆得參與。」
聞言，我跌回椅上，見我鬱鬱寡歡的模樣，仙女倒是看樂了，這頓飯吃得津津有味。
然而，對面的人卻食不下嚥，吃了幾道菜便告辭回了南庄，臨走前，青蓮姊姊遞來一包茶葉，湊近一聞是有幾分茶香，又有些許濃郁，唔......對茶葉不甚理解，但從仙女手中接過的東西絕不是凡品。
「青蓮姊姊，這是？」
「主子的一番心意，姚姑娘回南庄可嚐嚐。」
「這茶喚作『思陽』，省著喝，這一包可貴人了。」
「謝謝仙女姊姊賞賜。」
「哼，只是安慰妳考試不如意罷了。」
噗......我內心吐血，這大小姐不吐槽我一天會難受啊！
收下大禮後，心事重重地走回南庄，還在飯桌的仙女聳了聳肩繼續用膳，身旁的青蓮不免問道：「主子，您說姚姑娘是不是打擊很大啊？」
仙女不以為意，喝著茶笑道：「這番逗她倒是挺有趣的，晚些再同她說真相便是。」
「此事...可妥？」
「有何不妥，那丫頭早晚都會知道的。」
仙女頓了頓，帶有幾分戲謔的語氣說道：「老頭子親自插手干涉考試，妳說，丫頭還怕考砸不成？」
青蓮聞言，未接話，心底卻無法理解閻羅王這回又想玩什麼花樣，但願別牽連自家主子，回頭又得收拾爛攤子。
沒想到現在等獄檢還要抽號碼牌，搞得像是等掛號一樣。
江月也是挺盡責的，說要帶我就真的從頭等到尾，但不知是何緣故，在我座位方圓十公尺無人敢接近，或許沒想到自家老闆會坐在這排隊看診吧，不對...是陪人獄檢。
因為獄檢避免有包庇嫌疑，進入獄檢房只得有獄檢者以及獄檢官兩名，其餘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您是姚天樂吧，請跟我進來。」
進入獄檢房後，環繞著全是白色的空間給人一種平靜的感覺，中央擺置一個書桌，上頭放本書及一個時鐘，獄檢官引我入座，並要求我將右手平放與書本上。
「現在，請閉上眼，從一數到十。」
「一、二、三、四、五......六.........」
不知不覺，睡意湧上腦海，我不小心睡著了，待睜開眼睛，豁然發現自己身在生前的房間。
「這裡是...我的房間？」
看著昔日的房間，頓時有種溫暖的感覺包覆全身，聽到樓下的歡笑聲，我緩緩走下樓，映入眼簾的是年幼的我正與老媽吃著飯，雖然不到滿桌佳餚，不過正是因為她的存在，這頓飯怎麼吃都是美味的。
走向前想靠近時，逐漸模糊的景色將我帶回現實世界。
「歡迎回來，您的獄檢結果出來了。」
「這麼快？」
獄檢官面帶笑容，指著時鐘說道：「您進來的時候是在半小時前。」
「但我怎麼覺得...」
「只是過了一會兒吧，俗話說得好，『浮生若夢』正體驗您的一生。」
還沒從回憶裡走出來的我呆滯望著獄檢官，她只是輕咳一聲接下去說道：「您的獄檢評比為優良，即可至櫃檯領取獄民證及辦理相關事宜。」
交付過獄官的文件，另位獄官則引我離開房間，門關上後，留在裡頭的女獄官整理剛才獄檢的資料，笑了幾聲拿起官印蓋在文件上。
「看來是個有潛力的女孩呢。」
女獄官如此說著。
離開獄檢房，引路的獄官將我帶到二樓的人士辦理處，完成初步的資料登載後，櫃台的獄官遞給我一份牛皮紙袋。
「裡頭是您的獄民證，也可以理解為身分證，附屬的文檔也請填寫完後繳交於獄檢司的人士辦理處。」
「知道了。」
「還有，目前姚姑娘的戶頭裡並未入帳陽世親屬給予的錢財，所以就目前來看，您的生活起居是有些許不便。」
什麼些許不便，這根本叫做身無分文嘛！
「這樣我要先流落街頭幾天嗎？」
「當然不可能，我們這裡有專門為這種情況的獄民設立公共住宅，不僅會照顧日常起居，同時會給予三餐溫飽與就職協助等服務。倘若無陽世親屬的獄民也可申請特殊專案，比照同有陽世親人的獄民待遇，不僅固定時間回陽外，薪餉的補助更是優渥，目的是為了讓每位獄民的生活品質與心理健康上得到相應的平衡。」
老天，這樣聽下來，這裡的社福機制可是比陽世還要更趨於人性化啊。
「聽起來不錯，請問要怎麼辦理呢？」
「只要跟我們口頭告知就行，我們這裡也提供許多方案，請您過目。」
這時，我的後方掠過一陣風，忽然有股寒意湊到我的左側。
「不好意思，方便打個剎嗎？」
「參見江大人。」
此話一出，我下意識撇頭看去，鼻尖極致接觸的距離，那皎潔無瑕的臉蛋真的太犯規了。
「太近了。」
江月聽聞，退了幾步說道：
「無意驚動姚姑娘，不過住房適宜可能無法讓您做主。」
「哦？」
「詳細緣故不方便透漏，請您在雙修一事確定之前，暫時寄宿於獄史閣。」
聽到這裡，我和櫃檯人員皆瞪大雙眼，我竟然要寄在那位女王病的仙女籬下，饒了我吧！
「還請姚姑娘見諒，這道命令的下達並非出自獄檢司，而是來自更高層。」
「哪裡？」
見他臉色有些凝重，稍微猶豫幾分，但還是說出口。
「命令來自閻王殿。」
「閻...閻王殿！？」
閻王殿，為地獄統合民生、行政、司法與軍事為一身的最高機關，其事務裁判與命令權遠超過獄法的範疇，而閻王殿最高主席為閻王座，也就是民俗信仰時常提及掌管地獄的王 ——「閻羅王」。
「你說的閻王殿不會是那個閻羅王吧？」
「是的，閻王大人非常重視此次的事件，特地傳來聖旨令姚姑娘暫且安定於獄史閣受仙姐姐庇護。」
怎麼聽都像是好看著吧，姑且不提閻羅王的用意，能夠住進獄史閣說不定也能解開雙修羅的疑惑，如此一想也絕非都是壞處。
「既然是閻羅王的聖旨，我怎能抗令。」
收拾好文件，我隨江月一同離開獄檢司，在櫃台的獄官望著我離去的背影嘀咕道：「這位姑娘究竟何方神聖，閻王大人都插手管事了，此人不簡單......回頭得向大人稟告此事。」
此刻的我，為什麼要受這種罪？
「江弟的意思，是要仙兒收留這丫頭在獄史閣？」
「是的，因閻王大人下達聖旨，江某不敢不從。」
「那老頭又想搞什麼花樣，當獄史閣是客棧不成？」
「閻王大人的心思，江某不敢妄自揣測。」
「那江弟今日想把這拖油瓶丟在仙兒這，豈是不把仙兒放在眼裡？」
「仙姐姐言重了，因姚姑娘與雙修羅的關係尚待確認，將姚姑娘寄宿於獄史閣也方便仙姐姐對雙修羅的考察。」
「江弟如此費心，仙兒心領了，不過還請把人送回去，獄史閣從不需要食客，不過倒是缺幾個下人。」
我能說，跟這位大小姐共處屋簷下，我的地獄生活絕對精彩萬分！
只見雙方僵持不下，我在旁默默開了口。
「其實住在外面也不錯，畢竟這樣不請自來對仙女姐姐也有幾分失禮。」
「仙兒跟妳熟嗎？誰準妳這樣稱呼仙兒？」她瞅了我一眼。
正當以為要吃閉門羹時，她轉身背向我對身旁的僕人說道：「把人帶去南庄，衣食比照食客辦理。」
「但閣主...南庄早已荒廢多...」
「無妨，全部贈與丫頭。」
「送...送我？」
仙女側著臉冷哼一聲，隨即拂袖離去。
「仙女姐姐這是妥協了？」
面對我的提問，江月乾笑幾聲，簡單提醒我今後為獄官考核相關事宜後，令人送來數箱的竹簡，裡頭全是獄官考試的題庫，我欲哭無淚。
「筆試測驗為兩週後，姚姑娘抓緊時間翻閱吧，江某告辭。」
「慢走。」
告別完江月，我隨著帶路的男僕步入獄史閣，走了一會兒來到一個庭院，一棟三層高的登樓映入眼簾，數名家僕忙進忙出的，這裡莫是南庄？
「姚姑娘請稍待片刻，馬夫隨即前來。」
「呀？我不是住這裡嗎？」
男僕詫異看了我幾眼，有些尷尬笑道：「姚姑娘誤會了，此地並非南庄，而是驛站。」
見我眼睛瞪大，男僕緊忙接下去說道：「因獄史閣腹地之大，故閣內移動皆仰賴馬匹，只有殿堂或是庄地才會步行。」
「所以我的南庄是位於獄史閣的哪裡？」
「這......」
男僕欲言又止，看來我是被打入冷宮的級別了。
等了好一段時間，馬夫來了，家僕合力將竹簡裝運上車一路駛進南庄，來到南庄的大門，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也不為過。
「這裡就是南庄啊......」
幾人看著有如鬼宅般的南庄，嚥了幾口水推開受潮的木門，誰知這麼一碰，年久失修的木門應聲倒地，陣陣陰風從裡頭吹拂而出，雞皮疙瘩遍布全身。
做為鬼理應不怕這些東西，但這種氛圍就連後頭資深的男僕不免打哆嗦，硬著頭皮，我打頭陣走進前院。
「雖然很感謝仙女姊姊將此地贈與我，但這裡光是裝修費可是一筆錢吧。」
男僕聽見我的困擾，拱手作揖說道：「我這就回去稟告閣主，姚姑娘先委屈在這裡住上幾晚，告辭！」
話畢，卸下全部的竹簡，一行人快馬加鞭離開南庄。
「喂，等等...我真是......」
迫於無奈，一人一寵來回將竹簡拖行至室內，屋瓦破洞漏水的地方真不少，費了好大功夫終於找到暫時歇息的地方，將灶爐上的鍋碗瓢盆搬出室外，打掃一番已是夜深。
小羅替我燒起冥火充當燭火，因擔心一個意外南庄被焚燼，我小心翼翼深怕讓冥火沾染雜物，簡易打地鋪在廚房，我躺在地上看著竹簡。
與此同時，身在書閣的仙女正跪坐在茶几泡茶，身旁的侍女青蓮帶了男僕進來。
「怎麼了？」
仙女闔眼晃動手中的茶碗，男僕走上前恭敬抱拳說道：「回稟閣主，姚姑娘已住進南庄。」
「.........」
仙女沒有答覆，男僕沉默許久再次開口。
「因南庄年久失修以至於環境惡劣...」
「你想表達什麼？」
睜眼的剎那，雙方赫然對上眼，那仙女美艷動容的眼底是無比的烏亮，閃爍陣陣寒光散發冷冽氣場，男僕身子一僵不敢接話，仙女當然知道他想說什麼，只是氣不過自己需要聽令於閻羅王。
「仙兒明日會親自前往南庄查看情況，屆時備好人馬。」
「是，小的這就去辦。」
「沒其他事就下去吧。」
男僕再次抱拳退下，待人離開後，青蓮替自家主子斟滿茶水，舉止從容，仙女不免的開口。
「青蓮。」
「奴婢在。」
「妳會討厭仙兒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青蓮會心一笑，將茶水遞到仙女面前真誠說道：「主子的脾氣幾分孤僻，有時待人也刁蠻了些，不過奴婢心底認為主子並非全然待人輕薄，只是不願寒暄罷了。」
仙女苦笑幾聲，自家侍女真是直言啊，講主子不是從來不加以修飾，不過正是青蓮敢於諫言的個性深受她的器重，故眾多服侍的家僕中，只有她一人伴在仙女身邊百年有餘。
「青蓮能夠理解仙兒，但那丫頭呢？」
低頭盯著茶水的倒影，仙女長嘆口氣。
清晨的斜陽透進廚房，睡眼惺忪伸了懶腰，撇頭一看赫然發現門外那位佳人。
「仙女姊姊？怎麼過來了？」
見她左瞧又看，面不改色地問：「睡得安祥嗎？」
「還可以。」
「虧妳個丫頭能在這種地方安然入睡。」
也不想想這是拜誰所賜。
「習慣了，不過能睡床上是最好的。」
仙女邊聽邊遊蕩在南莊周圍，最後站在庭院嘆了口氣。
「我賜妳五名家僕，負責今後日常起居，尤其是南庄的修整。」
「其實不用仙女姊姊如此費心......」
「仙兒有詢問妳的意見嗎？」
「.........」
看著仙女身後的五名家僕，我的嘴角略微抽動。
目送她離開後，我回頭看著眼前三男二女，只見他們各個謙恭有禮，在我未開口之前絕不抬眼對視。
「那個...」
「是，主子請吩咐。」
我的天哪，主子都喊出口了，見他們等待我下達指令，這感覺無法言喻。
「別這麼拘謹，我剛下地獄不久，不清楚地獄的大小事，還麻煩各位耐心教導並予以協助。」
話畢，下意識鞠躬，幾人看得僵住片刻，竟衝上前緊忙將我扶正。
「主子言重，莫失了身分！」
看著滑稽場面的主僕，在南庄不遠處的仙女久違的展開笑容，身旁的青蓮甚是詫異，這位姚姑娘或許能破除自家主子心理的枷鎖。
「青蓮，回去吧。」
「是。」
距離獄官初試剩不到一週，在涼亭品熱茶讀書卷，看著忙進忙出的家僕，南庄的修葺也出現雛型。
「主子，請專心。」
「.........」
身旁站著的這位侍女名叫「小櫻」，為餘四名家僕中最為資深，辦事嚴謹且穩重，南庄修葺事宜若沒有提出異議，基本上全權交由她負責。
此刻的她，正一面監工一面督促我讀書。
「想不到獄法的細項那麼繁瑣，希望初試的考題不要這麼刁鑽。」
「主子別過於煩惱，按照獄官考核測驗總共三大項，分別為紙筆初試、幻象普試、實戰終試，上述三試就已紙筆初試最為容易。」
「這句話怎麼似曾相似，彷彿像是考試前的同儕勉勵一樣。」
小櫻輕笑幾聲，這時我才想到，講求眾民平等的地獄竟然會有主僕關係，沒多想就將疑問脫口而出，原本還是笑吟吟的小櫻頓時沉下臉色，深知自己說錯話也未再追問，不過她還是勉強擠出笑容說道：「其實這裡的下人們多半是生前無親屬的幽靈，除了獄檢司分配的住宅及工作外，能夠在獄史閣服侍也算開眼界，主子無法想像，每季能夠進獄史閣當奴僕的無親屬幽靈屈指可數，而嚴格的考核及訓練過程更讓許多幽靈聞之卻步。」
「當奴僕還要考核及訓練？」
「是的，不僅要從面相、儀態、談吐與辦事效率四大項進行審查，就算考核通過還得歷經三個月扎實訓練，從起床到闔眼皆是無止盡儀態訓練、武藝武功訓練及獄史閣場域熟悉等，所以能夠待在獄史閣，哪怕只是打雜事的下人，論身分地位與福利待遇，皆優越一般獄民。」
「簡直比獄官考核還要誇張，不對......武藝武功是什麼鬼！？」
「身為獄史閣的下人，保護獄史閣的文物與禁術乃是重任，習武是必然的。」
「我記得獄史閣直接派遣的為獄檢司的獄官侍衛吧？」
「是的，地獄派遣侍衛看守的地方為閻王殿、獄檢司及獄史閣，不過唯有獄史閣會有重兵看守。」
「為什麼？」
說到這裡，小櫻臉色陰晴不定，看起來有些難言之隱，見狀解只好緩和尷尬局勢，隨口說句嘴饞想吃糕點，心領神會的小櫻也應聲下去備食。
「或許等我更了解這裡後，再詢問也無妨。」
撫摸懷裡的小羅，我如此想著。
初試即是今日，一早便被小櫻喚起床，身旁伴著一位名叫「小梅」的侍女替我梳洗換裝，抓緊時間的我竹簡不離手以至於走路左搖右晃，看得在旁的小梅很是徬徨。
「主子您好生著，別絆倒了！」
「別擔心，倒是你們別攙扶我，不好走路。」
「奴婢這是怕主子摔著。」
小櫻在旁心平氣和說道，與慌張不已的小梅形成鮮明對比。
幾人來到南庄前庭卻愣在原地，門口那人豈不是仙女？
「參見閣主。」
兩名侍女恭敬拜見仙女，反倒是我不明她的來意，直勾勾盯著。
「身邊的下人都比妳還懂規矩，見仙兒親臨南庄未前來恭迎也罷，抬眼對視莫是嫌命長？」
「主子......」
小櫻也管不著主從僕關係，上前輕推我的背後示意鞠躬參拜。
好個大小姐，就這番注重所謂的禮法嗎，算了......寄人籬下總該守規矩，小不忍則亂大謀。
「我還不懂事，還請仙女姐姐見諒。」
「妳...算了，仙兒不同妳計較。」
這還叫不計較？實在不敢領教這位大小姐計較起來的程度呢。
好在見我態度誠懇，仙女未在此事兜轉太久，隨即步入正題，只見她從衣袍底下掏出一個青色包袱，上頭繡滿蓮花圖騰，就算像我一樣的外人也能看出包袱布料的質地絕非凡品。
「拿去。」
「嗯？給我的？」
歪頭遲疑半晌，這才接下包袱，挺沉的，感覺裡頭的東西有些份量。
「主子聽聞姚姑娘今日要赴獄檢司參與初試，特地送上硯台及鳳筆，預祝姚姑娘考試順心。」
看著身旁解釋的青蓮姊姊，又瞧見撇頭不願與我對視的仙女，我是眼花嗎？
臉頰泛起一絲緋紅，這大小姐難道是在......害羞？
「沒想到仙女姊姊如此惦記我的事情，十分感激仙女姊姊的用心。」
「別以為油嘴滑舌仙兒就會對妳改觀，青蓮，回去吧。」
「是。」
「恭送仙女姊姊！」
見我笑盈盈的模樣，她斜睨一眼，十分不屑地上了馬車，隔著簾子看著滿臉雀躍的丫頭，露出久違的笑容。
回頭整理一番後，侍女替我脫去生前的衣物並換上繻裙，如此穿著可說是古風味十足，懷著新奇的心境帶上包袱出發，恰巧小櫻喚來的馬車也到了，看了馬夫一眼有些面熟。
「主子，今天由小竹我掌車呢。」
終於想起來，是三名男僕其中一位，朝他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說道：「勞煩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身子一僵，隨即扭頭不再多言，反倒是小櫻在離開前特別叮囑細項，看著露出厭煩神情的小竹，我在後頭看得有趣。
待馬車離開獄史閣前往獄檢司的路上，拆開包袱端起精美雕刻的硯台，再拿著用實木打造的鳳筆，都是上等好物看得心曠神怡，就算重了點也值得。
不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撩起簾子看著外頭巨大的城門，上頭寫著「獄檢司」，只見成群的考生手抱竹簡提著包袱進考場，畫面極其壯觀，小竹也探頭進來笑道：「主子，咱們該下車了。」
因人生地不熟，獄檢司大的光是入口就分五處，好在小竹精明，正當頭疼的時候替我領路，就這樣一路來到獄官考場。
「主子，就是這了。」
「想不到獄檢司也是地大物大，沒人帶我可真會迷路啊。」
這時，考生皆進入考場，小竹自然退至外側等候，將小羅一同託付給他後，我步入考場坐定準備初試。
「請考生就位！」
主考官站在監考席大聲呼喊道，不一會兒，他的身後走出許多獄官，腰間上掛著「未」字的碧綠色玉牌，各個手捧三卷竹簡依序放置考生的桌案，看來是考題。
「就三題？小瞧我吧？」
「虧我準備數個月了。」
左右考生開始竊竊私語，因為第一次參與，我顯然不知道其中的隱情，自然未加入話題。
「考生肅靜，請開始磨墨下筆，考試時間為三炷香的時間。」
三炷香，一炷香大約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三炷香代表有三個小時，每卷竹簡有一小時可以書寫，問題不大。
不過讓我頭疼的問題有兩個，第一，地獄都有電腦了，難道沒原子筆或是鉛筆不成？就偏偏用毛筆，老天爺，從沒接觸過書法的我用兩個禮拜磨練出來的字也只能說差強人意；第二，初試不僅僅考核書寫的答案，其實答案的對錯並不是評分的絕大部分，監考官從考生的書寫字跡、儀態與神色等面向，汰除為官基礎不正者，可說是極其嚴苛。
道理我懂，但為什麼是跪著寫啊！窮到連椅子都買不起只能用矮桌了嗎！
「不管了，磨墨下筆吧。」
重新提振精神的我拆開前兩道題目，左右掃視一番不是太難，申論題對我還不算難事，繞著題目打轉且不離題的分數先拿穩，再來圖高分就靠用字遣詞及字體工整，一柱半香的時間便完成兩份考題，架式十足的情況下拆開第三卷竹簡，氣焰蕩然無存，我驚愕失色。
烈日當空照，考生陸續走出考場，小竹探左探右依然尋不著自家主子，這慌忙起來便看到主子腳步踉蹌離開考場，這感覺......像極搞砸考試的學生。
「主子......」
「嗯？小竹啊......」
不然還能是誰？
看著自家主子考成傻子的模樣，小竹嘴角抽了幾下，這是歷經多嚴重的打擊？
「您沒事吧？」
「沒事？呵...呵呵...我沒事。」
沒事才有鬼！這笑起來毛骨悚然的模樣像沒事嗎！
嗚......對不住啊櫻姊姊，咱們主子笑傻了！
與此同時，試場內的考官們正在收拾清點考生的竹簡，而外頭正有一人盯著魂不守舍的姚天樂，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絲毫不理會正在稟報的下屬。
「江大人？江大人？」
監考官依循江月的視線看見上馬車的姚天樂，頓時明白上司為何分神了。
「咳......江大人。」
被這麼提醒的江月這才回過神，不過看著下屬們用打量的眼光審視自己，不免紅了耳根，不願多待一刻的他轉身快步離去。
「江大人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許是想起急事要辦。」
「要辦什麼急事竟還需要紅著臉？」
「誰知道，回頭再稟報吧。」
「稟報何事？」
幾名考官看著主考官手中的竹簡，上頭寫著考生名字為「姚天樂」。
抱著沮喪的心境回到獄史閣，才剛下馬車便被小櫻告知即刻前往正膳堂，聽到這裡是內心嘔血，難道今天出門忘記翻黃曆不成，衰事接踵而來。
正膳堂，獄史閣的餐館，裡頭可是擁有比南庄大上好幾倍的宴廳，一般是仙女用來接待重要賓客與宴會的地方，平時則是她一人用餐的場所，嗯......只能說她孤僻成癮，連吃飯都喜好一個人。
撇開冷落我的態度，現在卻邀我一同用餐，這葫蘆裡賣什麼藥，思來想去也得不出一個所以然，硬著頭皮還是步入正膳堂，前來接見的是青蓮姊姊。
「主子已在裡頭等候多時，姚姑娘快請進。」
看著金碧輝煌的殿內，環顧蓮花圖騰與龍鳳雕刻，中央純木打造圓桌只坐著一人，抬眼對視間，眼底滿是不耐煩。
「可來了。」
她衝著我露出溫柔的笑容，只是這皮笑肉不笑卻讓人頭皮發麻，警覺作揖鞠了躬後，她伸出白皙纖細的玉手請我入座，規矩真多。
「考了上半天的試，餓了吧，陪仙兒用膳。」
這口吻，當我是寵幸皇上的妃子，需不需要伺候您用膳呢？
當然，這話說出口定是不要命了，忍下滿腔怒火，勉強擠出個笑容道：「著實餓了，謝謝仙女姊姊。」
可能叫慣了，她倒不與我計較如何稱呼，反而將話題放在今日的初試，哪壺不提提哪壺，本就有些沮喪的我被這麼一問，滿腹的哀愁可是全寫在臉上，仙女這下看明白了，旁人就更不用多說。
「不過考砸了初試，何必像敗了終生一般，不至於吧。」
「仙女姊姊說的是。」
個頭！
老娘可是為了考試練了兩個禮拜的書法，將整缸的墨寫乾了不說，這三天兩頭可是未闔眼啊！要不是死過一回，難保再來幾日便離猝死近了。
「既然考完試，也該放鬆一會兒，午膳用完便回去歇著，今夜正膳堂將舉辦宴請，務必盛裝出席。」
仙女邊說邊吃著飯，絲毫不在意形象，說好的淑女呢？
「是什麼宴請，連我也要參與？」
她瞇眼冷笑道：「初試放榜，所有考生皆得參與。」
聞言，我跌回椅上，見我鬱鬱寡歡的模樣，仙女倒是看樂了，這頓飯吃得津津有味。
然而，對面的人卻食不下嚥，吃了幾道菜便告辭回了南庄，臨走前，青蓮姊姊遞來一包茶葉，湊近一聞是有幾分茶香，又有些許濃郁，唔......對茶葉不甚理解，但從仙女手中接過的東西絕不是凡品。
「青蓮姊姊，這是？」
「主子的一番心意，姚姑娘回南庄可嚐嚐。」
「這茶喚作『思陽』，省著喝，這一包可貴人了。」
「謝謝仙女姊姊賞賜。」
「哼，只是安慰妳考試不如意罷了。」
噗......我內心吐血，這大小姐不吐槽我一天會難受啊！
收下大禮後，心事重重地走回南庄，還在飯桌的仙女聳了聳肩繼續用膳，身旁的青蓮不免問道：「主子，您說姚姑娘是不是打擊很大啊？」
仙女不以為意，喝著茶笑道：「這番逗她倒是挺有趣的，晚些再同她說真相便是。」
「此事...可妥？」
「有何不妥，那丫頭早晚都會知道的。」
仙女頓了頓，帶有幾分戲謔的語氣說道：「老頭子親自插手干涉考試，妳說，丫頭還怕考砸不成？」
青蓮聞言，未接話，心底卻無法理解閻羅王這回又想玩什麼花樣，但願別牽連自家主子，回頭又得收拾爛攤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