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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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2-02
§-第七章

早一步得到消息的紫鴛在山莊門口等得焦急,畢竟這是弟弟清醒之後第一次喝醉,即便知道他們一行還有其他人,但總是可能有什麼的可能的對吧,要是真出了什麼狀況還得了?!

「莊主,看到人了!」眼尖的家僕看見微弱的火光趕緊通報。
「快,快上去把人給我接進來!」

是要不要這麼緊張呢…

墨櫻好歹也是當家的,分寸拿捏還是行的吧…

吧?

家僕摸摸下巴,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便也就沒反駁自家莊主,趕緊上前接人去。

故果第一次來到影莊,不免被他們如此熱情的接待給感動,大老遠就巴巴跑來接人什麼的,感覺就非常值得點個讚,殊不知這只是莊主大人害怕自己弟弟被人拐跑罷了。

「紫楌!」

看見家僕背著熟悉的身影靠近,紫鴛忍不住上前喊他。

「他睡死了,只怕要明日才能醒。」故果說道。
「妳…」誰?
「雲遊女醫,故果。」墨櫻補道。
「!」

雖然這麼想很不道德,但紫鴛不小心在腦中腦補了些什麼畫面之後,再看著故果的神情就變得有些複雜,不想故果竟然讀懂了她的小劇場,不禁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那個…我不是來診喜脈的啊…

「故果已經答應要幫忙照顧紫楌了。」墨櫻道。
「是、是嗎。」紫鴛愣怔。
「即日起要在府上打擾了。」故果簡單行了禮,以快轉現下的尷尬氣氛,因為她又讀懂了紫鴛那亂七八糟的小劇場。
「妳客氣了,多養一個人而已,安心住下吧。」紫鴛趕緊揮掉腦中什麼養胎的亂套劇情,客套應道。

之後,紫鴛將故果介紹給了被人架來的老醫者,倆人那確認過眼神是同道中的人,瞬間親切感就拉滿了,甚至還發現老醫者從前還是故果其中一個師傅的老朋友呢!

「沒想到他這麼好運收了個好徒弟。」老醫者捋捋鬍子道。
「我也這麼覺得。」故果驕傲回。

老醫者笑笑,覺得眼前的小姑娘實在看著討喜,倆人說話又投緣,於是便當著紫鴛的面收了她當義孫女,連同墨櫻也成了見證人之一。

隔天,錯過前一晚老醫者跟故果無血緣爺孫相認戲碼的澄琅在一陣劇烈的頭疼中清醒過來,他死死抱著像是快要爆炸的腦袋,痛苦地在床上低鳴。守在門口的凬崎聽見屋內傳出聲響,便立刻推開門走了進去,然後就發現他整個人正蜷縮在床上發抖,內心深感不妙。

「二當家,您還好嗎?」凬崎走到床邊輕聲問道。
「唔…不好…感覺頭要炸了…」若不是已經答應姊姊不能再自殘,澄琅現在真想把自己打暈!
「在下這就去給您準備醒酒湯。」凬崎說完便想往外走,卻被他一把抓住。
「不用了,到廚房會經過書房…別吵到姊姊。」澄琅嘶嘶抽氣。
「…」都這樣了,還顧著別人?更別說這莊主也不在啊…

之後無論凬崎如何軟磨硬泡,二當家就是油鹽不進,甚至死活不鬆手抓著他說什麼也不讓他去走漏消息,簡直固執得令人頭疼。

最終,凬崎左思右想還是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安全跟二當家開玩笑,便哄說不如自己去跟秦大姊要點點心給他解解酒,這才得以脫身去通風報信,確實同主子說的,這人見到甜點就毫無招架之力。

果然,墨櫻在聽到凬崎轉述二當家的狀況後,二話不說拿著解酒丹就往他房間的方向而去,凬崎傻站在原地看著自家主子風風火火離去的背影,只是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跟上去。

還好有來通報啊…

於是,在床上左滾右翻的澄琅沒有如願等到送點心來的凬崎,而是等到黑著臉跨進屋內的墨櫻,嚇得他立刻從床上彈起,宿醉頓時消散了大半。

這傢伙怎麼臉色這麼難看,難道是昨天我怎麼了?!

完全不記得昨天種種的澄琅只能拿傻呼呼的陪笑臉看著墨櫻,並且祈禱自己昨天非常潔身自愛沒有發酒瘋。然而墨櫻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個字,僅僅只是倒了杯水遞給他,然後打開瓷瓶倒出兩顆小黑丸塞進他嘴裡,靜靜守著他吞下,結束。



沒錯,就結束了,不僅昨晚沒有什麼,就連現在也什麼都沒有,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我昨天…應該沒亂來吧?」雖然澄琅相信自己的人品,卻不確定自己的酒品是否也一樣放心,誰教他沒喝過幾次酒,更沒有喝醉過的經驗,誰知道他昨天最後到底變身了沒?

開玩笑,那可是讓舒銅山都獸化的烈酒啊,要是自己真豹變非禮了墨櫻…!

玷汙自己未來姊夫什麼的…

可變態了好嗎!

敢說可浪漫了我跟你們拚命啊…

「沒有,你睡得很熟。」墨櫻淡然道。
「…這麼遜?」

雖然是自己期待的答案,但澄琅不免還是覺得有點小失望,難得喝醉了難道不該突然很有勇氣去幹點什麼瘋狂的事情嗎?



對不起,對一個連山都跳的人來說到底還有什麼更勇敢的可以去幹?!

不要為難作者好嗎信不信拿筆戳爆你…

「難不成你還想發酒瘋?」墨櫻挑高一邊眉峰看他。
「哪啊,我只是覺得為何不能像你一樣喝了沒事。」上下打量了一下墨櫻,澄琅淡淡有點羨慕忌妒恨,這一看就是五斗先生的感覺!
「常喝就習慣了。」墨櫻聳肩道。
「…你是故意戳我痛處?」澄琅瞇眼看他。
「?」墨櫻困惑地看著他,不明所以。
「你明知我不能喝!」雖然我也不敢再喝就是了…心虛望天。
「…」

若不是看在他宿醉的份上,墨櫻只怕早已一掌往他後腦勺上拍了,既知道自己不能喝還把這錯怪在別人頭上,是吃飽太閒討揍嗎?

見墨櫻始終冷著臉不說話,澄琅看了他好半晌後,突然逕自笑了起來。

墨櫻被他太過突然的情緒轉變嚇了一跳,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想確認他人是不是哪壞了,卻被對方一把拍開。

「鬧你玩的。」澄琅笑笑,接著問:「這銅山釀我以前也不喝嗎?」
「嗯,不喝。」墨櫻誠實回他。
「這麼乖?」澄琅訝異。有個這麼會喝的竹馬自己居然不會喝,這是什麼純情的組合…
「盜墓需要清醒的神智,所以你從不喝酒。」墨櫻緩聲道。
「…」

真是感謝您提醒我盜墓這回事啊…我本來忘得很快樂的好嗎!

「嗯?說起這事,怎麼好像從我醒到現在都沒接到過任務啊,是最近國庫很鬆?」澄琅捏著自己下巴思索道。
「…紫鴛替你告了假,自然不用出勤。」墨櫻敷衍說道。
「我說哥,你這是拿我當三歲孩子哄呢…」單手托著下巴,澄琅意味深遠地看著墨櫻輕笑。

一告假就告了小半年,除非這君主是真的老了不中用了,否則就是腦袋傻了才會信這種上班偷懶的鬼話好嗎!

這種藉口騙騙傻子還行,想騙慣老闆還差得遠呢!

「怎麼會,好說您也有四歲的。」墨櫻皮笑肉不笑地看他。
「居然比若沅還小,你果然瞧不起我。」澄琅故作生氣。
「好吧,看來是我錯估了,您大約真只有三歲。」果然自己終還是敵不過他,墨櫻只能笑著搖頭。
「哼哼,就知道敷衍我。」澄琅哼哼唧唧,接著又問:「若沅呢?」
「在師傅那裡複習功課。」
「喔~」

之後,倆人天南地北又胡亂瞎聊了一陣,墨櫻本以為告假的事就此被轉開,卻不想他竟繞了一大圈後再次挑起這個話題,而且還非常有不依不撓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趨勢,搞得墨櫻百般無奈只好實話實說。

原來本該日理萬機的二當家之所以現在能像隻米蟲一樣無所事事,正是因為有人替代了他原本職務的緣故,而這人不是旁人,正是二當家手下唯一最親近的徒弟,江湖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柳影斷魂」─堇霜。

堇霜是從前紫楌在一次盜墓時撿回來的守墓人,她年紀雖比紫楌小上一歲,性子卻是十足果敢,辦事手腳也利索乾淨,所以紫楌對她很是賞識,每每出任務時都會將她帶在身邊,最終把人練得與自己幾乎如出一徹的狠辣,以至無論影莊派他倆誰出去,對老君主來說都一樣的地步。

「那我怎麼沒見過她?」既然有這麼一號重要人物,澄琅就想自己怎麼來這麼久都沒見到過?
「你昏迷許久,她一直都在外接應,自然見不上。」墨櫻解釋道。
「感覺給她添很多麻煩啊…」聽見墨櫻說的,澄琅瞬間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蔫蔫地說。
「職責所在,影莊可不養廢物。」墨櫻無意識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說道。

澄琅冷酷一手拍開,自己妥妥也是個廢物啊,怎麼說話的!

而且鼻子是要用來呼吸你別捏住我會窒息!

「話雖這麼說,但好歹也是個女孩子家啊…」這樣下去長期過度操勞不說,這都沒時間交男朋友以後嫁不出去可怎麼辦!
「放心吧,這次只是去臥底,不會有事的。」墨櫻見他一臉擔憂,便也不好再說什麼,省得之後還要花力氣哄,還可能要賠點心,想想都覺得心累。
「咦,去哪臥底?」我的天啊,這影莊到底涵蓋多大業務範圍,又盜墓又血滴子又臥底,下次跟我說其實還包生產一條龍我都信!
「染湘國。」
「…」

等等吧,你們居然派個妹子去那淫蕩無度的國家臥底有沒有搞錯?

就算她再怎麼心狠手辣但生理條件來說還是很危險的好嗎!

澄琅腦袋嗡嗡作響。

根據自己的腦內文獻庫所記,在這片土地上最荒誕的國家就是這染湘國了,不僅國風荒淫,皇室更是極致奢糜!

你見過歷史上哪個國家從城牆到宮房頂都是用黃金珠寶砌的嗎?

又聽過哪個國家配偶是只要你喜歡可以通通帶回家的嗎?

知道沒有生在那個國家有多令人生氣嗎!

雖然染湘國會早珚琴國一萬步滅亡,但至少人家爽過不留遺憾啊!

嘖嘖,沒機會體驗到真是太可惜了…

突然,澄琅腦袋運作飛快,然後頭頂的小燈泡一亮,他好像猜到為何堇霜會被派去染湘國臥底了…

呃,先說這真不是澄琅想自戀,但照他對紫鴛的理解,若能一舉讓自家弟弟高枕無憂個幾個月,再大的國她也會請人去端,所以就算這次堇霜一開始並非是為了他而去臥底,現下恐怕也已經坐落實這個名堂了…

仔細想想,一個染湘國可以抵多少個陵墓,敢情她這趟根本就是去端老窩的嘛!

所以就說財不可露白,國力不可外洩,像染湘國這麼明目張膽招搖的也是史上絕無僅有了,然後呢,嗯,結局大家就都明瞭的吧,就這麼給整碗端走了,蠢得可慘烈。

想不到啊,染湘國竟是被珚琴國的看門狗用這種原因給滅掉的,這要是傳回當事國耳裡只怕會氣得吐血成河吧…

這種禍國殃民的即視感啊…我可什麼都不知道不明瞭…

澄琅默默望天。

「這樣看起來,失憶後的我挺沒用的啊…」對自己明明有一身功夫卻無用武之地,澄琅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平時與若沅要上學堂,然後看古籍、玩古物、有吃有玩,不也挺充實?」墨櫻替他倒了杯水,淡淡道。
「難道這不該叫做廢嗎?」澄琅簡直無奈笑了。
「以前你忙得跟個陀螺似的,現在能休息還不感恩嗎。」墨櫻說這話也不假,盜一個墓要餐風露宿多少天,要冒多大風險,那所耗的體力與精神力絕非常人能扛,而他以前又從不假他人之手,若非仗著年輕氣盛恐怕操沒兩年便早已凋零了,哪還有命在這清閒?
「…」

之前澄琅一直不明白自己跟這紫楌之間到底有什麼必然的緣分,才會讓老天爺在茫茫人海中就偏偏就中他們倆上演這種互換靈魂還換不全的戲碼,現在,他好像有點懂了。

原來,他跟紫楌都是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的孤獨一匹狼啊…

澄琅一直以為,紫楌作為二當家應該只需要出張嘴就能呼風喚雨,不想他也是個不假他人之手的孤勇者,一時間覺得有些新奇,他還以為他們倆就是老天隨機選的,八竿子打不上邊的倆路人呢,想不到竟真有相像的地方,若有機會見上一面,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都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澄琅暗自腦補了一下如果他真的跟紫楌見面的畫面,然後嘴角漸漸有了笑意。

「怎麼了,還是很不舒服?」見他嘴角掛著微笑卻眼神空洞,墨櫻以為他解酒丹效果還沒作用,腦子還傻著,便下意識伸手撫上他的臉頰問道。
「…」澄琅還在自己的小劇場裡,他愣愣看著墨櫻,然後無意識地往那溫暖的手心靠實了些。

墨櫻似被燙到般抽動了一下,卻沒有敢把手移開,或者說,見他這樣也不捨得移開。

雖然不知道這人從醒來到現在一直都在擔心什麼,顧慮什麼,但很顯然的,他撐得夠久,想必也累壞了。墨櫻憐惜地用拇指輕輕摩著他的臉頰,眼裡滿滿都是自己從未察覺的寵溺,而被他蹭哄得有些舒服,澄琅微微瞇起眼,很是享受此時此刻的安寧。

見他如此放鬆,墨櫻心底一片柔軟,任著他將頭的重量完全靠在自己掌心,手指繼續輕撫著他的臉頰。

門外,凬崎端著點心看著屋內的狀況整個人都傻了,先不說自家主子這滿面春風、柔情似水的神情是怎麼回事,這倆個人是什麼時後進展到這一步的?自己只是去拿個點心而已這沒道理啊…

然而下一刻,更沒道理的畫面徹底讓他懵圈了。

屋內,那倆個,居然,湊在一起,不,親在一起了…!

凬崎被這震撼力十足的畫面給嚇得不輕,端著餐盤的手一抖,東西就全摔在了地上,發出不小的動靜,澄琅被一系列摔落的聲音驚到,一個不小心就咬破了墨櫻的嘴唇,隨即便在淡淡的鐵鏽味當中恢復了神智。



……

!!!

為毛他們倆個又親在一起了!

沒錯,又,就是又!

所以說弱小無助的東西自古就最讓人動心了好嗎,更別說隨隨便便在他人面前展露自己毫無防備的一面,這不是自動送上門是什麼?

這不是給姊姊戴紅帽是什麼…!

拜託,我自己,拜託你振作點,這是你姊夫,妥妥姊夫,絕對姊夫,銅山釀效果過去了知道嗎,快給清醒點,搶姊夫這種破爛戲碼你不能演…

就算觀眾會很開心但也不能演!

真心不能演!

稍稍冷靜之後,澄琅察覺自己嘴唇上還留著微微發麻的感覺,他老臉瞬間脹紅,於是一把抓起被子,把自己裹在裡面罩得非常嚴實。

墨櫻看著床上的「繭」不發一語,然後轉頭看著門口邊撿邊掉東西的凬崎,嘆了口氣,顯然對於自己的失態與失控感到不知所措,更別說還被自己的手下撞見現場,這之後的日子只怕還得繼續尷尬一陣子了。

之後,無論墨櫻怎麼哄,澄琅死活不肯從被子裡出來,而他也自知理虧不敢計續在屋內惹眼,便只能吩咐苦命的凬崎把馬牽來,然後灰溜溜地往山下而去。

在墨櫻離開後許久,澄琅這才終於願意從被窩裡探出頭來,他環望四周確認都沒人了,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他實在萬幸紫鴛不在這裡,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剛剛倆人到底在幹些什麼!

那個,其實姊夫不小心認錯人了啦啊哈哈~



敢講這樣是要害墨櫻被殺掉還是自己舌頭被拔掉的節奏?!

就在他被自己的腦內劇場給雷得焦香焦香時,故果抱著自己的醫袋走了進來。

「你醒啦,怎麼臉色這麼差?」故果問。
「呃,可能是宿醉…」澄琅尷尬道。
「墨櫻不是給你吃解酒丹了?來,我瞧瞧。」

故果走到床邊拉過他的手,輕輕搭上他的脈。

「你的脈象有些不穩,我給你施點針,讓你放鬆休息。」故果自然是看過他的脈案知道他體質虛寒的,只是她沒想到這人的寒竟然連銅山釀這般熱酒也沒能緩過一點點。
「又針啊…」

自從自己醒來,已經不知道被針過多少次,澄琅無奈自己以前連打針的次數都屈指可數,然而現在他被針灸的次數卻已經得借他人之手用用的程度了。

真不知道這劇情是想強調看醫生的必要性,還是單純作者身體不好無處發洩…



雖然故果的針要比老醫者的再細些,針的時候感受度較小,但眼睜睜著故果手起針落也是挺可怕的,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澄琅就被故果紮成了個刺蝟頭。

而也不知道是治療的效果還是突發暈針,澄琅覺得自己彷彿身在暴風圈裡的一艘船上,整個人被晃得有些受不了,強烈的暈眩感加上噁心感折磨得他小臉慘白。

故果始終握著他的手腕,感受著那逐漸變得狂躁的脈象忍不住皺了皺眉,遲疑了半晌後,她心一橫,拿起最後一根針就往他側頸處補了進去。

而不扎不要緊,這一針紮下去他人竟像是被拔了插頭的電器,兩眼一翻,人就這麼噘了過去。

「喂!」發現握著他手腕處的指腹再也感受不到任何脈動,故果瞳孔一縮,不敢相信自己行醫這麼多年今日竟把人就這麼給扎沒了?!

故果趕緊將針全數拔出,但失去意識的人卻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甚至就連呼吸也沒有恢復,這下她當真慌了。

「來人!快來人!」

聽聞屋內傳來聲響,守在外門的家僕們紛紛衝進屋內一探究竟,故果一見到人來就趕緊要他們去把老醫者找來。眼見二當家就這麼無聲無息躺在眼前,家僕們嚇壞了,各個三步併作兩步,大部分人拔腿就往老醫者的住家方向跑去,小部分人則跑去給莊主遞消息。

稍晚,等得到消息的紫鴛趕回來影莊時,故果正跟老醫者屏氣凝神守在床邊,神色十分嚴肅,若不是他臉上沒蓋白布,紫鴛簡直都要誤會床上的人已經去世了!

「這是怎麼了?」紫鴛見床上的弟弟臉上毫無血色,心立刻涼了半截。
「我失手了…」故果面色慘白,聲音還有些微微顫抖。
「什麼?」紫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敢情這是場醫療疏失?
「或許是我太自負了…明知道他是受詛咒而失憶,我卻…」咬著下唇,故果自己有幾兩重自己怎麼會不知道,最後那一針她根本就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她還是下了這個手。
「妳想賭什麼?」聽出故果這麼做的背後是有用意的,紫鴛鼓起勇氣開口問道。
「…賭他根本不是失憶。」故果的眼眶已經紅成兔子眼,她眨也不眨的看著紫鴛,說得非常玄虛。
「什麼…」

身為醫者,故果什麼天縱奇才的脈沒摸過,但偏偏就是沒摸過體內存在著兩道脈的脈象,上次在餐館意外摸到之後她就很在意,原先,她以為會摸到雙脈只是因為二當家中毒或者自己幻覺,但經過今天的測試,她確定了那脈象僅會再受刺激的時候出現。

殊不知,她這勇於實驗的精神竟會讓二當家承受這麼大的風險。

聽著故果解釋,紫鴛沉默不語,屋內就這麼沉寂了下來,靜得就連彼此的呼吸聲都無比清晰。

此時,墨櫻也趕來了,眼看屋內氣氛詭異,他沒有先開口詢問,而是先往床邊靠近,伸手撫過床上靜得異常的人的臉頰。

「怎麼回事。」即便醫術強如故果,強如老醫者,也難免會有失手的時候,墨櫻無責怪之心,更無責備之意,但他想知道,為什麼方才還好好的人現在卻靜得可怕,就像…回到一剛開始的時候。

感受到墨櫻隱隱有發怒的跡象,紫鴛替故果將狀況說了一遍,墨櫻聽後沒有抬眼,沒有動作,只是繼續沈默了一會。

「慕沉說過,紫楌他受了詛咒,所以兩道脈出現在他身上或許不值得奇怪。」墨櫻緩聲道。
「…」故果再笨也聽得出來這是墨櫻在給她下通牒,那平淡的語氣似乎在提醒她,他們沒有人在意他為何有兩道脈,他們只在意他是否能安然無恙。

紫鴛站在一旁沒有插話,就像是默認了他說的一般。

故果看了他們一眼,抿了抿唇,終是沒有再說什麼,畢竟是自己答應要來幫忙,現在卻搞得像是在搗亂,雖然自己有心想破解謎團,但顯然是太操之過急了,是自己理虧了啊…

「所有的醫書記載,都是醫者與病人共同的經驗譜寫,還請當家的網開一面。」老醫者適時開口道。
「秦伯伯,您說的我們理解,但今天發生在他身上,我們實在很難冷靜看待。」紫鴛誠實道。
「二當家脈象特殊,如若不探討出應對之策,難保有一日出什麼問題我們也無可奈何啊…」老醫者無奈道。

雖說知道老醫者並非袒護故果,知道醫者就是在面對病徵的時候才會累積經驗值,但紫鴛跟墨櫻就是很難放很寬很寬的心讓他們就這樣對床上的人為所欲為,畢竟心疼啊!

而且弄不好人就昏迷了,甚至很可能就沒了,這好不容易重新開局養弟弟,重新開局培養竹馬,養一半就沒了可怎麼行!

「老夫保證,往後咱們都一起處理,並且會事先與您二位報備,如此可好?」老醫者提議。
「…既如此,好吧。」紫鴛退一步。
「謝過莊主。」老醫者拱拱手。
「不,其實是我要謝你們,不是你們,他恐怕不死也一身傷病…」接著紫鴛轉頭看向墨櫻:「也謝謝你,尋來故果,還有為我弟弟做了這麼多。」淺笑。
「不想違心罷了。」墨櫻淡定道。

聞言,老醫者捋了捋鬍子,故果搔了搔鼻子,紫鴛則是如臨大敵,好歹你眼把視線跟手從我弟身上移開吧!

這麼正大光明的主權宣示感是怎麼回事,想搶走我弟你還早個幾百年呢!

殊不知妳弟才覺得墨櫻是妳的咧…

§

堂堂二當家這一躺,便又是七天。

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躺了整整七天,清醒過來的澄琅只知道自己渾身神經連線品質簡直差到一個極致,連想動根手指頭都能出一額頭冷汗。

吃力地將頭扭向一邊,澄琅一看見趴在床邊睡著的故果,看著她眼底下烏黑的眼圈,心底突然竄起些許暖意與歉意,但當他看見靠在茶桌邊那位身上不是這裡包一個繃帶就是哪裡一個瘀青的墨櫻時,他心頭猛然一驚,胡思亂想著難道是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有人上門來找麻煩,然後大傢夥已經大戰過百八回了是嗎?!

「墨…」澄琅枯燥的喉嚨勉強發出一絲滄桑殘破的聲音,一下便驚醒了本就淺眠的墨櫻。
「你可醒了。」見墨櫻那雙原本漂亮的眼睛裡佈滿著血絲,澄琅不免有些扎心。
「你…」
「這只是保護若沅時不小心受的傷,並無大礙。」話還來不及問,墨櫻就像是念台詞般將自己身上的傷給合理化,一點也不給他機會逼供。

旋轉木馬您這是旋轉誰呢…

堂堂御旌鏢局的當家,功夫水平不在影莊二當家之下,居然敢說這身傷只是為了保護小崽留下的?!

難道對方派了整個軍隊來嗎!

被倆人的動靜給吵醒,故果揉著雙眼抬起頭,發現二當家已經醒過來後整個人也跟著清醒,趕緊伸手替他診脈確認狀況。

「太好了,脈象正常。」滿頭亂髮的故果鬆口氣道。
「…嗯。」墨櫻跟著鬆懈不少。
「我怎麼了…?」

故果本想告訴他事情的經過,但墨櫻考量紫楌才剛醒,不想讓他太過勞累,更不想讓他有任何問起自己傷勢的機會,於是便伸手擋在故果面前並朝她使了個眼色,而接收到警告的故果也識相地閉上嘴巴。

「…」

有這種褓姆型竹馬還真是…

煩!

我又不是小孩子,憑什麼不讓我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

打斷醫生講醫囑可是非常沒水準的事知道嗎!

無奈自己此刻無法爭取知的權利的澄琅只能拿忿忿不平的眼神看著滿臉淡定的墨櫻。

「那我去把藥熱一熱,你等等喝完我再替你把個脈。」疲憊的故果一點也不想參與倆人之間無聲戰爭,她悠悠起身準備去小廚房熱藥。
「謝…」
「聽你這鴨子嗓,我再加些露草給你潤潤喉。」故果失笑。

什、什麼鴨子嗓,別講得好像我曾經被發生過什麼一樣…!

「你好生照看著。」故果臨走前指著墨櫻交代。
「嗯。」

目送故果出門後,躺得有些頭昏的澄琅終於忍不住舉起雙手,然後目光炯炯看著墨櫻。

雖然他實在不想再增加任何曖昧的誤會,但他實在躺得受不了,實在很想坐起來啊!

即便從未與人有過親密接觸,但看這舉動也知道那人是個什麼用意,墨櫻故作冷靜地起身靠近,好讓床上的人能用雙手勾著自己的頸子借力坐起身來。

可躺了七天的澄琅哪裡使得上力氣,就看墨櫻每次才要挺起腰,勾著自己脖子的手就掙了開,簡直比夾娃娃機台的爪子還鬆。

幾次之後,自暴自棄的澄琅雙手一攤,放棄!

無言看著大字躺在床上的人,墨櫻無聲嘆了口氣,抓著他的手主動環上自己的脖子,然後再摟著他的腰跟腿,稍稍使勁就將人輕鬆的抱了起來。



小馬哥你逗我呢,怎麼你抱我一個大男人像抱姑娘家一樣輕鬆愜意?!

而且你自己也一身傷還是快把我放下來吧等下扯到我可賠不起!

人生有些時候呢,誤會,呃不是,巧合就是這麼剛好會發生,就像此刻故果湊巧端著熱好的藥走進門,湊巧就看見倆人這唯美和諧到不行的畫面,那摟著腰的手,那勾著脖子的雙臂,嘖嘖,這畫面太美我到底該看哪裡!

「…」故果板著臉站在門口。
「…」澄琅掛在墨櫻身上略顯尷尬。

拜託劇情發展不要這麼狗血啊,信不信我翻桌可惡!

澄琅簡直想撞牆。

「你,放下。你,喝掉。」故果簡潔有力道。
「我…」
「你什麼你,再怎麼想也給我等身子好了再說!下來!」

…好歹是個大夫,還是個女的,這麼露骨的話別這麼輕易說出口啊…!

而且這是我姊夫啊妳別亂嚷嚷!

澄琅欲哭無淚。

「你也是,這麼不知輕重,他什麼狀況你不知道嗎!」故果看向一旁的墨櫻指責道。
「…」是他想起來的關我什麼事…
「他得多靜養,有什麼衝動給我自己解決。」

衝動?自己解決…?

嘴角抽搐了一下,墨櫻總算明白為何故果方才會那麼激動要他把人給放下來,敢情是被誤會他想對病人做什麼事了,真是冤枉得一臉血。

「妳多慮了,我並無此意。」墨櫻正色道。
「…你不舉?」
「噗。」

雖然不知道墨櫻說的話到底哪裡跟舉不舉的問題扯上了邊,也不知道這故果的腦迴路到底是怎麼設定的,但同樣身為男人,澄琅在墨櫻被個女人問及如此敏感的問題時,仍是沒忍住不小心噴了一口藥出來,還差點嗆到自己,真是非常幸災樂禍,而當事人墨櫻只覺得有理說不清還一陣頭痛。

「…我一切正常。」看著床上的人肩膀不斷抖動,顯然憋笑得辛苦,墨櫻切齒道。
「這事有什麼好害臊的?若你真不舉,我這有幾帖子藥你喝著,改日我再替你針灸看看狀況。」故果絲毫沒有給天下醫者丟臉,即便墨櫻已經臉黑如鍋底,她仍然只關心病人的病況,真是非常專業。

噗哈哈哈…

終於,澄琅沒忍住笑出聲來。

墨櫻的臉就像黑水溝般烏漆嘛黑,對照澄琅那張笑得脹紅的臉顯得特別不協調,故果滿臉不解的看著倆人,這房事的幸福難道真的不用重視一下嗎…?

最後,墨櫻實在受不了澄琅笑個不停,於是便以去找紫鴛為由離開了屋內。

「…墨櫻還好嗎?」澄琅也是有點小心機的,眼看自己成功將墨櫻給支開,他趕緊向故果討問狀況。
「他沒事。」故果心嘆這人第一件事情就是關心另一伴,一點也沒關心自己的意思實在感人。
「傷成那樣沒事?」澄琅苦笑,心想要唬人也不拿出點誠意來。
「你啊,想來他也是這樣被打大的,你怎麼就沒想到心疼心疼你自己?」故果笑著搖頭。
「…」

抱歉,我完全忘了他是屬於金庸老師派那種從小就修練長大的角色群種…

我的錯。

澄琅汗顏。

「心疼什麼?」紫鴛正巧進屋聽見了什麼心疼不心疼的,好奇一問。
「姊妳怎麼來了?墨櫻不是去找妳了?」澄琅爬起身來問。
「…」難道我來不應該開心嗎?!

而且難道不該先回答我的問題嗎?

「我說他只知道關心別人傷勢,也不心疼心疼自己剛醒。」故果貼心解釋。
「就是說,你啊,別老是一門心思都掛在別人身上,自己才重要知道嗎!」紫鴛雙手叉腰非常氣勢洶洶。
「姊…」心虛地伸手拉拉姊姊的衣角,澄琅知道自己沒有先問候她反而先關心墨櫻的舉動恐怕讓她有點受傷了。
「唉。」知道自己吃味吃得太明顯,覺得理虧的紫鴛嘆了口氣,然後伸手將弟弟擁入懷裡。

感受著他的體溫,紫鴛心裡油然而生一股不捨之情。她與他是親姊弟,是一種理所當然的關係,無論他們珍不珍惜,這層關係都不會被動搖或者改變,但,這也是僅此之前。

自從這個弟弟失而復得之後,紫鴛便沒了那份理所當然的從容,這個弟弟的一顰一笑總是牽動著她的每一條神經,只要他身上出現一點點傷口就能讓她頭皮發麻渾身不對勁,更別說當她發現墨櫻好像真對自己弟弟有點心思,而這個弟弟好像也對人家並不排斥之後,她心裡有多麼地…妒火中燒了。

這可是自己可愛的弟弟啊,要是就這麼被墨櫻這隻大野豬給拱了,叫她這姊姊怎麼捨得!

而且、而且要是自家弟弟以後只要情郎不要姊姊那可怎麼辦…!

但她也知道,自己只是姊姊,只不過是姊姊,並不能永遠保護他,更不能綁著他一輩子只為了彌補這份親情,總有一天他還是要從自己的翅膀下飛出去的,他們還是會有分開的時候。

而這一天,恐怕不會等太久了…

許是感受到紫鴛的不安,澄琅張開雙手緊緊抱住她,希望能讓她安心些。

紫鴛微微一愣,隨即也回以同樣溫暖的擁抱。

果然還是自家的小白菜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