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三樓的室內休息室……
與戶外的走廊相隔著一整面的落地窗，內有一排排的常見超商商品陳列著，以供顧客隨時購買休息，雖然附近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但休息室內仍有著一大一小兩人待著。

　　兩人並肩的坐在靠著走廊落地窗的台座上，而周圍已然堆起了不少垃圾。

　　身著毛毛衣的男孩盯著外頭依舊亮著的燈光，回想著不久前前來提醒閉館的警衛，同時又張望著一旁已經堆積成山的泡麵盒，以及那位已經改吃微波食品的男孩。

　　他的肚子是無地洞吧？吃的東西都已經堪比四～五個成年人的飯量了。

　　一旁的男孩則早已脫下了身上的豆腐裝，重新穿回了他的淡藍色睡衣，而就在他即將又要再去貨架上拿取食物的時候，呂榮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喂！差不多了吧。我們該去找你爸媽了」

　　就在抓住手臂的同時，休息室內的燈光忽明忽滅，但隨即又恢復了正常。

　　「鬆手」稚嫩的聲音，嚴肅的語氣，與那不相符的外貌
呂榮彬猛然的甩出了手「你會講話！？」
「廢話」
「那你……」
「詳細情況等下再聊，總之這孩子是位乩童」男孩將手置於那小巧的胸前，自我介紹著。

　　「請問還需要點甚麼嗎？」一位不知名的女音從男孩的身後傳來，然而男孩隨頭轉身望去，熾熱的火苗於他眼中燃燒，而他面前的無臉女鬼則直接化成灰燼隨風散去，而女鬼手中的冷凍盒飯也隨之掉落。
「她……！」
男孩接過了從女鬼手上掉落的飯盒
「小女鬼罷了，她甚至沒有要傷害我們，順手超度一下而已」拾起了盒飯附帶的湯匙，舀了一口。

　　「總之看看外面吧，準備移動了」
呂榮彬摸著落地窗看向外頭的景色，四處蔓延升起的焦油柱，陰暗的角落，黑的不可思議，四處燈閃不定，唯那焦油柱上的燭火，風徐不止，徬若唯一的明燈。

「我想碰祂」

　　少年似是著魔，猶如那迷失道路的飛蛾，瘋狂的扒拉著落地窗。
「給我回來！」祂向著少年的頭撒出了一攤透明清澈的液體，隨即少年彷彿受到灼燒，痛苦的大叫起來，倒在了地上。
「看來還是太早了嗎？」

　　昏迷之中他彷彿看到了，男孩抓起他的手臂，拿起了個僅剩蛇頭的東西，往他的身上咬了下去，隨後少年便被口中溢出的無數透明液體嗆醒起來，「醬油？」他難以至信的摸索著嘴角的透明液體，隨即看向了男孩。

　　視線穿過飛舞的螢火蟲，那男孩此時正背對著少年，擦拭著甚麼東西，隨即將褲子提了上來。
「你餵我尿！？」

　　男孩轉過身來面對著少年「硬要說是，也是。硬要說不是，也不是。」
「總之它能緩和一下你身體內的血液循環。」
「現在應該好點了吧。」

　　少年檢查著自身上下，然而此時的他卻發現自身的左手指尖逐漸發黑「這是三洨！」他甩動著手指，嘗試著擺脫手上的黑斑。

　　「看來都聚集到了那邊啊」
男孩蹲下查看起了他的手指
「蛤？」
「不過應該沒事，只在末梢堆積了一點點。等我們與我同伴匯合後，給她用符水泡一下就好」隨即站了起來，看向了上方的樓層。

　　「同伴？」
「對，同伴。可不止有我們被關在了這裡面。」
男孩伸出那被睡衣遮住的細嫩手臂
「起來吧，如果我沒記錯，他們應該在七樓的傑利熊那邊。」

　　少年握緊了衣袖，站了起來，在站起來的瞬間，有一隻螢火蟲似的東西直衝他的眼睛，他又再次的嚇了一跳。

　　男孩來到了休息室的門前「能看到了對吧，那是火炎蟲，受怨念聚集的蟲，通常你看到祂突然消失一群，就代表危險差不多要來了。」
少年聽後一臉疑惑的跟了上去。
「危險？」
「總之一會就大概能了解了」
男孩將休息室厚重的玻璃門給推開
「這副身體的原主人叫雞仔。」
「看你的樣子，雖然可能有點早。」
「但還是歡迎你，見到這世界最真實的一面。」

　　「甚麼？」
然而在門打開的剎那之間，原本圍繞在休息室外的蟲群消散了一大片，取而代之的是，無數雙地鞋子整齊排列在面前的地板上。
男孩原本想在心中暗罵的，但還是認不住的罵出了聲來
「幹你娘，跟我玩踩地雷是不是。」

　　在費了好一番功夫之後兩人總算是走出了那片「雷區」

　　少年氣喘吁吁的撐著膝蓋「你怎麼，重成，這樣？」剛剛的雷區是雞仔被少年提著走出去的。
「現在是上身的狀態，當然會比較重」
「剛剛，那雷區，就不能，向那女鬼一樣直接燒了嗎？」
「並不是每一種鬼我都能處理的，而且再說了我只是上身，動用法力之後，承受的還得是這孩子。」

　　兩人打開了一旁的緊急逃生門……「為甚麼不走大扶梯？」
「你就這麼想死是吧？現在我們才兩個人，在大扶梯上太過明顯，而且現在這陰氣的濃度都足以讓電器都停擺了，那東西卻還能動，這不找死嗎？」
「樓梯這邊大多隻會有一些含冤而死的普通人，如果沒事的話應該都不嚴重」

　　「方便與我們一同前往極樂淨土嗎？」
厚重的中年嗓音從他們的身後傳來，那聲音呂榮彬再熟悉不過了。他們轉頭望去，白天時眾多被團團包裹著的信徒，如今也只剩下了當初的一半不到。

　　一旁的少年剛想答應，但雞仔此時忽然地用手肘狠狠地撞擊了他的腹部。
「你們想幹嘛？」
領頭的中年男子應道「沒什麼，神若是遇到了迷途的羔羊，便會將其收入羊圈，此乃神之常情。」
「你們這人數，也不敢走大扶梯？」
「我們的神明並非好戰，祂只是想助我等迷途的羔羊，回到家鄉。」

　　「行吧，跟你們走。但是請你的神明履行好你的諾言」
「我們會的，我們是神的代言者，也是祂在人間的履行人。神明從未失言」
男孩牽著少年的手領到了門邊，「請」
「感謝你的配合」
就在領頭大叔走後「呂榮彬，待在隊伍中間，我隨後就來。」
「你怎麼知道……？」就在呂榮彬震驚之餘，雞仔則早已被人群沒入

　　雞仔跟在了領頭的中年大叔身後，而呂榮彬則混在了隊伍的中列，他們順應著隊伍移動，前往了更高的樓層。
雞仔此時詢問著眼前的男人「你們要去哪層？」
「極樂之地」
「嘖」
男子此時停下了腳步轉頭告知著他「我們的神，並不歡迎無禮的人」
「行吧。但是，若羊走到了應到之所，神明是否會放著祂的羔羊離去。」

　　「當然。我們的神並非是位『收藏者』，若想離去隨時皆可。」
隨後他就轉身繼續帶著隊列行走。而雞仔，則是利用著他瘦小的身體退到了隊伍中列的呂榮彬附近。


　　而在樓道之中的呂榮彬則是與那周圍的信眾們攀談了起來「所以你們的神明是？」
而一旁熱心的大媽回答道「我們的神明，全稱是宇宙大覺真者」
「他曾在國民黨撤台的時候保護了當時前來台灣的人們，但當時被共產黨打傷，現在正沉眠在台灣海峽中休養生息。而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祂歸來的時候能以最完美的姿態反攻大陸。」

　　少年一臉無趣的回應著「喔──好。」
「現在還沒有興趣入教，也沒關西，你正巧能趕上我們這個區一年一度的聖地巡禮。正好可以體驗體驗一翻再做考慮。只是說我們會覺得很是可惜，畢竟，我們宗教就是為了拯救那迷途的小羔羊而存在。」

　　然而此時的少年心中所想的是，可我相較於國民黨，我還是比較看好民進黨，但要是現在被發現的話，感覺會非常不妙。現階段還是先跟著雞仔走吧，不知為何，他現在帶給我的感覺，有種說不出來的好感。

　　越往樓道上走腳下的血跡也就越多，而在行走的途中，他們總是在走走停停的，呂榮彬忍不住的詢問著身旁的熱心大媽「地上這些……是血嗎？」
「是的，孩子。那些是血。」
「但不要擔心，那是我們的兄弟姊妹們，在前面經受的苦難，我們所有的安逸，都歸功於他們的犧牲。」

　　「看來真如雞仔所說的，這事情已經變得不太妙了。」
「幸好有聽雞仔講的。」
「不過嘛……父親，你到底在這些年裡，背著我們都發生了些甚麼？」


　　來到了八樓的門扉前，領頭的大叔指揮著兩人後頭的信眾，一同將厚重的防火門打開。空盪的辦公樓道，漂散著不祥的氣息，閃爍的應急燈光更是使呂榮彬的胸口隱隱作痛。

「這……這是？」
樓道兩側的白色塑膠門，紛紛打開，似是在恭迎我們入內。

　　然而不予多時裡面陸陸續續的飄出了許多的白霧團，「那，那是？」少年顫抖著問向身旁的大媽，「只是些迷茫的羔羊，孩子。」

　　領頭的大叔向著身後的信眾們開口說道「諸位神主的羔羊們，為我們迷茫的羔羊們，點亮歸家的道路吧。」

　　語畢後的眾人紛紛從身上不知何處掏出了藍色蠟燭，彼此圍聚著，直到每個人手上的蠟燭都成功的被點燃。隨後的他們便紛紛的去往每個門扉的裡面，每當一個房間閃爍完了藍色的燭光，他們便一個個的趕往下一個房間。

　　我上前，隔著窗戶，試著觀察他們。

　　他們手搭著手，一手拿著蠟燭，一手拍著白團的背？好吧，其實我根本看不出來那是不是祂的背，但她就是輕輕地拍著、撫著，有的甚至將那些鬼抱入了懷中，任由祂們哭泣。

　　不需多久，可能僅過了十幾二十分鐘吧，那些鬼們，彼此逐漸消散，而他們手中的藍色燭火，在一陣閃爍過後，便消散了。沒了燭火的信徒們紛紛的走了出來，找了那位領頭的大叔，點著了火，便繼續向著下一個房間前往。

　　不知何時淡淡的哭泣聲已然響徹了整間的樓層。
「感覺如何？」領頭的大叔找上了我。
「你們一直以來，都是在做著這些事嗎？」

　　大叔不發一語。隨後淡淡道出「羔羊們是可憐的、可悲的、可嘆的，但唯有一點，他們是被需要的。」

　　待到樓層中，再無任何的嗚咽聲，大叔召集著眾人，來到了大扶梯邊。
「羔羊們已然回到了祂們應待的地方，來吧，分享一下諸位此時的心得。」

　　「此時的我重新的感受到了做人的真諦，願諸位羔羊都能尋得故里。」
　　「再加入了這次的聖地巡禮之後，我才真正的意識到，這世間仍有那麼多的羔羊，正等待著我們去拯救，願諸位羔羊都能尋得故里。」
　　「此番體驗，是真正能讓人重新體悟、認識自身存在的一項好活動，真心的，願諸位羔羊都能尋得故里」

　　少年聽著他們的心得聽得入神，而雞仔則是望著大扶梯的最底層，似是再思索著什麼。


　　隨著大扶梯的下降，他們一行人來到了七樓，映入眾人眼廉的，是有著眾多白濛濛鬼魂與肉泥飄盪著的遊樂場「看來他們不在這」
「看來小友在尋人啊」
「他們不在這層，我們也只能先繼續跟著你們走了」
「是嗎。歡迎。」

　　隨著他們向樓層內部的走動，周遭原本正互相啃食的靈體與肉泥，都紛紛吐掉了口中的獵捕之物，朝著他們一行人，逐漸的聚集起來。

　　呂榮彬惶恐的抓著身旁的大媽「那……那是什麼？」
「只是些飢渴的羔羊，罷了。孩子。」

　　祂們已然來到了鮮海會的面前，團團圍聚，似是在等待著什麼。
此時領頭的大叔一聲令下「放糧，施粥。」

　　周身團團圍繞的信眾似是接收到了什麼指令一般，齊刷刷的揭開了身上的布條。

　　從最外層的略顯骯髒，中間的乾淨如初，在到最後的血流如柱……
是的……
「我們的血肉，即為上蒼真君所贈之食」
「當羔羊們需要它時，我等必將首當其衝的奉獻」
「全身心的贈與我等迷途的同袍」

　　而站在一旁，受到他們呼喊的情感所帶來的刺激，也使得呂榮彬不自覺的微微抬起了手臂，撫摸著身上正一跳一跳的血肉。

　　但沒過多久身旁雞仔便摸著他的手臂示意著他放下，而此時的少年才稍稍地回過神來「怎麼了？」

　　「唉～這麼容易就入教，真不知該說他們高明，還是你愚笨。」
「總之跟好我，我們會讓你好好繼承這家百貨公司的。」

　　是啊，我是要繼承這百貨公司的啊。

　　他想起了白天的鮮海會，不僅嚴重影響顧客的動線，還時不時的造成員工的麻煩。是啊，他們並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撫著他摸著我手臂的小手，向著他道了聲「謝謝」

　　此時的我，重新審視著他們的行為……
我吐了，吐的徹底……
他們各個手裡取著華美精緻的小刀，一片片的削著身上的肉片，猶如投餵火鍋料一般，餵食著周圍湧上來的鬼物。
　　而他們的臉上依舊綻放著笑容，猶如他們真正的在施捨著飽經磨難的飢民。若自己身上的不夠，還會笑盈盈的向旁邊的兄弟姊妹們「借」點。

　　我們就這樣的一路前行著，就猶如那古時賑災的車隊……
時不時的有人倒下，隨即被「吞沒」，在消逝之前他甚至仍然滿聲歡喜的向著我們揮手告別。

　　我雖然想完整的吐完整條路，但我肚中的殘渣不予許，從不知何時起，我只吐的出，那略為黏稠的口水……

　　好在我的身旁仍有著雞仔攙扶，我才得以緊緊跟著隊伍前行。不然，我可能……毆，噁誒誒誒咳咳咳咳……

　　走了不知多久，我們回到了大扶梯的附近……
領頭的大叔瞧著我們筋皮力竭的模樣隨後叫道「都先休息吧，趁現在羔羊們散盡，各位都來互相分享一下心得吧。」

　　已經睜不太開眼皮的我，隨即被肩膀上突如其來的拍打，喚起了精神。
「小夥子，看來你體力不太行啊，才沒走多遠就累成這樣。」
　　拍我肩膀的正是當初在樓道間的熱心大媽，此時的她已經將身上的布條重新包裹了起來，現在的她就像個路邊隨處可見的窮困大媽。
　　但是我非常的了解，就在剛剛的「施捨」中，那一層層的破布之下，都是些怎麼樣駭人的景色，噁誒誒誒咳咳咳咳……

　　「唉呦，年輕人怎麼一天到晚都在吐勒，這樣營養怎麼會跟的上。」
「來，阿姨這邊有些餅乾，拿去補補。」
然而此時的我已經無法再做出任何的回應。
一旁的雞仔出聲拒絕「抱歉，還是先讓他歇會吧，劇烈運動後不方便馬上吃東西。」

　　「唉呦，是這樣啊，怪不得我每次健走完吃東西，都會感到一震反胃。」
「背著哥哥一路走來很辛苦吧。來，餅乾給你，過會再吃啊。阿。」

　　然而雞仔同樣的婉拒道「爸爸媽媽告訴過我，不要亂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誒～小弟弟怎麼這麼乖阿，要是我家裡那幾位孩子都能像你那麼乖就好了。」

　　「好了，先不聊了。我先去集合了。」
再那位大媽走遠了之後，我勉勉強強的從嘴裡吐出了個疑惑「小弟弟？」
「閉嘴」

於是我就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聽著遠處的「心得」我逐漸的失去了意識。

　　「這次的體驗時在是非同反響，每一次的獻身，都會使我身體力行的重新體悟到，身體以及食物的重要性，願諸位羔羊都能不受飢挨之苦」
　　「痛苦，我能切身的感受到，他們所遭受的痛苦，願諸位羔羊都能不受飢挨之苦」
　　「願諸位羔羊都能不受飢挨之苦」

　　雞仔看著這一層的慘狀，在我們走後，肉泥與靈魂又紛紛的開始互相撕咬、吞噬了起來，要不是他們不敢靠近大扶梯，我想這一層應該是根本沒有安全的地方吧。

　　他看著癱倒在地的呂榮彬，上前抓著頭髮，確認著他的意識。
不過嘛，現在這個時代居然還有這樣子的年輕人。

　　還是說，他這個樣子才算是正常的？跟著這三個孩子混久了，老夫我也有點認不太得正常的東西了。看來我網路真的得少用一點了，難怪我上次返回天庭的時候玉皇大帝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我。

　　不過嘛，這次的歷險可讓我遇到許多不得了的東西呢。
祂嗅探著周圍的氣息。
這次雖然會有點驚險，不過收穫應該會頗豐吧。
祂望著底下的樓層。
不過嘛，人類的惡意自以前起就未曾衰減過，還真是恐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