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３－０８

　　讓玥試用一下剛做好的枴杖後，他們兩人走出房門，來到客廳。
　　由於室內格局的限制，屋中並沒有配置飯廳，因此客廳變成了用餐的聚集處。所有人已經圍繞桌子坐了一圈，只剩下屬於房子主人的固定位子空蕩蕩的，以及那正對面的長椅正中央。
　　盯著耶里佳和草蕪之間的空位，玥沒由來地頭皮一陣發麻，相當想拒吃今天的晚飯。
　　「師父，這邊、這邊吶－－」
　　無奈才萌生溜回房的念頭，草蕪就早一步朝他招招手，他為難地止住步伐，莫名有股做錯事被抓包的感覺。耶里佳這時也抬起頭看向他，從那沉默的凝視，他感受到頗大的詭譎壓力。
　　「呃，那個，我好像不怎麼想－－」
　　「坐下。」
　　玥打了個寒顫，她冷硬的聲線使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緊張地打量那張與平時無異的面容，他十分肯定，她不知為何十分不悅。
　　為什麼不爽？他沒有頭緒，只是從她的冷臉和另一旁笑笑的草蕪身上，無聲的壓迫陣陣來襲，讓他明白自己沒有拒絕權。
　　『不準再多廢話一個字。』
　　『已經約定好還勾小指了吶。』
　　他似乎能聽見這兩人在這麼說。

　　礙於不照做自己可能會被怎樣的氛圍之下，玥哆哆嗦嗦地坐到兩人中間，艾澤犽看他入座了，這才走到位子坐下，接著招呼眾人用餐。熱騰騰的菜餚誘人食指大動，碗筷的輕敲碰撞時不時傳出，大家邊吃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談天，有時還會響起嵐尹詭異的嬌笑聲或者阿克司的炸毛怒吼，好不熱鬧。
　　然而，面對如此歡樂，玥只覺得想立馬跑回房裡。
　　每當他想夾菜，草蕪就會率先替他夾來想吃的菜色，但因為太過在意對方，他都只匆匆點頭便低頭猛扒飯，因此左側身體一直僵硬得無法放鬆。然後，當他吃完抬頭時，就會瞥見耶里佳散發很可怕的氣場在慢慢進食，雖然她沒有看他一眼，可是就是能感覺到刺人的氣息在他右側愈發濃厚。
　　他嘗試過開口問她不悅的因素，但是對方什麼也不回答，可要是他果斷放棄不再追問下去，恐怖的扎人氣息又會加劇個一倍。
　　－－好可怕好可怕他到底要怎樣才行啊！
　　無法好好吃飯的環境，玥真心祈求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只可惜，事與願違，接下來幾天他都是在類似的情景中度過。不只是眾人聚在一起晚餐的時候，每晚的作戰會議他也會被當成夾心餅乾，除了休息和就寢以外，只要這兩人同時處於同個空間，他所感覺的氣氛就是如此糟糕透頂。
　　「奇怪，小玥玥怎麼一天比一天憔悴呀？」
　　對於時常收到的關心，玥也只能哭喪著臉痛切表示不知道。

　　就這樣，在艾澤犽居所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很快的，迎來了自那日以來的第十天。

　　這段期間裡頭，阿堺在玥醒來後的兩天也甦醒了，這件事讓玥高興得不得了，只是，阿堺從未踏出房門一步，也不讓任何人進入，一切飲食與照料都交由艾澤犽全權負責。
　　不過，說是這麼說，也僅此於此。依艾澤犽所言，阿堺不曾和他交談一句，連看都不看一眼，每天就是他兀自說些大夥兒當天的情況給阿堺聽而已。
　　玥每天每天都會去敲門，希望可以和阿堺稍微說上話，但沒有一次得到回應，加上雖然有收斂、可是依然存在的某兩人問題，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差不多瀕臨爆炸邊緣了。
　　然後，除卻阿堺這件事之外，這一個多星期以來，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西爾埃諾沒有任何動作、整個東大陸的街道依舊空蕩蕩的、每日巡守的結果也全毫無異樣－－這樣的風平浪靜，反倒透出一股暴風雨前的寧靜。
　　於是巡守範圍擴大了，每一輪班的人手也從三區兩人增至一區一人負責，小屋裡則固定留守兩人，剩下一人就端起屋外半徑三公里內的戒備。
　　所有人的神經都繃得特別緊，連晚上也會輪流守夜，至於作戰部分，沒有任何資源的現況要推動著實困難，但他們已經下定決心，打算今晚就先擬定好初戰的反攻計畫。

　　「記得要吃午餐喔。」
　　把飯盒交給今天負責巡視附近的瑟希，艾澤犽朝她揮揮手，又目送其他巡守外圈的三人離去，才轉身往屋子走去。
　　穿過長廊時，他看見玥正拄著拐杖和嵐尹在廊緣講話，不禁欣慰著玥逐漸拉長的休息間隔，而且拐杖看上去也愈用愈順手了。
　　「今天要幫忙嗎？」
　　阿克司有禮的聲音響起，艾澤犽回過頭，想起今天留守的另一人是這名少年。雖然當初告訴阿克司關於他和玥的事情時，對方反應極大、回應也有些刺人，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相處，阿克司的態度似乎有所轉變，現在甚至還會主動提出幫忙請求，他很是開心。
　　「那就先收拾一下，再一起煮點東西給阿堺吃吧。」他笑著回應，阿克司欣然同意了。
　　把替外出四人煮食的鍋碗瓢盆洗淨後，兩人重新開伙，俐落地烹飪起特別為阿堺所設計的菜單。
　　忙活完，艾澤犽先將食物送進阿堺房裡，再出來和阿克司稍作收拾，然後他們一起替傷患準備起外用藥布與內服藥。
　　等到太陽逐步西落，兩人才把一天的必做事項結束掉。看看即將到來的晚餐準備時間，艾澤犽端著剛熬好的藥水，帶上阿克司來到阿堺房門前。

　　「我進去……好嗎？」阿克司忍不住提問。他不認為裡頭那位會想見到別人。
　　艾澤犽微微一笑，「總得讓他試著和人交談。就我的觀察，你是他目前最可能願意開口說話的對象。」
　　不給予任何拒絕空間，艾澤犽敲敲門扉便走入內，見狀，阿克司也只好硬著頭皮跟上。
　　一如往常的，艾澤犽放下藥就逕自談起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阿堺原先就如往日般沉默地聆聽，然而一瞥見走在後頭的阿克司，他訝異地睜圓眼，終於做出幾日以來頭一次的反應。
　　他並沒有表現出排斥的模樣令阿克司大大鬆口氣，艾澤犽則感到安慰地漾起笑容。
　　「玥現在能夠長時間站立了，雖然還是得依靠枴杖才能撐久一些，不過的確有明顯的進步喔。」艾澤犽接著說起他認為阿堺會想先聽的事情，「心臟的自產能力似乎也有好轉，輸入魔力的間隔可以拉長了。」
　　「對啊，白癡二少比前幾天還要活蹦亂跳啦，煩死人了。」阿克司搔搔臉惡聲惡氣地附和。
　　「呵呵，你真關心他。」
　　「誰、誰關心了啊！我是在抱怨！你哪隻耳朵聽不出來？」
　　阿堺垂下眼，臉部線條看起來柔和了不少。
　　兩人見了不禁雀躍起來，講得更加賣力了。
　　說著說著，就在他們覺得時間差不多、該出去準備晚餐時，阿堺突然抬起眼，直直望向艾澤犽。
　　從來沒有過的舉動讓艾澤犽又驚又喜，儘管不一定會是往好的方向發展，他還是立刻停下動作，帶著期待回望，並且遞上微笑。
　　阿克司也忍不住湊近，深怕會錯過什麼。
　　「……你……」
　　阿堺沉默了好半晌，這才終於吞吐出第一個字，然而，當他要繼續向下說之際，陶瓷摔落的破碎聲忽地響起，阿堺瞪大眼睛，一旁的阿克司也露出同樣的驚駭反應。

　　站在他們之間的艾澤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