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３－０６

　　然而，下一瞬間，艾澤犽的掌心忽然溫柔地撫上玥臉頰，玥愣了愣，轉頭凝望，那張柔和依舊的臉上只有一絲無奈。
　　「可是，我也很開心。」
　　艾澤犽輕嘆，揚起笑容。
　　「你這麼做是為了我，我不可能不開心的。而且，這種決定實在太符合你的行事作風，從小直到現在，你這點依然沒變，我很高興。」
　　玥用力抿唇，感覺到一股熱氣湧上眼眶。

　　他以為艾澤犽會超級生氣，真的很生氣，就算不想原諒也無法理解他當初所做的決定，他也覺得正常。
　　可是不只諒解了，他還說很高興。

　　「對不起。」
　　玥糯糯囁嚅了句，艾澤犽笑著摸摸他頭頂。
　　「不過，下次別再這麼獨斷了，好嗎？所謂的責任哪，是所有同伴要共同分擔，別忘了身後有許多人，這一點要牢牢記住，知道了嗎？」
　　玥乖順地點頭，難得聽話的模樣惹得艾澤犽忍不住快速擁抱一下。
　　「好了，那我要去準備拐杖的製作，好好休息，晚餐時間到了再來喊你。」
　　「嗯。」
　　艾澤犽走到門前，收拾散落的藥具，然後想起了什麼似地再次轉身。
　　「對了，還是先去見見那孩子吧。他很關心你呢，每天都和我跟耶里佳輪流顧著你，之前也是他先替你們做好緊急措施的，若沒有他協助，治療也不會進行那麼順利。」
　　那孩子？玥皺起眉，只消半秒腦中便浮現一道身影：「草蕪？」
　　「對，就是那孩子。他現在應該在樓上，你就當是做點復健吧？小心別站太久了喔。」
　　交代完畢，艾澤犽沒有關上門，端著藥品便走出門外。
　　玥目送他直至人影消失，接著轉頭看看斜照進來的餘暉，然後將頭靠上床頭櫃，安靜瞅著天花板。
　　橘黃日光的斜射角度逐漸拉長，外頭的蟲唧鳥鳴也趨於細語。
　　一向朝氣靈動的眸子暗沉得不可思議。
　　「……好，去找人吧。」
　　直到陽光有轉淡的趨勢，他才揉揉眼睛，慢慢挪到床沿，起身。

　　久違的直立令他差點站不穩，等到重心平衡好，他一手扶著手邊傢具，嘗試性地跨出第一步，接著緩緩移動後腳，合併。
　　酥軟的無力感讓他有種懸空的錯覺，適時地調整著呼吸，他一邊又向前邁出第二步。
　　頭昏腦脹的感覺並不好受，但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行走、呼吸沒有藥味的空氣，他覺得其他事情都能夠暫且擱著。
　　他一步步緩慢前行，有時候出太多細汗，就會停下來歇會兒，然後再繼續努力。到爬樓梯的階段時，他的速度又變慢了，大約每五階就得休息一下，所幸這條樓梯並不長，他也不趕時間。
　　畢竟，他現在能盡力的，就只有讓身體快些恢復正常了。
　　終於抵達二樓，玥先稍微喘口氣，才扶著牆壁開始走。這裡是燒陶工作室，再裡面一點的房間是空房，當初建造時還沒決定那裡要做什麼，如今拿來當臨時客房，他覺得挺適得其所的。
　　穿過工作室後，玥還沒推開半掩的門，就先聽見裡頭滿溢的熱鬧。

　　「說過幾百次了？我叫阿克司，阿、克、司！已經見過好幾次了給我好好記住啊！雖然我不是很介意啦、但每天都得相處的人好歹也記一下吧！」
　　首先是阿克司的怒吼，玥不必猜，也知道下一句會是什麼。
　　「我根本不認識你吶，別自來熟，真噁心耶。」
　　果然。玥忍不住莞爾。
　　「什麼不認識啊！就說了你第一次搭檔的對象是我！聖戰那天也是一直和你們行動！我！阿克司！到底要說幾遍才會記得啊你！」
　　「……好煩吶，奇怪的人。」
　　「居然還說我奇怪－－啊啊啊啊啊煩死了！為什麼這時候偏偏其他人不在！」
　　「……好吵吶……」
　　「你！……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計較！我自己換藥啦！話說、給我聽好，下次一定要記住啊！我真的不在乎但一定要記得啊！」
　　聽到這，玥默默推開了門，打算用自己的現身來轉移再吵下去也是無果的兩人焦點。
　　如他所料，見他打開門，裡頭兩位立刻闔上嘴、瞪大雙眼。

　　「嗨。」他勾起嘴角，輕聲打了個招呼。
　　草蕪立刻飛奔過去，但沒有像之前那樣直接撲上身，而是小心翼翼地抓住玥的手，焦急地來回審視了一番。
　　「真的是師父？不是幻覺？不是靈魂出竅之類的吶？」
　　玥感到好笑地回握，「你在說什麼啊？當然是真人啦。」
　　「……太好了吶。」
　　草蕪將額頭靠上玥手背，如釋重負地喃喃出聲，玥先是一愣，而後抬起另一隻手，輕拍了下他的頭。
　　「－－白癡二少？」
　　繼草蕪之後，阿克司也一愣一愣走了過來。玥抬頭報以一笑。
　　「你……你醒了啊？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沒人通知我啊？」
　　聽他的口氣似乎略帶不滿，玥趕忙搖搖頭，就怕他誤會然後又說出奇怪的深閨怨言。
　　「不是、我才剛醒來沒多久，和耶里佳跟艾澤犽聊完就上來找你們了。」
　　「是喔？……啊你的身體咧？看起來虛弱到快死透了，搞什麼啊？」
　　「呃，其實跟你說的也差不多……？就是，傷得蠻重的，要靜養幾個月，還有因為暫時無法自主生產魔力，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得輸入魔力撐著。」
　　「哈？真的假的？那和廢人一樣嘛。」
　　玥不可置否地聳聳肩，他在知道自己變成這樣之後也是這麼認為，沒什麼好反駁。

　　他出乎意料的默認讓阿克司狠狠一滯，毫無波動的空氣逐漸引起後者不自在，煩躁地咂嘴一聲，阿克司抓起落在腳邊的藥布，迅速往身上貼去。
　　把藥換好後，他穿上衣裳、起身，一臉凶神惡煞地逼近門口。
　　玥不自覺靠上門邊，清出路讓對方通過，但人只走到他身邊就停了下來，他還在困惑，就見阿克司斜眼睨著他。
　　不過，他感覺不到和那張臉孔相符的凶惡，而是一種……彆扭感？
　　「喂，白癡二少！」他還不解於自己得出的詭異結論，阿克司便惡聲惡氣地開口了，「我說你，幹嘛不回嘴啊？」
　　「蛤？」
　　「被人說廢好歹也否認一下啊！難道你自己認同嗎？啊？這是不可能的吧！還有，前幾天在宮殿，那個混蛋一直講一直講，你也不回幾句，到底是在白癡幾點的啊！最少也要回他『上一代的事干我們屁事』才對吧！」
　　「……呃？」
　　「雖然我不清楚前因後果、也不是很在意，但你就那樣隨便任人罵嗎？搞什麼東西！之前我不過說一句你就生氣了，當時的氣勢跑哪去了啊？」
　　玥有些錯愕地眨眨眼，再三於阿克司臉部打轉，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繞好大一圈打氣了。
　　「那個。」
　　「幹嘛啦！」
　　「你真的是傲嬌星人欸，哈哈。」
　　「傲、哈？你搞屁啊！誰、誰傲嬌了啊！我只是想吼你好不好！少以為我有別的意思－－嘖！我要去輪值巡守了啦、閃開！」
　　阿克司漲紅著臉用力咂嘴一聲，人就咚咚咚跑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