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３－０５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十秒，也許是十幾分鐘，正當玥還兀自沉浸在『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一定是又想耍人玩』的自欺欺人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嗒嗒嗒」由遠而近傳來，最後是木門被用力打開的聲響。
　　他才抬起頭，物品摔落地的「匡啷」就傳了出來，佇立門口的艾澤犽用著一臉快哭的表情摀住嘴。
　　顧不上散落一地的藥品，他快步來到玥身旁，將人攬至懷中。
　　玥呆滯一瞬，就聽見頭頂傳來顫顫哭腔：「太好了……你醒了，真的醒了。」
　　「艾、艾澤犽……」
　　玥的呼喚沒有得到回應，只是又被擁抱得更緊了點，他一時之間忘記此舉引起的難受，愣了好片刻後，才緩緩攀上對方的背。
　　他感覺到艾澤犽微微一震，接著身體又被摟得更緊。

　　維持這個狀態良久後，玥才被鬆開禁錮，抬頭凝望退去幾步的艾澤犽，眼角留有淚痕的模樣讓他一顆心都高高懸了起來。
　　「啊……抱歉，應該沒弄痛你吧？一不小心太激動了。」艾澤犽邊抹著眼尾邊詢問。
　　「沒有、沒有，我沒事。玥趕忙否認，然後略微緊張地瞄著他，「呃，艾澤犽，讓你擔心了，真的很抱歉……對不起啊。還有，那時忽然來了一堆人，又有傷兵，你一定嚇到了吧？」
　　「不要緊的，雖然確實被嚇了一跳，不過既然是耶里佳帶來的人，你一定信得過，我當然也會無條件相信。」
　　「呃，可是還是得道個歉……而且你還治療了我們，這點一樣要道謝一下，謝謝你。」
　　艾澤犽笑著搖搖頭，坐上床緣。
　　「不必客氣。我不是癒能者，只能以曾經學過的家鄉療法做點傳統醫治，雖然療效一樣，但會花上更長的修復期，這點倒是得說聲抱歉了。」
　　玥連忙晃晃腦袋，因為沒什麼體力，所以看上去幾乎沒在動。「別說什麼抱歉啦！你已經幫得夠多了欸，還給我們一個地方能邊躲邊休息，這裡最不需要道歉的就是你了啦！」
　　艾澤犽笑了笑，從進門到現在，他們倆不停在和對方道歉，他覺得相當有趣。察覺到他在笑什麼，玥跟著嘿嘿笑了幾聲，決定不再兜著同樣的圈子打轉了。

　　「那麼，感覺如何？」收起笑聲，艾澤犽改問起對方的身體狀況。
　　玥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最快，想了想，打算直接實際讓艾澤犽看看。他緩慢地抬起左手，下一秒就軟趴趴地跌回原位，接著吃力地用較為有力的右手戳戳胸口，明明只有輕點那樣的力道，卻引起足夠令他縮起脖子的陣陣痙攣。
　　「唔呃……除此之外，全身又痠又痛，不過腳有沒有力氣這點還沒試過。」補充說明後，他做出總結：「呃，就是，勉強還活著的感覺？」
　　艾澤犽擔憂地打量著玥沒什麼血色的臉蛋，心裡清楚這樣子已經是目前所能保持的最佳狀態，除非能找來癒能者重新治療一遍，否則只能夠一點一滴慢慢復原。
　　可是，他就是止不住擔心，希望可以做點事讓玥氣色好點，或者再多幫些忙。
　　思索了幾秒，他伸手摸摸玥的大腿和膝蓋，感覺掌下的肌膚微微抽動了下。
　　「玥，我知道會疼，但你的兩腿能不能打直抬高看看？」
　　「呃？」
　　玥不解地回個單音節，而艾澤犽只是用同樣句子又催促一遍。即使抱持疑惑，但想著對方大概是在盡後續檢查的責任，玥乖乖地合併雙腿並伸直，深作一回呼吸，然後試著抬高，意外發現比想像中還要不費力。
　　艾澤犽立刻問道：「很吃力嗎？疼痛程度呢？」
　　「呃，好像比手容易抬欸，沒預想中吃力……會痛是會痛，但跟肌肉痠痛那類的比較接近。」
　　「所以能承受得了？」
　　「呃、嗯，我覺得還行。」
　　「這樣啊……那麼，你試著撐在目前高度，覺得不行了就馬上放下，千萬不要勉強。」
　　玥點點頭，順應要求繼續抬著腿，一秒、兩秒、三秒……大約過了三十秒左右，兩腿開始發抖，他又撐了一會兒，感覺到疼痛加劇時便放回床鋪。
　　他調節稍嫌急促的呼吸，看見艾澤犽用指尖抵著下巴沉吟。
　　「有哪裡、不對嗎？」
　　「咦？啊，不，沒有。我想，你應該能下床行走，也可以不用旁人扶就站著，不過無法撐太久，幾分鐘大概是沒問題。」
　　「誒？真、真的嗎？」玥喜出望外地睜大眼－－這大約是他今天所聽過最好的消息了！
　　「是真的。不過，你的左腳可能要再注意點。」艾澤犽的目光移到他左腳踝，「支撐力恢復得不夠，可能是傷得較重，走路時最好別把重心壓在這隻腳上，免得留下後遺症。」
　　玥動了動兩腳，確實有左踝更無力的感覺，於是點點頭。
　　艾澤犽接著又繼續沉默地瞧著他腳踝，他還以為有其他必須要注意的地方，沒想到對方倏地雙手一拍、露出十分高興的笑容。
　　「對了，就是這個！」
　　「啊？」
　　「這個、拐杖！」艾澤犽看上去相當心滿意足，「我在想還可以幫上什麼，看到你的腳，就想到能做拐杖給你用！不過你不能用習慣喔，這樣才會好得快，拐杖只是幫你減輕疼痛和負擔的輔助而已。」
　　玥眨眨眼，好半晌才消化完這番語速過快的話：「呃、喔，謝謝，不過我覺得不用這麼麻煩－－」
　　「一點也不麻煩。我現在就去找材料，應該晚點就能完成，你再休息一下吧！」
　　說著，人興高采烈地便要往外頭跑，見狀，玥赫然想起還有重要的事情得說，卻也在同時發現不知道該如何開啟話題，心裡還在猶豫著，手就先一步無意識地伸了出去。

　　回頭看見衣角被小力抓住，艾澤犽頓住步伐，困惑地遞上微笑。
　　「呃……」收回手，玥支支吾吾地飄移眼神，怎樣就是想不出切入重點的好開頭。
　　天啊，怎麼這麼難？
　　「怎麼了？」
　　艾澤犽依舊掛著柔和的笑，既不催促，也沒有煩躁，玥瞥了一眼，還是只能擠出同樣的發語詞。見他異常語塞，艾澤犽漸漸心生憂慮，就在嘴角弧度下降、面容浮現『難道有不舒服的地方沒講出來嗎』幾個大字之際，玥終於發現他變得鐵青的面色，趕緊開口澄清。
　　「不是、我沒有其他不舒服啦別擔心！只是……」玥心一橫，決定不再去糾結亂七八糟的事情：「－－你是不是、從耶里佳他們那聽說了？」
　　艾澤犽一怔，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著他。
　　他以為自己講得過於沒頭沒尾，對方完全聽不懂，連忙進一步解釋。
　　「我的意思是，我們剛到這裡那天．除了我和其他兩人，你們有稍微談過吧？那個時候，耶里佳她……她是不是有告訴你一些事情了？」
　　艾澤犽依然沒有回應，只是繼續看著玥。見到那雙哀傷的眼瞳，玥才意識到，對方一開始就聽明白了。
　　他複雜地低頭，像孩子般努努嘴。
　　「……你生氣了嗎？」
　　「生氣，當然生氣。」艾澤犽緩緩啟唇，「你什麼都沒告訴我，獨自把過錯一肩扛下．讓我像個笨蛋一樣無憂無慮繼續生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說，我能不生氣？」
　　玥雙肩一顫。這樣毫無起伏、充滿距離感的語調，他從未聽他用過。
　　他知道他真的氣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