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３－０３

　　又環顧一圈四周，他才後知後覺憶起，這是他七、八歲左右時發生的事情，就在四次大戰爆發前不久。當時只要阿堺去執行任務，他們都會偷偷溜到艾澤犽的工作室前進行一對一指導，他一直不滿自己只能夠架出最為基礎的防護型態，所以每天都私下拚命練習。
　　『不行，不夠啦！』小小玥嘟著嘴嚷嚷，喪氣地垂下頭，『明明都性質彰顯半個多月了，我還是只會基本型態……太遜了啦！』
　　『太遜？』亞克里特先是一怔，接著哈哈大笑了起來。
　　『幹、幹嘛笑啊！我自己知道自己很遜啦，而且比起阿堺的性質又更遜，所以才想等會厲害的招式之後再公開彰顯性質、讓大家嚇一跳啊！可是我……根本沒有進步……』
　　『不是的，玥。』亞克里特打斷小兒子的自怨自艾，微微一笑，『你並不遜。我知道，你對自己的性質感到自卑，也怕會因此影響王室自古便維持著的名聲，可是，你知道嗎？你真的不遜。』
　　『……真的嗎？』
　　『真的。才過不到一個月，你每天一有時間就在做自主訓練，勤勞得很，還把其他影要花上三倍時間才能練好的全部基本型態提前練完，這麼努力認真，一點也不遜啊。』
　　說著，亞克里特捏捏小小玥的臉頰，眼底乘載著純色柔和。
　　『我很自豪，很自豪你是我的兒子，即使你－－』
　　『－－不過是個骯髒的雜種。』
　　陰冷的嗓音忽然自後頭竄出，玥渾身一震，這才驚覺眼前景象消失了，只剩下微風徐徐的草地與小屋矗立。他轉過身，周圍場景再次轉換，這一次變成宮殿大廳裡頭，地板上散落著一具具冰冷軀殼，四處都沾有或暗或豔的鮮紅，如同十年前大戰尾聲時的景象。

　　感覺就像是中間那段夢境被忽略，用他的其他記憶填補上去，然後又回到最初夢境將要結尾那邊似的新夢境－－他才剛這麼想著，整個人不知為何突地趴臥在地，身體也忽然傳來劇烈疼痛感。
　　他睜大眼，看見身下蔓延開大片腥紅，突至的寒意令他止不住發抖，四肢更是無力地貼著冰冷磁磚，心底像是破了一個大洞一樣愈來愈空泛、愈來愈無法感受任何情緒。
　　『怎麼，現在才明白嗎？』
　　冷漠的笑語再一次傳來，玥吃力昂起頭，怔忡瞅著王位上慵懶坐臥的西爾埃諾。
　　西爾埃諾勾起唇角，陰狠的神情差點使玥產生認錯人的錯覺。
　　『先前有多相信我，現在就有多痛。真是愚蠢。和你做的約定不過是施捨、是笑話，真以為你有那個資格和我平起平坐？真狂妄……令人作嘔。』
　　玥無法抑制地發起顫，傷口的痛楚似乎加劇了。他低下頭，不願再凝視曾經憧憬不已的人，卻心寒地聽見逐漸接近的腳步聲。
　　『前王怎麼待我父母，我就如何對你……記得嗎？他殺了我父親，又硬是娶走我母親，讓我永永遠遠失去了家人……你能明白親眼看著一切發生的我的心情嗎？你知道每天都得看著仇人的兒子在身旁打轉、卻得露出笑臉，是多麼噁心的事情嗎？能嗎？所以，對你這麼做，有什麼不對了？』
　　憎恨滿溢的語句卻是悠悠輕揚，玥感覺自己幾乎就要呼吸不了，染滿鮮血的喉嚨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然後，腳步聲停下。
　　『至於那個髒血，我不需要發愁如何繼續加諸他的痛苦－－因為，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玥心一驚，下一秒人就被抓著衣領、腳底懸空。眼前人高舉著他，手中握有一把利劍，和西爾埃諾做過的舉止完全相同，但那張臉，卻是面無表情的阿堺。

　　「阿、阿堺……」他啞聲呼喊，缺氧的腦子漸漸空白。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瞞著我那麼多事情？為什麼總自以為是地認為你自己就可以解決一切？』
　　阿堺充滿指控的聲音既遙遠也貼近，玥好想開口說點什麼，至少好好道個歉，意識卻開始飄離漸遠，只能看見阿堺憔悴的臉上盡是失望與冷意。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用這種眼神、這種眼神看著啊……
　　『你害死父王，隨隨便便就付出自己的信任給敵人，還對我隱瞞那麼多事情，而且全部都推給「都是為了保護你」這種話……我還能信任你什麼？我還要失望幾遍？我還必須承受多少次因你而生的痛苦？』
　　冷冽的心寒伴隨利器揮舞一同刺穿了玥的胸口。
　　『你－－究竟還要不自量力到什麼程度，才會甘心？』
　　紅色佔據了眼前視野，包括轉身離去、不斷幻化成熟悉的夥伴們的那道背影，一張張側臉閃過心冷及睥睨，每一眼都扎得他幾乎無法直視。

　　他明明還能用僅存力氣抓住對方，卻沒有動彈。
　　他明明還可以出聲哀求或懺悔，卻沒有開口。
　　他明明還想挽留，卻沒有伸手。
　　他只是任由黑暗將自己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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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縷縷清風穿過半開窗口，吹起幾絲金黃粲粲，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將被拂亂的頭髮順至耳後，安靜地將手中書籍翻過一頁。
　　指尖隨著閱讀速度緩緩滑過每一行字，到頁面最尾端時，她的指尖突地一滯，灰眸移至病榻上的少年。
　　默數十秒後，她看見他的指頭微乎其微地抽動了下。
　　放下正在翻閱的書，她起身來到床沿，張開雙掌，並以食指與食指、拇指與拇指相連成三角形狀，頓時一片藍綠光芒綻開。她細細深吸口氣，霎時，所有光芒集中到三角形的中心點，濃縮成一顆立體菱形的發光體。
　　她慢慢將之下壓，發光體被壓縮得愈來愈小，然後在兩手貼上少年的左胸口之際，它發出的顏色轉換成接近褐色的深紅，接著融入他的肌膚，瞬間引起一陣小範圍波能振動。

　　「唔……」
　　感受到胸口蔓延開一股近乎炙熱的暖意，玥蹙了蹙眉心，困難地慢慢睜開眼。
　　第一眼見到的是灰與銀兩色交錯，不過他立刻就因為光線刺眼又緊閉上眼，大概反覆了四、五回，他才終於適應現在的亮度，同時發現面前有著一對放大版的熟悉眼瞳。
　　「耶里、佳……」他啞聲喃喃，顧不上一張眼就看見有人近距離盯視自己的驚恐感。
　　「醒了就好。」耶里佳恢復站姿，倒了一杯水遞上。
　　玥用力撐起身體，才動了一下，胸口就像是要裂開一樣疼痛，他咬牙摀住胸口，感覺到身體各處都在悲鳴，雖然沒有一個地方能比得上胸口的痛楚，也已經足夠讓他額前冒出少許細汗。

　　……媽的、好痛。
　　他差點就想癱回床上裝死。

　　看著玥死命讓自己坐起身，耶里佳把水放到他手中，拉了張椅子坐下。
　　努力抬高手好喝進一些水，玥悄悄觀望了下周圍，認出自己是在艾澤犽的臥房裡。
　　「你的傷太嚴重，治療過程中失血過多，加上沒修復好的那堆舊傷，體內魔力只殘留維持生命的最低限度，因為心臟暫時無法自主生產魔力和循環。所以，每隔三小時就得輸入魔力，直到心臟能夠運作自產。」
　　玥愣了愣，看向淡然說明中的耶里佳。
　　「沒有成為無系者、還活著，已經相當幸運。艾澤犽是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