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百萬年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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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1-12
溫紅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這是所有認識溫紅的人心中的共識,不過對某些人來說,溫紅改變與否都無關緊要,他們不在乎。
九年國民義務教育可以確保每個人都上完小學與中學的課程,但或許是九年一貫的實驗品,校方認為應該從小培養人才,於是開辦了資優班級的篩選,依照考試、學習成績,將同一個年級最優秀的數人組合成教育資源更多的班級。
溫紅田米開學後,經過測驗成績,一起被分配到屬於資優班的三年十八班裡。
二年級升三年級的班級、班導換了,溫紅的同桌也換了,是班導隨意排的,但不知為何都是男女同坐,坐在溫紅左手邊的是一個姓賴的男同學,如果可以的話,溫紅當然還是希望可以和田米坐在一起。
「欸,小賤人,你爸媽是不是就是覺得你整天犯賤,才給你取這種名字啊?哈哈哈,有夠白癡的。」
「才不是,我的名字是蕭建仁,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蕭,建設的建,仁德的仁,怎麼可以隨便嘲笑別人的名字,要是別人嘲笑你的名字,你會開心嗎?」
這種名字諧音被拿來嘲笑的情況多得是,為什麼有人會這麼無聊,連別人的名字都要拿來攻擊?
「大家小心一點不要踩到高賽(狗屎)了,踩到的話腳會臭死人的。」
「我還在想哪裡來的臭味,原來是教室裡面有高賽(狗屎)啊。」
「好噁喔,快來人清大便啊。」
「誰要去親大便啊?你是想吃大便嗎?」
有的人已經習慣到無視這些傷害,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卻還是有人不懂得分寸,總是要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舔咪咪,你曉得舔咪咪~」用怪異的腔調唱著,這個男生擠眉弄眼,舌頭伸出來上下舔動,兩手還半圓騰空在胸前,不時揉動擠壓。
「閉上你的臭嘴,死變態。」溫紅拍桌而起,怒視那個不知名的男同學。
「怎樣?不然來打我啊,嘴巴長在我臉上,我愛怎麼講就怎麼講,咧咧咧。」說完兩手拇指按在兩頰,其他四指上下擺動,舌頭左晃右晃還發出奇怪的聲音。
溫紅見對方態度囂張,沒有半點收斂的樣子,走出座位就想照對方的要求,好好打他,讓他學到教訓,再也不會這樣嘲諷田米。
走到一半被田米拉住右腕,「不要理會那種人,他會得到報應的。」
溫紅看著田米,又瞪了對方一眼,那傢伙還在自己的座位上挑釁:「母老虎不敢了吧~有種去跟老師打小報告啊。」
咬著牙握緊拳頭,溫紅轉頭回望田米,田米搖搖頭望向溫紅的座位,「快上課了,回去吧,老師等等就來了。」
後來那個讓溫紅看不順眼的、譏笑田米名字的男同學轉班了,老師也在課堂上呼籲大家不要對別人的名字開玩笑,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互相尊重彼此,才能擁有友善快樂的空間。
溫紅對於同桌的賴同學通常不太有意見,畢竟連對方的名字都不記得,下課了也毫無關聯,可是有一件小事溫紅不太能容忍,因為共用一張雙人用的連體桌,以抽屜分隔線為基準,各分東西,但這位賴同桌經常超出個人使用範圍,越線侵犯溫紅的領地。
有幾次是午休趴著睡覺的時候手肘越線,有幾次是桌上的鉛筆盒、水壺、文具用品或課本越線,溫紅自從跟賴同學簽訂不越界條約後,就一直謹守界線,從未逾越邊線,在對方屢犯不改的某一回,突破了溫紅的忍耐閾值,這個人講過好幾次都沒有用,到底怎樣才會徹底遵守不超過私人領域的規定呢?
溫紅此時腦海中浮現出不知何時接收過的資訊,扳著小臉,默不作聲地從鉛筆盒取出美工刀。
她左手按在賴同桌的罪證上,右手握著美工刀,憑空橫持在罪犯行兇的右手上方,刀鋒都未推出,僅擺個姿勢而已,現行犯就不停搖頭:「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溫紅聯想到了被她拎在半空中不斷掙扎抗拒的兔子……覺得搞笑得很,儘管臉上沒有笑出來,但是她沒有一開始那麼氣憤了,可心裡又有一抹疑惑,她看不懂現在這個人是在跟她玩,還是純粹在害怕,因為溫紅的手只不過輕輕壓在對方手上,刀片也都沒推出來,反應這麼誇張,真的不是在演戲嗎?
試探性地將刀片推出開口後,賴同桌劇烈的擺頭和眼淚,只讓溫紅忍笑破功,笑到連自己的生理性眼淚都流落臉頰,溫紅這才結束這場行刑家家酒。
午休時間,全班都在自己座位上小憩著,溫紅單獨被班導叫去說話,老師橫眉怒目,鐵青著臉還雙手環胸,溫紅都還沒走到講桌前,機關槍就瘋狂掃射:「人家賴瑾仰說不要妳聽不懂是不是?霸凌同學很好玩是不是?妳一個女孩子怎麼做出這麼不要臉的行為?妳父母是怎麼教妳的哈?這麼沒教養,我看長大以後也會是個社會敗類!」
溫紅站著受教,老師脫口而出的話都還沒吸收完全,也根本不曉得到底哪裡做錯了什麼,心中還在疑問,我們不是在玩嗎?一語不發的溫紅好似點燃了火藥桶,一個巴掌從左臉打過來,溫紅頭歪到右邊之後,一意識到被搧了個巴掌,在全班面前,被班導喝斥、辱罵,眾目睽睽、大庭廣眾之下被甩耳光……。
涕泗橫流的溫紅左手按在被打的左臉頰,還能感受到熱辣的疼痛,眼睛瞪著施暴者,沒講半句話卻彷彿傾訴了冤屈,這是溫紅第一次品嘗到恥辱的滋味,好想從這裡消失,現在立刻馬上消失……大家都知道了,大家都在看……好痛……我做錯了什麼?
在地獄痛苦了一百萬年,突然得到天堂的救贖。
「就算溫紅做錯了,受到這樣的教訓就正確嗎?傅老師,妳知道妳可能會把溫紅打到耳聾嗎?妳沒有好好解釋到底做錯了什麼,妳只是責罵和體罰而已。」田米牽著溫紅的右手,在溫紅右耳低語:「已經沒事了,不要害怕,我帶妳離開這裡。」
田米帶著溫紅跟表現得有些錯愕的導師拉開一段距離後,側過半身對那個高出她們三、四顆頭的成年人說:「我們下午的課請事假,我要帶溫紅去驗傷,這件事情我會告知溫紅的家長,也會跟校長主任諮詢。」說完就帶著溫紅去溫紅的座位收拾好東西,背起書包、水壺,領著餐袋手牽手走出教室了。
走出教室後,溫紅雖然還止不住啜泣和顫抖,但感覺已經重返人間,剛才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都置身在水深火熱當中,絕望得好像是體驗了世界末日。
在洗手台洗臉平復呼吸和情緒,溫紅退化到連話都不會說,最多給出點頭搖頭的反應,田米替她打電話跟溫文說話、請司機來學校接她們去醫院,到了醫院也是田米取出溫紅的錢包,拿著掛號費和健保卡去櫃檯辦理。
醫生問了什麼、做了什麼,溫紅都不記得了,只記得田米陪伴在她身邊,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