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案：黑狗之家（5）

新聞社的社辦沒有冷氣，只有一台有氣無力的電扇，在暑假裡熱得讓人發昏，讓決定聚會地點的蘇天行很想踢自己的腦袋一腳。

他從詩堯手中接過那份萬惡的退學申請書，當場撕個粉碎，痛哭流涕地感謝詩堯。

「詩堯，妳真的是天使啊！妳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天使，妳身上的聖光淨化了世界上所有的邪惡！啊，我看到妳身後有翅膀……」

「喂，我也出了力，還花錢買點心請學務處那些歐巴桑，你怎麼不感謝我一下啊？」劉德禎抗議了。

「說到點心，我就想到一個新的點心食譜，回去來做做看吧。然後我要把它取名叫做『天使的詩篇』……」

「喂！不要給我轉移話題！」

「你有完沒完？」易商禹不耐煩地說：「快講黑魔女的事啦。」

「那只是謠傳，沒有證據的。賴緯庭是爺爺撫養長大的，據說她的爺爺好像是符仔仙。」劉德禎面不改色，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成了亂傳謠言的幫兇。

詩堯問：「符仔仙是道士嗎？」

「不是哦。」蘇天行回答：「符仔仙指的是專門利用法術和符咒作惡的術士，當然也有人原本是道士，因為觸犯道規被驅逐。」

劉德禎點頭。「沒錯。聽說賴緯庭的爺爺在家裡養小鬼，專門收別人的錢，幫忙用小鬼跟各種降頭術害人，所以沒有幾個人敢接近他們家。幾年前她爺爺忽然下落不明，後來警方找到他的遺物，宣告他死亡。有人就傳說是那老頭用太多邪術，被自己養的小鬼吃掉了。」

詩堯很不平。

「失蹤可能有很多原因，為什麼大家要這樣亂傳謠言呢？而且這樣對賴緯庭太不公平，她爺爺的罪過跟她又沒有關係。」

「沒錯，但是賴緯庭自己也很邪門。因為她爺爺的關係，她不時會被嘲笑或是欺負，但是呢，那些找她麻煩的人，幾乎都會倒大楣。我有個學長曾經跟她吵架，吵完剛要離開，他就從樓梯上滾下去摔斷腿。」

詩堯有些動搖。「那大概是巧合吧？」

「如果只有一次當然是巧合，但這種事發生過很多次。到後來都沒有人敢招惹她，當然也不會有人接近她。我看她在班上那麼孤獨，覺得實在太可憐了，就一直很親切地接近她，可是她卻一直躲著我。」劉德禎輕歎一聲，「想必是我的光芒太過耀眼，反而灼傷了她的眼睛，逼得她不得不逃跑。啊，我真是罪惡啊。」

不，眼睛有問題的人是你。詩堯心想。

蘇天行說：「照詩堯的夢，賴緯庭應該是犬神的受害者，會不會跟她爺爺的工作也有關係呢？也許是爺爺害了太多人，引來敵人用犬神報復。」

「還有另一種可能，」易商禹說：「搞不好犬神就是她爺爺養的。很多符仔仙都是因為施法不當，反而引來自己養的小鬼或使魔反噬，而且還禍及家人。犬神恰好就是符仔仙最愛用的使魔之一。」

這下傷腦筋了。詩堯心想。

本來打算找機會接近賴緯庭，試著探問她最近的狀況，並提醒她留意犬神的攻擊。但是賴緯庭既然一直為祖父的名聲所苦，一定會對這些靈異問題特別敏感，不會輕易信任他們。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

鈴聲響起，教室裡參加高級英文補考的學生們放下了筆，交出試卷，放鬆心情聊天。

「喂，德禎，考得怎麼樣？」鄰座的同學問這位大少爺。

劉德禎慵懶地搔搔他上了捲子的雙馬尾，邪魅地一笑。



「應該沒問題吧。」

「你不是說你都沒讀書？原來還留了一手啊。」

劉德禎笑得更賤了。

「不是，是我爸前兩天請了一位金髮碧眼的正妹家教，一對一教我英文，我的程度才往上跳一級。我從來不知道，原來讀書是這麼快樂的事啊！現在只希望成績低空飛過就好，不要太高，這樣我爸才會讓家教留下來繼續教我……」

這時，離他兩個座位的賴緯庭忽然朝他走過來，劉德禎還來不及招呼，她已經抬起手，重重甩了他一耳光。

「喂……」

劉德禎非常錯愕，一時忘了要生氣。旁邊的人先發難了。

「賴緯庭，妳幹嘛沒事亂打人啊？」

立刻有另一個人阻止他。

「你瘋啦，幹嘛嗆她？你不曉得她是……」

「黑魔女」三個字雖然沒出口，但顯然教室裡所有人都是這樣想。有人不滿地瞪她，有人移開視線不敢看她。

劉德禎本來也想開罵，卻看到賴緯庭全身顫抖，流下兩行淚水，他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哭什麼啊？被打的人是他誒。

賴緯庭摀住臉，轉身衝出教室。

「搞什麼啊，那女人……」

劉德禎顧不得回答朋友的抱怨，快步追了出去。

賴緯庭跑得很快，加上劉德禎今天穿高跟鞋，差點追丟。然後他一路追到一個很不妙的地方：屋頂。

「緯庭！」看到賴緯庭爬上圍牆，劉德禎嚇得血液快結凍了。「妳想幹嘛？快下來！」

「不準過來！」賴緯庭站在牆頭大叫，劉德禎只好停步。

「我說，不管妳為什麼生我的氣，總之全是我的錯，我道歉，好不好？拜託妳快下來！」

「你道歉有什麼用？你能跟我交換人生嗎？換成你同時打三份工，家裡還有個天天打架鬧事又偷錢的弟弟，現在又補考失敗沒辦法拿獎學金，我看你會不會想跳樓！」

賴緯庭淚流滿面，放聲怒吼。

「我做錯了什麼？我只不過是投錯胎，沒有人幫我請外國家教，讓我享受補考的快樂！以前居然還以為只要認真工作努力讀書，總有一天會有出頭的機會，真是蠢死了！這世界是給有錢人玩的，根本沒有地方留給我，我一開始就不該被生下來！我現在就滾蛋，你別管我了，回去跟你的正妹家教玩吧！」

劉德禎這才知道自己又重蹈「泳池偷窺」事件的覆轍：禍從口出。

人命關天，他只好使出一切辦法

「等等，等等！我剛剛只是在嘴砲，那個外國家教講話超惡毒又超冷淡，跟她上課很可怕的！妳打三份工很了不起啊，我最佩服自立更生的人了，妳要不要來我家上班……不對！其實我家沒那麼有錢只是打腫臉充胖子，我老實跟妳說，我爸快要破產了！到時我可能會流落街頭或是去妳打工的地方上班還請妳多照顧我……總之總之拜託妳千萬不要跳啊！」

賴緯庭大罵：「你在鬼扯什麼啦！這種時候還尋我開心？」

「不是……」

這時他忽然看見，一片至少一平方公尺大小的鐵皮從遠處飛過來，筆直削向賴緯庭的後腦。

劉德禎倒抽一口氣，正要開口警告她，鐵皮卻硬生生轉了彎，朝他飛來。劉德禎直覺彎下身，在千鈞一髮的時候避開這一擊，然而左邊的馬尾已經被切掉一大截。

「呀啊啊！」賴緯庭以為他腦袋被砍掉了，嚇得放聲大叫。

劉德禎昏頭昏腦地站起身來，看看面無血色的賴緯庭，再回頭看著落在地上的鐵皮和空中飛舞的髮絲，頓時坐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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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總之就是一個因為自己日子過得不好，就由遷怒變成仇富，做出極端行為的例子。

要說劉德禎倒楣嘛，是真的有點倒楣。但他真的無辜嗎？很難說。有錢就一定要炫耀嗎？就不能安安靜靜地享受財富嗎？

這話題確實沈重了點，但是臺灣社會新聞不時會出現富二代酒駕、吸毒、打人，甚至在網路上口出狂言的負面新聞，要人不仇富也難。

如果有錢講話大聲是必然，那有錢就變成仇恨目標是否也是必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