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3 公爵府上新來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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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4-01-02
「好久不見,可憐的姑娘。」羅伊德說。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狼耳少女正對面。

「我見過您么?」少女問。

「是我見過您。」羅伊德苦笑一聲,「您身體如何,之前受的傷已經康復了么?」

「啊,難不成您就是科萊藤公爵大人?」少女臉上顯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隨即眼神明亮起來。

「我就是羅伊德·安提烏斯·莫納什,科萊藤公爵。」羅伊德說。

「我醒來后聽醫生說,您幫我付了所有醫藥費,又說讓我來找您,所以我就來了。」少女說,「公爵大人,我真心感謝您,如果沒有您的幫助我絕對不可能住院養好傷。請原諒,我現在被捆在這兒,不然我願意跪下親吻您的腳。」

「這個、這個……」羅伊德表情僵住,「不必客氣……這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

「但是對我來說,大人,您救了我的命。請恕我無禮,我猶豫了很久,不知道是否該來見您。像我這樣一個卑賤的人,怎麼敢登上您的家。可是,醫生又告訴我您專門囑咐我,要我康復后找到您,我又不敢忤逆您的意思……」

「這就是為什麼您到現在才來?老實說,我已經快要忘了您。」羅伊德頭皮發麻,看著少女感激涕零的樣子,後背湧起一股寒意,「醫生還跟您說了什麼?」

「沒有別的了。他還給了我您的名帖。」

「哦,是的!可憐的姑娘,您為什麼不帶上我的名帖?我家那些僕人以為您是盜賊,您若能解釋清楚,何至於打上一架。」

「我沒找到機會,闖進來的時候有個很厲害的大叔和一個男孩跟我對上,我來不及解釋,想擺脫他們卻又被一大群人追,躲進房子里后眼前突然湧來一片煙霧,我立刻感到天旋地轉,醒來后就看到您。」

您說的男孩是我兒子!——這句話湧上羅伊德的喉嚨,猶豫片刻,他又咽了回去。

「那麼我的名帖您沒帶著?」

「我帶在身上,但我來不及拿出來。」

「那麼您放在哪了?請原諒,他們擅自搜過您的身。」

「我縫在襯衣里。」少女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

「那的確搜不出來。」羅伊德苦笑,「那麼,您何不直接從正門進來。只要通報門衛,他們應該會告訴我。」

「我不敢……」少女小聲嘀咕著。

「唉,也怪我不好,我早該想到這個問題並且去親自接您。」羅伊德嘆了口氣,「總之,請讓我為您鬆綁。」

「您願意放了我嗎?我的大人,您也知道,我在您家惹下一場大禍。」

「那不算什麼,無非是碎了一些我早想換掉的落地窗。哦,說到這個,您飛檐走壁的功夫很是了得,單打獨鬥也夠厲害,能跟米歇爾單挑的不是一般人,何況是以您小小年紀。您是跟誰學的?」

「跟我母親。」

「您那身很不錯的裝備也是她的東西?」

「不,那是父親以前留給我的。」

「想必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如今他在哪裡高就?」

「他死了。」

「啊……我很抱歉。」

羅伊德害怕看到她忍哭的樣子,於是低下頭專心解著繩索。

少女倒是顯得很平靜:「他在我記事之前就離開了,我從沒見過他。那些裝備說是他作出來準備讓我長大一點時用的,我想大概是長到我現在這個年紀。」

「那麼,您母親呢?」羅伊德又問,「她能教給您這身本事,應該實力很強。」

「她生病之後,為了治病錢都花光了,也沒能好起來,兩年前她死了。」

「唉……可惜我那時不認識您,否則我一定會想辦法幫助您一家。」羅伊德嘀咕著。

「您已經幫助過我們了。」少女說。

「您指的是?」羅伊德抬起頭。

「母親最後的日子,我們沒地方住,幸好有以您的名義建立的收容所,媽媽才能死在床上而不是大街上。」

那能叫幫忙么,只能叫沒幫上忙——這句話羅伊德沒說出口。

「對了,我還沒問您的名字?」羅伊德試圖岔開話題。

「我叫菲爾絲。」

「真是個好名字,很適合您這樣一位可愛的姑娘。」羅伊德說。

「您太誇獎我了。」解除了束縛的少女伸展著手臂。

「另外一點,看您的長相,您是有豺狼人血統嗎?」

「是的,來自我父親。」菲爾絲伸手揉了揉毛茸茸的耳朵,「我的母親說他是一位半豺狼人。」

羅伊德沉默半響,想起醫生當時跟他說過的話。他再次開口詢問——

「那麼……您還有其他比較親近的人嗎?」

「那自然是公爵大人您!」

「什麼?」

「去年夏天,您掏錢治好了我的傷勢,多虧有您我才能活下來。您就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了!」菲爾絲抬頭望向公爵,那雙烏黑明亮的瞳孔,讓羅伊德不敢對視。

「那麼……您平常做些什麼?」

「母親死後我無處可去,只好到處遊盪,闖進城裡來也不知該做什麼,每天偷點吃的,勉強度日。直到那天我正在街上找目標,突然有個奇怪的鐵盒子猛衝過來,我來不及閃躲……蘇醒后已經在醫院裡。公爵大人,他們都說您是皇都心地最善良的人,我想他們說的是真話!如果沒有您,我肯定要死在街上。」

如果沒有我,您根本不會受傷。羅伊德心想。

「您不必總是讚美我,我只是做了分內的事情而已。」羅伊德一打響指,「您專程來找我,卻挨了打,這讓我很慚愧。如果您願意,還請您在我家中多住幾天,好好修養,也叫我可以適當地招待您。」

「您是說真的?」菲爾絲睜大了眼睛,也許是情緒激動,兩隻耳朵似乎都聳立了起來,「我可以住在您的家裡,和您在一起嗎?」

「和我在一起只怕無聊,不過我真心希望您住得越久越好。」羅伊德笑著摸了摸狼耳少女的頭,那頭髮的手感極為柔順,類似於動物的毛髮。

羅伊德原本想的是叫自己車輪下的受害者來自家以便好生安撫她的情緒,免得事情鬧大,給媒體抓住機會,誰知對方全然不知撞傷她的人正式她面前的羅伊德,反當自己是恩主。

壓下慚愧的心情后,羅伊德對於這個少女毆打他兒子的行為所產生的憤怒煙消云散,他暗自決定要好生安頓這個有異族血統的少女。

利昂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卧室床上,腹部傳來陣陣疼痛感。他想起之前挨了一擊,劇痛使他暈了過去,他下意識呻吟一聲,這引起房間里安娜的注意。她趕忙放下手頭的活計,快速走到床邊。

「少爺,您醒了?」

「別叫我少爺……」利昂無力地回答。被踢中的腹部依然傳來陣陣劇痛,不過傷處同時也有一絲清涼感,男孩低頭一看才發現肚子貼著膠布,裡面似乎有敷上藥膏。

「勃蘭特醫生給你看過,說沒什麼大礙,只是有點瘀血。 他囑咐我務必伺候你喝了這個。」

安娜說著,扶利昂坐起身,另一只手端起著一個碗。利昂看著那碗黑乎乎的藥水,忍不住說:「看上去肯定很苦。」

「能消腫止痛,對恢復有好處的,試試看吧。」安娜舀起一小勺送到利昂嘴邊。利昂做足了心理準備,才張開嘴喝下那一小勺,出乎他意料的是沒有他想象中那麼苦,反而帶點甜味。

「醫生擔心你喝不下去,已經調過味了。」安娜看到利昂驚訝的表情后解釋道。

「你放了什麼?」

「蜂蜜還有甘草……誒,你怎麼知道是我?」安娜有點驚訝。

「不是你就是媽媽,醫生向來不管這些。」利昂說完后又咽下一口葯。

看著安娜的臉,利昂心中泛起一絲悔意。這幾個星期以來,利昂除了作裙子以外的時候對安娜很疏遠。他不知是否還在生新年慶典上那些事情的氣,更不知是在生安娜的氣還是生自己的氣。安娜膽子小,之前好不容易放下緊張情緒和利昂相處得比較自然了,這幾天因為他的態度,又變得謹小慎微。

「安娜。」利昂叫了聲小女僕的名字。

「少……利昂?」

「我們還是朋友吧。」

安娜小雞啄米般地點頭。

利昂不再讓安娜喂他,拿過碗一口氣喝乾剩下的葯。安娜接過空碗連同勺子放在床頭柜上。

「陪我待一會兒?」利昂說。

「嗯。」安娜坐下,伸手摟過利昂,讓他倚著自己。

「疼死我了,沒想到被人踹了一腳會這麼疼。」

這是利昂的真心話,他從小到大既沒挨過打也沒受過傷,這次是他出生以來受到過的最嚴重傷害。

「我說安娜,最近我一直跟你賭氣……但是你別生我的氣。這聽起來很不公平,哈。」

「怎麼會,我絕對不會生你的氣,利昂,我也能感到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我一直不敢說的,但既然你問起來了,我的主人,我的使命就是侍奉你。要是讓你不開心,本就該受指責……」

「你又在說傻話了。」利昂嘆了口氣,「我很不懂你為什麼老是一副受氣包的樣子?上回的事情……唉,想起來就害怕,當時我真的嚇壞啦。我不管爸媽怎麼想,那天我闖進地下,看到你被那個怪老太打得那麼慘,那是絕對不能容許的。你明白嗎?我害怕再發生這種事,所以想各種方法也要把你弄到我身邊來。可是我看你又不怎麼高興,安娜,你不相信我?」

「不,不。利昂少爺,你對我很好我是知道的,我又不是沒良心的人。」安娜急忙解釋,「我擔心的是惹你不高興,我這人從小就笨手笨腳的,從來沒討人喜歡過……我要是做錯了事或者得罪了你,你千萬別悶在心裡,就算罵我打我也好,我……就是……」

安娜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

「我生你的氣就是因為你老是這副樣子,你應該放鬆。」利昂翻了個白眼,「要是你惹我不開心我就打你罵你,那咱們就算不上朋友了。你別跟某些大人似的,覺得我這年紀的小孩註定是自我中心胡作非為的小鬼,我雖然年紀小,可比很多大人還聰明,至少我本人是這麼認為的。既然你是我的僕人,我就有責任保護你不受人欺負,以後不管在哪,不管什麼時候,我都不準別人欺負你,所以你不要老是害怕。除非你懷疑我做不到這些。」

「不,利昂,我相信你。」安娜說。

「信不信隨你,安娜,我本來不打算跟你說這些,但現在我不得不說……」

「這是為什麼?」

「我擔心我會死。」

「你別亂想,少爺!你怎麼會死呢?」安娜把利昂攬到懷裡。

「太疼了……我懷疑我的肚子已經給踢碎了……」

之後安娜花很長時間好生安撫少爺,告訴他很快就會好。安娜沒有醫療知識也不懂怎麼安慰人,不過很快她學會了讓利昂依偎在她懷裡然後摸摸他的頭髮,這樣做之後少爺的心情就會舒緩許多。

此時利昂想告訴安娜一個秘密,有關他本人的。不巧此時多默闖進來看望他,利昂只有閉嘴。多默告訴利昂夫人之前來過,此時她正與老爺和米歇爾一起審問那個闖入者,因此叫他來看看利昂情況如何。眼見少爺傷勢穩定,多默也放下心來。

與此同時米歇爾正對夫人嚴正抗議老爺提出留下菲爾絲的要求,他斷言這個有豺狼人血統的少女絕非等閑之輩。瑪格麗特最初和米歇爾的觀點一致,尤其是在知道那女孩傷了利昂的事之後,她一度打算叫凡妮莎和諾瑪來給這個犯人關進地下室。但是向來隨性的羅伊德這次一反常態地強烈堅持。他向眾人解釋了自己撞傷這個少女的經過,並表示他對她的不幸遭遇需要一定程度上負責。軟磨硬泡之下,瑪格麗特也有點動搖了。羅伊德還勸瑪格麗特說這個女孩身懷高強武術,她要是擔心安娜,一旦有什麼問題這個女孩可是個很好的制衡手段。一番話說得瑪格麗特很是心動。

米歇爾再三強烈反對,他表示主公夫婦倆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攬了什麼危險人物,他更憤怒抨擊公爵在和那狼耳少女獨處時,竟然主動為其鬆綁,他心中非常肯定如果此時那少女想殺公爵,只需一瞬。公爵不急不惱地反駁說我現在還活著,豈不更證明她不是來殺我的?這話讓米歇爾氣得不輕。

最後雙方達成妥協,決定留下菲爾絲,但不得安排她到老爺一家三口身邊,而且要派人蝕刻監視。

「那直接讓她在您身邊不就好了?」羅伊德覺得自己想了個好主意。

「這……」米歇爾沒想到主公會這麼說。

「怎麼,您怕了她?」

「那不可能!」米歇爾斬釘截鐵地說,「我是擔心她身份可疑,您不經調查就——」

「我也沒法調查呀,她說過她父母都去世了。」

「那完全可以是隨口編的。」

「那她又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任何可能的事!她有可能是您的某些敵人派來的卧底,或者犯罪組織的下線……」

「您乾脆說她是飛賊算了。」

「也不是沒有可能!」

「還是如同我之前說的,如果是,那我早就死了。」

米歇爾無奈妥協。話雖如此,我們的劍術教練心裡確實有點發怵,他以前從沒見過年紀這幺小身手還這麼高明的人。一般情況下,米歇爾喜歡自詡老江湖,他為莫納什家族服務已有20年。初次見到弗里茨時,他還是一個毛頭小子,憑高大的身材和精湛的劍術得到了老公爵的賞識,很快得到提拔成為侍衛隊長。那時科萊藤公爵早已遠離前線,米歇爾實戰機會很少,好在和平的生活不耽誤他繼續每日苦練劍術。直到3個孩子相繼長到一定年齡,弗里茨開始委託他教導孩子們學劍。那是米歇爾在公爵府里感到最熱鬧的日子,他對那段時光記憶猶新。老大利昂練得很勤奮,但他顯然更適合學問,這點他最像老公爵;安東是學得最快的,在運動方面他很有天賦;小兒子羅伊德是3兄弟里最心不在焉的一個,最經不起有強度的訓練,最喜歡耍小聰明矇混過關的都是他,然而他表面上又是一個溫和守禮的乖孩子,也最受凱瑟琳夫人寵愛。那時米歇爾拿小少爺羅伊德沒辦法,乾脆只讓他學會如何握好迅捷劍,再教給他一些外交禮儀式的平庸劍招。這些招式足夠他在宮廷貴族的圈子裡不至於丟人現眼,面對普通混混時也能有點自保能力,更多的他就不打算教了。羅伊德學到些足夠糊弄家長的華而不實技巧后也心滿意足,後來他跑去跟那個黑衣人學魔法后,劍術更是扔下不練。聽說羅伊德要取代安東繼承爵位時,米歇爾一度對莫納什家的前景很不看好,他印象中老公爵的這個小兒子是個缺乏毅力的人,他相信任何才能都不能彌補這點,哪怕是法術。直到羅伊德開始接管護送貢品的事務,出色地完成不少任務后,米歇爾才逐漸放下心。後來這位新公爵還帶著他出征過幾次,可憐的米歇爾,一身武藝卻人到中年才有機會面對真正的戰場,好在他表現不錯。公爵的獨生子長大后,羅伊德自然開始接手對新的小少爺的指導。利昂給他的感覺是既像他父親但又不像,這個孩子是有天分的,但他極端抵觸的態度比當初羅伊德更叫他頭疼。利昂是個好靜不好動的孩子,每次為了奶油蛋糕勉強練上兩個小時,然後轉頭就跑,這樣自然不會有什麼好的效果。此時米歇爾年紀不小了,性情逐漸變得沉穩,比過去更懂循循善誘,在他耐心等待之下最近利昂少爺總算對劍術的熱情高漲了起來。米歇爾不知道前因後果,還以為是自己的教導終於有了效果,志得意滿之下,他決定加強訓練,這才有了雪地上遭遇白衣人以及其後的戰鬥。

這次事件之後,米歇爾一度很擔心小少爺好不容易燃起的訓練熱情。好在他的擔心並未成為現實,利昂傷勢痊癒后還是繼續勤奮訓練。出人意料的是,利昂完全不記恨一腳踢得他躺了兩個星期的菲爾絲,他還很快和這個小姑娘混熟了。

利昂最初見到菲爾絲是在米歇爾的訓練場,那時利昂痊癒不久準備出來活動活動。恰好米歇爾不在,而菲爾絲正借用場地做柔韌性練習。

「哇,您這雙手好厲害!」利昂指著菲爾絲那雙布滿絨毛的手。

「是嗎?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說。」菲爾絲伸出手,給他看自己更像犬科動物爪子的鋒利指甲。

菲爾絲的四分之一豺狼人血統,給她帶來的特殊外表主要集中在頭髮、耳朵和四肢的末端,她的兩隻腳上的腳趾也長有利爪般的指甲。

「絕對很厲害!」利昂的眼睛簡直要發光了,「有這種爪子攻擊力肯定很強,是不是能一把撓破敵人的臉?」

「還可以捏碎敵人的喉嚨,」菲爾絲微微一笑,「只不過,有這麼一雙手,日常生活很不方便。」

「不能收回去?」利昂問這話的同時伸手去觸碰菲爾絲手指上的絨毛。

少女迅速抽回手,笑著說:「我是豺狼人的混血,不是斑貓人的。」

「您的耳朵也是豺狼人的樣子?」

「是呀。」

「可以讓我摸摸嗎?」

「不要,那感覺很奇怪的。」

很快男孩開始問東問西,全然沒提到之前被一腳踢暈的事,直到安娜走進來見到這兩人。

「少爺,瑪格麗特夫人說你玩夠了就回去,凱瑟琳夫人還在等你。」

「我沒有在玩,我這是在訓練。」利昂回過頭,舉起手中木劍示意。

「你今天沒有課。」安娜說。

「我是恢復性訓練。」

「和踢傷你的人一起?」安娜抬眼用餘光掃視菲爾絲。

「唉,真的對不起啦,我由衷懺悔。」菲爾絲撓撓頭。

「你也道過很多次歉了,」利昂說,「不過我那時是主動攻過去的,只能說是我的失敗,要說是你故意打傷我也不太對。」

「什麼樣的人才能對一個七歲的孩子下手那麼狠,我今天是專門來見識一下的。」安娜冷冷地說。

今天的確是她和菲爾絲初次見面。

「我實在無地自容。」菲爾絲說,「很多招式我已經練到不自覺間身體自己就能用出來,不過,要是知道當時那個從我身後衝過來的男孩是莫納什家的公子,我寧可挨一頓打也絕不會還手。我最尊敬的人就是公爵大人,每次想到出於誤會而打了他的兒子我就很難過,相信我!」

「搞不明白您為何崇拜我爸爸。」利昂撇撇嘴。

「公爵大人……也就是您父親,他是我的大恩人呀。我能活到今天,全都仰仗公爵大人。對了,請問您是?」菲爾絲最後一句話是對安娜說的。當她仔細看著安娜時,眼神突然一亮,好似發現了什麼。

「我是安娜,利昂少爺的女僕。」安娜凝視著菲爾絲說。

「難得在陌生人面前不用我介紹你。」男孩一步跳到安娜身邊。

「原來如此,那麼恕我冒犯。」菲爾絲頷首行禮。

「那倒沒有……」

安娜正奇怪她所說的冒犯是什麼,電光石火之間,菲爾絲一記衝刺,以利昂看不清的速度向安娜襲來,安娜能看見她的動作,但並不躲閃,只伸手攔在利昂身前。當利昂反應過來時,菲爾絲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已抵在她眉心前半寸處。

「您這是什麼意思?」安娜直挺挺看著菲爾絲。

「這就是我要冒犯您的地方了,」菲爾絲一臉壞笑,「您為何不躲?」

「我躲不開。」安娜實話實說。

「但是您能反應過來,不是嗎?」

「您想說什麼?」

「沒什麼,」菲爾絲收回架勢,臉上仍然是饒有興緻的表情,「我剛才第一眼看到您的時候,發現了某些事情,我只想驗證一下。」

「我只是個普通傭人,不知道身上有什麼值得您發現的。」

「沒什麼。」菲爾絲的笑容意味深長。

「你們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了,」利昂舉起木劍抗議道,「還有菲爾絲小姐剛好像瞬間移動似的,那是怎麼做到的?」

「想學嗎?我這套本事可是很難的。」菲爾絲說。

「你願意教我?」利昂問。

「當然,不過我的訓練方式對你來說一定很辛苦,我願意先教一些比較簡單的給你。」菲爾絲說,「公爵大人目前還當我是個客人,但我不想白吃白住,我一直在找機會看哪裡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如果我能有幸指導您格鬥技巧,也算是對公爵大人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報答。」

「劍術有米歇爾老師教我了。」利昂說。

「米歇爾先生很強,不過,我教您的東西連他也不會。」菲爾絲說。

「真的?」利昂眼睛一亮。

「真的。」菲爾絲的語氣堅定不移。

此後長了狼耳朵的少女開始在利昂閑來無事時教導他格鬥技巧,當利昂不不學劍術時,菲爾絲總能找到機會跳出來,教利昂一個多小時,每周她都能找到一兩次機會。這樣零零碎碎的指導,能教的內容大都十分粗淺,也不指望一個小男孩真能學到多少東西,畢竟養尊處優的少爺不可能承受她自幼的訓練方式。相比起學到的招式,菲爾絲倒是和利昂與安娜這對主僕很快得以拉近關係,菲爾絲性情開朗活潑,跟不好動的利昂截然相反。她完全不識字,也對利昂的針線手藝不感興趣,總是鼓勵利昂多去戶外活動。「公牛」已經又長大一些了,利昂可以給她套上馬鞍,比較正式地騎著他兜風。每當這時菲爾絲就喜歡唆使利昂讓馬跑得再快些、再快些,利昂後悔時往往為時已晚,起了性的公牛要跑很久才會平息下來。令人驚奇的是,這種情況下菲爾絲能追得上公牛,哪怕這匹駿馬跑得飛快,菲爾絲也會跟在5尺之內。這種體力和速度令旁觀者深感佩服,所謂旁觀者不是指安娜,而是公爵大人親愛的老師蕾奧妮。

菲爾絲和利昂在一起時,半精靈女術士時常以法術全程盯緊他們。這也是羅伊德能放心讓兒子和菲爾絲去玩的原因。

自新年以後,羅伊德逐漸發現老師其實和過去一樣,在自己家中來去自如,無論凱瑟琳還是瑪格麗特或者凡妮莎,只要蕾奧妮願意,沒人能察覺到她的存在。於是他開始肆無忌憚起來,不再去外宅和老師相會,而是更多地邀請老師來自家做客,很快蕾奧妮幾乎長期住在府上,她的隱形法術愈發熟練,穿梭在她曾經住了三年的公爵府各處,除了羅伊德外從沒人能看見她,甚至連傳說都沒有引起過一次。有她在,羅伊德萬事放心,他現在尤其需要這份安全感。凡妮莎繼續教利昂讀書,到此為止還沒感到過力有不逮的時候,不過她也清楚少爺進步很快,可能到他12歲以後,自己的半桶水就不夠了,得聘請更有學問的專業家庭教師。安娜自從給利昂攬到手裡,每天的工作就是從早到晚陪伴少爺,需要照顧的只有他這一個小男孩,比以前清閑了許多。利昂時刻冒出的各種新想法倒是經常搞得安娜束手無策,好在利昂從不難為她。

還有件事值得一提,到了3月上旬就是利昂的生日,利昂8歲了。這個生日他過得很開心,不光是因為這一年裡家裡來了兩個新面孔,還恰好都是和他玩得來的,更因為他自認這一年過得很充實。爸爸回家了,也不在外面沾染那些奇怪的女人,跟媽媽的關係有所緩和。過去很少見面的奶奶也回家了,還教了他很多東西。他還完成了許多過去從沒做到過的事,總之這一年裡他和他周圍的環境進步都太大了。

少爺的生日宴會是個破格允許全府上下所有傭人都來參加的重大宴會,每年如此。利昂很愉快地帶上安娜一起,平時他和安娜算是形影不離了,安娜也早就搬到他的樓下,不過瑪格麗特仍不允許她和自己一家同桌吃飯,那是留給凡妮莎的特權,因此生日慶典仍然是個難得的好時光。

生日辦得奢華又歡樂,羅伊德從不吝惜為兒子花錢。更讓利昂驚喜的是他這次收到了相當神奇的禮物,是爸爸從胡德拉手裡繳獲到的一把劍。但這不是胡德拉的原產,而是東方艾爾丹人當中的精銳武器。

「但這真是一把劍?」利昂擺弄著光禿禿的白色劍柄。

「這確實是劍,」羅伊德說,「你看它只有劍柄,那是因為整個劍身藏在劍柄里。我親眼見過有胡德拉用這玩意,如果全部展開,劍刃加上劍鞘大概2尺半多一些那麼長。」

利昂仔細觀察這把10寸不到的劍柄,怎麼也無法想象整個劍身要如何藏在裡面。如果展開后真有2尺半,那應該是一柄標準的短劍。用力甩了甩,仍然沒動靜。

「據說這是用艾爾丹人的延展金屬製造的魔法劍,」羅伊德說,「使用者必須得有魔力才能喚醒它,讓藏在劍柄里的利刃彈出來。你現在沒有魔力,自然是用不了的。」

「你幹嘛給他這麼危險的東西?」瑪格麗特顯得很緊張,「萬一劍刃彈出來怎麼辦。」

「那是不可能的,」羅伊德解釋說,「想要用這把劍必須注入魔力,否則前端的卡簧會一直鎖死。對沒有魔力的利昂來說,這就是個拿來玩的好東西而已。」

「想有魔力很難呀。」利昂對著父親瞪大眼睛繃緊兩腮的肌肉,做了個鬼臉。

羅伊德回敬了一個做作的恐懼表情。

「既然他用不了,那不如收起來。」瑪格麗特說。

「給他佩戴在腰間用來耍帥嘛。」羅伊德一打響指,「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必須學會耍帥,再長大些就晚了。」

「不愧是你,我的小羅伊。」凱瑟琳在一旁哈哈大笑。

此外還有其他禮物,利昂大都不是很在意。唯獨皇宮寄來的一張賀卡引起了利昂的關注,那賀卡里夾有一張照片,上面奧洛爾公主穿著他親手縫出來的那件長裙,那身華麗的裙子公主端莊典雅,叫利昂很難聯想到現實中的她。賀卡的另一面空白處,用秀麗的字跡寫著賀詞,能看出是斯特凡的手跡。

利昂興高采烈地拿給奶奶看,隨後又拿給安娜,然後是瑪格麗特和羅伊德,再之後是他在宴會上能找到的所有人。後來他為這張照片得意了很久,最終把照片放進相框擺在自己的卧室里全家福的旁邊。

除上述之外,這一年裡沒有什麼其他值得一提的事,20世紀的頭一年對於莫納什家族來說是很平靜的一年。羅伊德繼續稱病不出,皇帝交代他的事情暫時沒有下文。夫妻倆的關係仍舊微妙地生硬,他乾脆坦然面對,同時不忘繼續和蕾奧妮偷情。利昂的訓練熱情衰減速度很快,在一年內回到用甜點誘惑他勉強鍛煉一陣的狀態。多默曾打趣說少爺這麼愛吃甜點又不愛運動,長大后肯定成個胖子。

米歇爾始終在提防菲爾絲,這種提防在一年裡逐漸成為試探。菲爾絲也不遮掩,乾脆主動找他切磋起來。這正和米歇爾的意思,他剛好也想摸清菲爾絲的底。兩人幾番交手,果然還是年富力強的米歇爾能佔據上風。同時米歇爾也發現,正面對敵不是菲爾絲的強項,她的諸多格鬥技巧更傾向於暗殺術。如果無視規則採取不對稱手段,那麼米歇爾自忖很難在她面前保住性命。菲爾絲解釋說她媽媽過去是個約庫人傭兵,這在黃昏沙漠是很常見的情況,米歇爾也看不出什麼疑點。隨著兩人切磋你來我往,米歇爾佩服少女的戰鬥技巧靈敏巧妙,菲爾絲也佩服老教練紮實的功夫,雙方多少有些惺惺相惜起來。菲爾絲的性情很是討人喜歡,長相又可愛,米歇爾在這種情況下也很難繼續保持戒備,反而更像是得了個忘年交的朋友。

菲爾絲住在公爵府中始終作為門客,不過她不願意享清閑。按她自己的話說,為公爵大人服務才是她能想到最幸福的事,因此少女四處找活干,最後她發現最忙的地方是廚房,於是僕人們愈發習慣於看到一個身手矯健長著獸耳的少女往返於廚房和酒窖倉庫等地。菲爾絲干起活來是把好手,受到廣泛好評。如此這般,逐漸沒有人再當她是個可疑人物了,當年她闖進府邸引來眾人追捕的事也成了府內僕人之間的一樁笑談。

工作之餘,菲爾絲還是會抽出時間對利昂少爺進行訓練,教導的內容也逐步加深,開始有了更多實戰。利昂總是毫無懸念被碾壓的一方。這些訓練也引起了米歇爾的興趣,因為內容和自己教導的劍術截然不同。

某次慣常的劍術課,米歇爾提議由菲爾絲執教,他很想看看菲爾絲想教給少爺哪些招式。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利昂根本不想配合,他開始圍著邊跳著轉圈安娜邊哼唱完全跑調的曲子,用這種方式進行無聲的抗議。而由於少爺不停圍繞自己轉圈,安娜手足無措地站在場地中央不敢動。

「停下!」菲爾絲伸手一抓,利昂整個人直接給提了起來,她再用力一抬,把利昂的身體送上自己的肩膀。

「放我下來!」利昂在菲爾絲肩膀上拚命掙扎,但在後者的臂力面前他的力氣微不足道,「救命啊安娜,我被人抓起來啦!」

「安娜救不了您,因為她已經被您轉暈了。」菲爾絲戲謔地說。

「就是訓練對戰而已,又不動真格。」米歇爾在一旁勸著少爺。

「說的是,我也準備好了,咱們兩個人一起上不見得會輸。」一旁多默早已穿好護具,也過來勸說利昂。

「你又不知道她有多強!」利昂叫嚷著,「我要回家去看我的傳奇小說,我不要在這裡!安娜,快帶我回去!」

「這……」安娜面露難色。

「不行的,老爺說了我們必須確保您每周有足夠的運動量,否則身體會垮掉。」米歇爾說。

利昂嘆了口氣。他知道這是爸爸的要求,自從爸爸和奶奶相繼回家,父母之前的關係緩和了許多,但是爸爸回到家裡就意味著有人要管他了,利昂也想不清楚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那為什麼是對戰啊?」利昂還在垂死掙扎,「和以前一樣普通訓練不好么?」

「因為我有些東西必須在實戰中才能教給您。」

菲爾絲一鬆手,利昂順勢雙腳落地。

「我們頭回見面,你就差點踢死我。要是跟您正面決鬥,我肯定要死狀凄慘!」利昂的神情極為誇張,一旁觀看的米歇爾忍不住笑了。

「我們都要戴護具的,看我這身,少爺,待會我們倆對她一個。」多默手一指身上的裝束,「再說,菲爾絲小姐不會用全力。」

「那可不好說……」利昂扁著嘴,滿臉抗拒。

「帶我回去好不好?」利昂蹭到安娜身邊挽起她的手臂,鼓著小臉懇求道。

「那麼……」安娜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有向多默投向求助的目光。

「每次都對最軟的安娜小姐撒嬌呢。」多默笑嘻嘻地說,「您該不會就是喜歡她這點吧?」

「才沒有!」利昂表示抗議。

「您也是的,明明大了少爺5歲吧,」菲爾絲雙手一叉腰,玩味地說,「怎麼在少爺面前總是像小白兔見了狐狸似的,讓他擺弄得團團轉。您可得學會像個姐姐那樣好好管束他,否則少爺將來怎麼繼承公爵大人的偉業。」

這一段時期地相處過後,菲爾絲多少對這主僕倆有所了解。不過她的了解程度遠不如多默。

「既然安娜小姐很護著少爺,那麼就算了吧」多默說完,隨即作勢要解開護具。

「你等下!」利昂突然向前跳了兩步。

眾人等待著他的答話。

小利昂漲紅了臉,表情變化過幾次后定位在下定決心的狀態。

「要比就比,一場定勝負!」利昂說。

「好耶——」菲爾絲歡呼起來。

「利昂少爺英勇無畏,是位值得尊敬的好漢。」米歇爾豎起大拇指。

「少爺,您可以嗎?」安娜輕聲問道,「要不,我帶您回去——」

「放心,」利昂打斷了她,「我剛才一點沒害怕,只是懶得動。」

多默笑而不語,他早已搞清楚少爺是很習慣於撒嬌的,最主要是對母親和祖母,其次就是對身邊關係最親近年齡較大的女性,目前來說具體指安娜。而另一方面,他又非常不願意受到安娜保護,至少裝也要裝出保護安娜的樣子。因此只要引誘他在安娜面前逞能,少爺很容易就會上鉤。

很快,換好護具的利昂舉起訓練用木劍,和多默兩人一左一右面對菲爾絲。三人行過禮后各自擺出架勢,米歇爾作為裁判站在場外,安娜也在一旁觀看。

利昂手上拿的是他平時用慣了的長劍,實際他還沒學過別的。多默手持一柄武裝劍,又配了盾牌,顯然是知道菲爾絲厲害,打算以防守為主,力求不要輸得太慘。菲爾絲出人意料地拿了柄短劍,又反手握劍背在身後,前方門戶大開等待兩人的進攻。

「瞧不起我們嘛?」利昂質疑道。

「不,這恰恰是我今天要告訴您的。」菲爾絲說,「通常人們都相信,武器越長威力越大。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對敵過程中攻擊範圍非常重要。然而很多人忽略了,攻擊範圍帶給人的更多是『安全感』,而不是真實的殺傷。短兵器的優勢在於它的速度更快,在戰鬥中,只要受傷之前先傷敵,那麼敵人對你的優勢都會化為烏有。」

「讓我們在實戰中體會這點吧。」多默說話的功夫,已經舉起盾牌向前逼近。

利昂從側面迂迴包抄,兩人試圖針對菲爾絲形成包圍。

菲爾絲不避也不退,反倒欺身前進,任由自身陷入兩人的包圍之中。

米歇爾看到這個對峙過程心中有所思考,他想到,這難道不是上次雪地中戰鬥的復刻么?只是這次正面是比他弱小的多默。且看菲爾絲要在這場較量中如何照她的說法,展現出短兵器的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