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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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村笑尤未止的說：「行了，你們就少逗兩句吧，可別離題太遠了，咱們還是接著說剛才的事兒吧。冀藝強的這些話要是讓樊小無聽見了得多高興啊，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好吃的，八成兒他都不知道先吃哪個好了。」周路平說：「要是讓雙宣隊聽見了，可就該讓冀藝強吃不了兜著走了。」吳運時說：「上頭真不該讓全盲的同學摸這個。視覺和觸覺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差異很大的不同感受。怎麼就沒人知道這個呀？」周路平說：「聽說常老師跟雙宣隊說過，人家求功心切沒管那套。」李小村說：「也幸虧上頭沒把常老師的話當回事兒，要不咱們上哪兒聽見這麼好玩兒、這麼逗樂兒的事兒去呀？」周路平說：「照你這麼說，咱們能聽到這個笑話兒，倒是多虧了魯莽無知的校頭兒們歪打正著兒、不巧兒湊巧兒的結果了。」仨人都笑了。吳運時說：「有時候實際生活中的現象要比作家們在書里精心安排、刻意創作的還要生動活潑、趣味盎然呢。如果將來有作家要寫這段事兒，就用不著他們搜索枯腸、冥思苦想了。」周路平說：「大概這就是『我本無心說笑話，誰知笑話自然來』的現象吧。常老師在談到寫作的時候不是也跟咱們說過嗎：『只要注意觀察，生活里可寫的事兒時時都有、處處都有。』」李小村說：「路平，你那麼愛說、能說又會說的，應該注意這樣兒的生活細節，將來你要寫書可是用得著的好材料呀。」周路平笑著說：「算了吧，我可沒那兩下子。我耍耍貧嘴還將就，至於寫書，那可是另外的學問。再說按照現在的形式能寫的都不敢寫，我一個瞎了巴嘰的小毛孩子哪兒敢有那等野心呀？」吳運時說：「你這滿腹經綸、博古通今的大學士今兒個怎麼也自謙上了，這可不是你周某人平素的為人呀？再說從你平時的言行中，不是一不留神就從心底里流露出掩飾不住的英雄情節嗎？你也別謙虛過度、妄自菲薄了，憑你現有的學問和智慧，當個作家應該是很有功底的，只要你再把勇氣長那麼一長就齊活了。怎麼樣，能否大膽一試呀？就算你現在缺乏勇氣，勵個志向也蠻可以的嗎。有道是：『無志者長勵志，有志者立長志』，從現在起，你就開始大處著眼、小處著手吧。怎呢樣？當機立斷、一諾千金，這可是為大英雄者應有的本色呀！」仨人大笑。

周路平笑著說：「行了，咱們還是說正事兒吧。咱們學校為了步步緊跟社會形式，處處不輸其他學校，也想讓盲生們學跳『忠字舞』。在雙宣隊的首先提議、直接領導、親自謀划和重點關懷下，咱們學校就挑選了幾個老師，到『忠字舞』跳的好的學校專門進行了觀摩學習。老師們回來之後，雙宣隊和這幾個老師一塊兒，就在一至三年級的盲生中挑了幾十個身條兒順溜兒、腰腿兒靈活、長相兒漂亮的男女青少年，組成『忠字舞』學習小組。為了不影響文藝宣傳隊的演出，『忠字舞』學習小組的成員只能從文藝宣傳隊以外的人里挑選。當時咱們班的苗春雨、芮雪瑩、傅饒、冷若霜、商無悲、侯繼生都被選中。不才，本人也有幸入選其中。小組成立那天，雙宣隊和大管等校領導特意親自給我們開了會。在會上，當時的軍宣隊高指導員給我們親自訓了話：『同學們，我叫高云升，是二十多天以前帶領軍宣隊來到咱們這兒的軍宣隊隊長。今天是第一次在會上跟大家見面。雖然這次會議的人不多，但是任務很重要。所以我想借這次重要小會的機會簡單的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來自山東革命老區沂蒙山區的人，我的祖籍是河南。蔣介石炸了黃河花園口大堤那年，我們全家逃到了山東，後來又輾轉到了沂蒙山區，我是一九四一年出生在沂蒙山區的。在全國大力宣傳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三面紅旗那個火紅的年代里我入的伍。後來在黨和部隊首長的教育幫助下被提了干。到了「三支兩軍」剛開始的時候，部隊首長又把我派到了「三支兩軍」工作的最前線的基層。我先後在石家莊、保定、天津、太原、張家口、承德、呼和浩特、秦皇島等地搞過「三支兩軍」工作。前些時候，我又奉上級手掌的命令來到了世界無產階級革命人民日夜想往的地方，我們偉大祖國的首都，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毛主席他老人家日理萬機的地方——北京。現在又來到了咱們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到現在為止，我已經搞了兩年的「三支兩軍」工作了，也積累了一些工作經驗。』」李小村問：「路平，高指導員他們貪人之功為己有，把咱們這兒老早就堅持的早請示、晚彙報和天天讀新定為制度，也給算在他積累的工作經驗里了吧？」仨人大笑。吳運時說：「小村，照著這樣兒，你就跟著周路平好好兒學吧，不但一準兒錯不了，而且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超過他，青出於藍勝於藍嗎。」仨人又笑了。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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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路平笑著說：「運時你就少貧兩句吧，別再打斷我了。高指導員說：『雖然我搞了兩年的「三支兩軍」工作，但是根據不同的形式，工作任務也不同。最初是幫助那些不聽毛主席話，亂搞兩派武鬥的人搞好大聯合。後來又幫助地方上學哲學。最後又幫助地方上搞清理階級隊伍和整黨。做這些工作的時候，我帶領的解放軍戰士叫「軍管會」，後來又改成了「解放軍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現在我又帶領軍宣隊來到了咱們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來到咱們這兒以後，我們的任務又多了一項，那就是除了完成部隊首長和地方革委會交給我們的任務之外，我們還要想盡辦法，把毛主席和黨對盲人學生的關懷帶給全體盲人學生。雖然我們無法讓你們雙眼見光，但是我們一定要把政治光明送給本校全體忙人學生。』」全場熱烈鼓掌。周路平頓了一下說：「掌聲停息后，高指導員接著說：『從以上情況看，部隊首長一直把我擺在「三支兩軍」工作的最前線，不論在軍管會時期還是在現在的軍宣隊時期，都讓我擔任著一定的基層領導工作，這既是對我本人的最大信任，也是對我本人的培養和鍛煉。為此，我本人要全身心的投入到「三支兩軍」工作中，加倍的努力工作，來回報黨和部隊首長對我本人的信任和培養。好了，我本人的事兒就啰嗦到這兒吧。下面我要跟同學們說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同學們，現在我鄭重的向你們宣布：學校將要交給你們這些人一個非常光榮的政治任務，這就是讓你們學跳「忠字舞」。學跳「忠字舞」是向偉大領袖毛主席表忠心的政治任務，大家一定要帶著對毛主席他老人家「三忠於」、「四無限」的深厚的無產階級革命感情認真學習。

「我們都知道，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毛主席，是我們全黨、全軍和全國各族人民的大恩人。我們隊毛主席的恩情不但要永遠不能忘，還要做到像我們山東的老鄉，為搶救落水群眾犧牲的英雄李文忠同志說的那樣：「毛主席支持我支持；毛主席熱愛我熱愛；毛主席指示我照辦；毛主席揮手我前進。」因此，在學跳「忠字舞」的全過程中，你們要好好兒學、認真跳。不但要跳出水平，還要跳出對毛主席他老人家「三忠於」、「四無限」的深厚的無產階級革命感情。』說道這兒，不知高指導員動了情還是想造勢，他指著我說：『你過來，你這傢伙長得還怪俊的，要個兒有個兒，要面兒有面兒的，怎麼大小伙子長成個大姑娘樣兒呀？就憑你這長相兒，在大姑娘堆兒里都算是漂亮的。我這兩年在外一直搞』三支兩軍『，去過的地方也不少了，少男少女的也沒少見，郎相女貌的也見過不少，可像你這麼漂亮的小伙子還是頭一次看見呢，北京真養人呀！你跟郝云都成了咱們盲校的一對兒金童玉女了。』全場一陣鬨笑。我想：『高指呀高指，我哪兒能有那麼鍾靈毓秀、玉樹臨風呀？北京乃物華天寶之地、人傑地靈之邦，俊男靚女不計其數，我一個瞎學生又算幾何呀？等你再北京待的時間長了、去的地兒多了你就知道我算不了什麼了。』我又想：『這下兒可壞了，高指這番話非得在人們中落下話把兒不可。』我正胡思亂想著呢，高指導員又說：『你站在毛主席像前，讓他老人家好好兒看看你，也讓毛主席他老人家知道知道，咱們忙孩子，慪，應該是盲人學生，裡頭也有長得比漂亮姑娘還俊的小伙子呢！』」人們轟然大笑。高指導員也大笑了起來。

李小村問：「怎麼高指導員初來乍到就認得郝云了？也太快了點兒吧！」周路平說：「別看郝云父母不拿她當掌上明珠，她可是個在咱們學校哪兒哪兒都藏不住的校花兒呀！」吳運時問：「周路平，咱們學校從清同治十三年，也就是公園一八七四年由英國傳教士木威廉創建到現在的九十七年間，還從沒聽誰說過有校花兒之贊呢，你可真敢開牙呀？」周路平說：「那怎麼了？這也算是我老人家敢為天下之先，為本校做點兒歷史性貢獻吧。再說憑著郝云那麼姣好的面容，要不以此美稱讚之，不但對郝云說來不公平，就是對天地造化而言也是大為不敬呀！行了，咱們別扯太遠了，還是接著說高指導員吧。我乖乖兒的走到毛主席像前，站的筆管兒條直。高指導員說：『你給毛主席他老人家背背「三忠於」、「四無限」。』於是我老人家莊嚴的舉起右手，半握拳，表情莊重的向著毛主席像說到：『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毛主席，我向您老人家莊嚴宣誓：「我要『永遠永遠忠於毛主席！永遠永遠忠於毛澤東思想！永遠永遠忠於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最最敬愛的毛主席，在今後的革命道路上，我要：『無限忠於您老人家！無限熱愛您老人家！無限信仰您老人家！無限崇拜您老人家！』無論何情，無論何處，海枯石爛，至死不變！」宣誓人：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一年級二班周路平。』我老人家宣誓完璧，高指導員拍拍我的肩說：『行，小伙子，背的不錯。』我沖著高指導員笑了笑就回到了座位上。高指導員又繼續他的訓話：『同學們，你們學好「忠字舞」后，就像咱們學校的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一樣，讓你們到外面的學校、工廠和農村去巡迴表演。讓社會上的人們好好兒看看你們這些雙目失明的盲童對毛主席他老人家「三忠於」、「四無限」的無產階級革命感情是多麼的深厚，多麼的真誠，多麼的實在。」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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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還要讓他們知道：別看你們眼睛看不見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光輝形象，但是你們隊毛主席他老人家「三忠於」、「四無限」深厚的無產階級革命感情一點兒也不比他們差。通過你們的表演，還要激發出他們向你們好好兒學習的高度熱情，爭取在一定的社會範圍里，掀起一個以你們盲童為中心的，跳「忠字舞」的高潮。一旦你們達到了這個目標，就會像咱們學校的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那樣，到處表演，爭取造成強烈的社會反響。這不但是你們的光榮和驕傲，也是咱們紅星盲人學校全體師生員工的光榮和驕傲。到時候，你們這支「忠字舞」隊伍就像咱們學校的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一樣，也來他個對著門縫兒吹喇叭——名聲在外。那你們可就為咱們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立了大功了。你們這個組織的名稱我都給你們想好了，就叫「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忠字舞』表演團」。這個名字一亮出去，保證特別吸引人。人們會想：「盲人看不見，怎麼還能跳舞呀？」你們就是要用自己跳好「忠字舞」的實際行動響亮的回答人們，回答社會，回答時代。就是要讓人們清清楚楚、實實在在的親眼看著你們表演。就是要讓人們知道，在毛主席領導下，在毛澤東思想指引下，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一片大好形勢的鼓舞下，……』管雙全插畫到：『也是在本校雙宣隊的親自領導和高度關懷下。』全場響起一片笑聲。高指導員笑著說：『還是在本校黨支部、革委會的堅強領導下，再加上咱們盲生充分發揚感想、敢幹、敢闖、敢革命、敢造反的革命的五敢精神下，什麼樣的人間奇迹都能創造出來，盲生跳個「忠字舞」這種事兒又有什麼可難的呀？我記得在大躍進那個大放衛星的年代里，有人為了鼓舞農民多種地、多打糧，提出了『人有多大膽，地就有多高產』的口號。今天我也把這個口號借來一用：人有多大膽，事兒就有多發展。同學們，有本校雙宣隊、黨支部、革委會和全校師生員工給你們做堅強的後盾，你們就放開膽量好好兒學吧，絕對錯不了！最後，我代表本校雙宣隊、黨支部、革委會和全校師生員工，預祝「北京市紅星盲人學校『忠字舞』表演團」學跳「忠字舞」早日學成，早日表演，早日造成良好而廣泛的社會影響，早日取得全面勝利！』我們聽了高指導員的講話，心潮起伏、熱血沸騰，全場爆發出了長時間雷鳴般的熱烈掌聲。我記得大管是來咱們學校三年以後，在成立紅醫班大會上才獲得了如此掌聲。沒想到這高云升來到咱們學校僅僅二十多天就能獲此殊榮，真了不起，就是比大管強。」李小村笑著說：「這還不是托你們這些瞎學生的福嗎。」吳運時也笑著說：「小村，你這句話說的可是夠微妙，夠意味深長。」李吳一陣大笑。周路平說：「什麼意味深長不深長的，高云升的話要不說到一定的份兒上，能享受到我們如此熱烈的回應嗎？」吳運時說：「行，周路平，看來你還真是明虧不吃，暗虧不咽呀。」仨人大笑。

周路平稍停了一下接著說：「從那天起，那幾個外出觀摩、取經的老師就全身心的撲在了這件光榮的政治任務上了。我們這些被選中的所有學生，也都是人人爭先、絕不怠慢。老師們把舞蹈動作化整為零，手把手的教我們。我們這些半盲的人還真不含糊，沒費什麼勁兒就學會了，而且還滿像那麼回事兒。教我們跳舞的老師們一看還真高興，為了顯能邀功，她們當時就把大管和雙宣隊都叫了來，讓我們當著這些校領導載歌載舞的表演了一番。我們連唱帶跳的表演完了以後，把領導們都給招高興了，於是我們當場就遭到了這些校領導的一頓狠狠兒的表揚。」李小村問：「跳舞的時候還唱歌兒呀？」周路平說：「載歌載舞、可視可聽，熱情洋溢、歡快真誠嗎。好在歌兒都是多年來大家唱熟的兩首老歌兒了，用不著現學。別看你這麼多年沒在學校，我敢保證，這兩首歌而你也一定都會唱。」李小村問：「是嗎？哪兩首歌兒呀？」周路平說：「一首是《祝福毛主席萬壽無疆》，一首是《萬歲毛主席》。」說完，他就輕唱了起來。李小村還沒等周路平唱完第一句，也跟著輕哼了起來：

「敬愛的毛主席，我們心中的紅太陽。敬愛的毛主席，我們心中的紅太陽。我們有多少貼心的話兒要對您講，我們有多少熱情的歌兒要給您唱。唉……千萬顆紅心在激烈的跳動，千萬張笑臉迎著紅太陽。我們忠心祝願您老人家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

唱完了這首，他們又唱起了另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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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太陽升起在東方光芒萬丈，東風萬里鮮花開放紅旗像大海陽。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敬愛的毛主席，革命人民心中的太陽心中的紅太陽。萬歲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嗨！萬歲萬歲毛主席！

「撥開那迷霧驅散那烏云天空多晴朗，革命的航船乘風破浪前程燦爛輝煌。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敬愛的毛主席，革命人民跟著你前進永遠不迷航向。萬歲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嗨！萬歲萬歲毛主席！

「五洲四海掀起波濤為自由解放，黑暗的社會一定要滅亡牛鬼蛇神無處躲藏。向著那光明向著那幸福向著毛主席，革命人民跟著您前進奔向共產主義遠方。萬歲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歲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萬歲萬歲毛主席！萬歲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萬歲萬歲毛主席！」

周路平唱完了歌兒笑著說：「我們這麼連吼帶蹦的撒了一陣兒歡兒，又遭到了校領導的當場表揚，各個兒都跟喝兒了蜜似得，就甭提多快活了。這事兒輪到全盲的身上可就慘了。動作他們到都學會了，可是一讓他們集體同時表演，就不行了。他們表演的時候，怎麼看怎麼像做操的，這個毛病連我這種眼神兒的人都看出來了。問題就出在老師們無法讓他們看到什麼是集體舞蹈的視覺美感上。為此，老師們想了好些辦法仔細教他們。甭管老師們怎麼掰開揉碎的講解，也甭管老師們怎麼不厭其煩的讓他們摸著做示範動作，經過好幾天的老師們勤教，盲生們苦學，在一做集體表演，還是不行。他們的個人舞蹈動作學的都挺標準，集體表演的動作也挺整齊劃一。但是再怎麼標準整齊的動作，也無法表現出舞蹈的視覺美感和傳神的意境。因此，老師們就一遍一遍又講又做地教他們怎樣在集體動作中協調出舞蹈的視覺美感。同時，還反反覆復的給他們不厭其煩的講解跳舞和做操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兒。甭管老師們動了多少心思，也無論老師們費了多大氣力，即使是她們聲嘶力竭的喊幹了嗓子，手把手的搬疼了腕子，這些全盲的學生還是不得要領，怎麼也跳不出集體舞蹈的視覺美感和傳神的意境。一一班的郝云急的當場捂著臉蹲在地上放聲大哭了起來：『毛主席啊，我是個被親生爹媽拋棄的孤兒呀！我親爹親媽嫌我瞎，怕我給他們丟人現眼，就把我給扔了。在您老人家的關懷下，孤兒院收養了我。您老人家比我的親父母還親萬倍呀！要是沒有您老人家，我早就活不到現在了。我不是不知道感恩呀！我不是不熱愛您老人家呀！我不是不好好兒學跳「忠字舞」呀！可是我就是看不見，怎麼也跳不好呀！嗚嗚嗚嗚！……』有個老師趕緊扶起郝云，連哄帶勸的把她帶走了。郝云居然把她最不想讓人知道的內心深處的大痛都當眾哭訴出來了，足見她對其父母怨恨之深，對毛主席熱愛之切，對咱們學校控訴之重，對她自己的無奈之痛了。我看見有很多女生都在擦眼淚，其中也有不少半盲的同學。那個老師帶著郝云還沒走多遠呢，一一班的陳鈞力又不耐煩的跟正教他跳『忠字舞』的老師大聲說：『老師，我們雖然知道跳舞和做操不一樣，前者是藝術行為；後者是體育動作。您講的道理我們不但都能聽懂，而且還能發揮出一套深刻而系統的理論。可是，您只要沒法讓我們看見別人的舞蹈動作，我們就無法與別人的動作互相協調出視覺美感。即使我們憑著感覺、直覺和想象，勉強協調出了整齊的動作，也跳不出舞蹈美感的視覺特色和生動傳神的澎湃激情，因為我們實在看不見，您就乾脆甭費這個勁兒了！』我聽了陳鈞力的話直偷偷兒的擦眼淚，心想：『何苦相逼太甚呀？！』

「一位曾到外校觀摩過『忠字舞』，擔任著總指導的老師正為了怎麼讓全盲同學跳美『忠字舞』兒沒轍著急呢，一聽陳鈞力這話當時就翻了臉。立刻就惱羞成怒、聲色俱厲的當眾把說這話的陳鈞力給狠狠兒的呲兒了一頓：『你們這些人都是特意挑出來的，你知道咱們學校雙宣隊、黨支部、革委會和全校師生員工對你們抱有多大的希望嗎？你知道咱們學校雙宣隊、黨支部和革委會為了讓你們跳好「忠字舞」，下了多大的決心、花費了多大的力量嗎？你知道你們跳好「忠字舞」后，會給咱們全校帶來多大多好的前景嗎？學跳「忠字舞」大家都難，你們學的難，我們教的更難。別人都能忍著、受著，怎麼就是你忍不了、受不住呀？怎麼就是你敢說怪話兒呀？學的好不好，跳的好不好是能力問題、水平問題；想不想好好兒學，想不想好好兒跳，可就是對毛主席忠不忠的態度問題了。在這麼嚴肅的問題上，你還敢鬧情緒、說怪話兒，你好好兒的想想，你這該是什麼性質的問題呀？』正教著陳鈞力跳『忠字舞』的老師出來打圓場而說：『行了，都別著急了。我們再好好兒想想怎麼交你們，你們也再仔細酌么酌么怎麼學。咱們兩邊兒一用心，說不定就能想出好辦法來了。』這位老師跟總指導老師說：『你看今天是不是就先練到這兒呀？』總指導老師說：『今天練得時間也不短了，大家也都累了。那就先到這兒吧。』從那時到現在，都過去兩年了，再也沒人提這事兒了。」李小村問：「你們半盲的不是跳的還行嗎，學校怎麼不讓你們到社會上表演去呀？」周路平說：「據說雙宣隊嫌我們人數少，規模小，拉出去鎮不住場面，所以這件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現在看來，那段時間真是個混亂荒唐的歲月。混亂的讓人難辨是非，荒唐的令人迷失自我。小村，看來你爺爺給你辦休學真乃英明之舉。」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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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運時說：「周路平，你如此看待『四大忠』，對毛主席是什麼態度啊？」周路平說：「你也甭嚇唬我，這跟態度有什麼關係啊？明明是這些老師不按科學規律辦事兒，一味地強人所難，還反怪全盲學生們不忠於毛主席，到底還讓不讓人講理呀？」李小村也說：「運時，路平說的對，是老師的問題。這事兒要是在我們家那兒，就得說這些老師是『跟姑子要孩子』了。」李小村的話音兒還沒落靜，周吳二人就噴出了大聲爆笑。周路平笑著問：「小村，你們家那兒怎麼俗話那麼多呀？」李小村也笑著說：「我們家那兒俗人俗事兒多，所以俗話也就多。」仨人都笑了。吳運時說：「周路平，從小村來校到現在，最多不過才二十四小時，你怎麼就把小村帶得越來越像你了？長此以往還得了呀？看來還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周路平笑著說：「吳運時，你怎麼說話呢？明明是挺好的事兒，你怎麼就偏不用好話說呀？小村這叫挨金似金，靠玉像玉。」吳運時說：「行，路平，反應還真不慢。」周路平說：「你以前沒少跟我玩兒這個，我什麼時候反應慢過呀？小村，再跟你說一件好玩兒的事兒。別看『忠字舞』沒跳成，可從那兒以後，在學生中卻留下了話把兒。每當誰要找人辦事兒時，就走到他跟前兒，拍著他的肩膀兒，鄭重其事、語重心長的說：『「現在我鄭重的向你們宣布：學校將要交給你們這些人一個非常光榮的政治任務……」』然後再說要讓人幫忙幹什麼事兒。起初，人們是偷偷兒學，那批雙宣隊先後被上級領導換走後，人們才敢公開學。特別是在最初的那些日子裡，人們可把嘴解放了！甭管同學們在什麼時候相見，也甭管有事兒沒事兒，更甭管走到哪兒，你都能聽見這句話，就連老師們聽見都直樂。」仨人都笑了。

周路平接著說：「當時，在雙宣隊的督促下，以上這四件事兒乾的還真是萬眾一心、熱火朝天的，我們都以為從此就這樣兒下去了。沒想到時間不長，隨著那批雙宣隊先後被換走後，除了天天讀以外，其餘三件事兒全都成了過眼煙云、明日黃花了。現在想來，真是恍若隔世、如在夢中。運時，你說說，咱們學校這麼多年裡，這一樁樁、一件件來去匆匆、光怪陸離的荒唐事兒到底都是怎麼回事兒呀？」吳運時問：「你先別問我怎麼回事兒，我先問你一件事兒吧。什麼叫明日黃花呀？是不是昨日黃花呀？」李小村也問：「運時問的對，應該是昨日黃花吧？」周路平說：「昨天剛說完我給你們『拾遺補缺、左右逢源』的話，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就憑我能說錯嗎？千真萬確、絕對沒錯兒，就是明日黃花。此句出自蘇軾的詩《九日次韻王鞏》：『相逢不用忙歸去，明日黃花蝶也愁。』說的是蘇軾重陽留客賞菊。他對客人說：既然來了，就別著急回去了，趁著九月初九重陽節，好好兒賞賞菊吧。到了明天，就是菊花再好，重陽已過，誰還有心情賞菊呀？甭說人到時候觀花無意，賞菊無趣，就是蝴蝶看見初十這天無人欣賞的菊花，也要發愁了。比喻過時或無意義的東西。」吳運時說：「行啊路平，倒是大編輯的兒子，果然不同凡響，就是有學問。不但告訴了我們什麼是明日黃花，也告誡了我們不能枉揣文意。你所謂的『拾遺補缺、左右逢源』還真是言不虛發呀，我等領教了。」李小村也說：「這在我們家那兒的民間藝人嘴裡就叫：『鳥兒隨鸞鳳飛行遠，人伴賢良品格兒高。』你爸是教子有方，你是學父有道，不得了。看來當個雜家也不簡單呀。」周路平說：「你們快住嘴吧，再往下說我就得上醫院看牙去了。」仨人都笑了。

周路平說：「運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吳運時說：「你別老拿我當神仙，什麼什麼都問我。咱們的生活環境不是都一樣嗎？」周路平說：「雖然咱們的環境都差不多，但是個人修為可大不相同。你不是被你哥發現和培養出的人才嗎，豈能空有其名啊，再怎麼著也不能與我等混為一談吧。」吳運時說：「既然你如此看重吳某，我就勉為其難信口說幾句吧。你剛才說的只是咱們學校，你好好兒想想，從一九六六年六月一日，文革在全國開始以來到現在的不到五年的時間裡，全國和北京就發起了多少場政治運動或是發生了多少次政治事件呀？文革初期，是北京大學聶元梓的大字報事件；繼而是北京中學生紛紛成立紅衛兵運動；繼而是毛主席八次接見紅衛兵運動；繼而是全國紅衛兵大搞打砸搶抄抓運動；繼而是全國紅衛兵大串聯運動；繼而是各地成立造反組織，大造反運動；繼而是全國大鬧派性運動；繼而是揪批劉鄧陶運動；繼而是全國揪斗老幹部運動；繼而是『二月逆流』事件；繼而是全國造反派大奪權運動；繼而是『三支兩軍』運動；繼而是清華大學三十萬人揪斗王光美事件；繼而是全國大武鬥運動；繼而是群眾圍困中南海，大揪劉少奇事件。此間，有好事者還做了『揪劉棋』，在民間傳玩兒。」李小村問：「是嗎！唐唐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的名譽怎麼都成了民間的掌上玩物了？！」周吳無語。吳運時問：「路平，現在劉少奇還健在嗎？」周路平說：「我也問過我爸，我爸說他也不知道。」李小村問：「劉少奇的國家主席沒被撤職吧？」吳運時說：「那得等開四屆人大時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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