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4 暴風雨前的寧靜

　　在邱煜傑從背袋裡拿出吉他的時候，我看到了拉鍊上晃過去的小東西。

　　邱煜傑注意到我的視線，抓住了那個晃蕩的棕色三角形袋子。上頭笨拙地繡著歪歪扭扭的笑臉，以及一顆光芒四射的太陽和風的符號。不難想見製作之人的青澀和執著。

　　太陽自然是他，那麼風大概就是我了。因為如果是風的話，便可以無形而沉默地陪著他，替他驅趕走所有阻礙光芒的雲朵了吧。

　　當然，我這隱晦的心思是不可能告訴他的。

　　「你怎麼掛上去了？」

　　「因為很可愛。」他說，笑得彎彎的眼眸卻深深望著我。

　　我能感受到自己在他的注視下逐漸紅了臉，然而邱煜傑並沒有緊迫逼人，而是自然地轉移話題。

　　他又從包裡拿出吉他肩帶扣上，望著遠方的山說：「早上的風景很美很舒服。我們靠在圍牆上唱吧，真正的享受音樂那樣。」

　　早晨和煦日頭打在他的捲髮和英挺的側臉上，邱煜傑眼中對音樂的嚮往與堅定感染了我。

　　最初會接觸吉他和歌唱是因為他，就只是為了更靠近心中閃耀的少年一點。再後來，他死了，我用音符來召喚不存在於這個宇宙的少年，追尋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幻夢。

　　但我從沒想過原來自己可以不為任何目的而歌唱，不為過去或未來祈求，只是享受當下。

　　看著他唱歌的模樣還有陽光，我想起十六歲那年的畫面。

　　少年和少女愜意地倚在後走廊的圍牆邊，曬著初夏的陽光，彼此分享陶醉的歌曲。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邱煜傑忽然提起：「欸？我們高一的時候是不是做過類似的事情？」

　　我很驚訝他還記得，於是解釋：「嗯，不過那時候我們是互相分享彼此喜歡的歌。你分享的是〈Hotel Caifornia〉。」

　　「啊！我想起來了。」他拍拍額頭，旋即朝我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所以……妳是因為這樣才在社課上唱那首歌嗎？」

　　「嗯？！」

　　我忍不住瞪大了眼，心跳在胸腔內猛烈跳動的彷彿下一秒就會爆炸。

　　我的腦袋昏昏的，話都說不清了：「我、我沒有……我只、只是覺得很好聽而已，才不是因為你——」

　　「我可沒說是因為我喔？」他蔫壞地笑著，彎彎的笑眼裡竟有了溫柔。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推了下我的額頭。「怎麼自己承認了，呆瓜。」

　　「我——」

　　「啊對了，」邱煜傑忽然擺出認真思考的姿態，很隨意地問：「那時候妳在聽的歌是什麼呢？我記得……是一首很悲傷的歌。」

　　他有些歉然，「對不起，我居然忘記了。」

　　我搖搖頭，坦然地微笑。「不，我希望你可以忘記。」因為我不願用如此哀傷的歌記得你。

　　「我現在喜歡別首歌了。」我說：「就是現在這首。」

　　儘管聽得迷迷糊糊，邱煜傑見我不似偽裝的模樣倒也不放在心上，很自然地接受了。

　　「〈Everything has changed〉？」他頓了頓，隨即展露笑顏。「還真的是。」

　　「我也更喜歡現在的妳。」

　　邱煜傑側著身子，望著我的眸裡出現了我從沒想過的專注和——情愫。

　　正如當初他望著簡琦芳的那副模樣。

　　不知該說可惜還是慶幸，七點半的鐘聲在這時敲響，我暗暗鬆了口氣，心跳仍猛烈跳動難以平靜。

　　「掃地時間到了。」我說：「晚點見。」

　　他嗯了一聲，視線一直追隨著我卻沒有多說，只是默默地提起了書包跟在我後頭。

　　然而正當我從後門走進教室的瞬間，黃凱承卻正好從對面的門走進來。我們三個人面面相覷，竟有些詭異的尷尬。

　　「凱承？」我開口試圖打破這詭異的氣氛：「早呀，你今天好像比較晚？」

　　「早安，我不小心錯過公車了。」黃凱承一如既往地溫柔，只是笑不達眼底。

　　他輕輕瞥了我身後的邱煜傑一眼。「你怎麼來了？」

　　邱煜傑有些吊兒郎當地聳聳肩。「練習表演囉。」

　　空氣中有股詭異而危險的電流。知道他們兩人雖是青梅竹馬但關係十分玩味，基於危機意識，我趕緊出來打圓場：「該打掃了！」

　　我轉身，半推半就將邱煜傑一路「送」到門口。

　　「你也趕緊走吧，bye bye！」

　　邱煜傑垂眸望著我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瞥了我身後的黃凱承一眼，不知怎地，忽然就閉嘴了。

　　「好吧，放學見。」

　　他勾起嘴角揉亂我的頭，滿意地見到我哀怨的表情，旋即轉身朝二班的方向離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一如五年前那般。

　　2017年6月14號，是相安無事的最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