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100

本章節 14163 字
更新於: 2023-11-25
江城輕易擒獲走林響後的懷遠堂內,幫眾們還圍著許長壽與王阿牛兩人,大家正熱烈地祝賀著他們。
畢竟這可是江堂主親口承認的內力啊!
多少人究其一生都望而不得的階級啊!
幫眾們在替兩人歡欣鼓舞的同時,也同樣在替自己等人高興著。
因為既然兩人,尤以王阿牛為甚,都能靠著修練登堂舞煉出了內力,那不就表示著,只要自己等人持之以恆下去,肯定也能修練出內力啊!
這才促使著他們鼓譟著、嘶喊著。
鬧騰過後,幫眾們自然更加抓緊時間去練武,許長壽則拉著王阿牛到一旁僻靜處說話。
許長壽自然沒忘記賭約的事情,畢竟這可是他這些年來念茲在茲的期盼。
許長壽在昨晚修練出內力後,就已經將今天要發生的事情規劃得明明白白了。
先是不動聲色地默默看著王阿牛在練完一天的登堂舞後,接著在立下賭約的那條街上爆發出勁氣,讓這小子好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聽自己的話,才是通往武林的康莊大道。
結果夢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
日頭還過不到一半,先是蒙面黑衣人打上門來,許長壽在熱血直衝腦門的情況下,他沒想太多就倉促地冒然出手。
結果讓許長壽驚訝的不是幫中居然也有人出手,而是出手的人居然是王阿牛!?
更讓許長壽訝異的,是他居然瞥見了對方握著繩索的手部,隱約有絲絲勁氣散發的跡象。
在之後輪不到他出場的時間中,許長壽不停的在思考王阿牛的事情。
現在許長壽想明白了,王阿牛肯定早就煉出內力了。
因為許長壽清楚,或許有人能臨場突破,但是從王阿牛果斷出手的決絕,以及自己對他的了解,都讓許長壽推斷出對方早就修練出內力的事實。
不論怎樣,這回的賭局是許長壽輸了。
於是在許長壽拉過王阿牛後便直接說道:
「這次是我輸了。
我會退出鬥勝幫的,不過那個嫂子的約定...我...我盡力吧...
這點阿牛你就別太苛求哥哥我了!」
王阿牛沒想到許長壽居然早自己一步認輸,下意識地想要狡辯道:
「不是阿!長壽哥!我...我是見了你先出手,知道你已經修練出了內力,這才敢跟著動手的!
然後那時候我就突然覺得福至心靈,然後才...才...」
王阿牛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因為許長壽看他的表情很明顯地傳達出,你繼續掰我在聽的意思。
王阿牛沉默半晌後才弱弱地說道:
「長壽哥,賭約可以不作數的......」
許長壽在聽到王阿牛這麼說後,他立刻狠瞪了對方一眼,讓王阿牛把剩下的話又憋回自己的肚子裡去。
許長壽又面無表情地盯了他一段時間後,這才嘆了口氣後說道:
「我沒有要退出江湖的打算,你就別瞎擔心了。
不過我可能也沒有要加入官府了吧...雖然我之前這麼推薦你去,實在沒好意思這麼說就是了。
我...我是真的有些累了......
原本就是擔心你,覺得身為老大哥,怎麼能不顧好你這位小弟呢?
不過如今你已修練有成,有了在江湖上走跳的底氣,我也不需要繼續護持著你了......」
王阿牛聞言忙道:
「別啊!長壽哥!不然...不然...
不然我也退出鬥勝幫啊!我們哥倆一起行走江湖怎麼樣!?
對呀!
我們可以一起的啊!就跟以前一樣!也跟現在一樣!」
許長壽在聽到王阿牛的計畫後頓時一愣,稍加思考後發現這條路子還真的可行。
不過許長壽還是問道:
「那鬥勝幫怎麼辦?江堂主那你打算怎麼交代?
畢竟我修練的可是龍虎訣,是從官府那租來的功法,和你練的可不一樣。
你該不會想不報答江堂主就拍拍屁股離開吧?」
王阿牛在聽到許長壽的詰問後,頓時抓耳撓腮地思考起來。
畢竟這個問題他在之前可從未想過。
應該說王阿牛可從沒想到會離開鬥勝幫,自然可以一直留在懷遠堂幫江城做事,也就無需特別去考慮報答的事情。
畢竟只要還在對方手底下,那他總有機會幫到江城的忙,這就像是在父母底下承歡的孩子,只要他們還陪在父母身旁一天,那他每一個日子都算是在全力盡孝。
思來想去,王阿牛最後有些喪氣地向許長壽問道:
「那長壽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許長壽對這問題也是抓瞎,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段時間後齊齊嘆了口氣。
最後還是王阿牛大膽地提議道:
「不如...我們去問問看江堂主?」
許長壽覺得王阿牛這有說跟沒說一樣,不過他還是回應道:
「你這個問題先放到一旁,我們先來說說在你退出之後,你想要去做甚麼吧?
總得有個規劃或目標吧?」
王阿牛聞言立刻回道:
「跟長壽哥你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啊!」
許長壽聽完後立刻八了下王阿牛的腦袋,他直接怒噴道:
「那你媽呢!?你走江湖帶你媽啊!?」
王阿牛聞言一愣,疑惑地問道:
「啊?不行嗎!?」
許長壽見狀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後說道:
「哀——罷了!我問你,阿牛你覺得江湖是甚麼?你所謂的【走江湖】又是長甚麼樣的?」
王阿牛想了下後回答道:
「江湖就是那些內力武者們拼殺的場所,走江湖就是那些走鏢保鑣的工作...對吧?
厲害點的能順手斬奸除惡,比較不厲害的也能盡己所能的見義勇為。
大概就是每天都能快意生活,這樣吧?」
許長壽沒有立刻回應王阿牛的問題,反而繼續問道:
「那你覺得你之前是在江湖上混嗎?你——真的喜歡江湖嗎?」
王阿牛有些困惑地回答道:
「之前難道不算是混江湖嗎?
至於喜不喜歡,我也不大清楚,不過就是因為有了江湖,我才能認識長壽哥你啊!
所以...應該還是喜歡的吧?」
許長壽初聞王阿牛此言的時候,他確實有被對方給感動到,但他立刻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王阿牛的心態根本就不是江湖人。
許長壽為了確認自己對王阿牛的猜測,他又開口問道:
「那...你看看我這提議怎麼樣。
我跟你,還有你母親,我們搬去...恩...你不是說想見見天下前十嗎?
那我們搬去京城附近吧!
然後在那一起生活,偶爾接些尋找藥材或者幫忙的活計,主要就是種田,三不五時上山打點野味。
你覺得這樣的日子,如何?」
雖然許長壽最後是這麼問著,但當他看到王阿牛隨著他對未來的描述,對方的眼神也越聽越亮的時候,許長壽就知道自己算是明白這位小弟的想法了。
王阿牛在許長壽說完後,馬上開心地附和道:
「好啊好啊!長壽哥你這個安排好啊!
到時候我就去種田,路上打點兔子野雞甚麼的,然後你就上山捕獵採藥,或者到城裡面找些幫活。
不然長壽哥你就陪我媽在家裡頭就行了!
我現在有內力了!種田之餘還有力氣能去找更多幫活,到時候我就能一個人養你們倆了!」
許長壽好笑之餘也忍不住搖了搖頭,順著王阿牛的話頭繼續說道:
「也行啊!只是我還沒見過你母親呢!說不定最後會是令母反對這個主意呢!」
王阿牛以為許長壽這個玩笑是認真的,更誤會對方真是怕自己母親的反對,立刻保證道:
「不會的!媽媽她不拒絕的!不然等等長壽哥你也一起來我家嘛!
每次邀請你都不來,你要是跟我媽熟識了,長壽哥你肯定不會這麼想的!
等一下我們就將你這計劃跟我媽談談,她也絕對會答應的!」
先不提王阿牛母親的問題,這頭的許長壽算是想明白了,敢情好自己才是王阿牛退出鬥勝幫的最大阻礙。
就是因為自己不退,所以對方才一直不退。
不過許長壽覺得自己就算以前弄清楚了王阿牛的想法,他也沒有能脫離現狀的能力。
幸好一切都還來的及。
至少許長壽現在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王阿牛根本沒有武俠夢可言。
要是有的話,那麼現在許長壽就得要頭疼了。
許長壽的提議並非僅是消遣王阿牛的空中樓閣,他是真的有想要好好種地養家,農閒時候靠著內力賺點外快的退休計畫。
所以後面對王阿牛的問話以及說詞,許長壽的句句都是出自真心實意。
話說回來,雖然兩人認識了這麼久,聽王阿牛說起母親之事也不算少,但許長壽是真的從未見過對方,這位孤身拉拔王阿牛長大的寡母。
一來是為了避嫌,二來臥底的身分也不允許他,去做出可能節外生枝的舉動。
但是如今許長壽的心態有了改變。
內力給了他改變的底氣,他有了不屈於頭頂上司的資格。
就這樣,在王阿牛迫不及待的牽扯下,許王二人步出了堂口。
王阿牛決定先去拜訪江城,之後再帶著許長壽回家,除了向對方證明自己母親有多麼明事理以外,也順便讓母親見見一直照顧自己的長壽哥。
王阿牛的迫不及待證明了許長壽對自己小弟的一番推測。
畢竟正如許長壽猜的那樣,也如王阿牛自己表現出的那般,他原非崇尚江湖武林之人。
或許剛開始有那麼一點,但在這些年與許長壽的接觸中,在剛剛同許長壽的談話裡,王阿牛發現自己最在乎的,還是自己的母親與長壽哥。
王阿牛並不執著於成為那些行俠仗義的英雄豪傑。
對王阿牛來說,那些是觸之不及的鴻鵠,展翅翱翔於天際固然令他心馳神往,但是王阿牛更喜歡親近門庭上的燕雀。

林黛玉見著面前這位新來的僕從,她知道這是江先生特意交代的任務,只是由於她是第一次見到跟自身年歲相仿的少年郎,所以林黛玉對林響頗感興趣。
尤其當聽到對方也姓林時,林黛玉愈加對這位同宗的少年感到親切。
林黛玉並沒有認出林響是少女這件事。
不如說對於林響的真實性別,至今也只有跟林響動過手的李采萍,以及眼界不凡的江城發覺而已。
前者是透過觸碰,後者則是非人之力,所以才能從那身黑衣黑褲中看穿真實的內在。
況且林響從頭到尾都操著低沉的男聲,面容雖然秀氣了點,卻還不到能讓人看穿的驚艷,所以林黛玉自然察覺不了林響的真實性別。
江城也是懶得去管這人的偽裝,這才安排給了林響獨立的房間。
這全因江城知道了林黛玉將房間讓與胭脂這件事情,才有了這麼句多嘴一提。
因為江城怕林黛玉會同樣將雪雁的房間讓給林響,那麼可能不出幾天,林響就會因此暴露性別。
江城就是為了避免橫生枝節,這才特地交代了林黛玉幾句。
至於說去揭開林響的偽裝?
江城覺得這可能會延伸出吃力不討好的支線劇情,所以江城並無打算去觸發林響頭頂的任務標示。
於是乎,在多了位外男的午膳期間,幾女將林響安排在了一旁,讓她在獨立的位置上與眾人一齊用餐。
對她們來說,這位是江城特意交代的新人,所以照往日用餐的慣例來說,她們不可能將對方排除在外。
最初幾女有些不習慣,主要是林黛玉因此有些拘謹而已。
洛貞則是在適應自己的新位置,鴛鴦兒為此正調整著服侍的習慣,雪雁則在思考著剛剛學到的新知識,李采萍還是那副老樣子,兀自飛速地大吃大喝著。
相形之下,這邊的林響一人一座獨一人份,將這頓午餐吃出了截然不同的氣質。
這反倒吸引了林黛玉對她更加關注,在這頓飯的期間不停對她頻頻側目。
午後江城見了來訪的王阿牛與許長壽。
江城聽完他們的來意後也沒有反對。
不如說,江城很懷疑這件事到底歸不歸他管轄。
不過既然對方來請示了,那就通通同意吧!江城是這麼想的。
至於王阿牛提出想給自己補償云云,這讓江城有些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江城本來擺了擺手表示不需要,不過他憶起了些事情後便補充道:
「王阿牛你記得在離開之前,多教出幾位熟練登堂舞的接班人啊!
喔對了!你說你要補償我的授業之恩...對吧?」
王阿牛聞言立刻認真回道:
「沒錯!江堂主,您傳授給我們的內功心法,阿牛我沒齒難忘!
雖然我現在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報答您,不過只要您有任何吩咐,我都會全力去完成!
我相信懷遠堂的弟兄們也是與我同個想法!
還有請江堂主您放心!
弟兄們都已經熟練登堂舞了,我相信很快大家都能跟我一樣修練出內力了!」
江城聞言倒是放心了不少,不用自己再親自去演示一回就好。
江城於是點了點頭說道:
「嗯!不錯。
我要說的是,既然你們都覺得對我有所虧欠,那我就要求你們別再叫我江堂主了,而是改稱呼我為江顧問,這樣就可以了。
還有介紹我給別人的時候,也同樣要補充說我是顧問,江顧問,明白了嗎?」
王阿牛不明白,不過這不影響他執行江城的要求,所以王阿牛狠狠地點了點頭說道:
「明白了!我會回去跟弟兄們說的!江堂...江顧問!」
此事完了,江城也就讓無事的兩人趕緊離開。
江城之所以要這麼做,除了不想那些幫眾們有樣學樣,整天說要補償甚麼的來煩自己外,也是想著能不能單靠口頭稱呼這種捷徑,就收穫到一些任務完成的數量呢?
畢竟勢力的定義範疇還是挺廣的,更別說善惡的分野模糊不清,說不定自己的稱呼傳著傳著,完成數量就加一了也說不定啊!
反正江城就是試一試,成與不成完全無所謂。
不過王阿牛對未來很是期待,他第一次這麼盼望著明天趕緊到來,這樣他就能與母親還有長壽哥一起生活了!
王阿牛在引著許長壽回他家的路上,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調。
許長壽則沒有王阿牛這麼好的心態了,在他的預想中,慈母手中線就是他對王阿牛母親的想像。
許長壽一想到自己要去向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說出讓他們舉家遷移、遠離故土的話,許長壽就不由得一陣頭大。
兩人就這樣,一人興奮一人煩悶地一路走到了西南城角落,王阿牛熟稔地走進了由桑柘樹叢圍起的小院內。
許長壽則是先立在外頭等待。
直到王阿牛高興地跑出來,在告訴許長壽他娘親同意了的同時,也拉著對方進入自家屋中。
許長壽入屋後第一眼就被驚豔到了。
面前的女子雖然不年輕,生活的勞苦壓彎了她些許脊樑,臉上也有著被歲月切出的皺紋,兩鬢的絲絲白髮更是見證了這位寡母拉拔孩兒長大的辛酸。
儘管如此,這位許長壽神交已久的王阿牛母親,他卻覺得對方長得十分好看。
皺紋白髮與佝僂大手都無法抹去對方眼中的慈愛與臉龐的柔和。
就如許長壽常聽到王阿牛說起其母一樣,王阿牛的母親每天聽最多的,也是王阿牛對自己長壽哥的種種事蹟。
神交已久的男女雙方,在這天第一次直面對了面。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就如同許長壽看對了王阿牛母親那般,王阿牛母親也沒想到對方看起來還那麼年輕、壯實且特別順眼。
互相抱持著好感的兩人,在王阿牛的撮合下,彼此很快就熟悉了起來。
在經歷初始的幾波尷尬後,三人一家子擬定好了他們未來的計畫。
過後在王阿牛母親的依依送別下,許長壽在院門口與王阿牛道別。
許長壽正在與王阿牛交代近期的安排。
「阿牛,我們之後幾天還是先待在堂口內吧。
畢竟之後花錢的地方有點多,這時間內能省一點是一點吧。」
王阿牛聞言一愣道:
「啊?這樣子可以嗎?」
許長壽無所謂道:
「我們又還沒跟別人說這件事,況且你不會以為跟堂主交代一聲就行了吧?
要真的退出鬥勝幫的話,我們還得去帳房那裏報備結算才行。
所以!
明天就繼續跟平常一樣,該練武練武,該吃飯就多吃點。
這些日子我還有事情要忙,並不能這麼說離開就立刻能夠離開。
況且過幾日就是武聖大比了,阿牛你捨得不去參加大比嗎?」
王阿牛聽許長壽這麼一提醒,這才恍然大悟道:
「對啊!武聖大比!
這些日子練武練到我給忘了!
嘿嘿!長壽哥,你說這回肯定是咱們懷遠堂鬥勝永興堂了吧?」
許長壽對這方面不怎麼在乎,不過還是附和著王阿牛的話道:
「這是當然的了!」
隔天,江城醒來就被通知有客人需要接待。
江城想著舵主不都於昨天帶著藥丸離開湘州城了嗎?不會是有人慕名而來了吧?
江城估摸著不是甚麼緊急事態,畢竟他在將醫館開張了以後,就有特地吩咐僕役們視情況能叫醒他來,再說了,有黛雪與鴛鴦兒等女把關,江城也不擔心因此而誤事。
不過當他見到來人時,江城倒是感到些許有趣。
來者是最初見過幾面的老帳房林茂榭。
江城摸不準是要叫這老頭林茂榭,或者該稱呼其林榮宅、榮宅?
總之江城是直接開口道:
「老帳房登門所為何事?」
林茂榭先是客套抬舉江城以及他的新屋後,這才說起來意。
「今日老朽特意前來,是為了給堂主大人送喬遷賀禮來的。
除此之外也是來知會堂主大人您一聲,二十四號是武聖大比的日子,到時候請堂主大人務必於卯時前來堂口,因為得由您親自領著大傢伙兒前去參加盛會。」
說完事情後,林茂榭便遞上了份盒裝的賀禮,再度懇請江城務必準點前來懷遠堂後,又再度誇了江城的宅院幾句,這才告辭離去。
江城將東西交給坐在自己腿上的洛貞,讓她看一看是什麼樣的禮物。
洛貞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這般失態,所以她全程都是盯著地板保持著鴕鳥心態。
她有些無力地接過禮物,在艱難地拆開盒子後,洛貞頓時驚訝道:
「好大一塊梅片!」
說完洛貞挪了挪身位,讓出足夠的空間讓江城看清盒中之物後,她又感嘆了一句道:
「主人,這麼大一塊的龍腦香呀!」
江城在盒子打開的時候便聞到一股特別的香味,這樣一靠近看更覺氣味撲鼻,江城見到盒子裡面是一塊大塊的透明脂狀物。
江城對此並無興趣,讓識貨的洛貞自己收著去,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
就江城來看,林茂榭的特意來訪,就是象徵自己醫術名聲傳播開來的風向標。
又或者是如黃谷粟那般想學習登堂舞,這才預先過來登門送禮,先累積雙方間的好感值之類的。
總之不論林茂榭所求為何,江城只需下收下對方送來的禮物即可。
江城這邊在收著禮物,韶州城的呂綵衣也正收下蔡觀象的謝禮。
蔡觀象今天是帶著楚水登門致謝的。
一同帶上的還有蔡觀象花了一天一夜趕繪出的棔下美人圖。
滿樹綻放的合歡花下,立著一位手拈花絲的美女圖像,
落款是武當建清蔡觀象。
建清是蔡觀象的道號,不過由於其劍法精妙,所以江湖人妙用了蔡觀象的道號,送了他武當一劍清的渾號。
一來明讚他的劍術卓絕,對敵僅需出一劍即可,二來在吹噓傳唱的過程中,唸起這個名號也比武當建清來的有魄力許多。
收受此禮的呂綵衣自然明白這幅書畫的價值,蔡觀象的書畫雖然送人的數量不多,在江湖上的名聲卻與武當一劍清的渾號一樣廣。
呂綵衣自然也清楚,這幅畫代表的是一個承諾,一個只須符合道義、不違背良善,任何要求都能讓蔡觀象,甚至是武當派傾盡全力去實現的承諾。
呂綵衣非常鄭重地收下了這幅畫,雙方在這段過程中都沒有客套或者奉承,因為他們相互想傳達的訊息,都融會在這靜默的不言當中。
蔡觀象送出的是表示自己感謝的誠意,呂綵衣收下的則是韶州分舵與對方友好的證明。
呂綵衣並不打算真的用去這個承諾,畢竟就如丹書鐵券一般,長期持有的影響要遠過實際使用的價值。
此間過後,一旁的楚水才得以見機問起了關於江城的事情。
楚水可是從蔡觀象那聽說了,治療自己的速效藥居然是遠從湘州城而來,還是由一位神醫用了隔空抓藥的仙人手段,這才解決了日前在城中肆虐的傳染疫病。
呂綵衣自然不會錯過這種替江城宣揚的機會。
不過呂綵衣並沒有誇張地替江城神化,而僅是以自己的角度說了說,那日自己到達湘州後的見聞。
不過因為呂綵衣在其間參雜了個人情感,以及她的湘州行程本就緊湊的緣故,反倒凸顯了江城所為的高潔無私。
「初見面就出手幫忙連夜趕製藥物!?
除此之外還看出舵主妳的健康狀況不佳進而出手調理,接著也不囉嗦甚至不談報酬就讓你趕緊離開,這才使得舵主妳能在短短三日內趕回韶州...
等等三日!?湘州到韶州!?三個晝夜!?
哇————!
難怪這才能救下這麼多人,我的病也能這麼快便治癒,這...
這太不可思議了吧......就好像假...」
蔡觀象聽到楚水準備說出的定論,不由得出口提醒道:
「楚水!注意分寸!」
楚水聞言嚇了一跳,也知道這時並非只有自己與世伯在場,她趕忙向呂綵衣道歉道:
「十分抱歉!呂舵主我沒有那個意思的!
我...失禮了!」
道歉完的楚水便懨懨地不說話了。
呂綵衣並不覺得楚水的話有冒犯的意思,因為她自己也這麼覺得,彷彿這一切都非常虛假似的,儘管她親身經歷了完整過程,現在更享受著這份虛假帶給她的美好。
如果結果是良好的話,那麼是真是假又何妨呢?
呂綵衣擺了擺手表示無妨,又繼續向他們說起了江城的登堂舞,以及對方好為顧問這些事情。
結果楚水在聽到這些資訊後,她就像是被潑了通冷水般,對江城沒有剛才那麼大的興趣了。
又閒聊了幾句後,雙方的寒暄也至此結束,呂綵衣並沒有瞧出楚水的異常,告別相送過後,蔡觀象與楚水一前一後步出了來儀內院。
來儀院已經不是蔡觀象前兩日來求藥時的樣子了。
原本院院戶戶都是擠著躲雨的難民災戶,今時的來儀內院也回歸了她原本的靜謐。
另一處蓬門大開的來儀外院更是早已重操舊業,琴瑟絲竹、歡聲笑語又重新回歸了那處合歡場。
兩人在路過一處院落時,聽見了裏頭隱約傳來的打拳聲。
楚水對此非常好奇,因為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裡面會不會正打著登堂舞呢?
於是他開口對一旁的蔡觀象求道:
「師父...能帶我上去看看嗎?就看一眼!就一眼!」
蔡觀象原本不願理會楚水的胡鬧,但在對方無賴似的拚命拉扯他腰帶的手段下,這位武當一劍清知道自己拗不過對方,他只得無奈道:
「那你倒是別繼續喊我師父啊!這顯得你很沒信用你知道嗎?」
楚水對此則是義正嚴詞地回應道:
「是師父您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
蔡觀象馬上解釋道:
「我也只是教了你路人皆知的呼吸吐納法而已啊!那是大家都知道的!」
楚水聞言反倒一臉疑惑地問道:
「所以您這是承認教我了嗎?」
蔡觀象一噎,查覺到自己又要落入無盡迴圈的蔡觀象,還是又一次無奈地說出他曾經說過的話。
「說了我不是你的師父,況且不是約定過了,滿足你一個願望,是你選擇要見識洞庭山水的,我這還多送了你粵州風景,你這...你...你不能不講道理啊!」
對於蔡觀象的指控,楚水聽完則是憤恨地說道:
「那分明是你不肯收我當弟子的好不好!
而且粵州也是師父您自己說想過來幫忙的!」
蔡觀象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當初話說太滿所導致的理虧,不過他的氣勢也沒有因此而虛弱下去,他立刻回道:
「我記得我有讓你可以在湘州邊界的林城等我的吧?」
這回反倒換楚水一噎,再也沒有剛才的咄咄逼人了。
楚水知道這次是因為自己的體弱而造成蔡觀象的麻煩,畢竟若自己那時沒有想著強跟過來,而是老老實實待在邊境等待,蔡觀象也不會因此在粵州滯留了那麼多天。
因為楚水生病的緣故,導致原本蔡觀象一人來去如風的三天行程,現在已經推遲到一周的時間,更別說此刻他們倆仍還在韶州城內!
這表示他們至少還要趕兩天的路程才能回到湘州地界。
楚水因為理虧只得無言以對,不過他還是很好奇登堂舞到底長甚麼模樣,他於是又怯弱地開口道:
「那我從今以後就稱您世伯行麼...?
那麼世伯您能夠讓小子我看一眼...就看一眼好麼?」
蔡觀象知道這是楚水示弱地表現,從以往的經驗中他雖然知道,對方的乖巧模樣可能持續不了多少,但是蔡觀象是真拿這位故人之子毫無辦法。
客觀上辦不到,主觀上蔡觀象也狠不下心。
「也罷!至少能讓他消停個幾天吧!」
蔡觀象這般寬慰自己的同時,再度點頭同意了楚水的條件,儘管對方已經食言過好幾回了。

蔡觀象攜著楚水躍上院落的牆上,遠遠地看著空地上練武的合歡弟子們。
以蔡觀象的閱歷,他立刻就知道眼前非合歡武學的招式,肯定就是方才呂綵衣口中的登堂舞無疑。
也正是他此前驚鴻一瞥,在離開時所見到的那陰陽圓融的招式路數。
楚水偷偷問道:
「世伯,這就是登堂舞嗎?」
蔡觀象給了他肯定的回覆。
不然他也想不到為何合歡宗會突然去練一門新武學。
看了半晌後蔡觀象便攜著楚水落下,兩人再度踏上回客棧的歸途。
楚水忽地開口問道:
「世伯,你怎麼看這位江城的?」
蔡觀象想了一下後回道:
「人我沒接觸過,不過單聽呂舵主所述,他應該是位相當正派的義士。」
楚水聞言立刻質疑道:
「儘管此人如此酷愛名聲也是嘛!?」
蔡觀象抓不到楚水語氣中的不屑從何而來,不過他還是就自己的看法說道:
「如果你是說登堂舞傳播後所獲取的名聲的話,那楚水你可就多慮了。
從武學的根本上來講,登堂舞要想傳播到所有人眼中,那至少也是三五代人之後的事情了。」
楚水聞言一愣,他疑惑道:
「要這麼久嗎!?居然要百年以上!?」
蔡觀象繼續解釋道:
「你未能習武所以你自然不清楚。
武學的根柢是身體,要有強健雄壯的身體才能修練出渾厚的內力。
但要想擁有強健的身體,就得要花上大量的銀錢在飲食藥材上。
你想想看你沿途所見的情況,那些就是最為普通的百姓,他們的身體還有他們的處境,能比的起你家隨便一位護院嗎?」
楚水聞言想了想後便搖搖頭表示否定。
「更別說百年還是最理想的情況!
你要說江城求取名聲的話,那他為圖身後名這點你倒是說得不錯。」
楚水聞言一噎,他自然聽得出來蔡觀象在打趣自己。
畢竟天下間誰不圖身後名呢?
帝王將相畏懼自己遭後世文人議論,平民百姓也害怕死後被親人朋友詆毀。
此身在世誰不是戰戰兢兢地愛惜羽毛,就是為了不在百年後被人唾棄導致無人祭祀嗎?
那麼江城為了後世百代而傳播這門登堂舞,倒是成了一件捨己為人的善舉了!
在楚水開始改變自己想法時,蔡觀象的解釋也未曾停下。
「而這門登堂舞最開始能造成的影響並不會太大,充其量是能幫一些遍尋不著門路,又僅有一些積蓄的武者點亮一條道路吧...
這其實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因為這麼一來,能變相減少一些紛爭劫掠,少了衝突後,平民百姓就能安生一些,家國這才能夠長久地興盛繁榮。
所以登堂舞不論是現在,或者是數代以後,都是為國為民且有利而無害的大義舉!
像我等武當派就絕對沒辦法這麼大義凜然,這也是貧道最為慚愧的地方啊......」
蔡觀象說到最後也不禁唏噓了起來。
聽完蔡觀象對登堂舞的評價後,早已改變先前想法的楚水遂開口說道:
「不瞞世伯,在您說出對登堂舞的評價前,我一直認為他是位沽名釣譽之徒來著。
說是顧問,其實是要讓大家都知道他的名聲。
講的好聽,做的卻是另一套之人,這世道間難道還少了麼?
整天追逐名聲的人,他說不定就是個表裡不一的偽君子,這才想要讓自己的好名聲遠揚,以此來掩蓋他真實的可憎面目,這種人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不過聽完世伯您這麼評判後,這門功法居然還是一件利天下百姓的事情!
這人不計自己當下的榮辱,傳播功法只求後代百世的昌盛繁榮......
這...我又不知道該怎麼去衡量這個人了......
可能的偽君子做了件大好事,我突然覺得若是他做了礙...愛!...惡...事...噯!
哎呀!噯!」
楚水說了一通話到這裡時,因為咬舌的關係導致講錯了音,發現怎麼唸都不順嘴的他,只得轉換詞彙後繼續說道:
「一位做了大好事的偽君子,我覺得若是他真的做了壞事的話,好像也不是不能原諒他了......
世伯您說...我該怎麼去看待這位江城呢?」
蔡觀象知道這是楚水正處在型塑世界觀的年紀所會有的苦惱。
至於中間古怪的咬字停頓,蔡觀象對此早就習以為常,畢竟這種混淆常發生在楚水身上。
蔡觀象聽完疑問後沒有妄下結論,畢竟他並不了解江城的為人,自然也就無從論斷,於是蔡觀象說道:
「那你就好好想想,把這些問題留到與對方親自見面時,在透過自己的雙眼從對方身上找到答案吧!」
楚水聞言下意識地說道:
「他又不在...世伯!您是說我們要去湘州城拜訪江城嘛!?」
蔡觀象笑著點了點頭,認真說道:
「當然了!你可別忘了,是誰的藥助你身體好起來的。
既然對方在湘州城,我們也禮當順路拜訪、登門致謝一番。」
楚水認同地連點好幾下腦袋,一老一少就這樣相伴地聊天走回客棧。

江城宅邸在林茂榭來訪後連著兩天都無陌生人上門。
直到二十三日這天,許長壽獨自一人前來拜訪江城。
許長壽給江城帶來了一個江城早就知道的消息,也就是關於武聖大比的通知。
不過比起林茂榭,許長壽告訴了江城其間更詳細的資訊。
像是陳幫主也會到場,明天是城西懷遠堂與城東永興堂之間的對決等等。
這讓江城想起了觀音成道慶典中,見到的那幾位眼生的鬥勝幫眾,也是這時江城才知道有永興堂這一回事。
江城也沒有好奇許長壽明明提出了退出,卻又還忙於懷遠堂事務這件事。
讓許長壽自個離去後,江城回憶起這些天觀察到的懷遠堂幫眾情況,想著能不能以近十人已然練出了內力這個優勢,在明日武聖大比的時候,趁勢讓陳幫主將自己轉正成鬥勝幫的顧問。
畢竟人的勤奮容易飛快地消逝,惰性卻老是兇猛襲來,所有的鬥志都會在怒濤洶湧下分崩離析。
簡單來說,江城有點懶得出門打卡了,對於自己將要交給陳幫主的答卷,江城自認能夠接受,所以就沒有最初的拼勁了。
不如說江城的衝動通常來的很奇怪,去得也很快。
像他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想著來都來了,那便完成任務吧!
但是到了現在,若不是因為認出了黛雪的緣故,若不是想著節省些心力,懶得自己去固化世界,不然他早就前往下一個世界了。
當江城打定主意明天跟陳幫主實話實說後,他聽見洛貞聲音怯弱地說道:
「主人......
明天...我也要維持這般模樣...嗎?」
洛貞指得當然是自己得形影不離坐在江城腿上這回事。
江城聞言先是問道:
「武聖大比是甚麼情況?」
江城覺得不會是真的在這塊地方拼個湘州武聖吧?不會吧?不會吧?
洛貞雖然沒得到自己問題的回答,卻還是乖巧地回應起江城的問詢。
江城這才知道,原來這武聖大比不是別的,而是這個尚武世界的傳統。
這段日子以來,江城與洛貞的言談間幾處不怎麼留心的訊息,在這一刻被江城結合了起來,型塑出了個大略的世界觀。
此世江城所處的國家當中,不但有皇帝也有年號,就跟江城認識的古代印象差不多。
而現在的時間還是新皇當政沒多久。
大背景則是二十年前的帝失其鹿後,江城身處的國家便以黃河為界,與北方國家隔河對峙。
也因為這樣,林黛玉等人當初才沒有沿著舊時運河移動。
會導致這種路程安排的原因,一來是因為華南平原直通江淮,戰亂時期運河都被破壞殆盡,那幾處地方也早已流寇四起。
二來長安都成京城了,從揚州出發的林黛玉等人,自然是溯江而上先至武漢,再接漢水至襄陽,最後看是要到洛陽走黃河,或是繼續走漢水至漢中,再橫穿秦嶺到達長安。
當然這些都是一路直達的理想路徑,江城也不知道實際的具體流程,不過江城也不難猜出,黛雪他們估計就是在途中轉乘的時候,被那位賀堂主給抓獲的。
畢竟在武漢與湘州之間,除了溪河這等天然障礙外,就是一片廣袤的江漢平原。
以武者的體質還有奔走速度來看,在這片平原上並沒有甚麼能對他們造成阻礙。
話說回來,正因為中原並未統一,各方仍舊虎視眈眈著彼此,所以武者並沒有遭受鳥盡弓藏的對待,反而是用上了舉國之力去扶持栽培。
像是江城最初從劉銘那聽見的皇城評比天下第一,就是一種國家選拔武者的官方管道。
也因為大環境有了需求,民間習武之風這才比歷朝歷代來的熾烈。
一年一度在關帝廟廣場前的武功比試,就是在此世道中自然孕育而生的節慶產物。
簡單來說,武聖大比並非在此地決個武聖出來,而是真正地在關公面前耍大刀。
江城聽完洛貞的介紹後是這麼理解的。
也無怪乎江城會這麼看,一來就洛貞所言,參加湘州武聖大比的幾乎都是鬥勝幫自己人,也就是這些在地的青壯遊俠。
再來武林中人即便下了場,他們也很少認真比鬥,基本就是耍帥秀招。
想來也不奇怪,這就如科比布萊恩會在對抗小學生的表現賽上,認真的防守與進攻嗎?
也因此,武聖大比近年來就成了懷遠堂與永興堂間的東西大對決。
畢竟湘州明面上的洞庭派不屑這虛名,官府也樂得以此方式延續民間的習武風潮。
所以此地的武聖大比就成了闔家觀賞同樂的運動會。
在不見血的前提下,諸如摔角、拔河、蹴鞠、套索等等,敵我間既拼技巧也拼體能的遊戲,就成了慶典的主旋律。
這樣既能滿足娛神的目的,也能讓表演更具有觀賞性。
畢竟再怎麼說,六月二十四都是關帝聖誕。
禮拜關聖帝君的同時,瞻仰想像關二爺的傳奇事蹟,最重要的是求得武聖的庇佑,這才是眾人齊聚關帝廟前的主因。
江城覺得自己好險沒被誤導,不過想來也是,小地方評出個武聖,那麼全國裡面武聖不就能有上千名了嗎?
這已經算是稱號頭銜的通貨膨脹了吧?
這麼想著,江城迎著洛貞殷切期盼的目光好一段時間後,這才在對方的忐忑中說出她想聽到的話。
「人多的時候可以不用沒關係。」
江城也沒想著去摧毀洛貞的價值觀念,在發乎情止乎禮的此世當代,江城覺得再加大力度調教下去的話,很可能會影響到洛貞原有的成熟認知,所以他就順著對方的心意不再強求。
江城只是嗜好於未見的新奇,並沒有恣意去破壞的慾望。

胭脂自從賴上江城之後,撇去第一天初來乍到的陌生,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胭脂對於院內的事物都覺得非常新鮮。
從僕役們的掃灑修剪,再到幾位姐姐的一天日常,胭脂都覺得這些事物很有趣。
這並非是她無須勞煩工作的緣故,而是很單純的環境變了,心態也隨之產生變化。
特別是胭脂自從跟著林黛玉學詩以後,看待萬事萬物之時都多了幾分留意。
胭脂發現過去不在乎的階上青苔,井旁的落葉繁花,耳邊的鐘鳴鼓聲,甚至於黛玉姐姐房間內的花露香燭,胭脂都能在不經意間注意到他們的奇妙。
一時間,胭脂覺得在這方庭院中,好似處處都有著趣事蠱惑她佇足賞玩,誘使她細心品味。
今天的胭脂在忙完林黛玉分配給她的任務後,抓著休息的空檔在宅院內閒晃著。
胭脂腦海中正複習著昨日林黛玉教給她的內容:
「緇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兮。
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黛玉姐姐說兮是語氣,這字沒有意思的。
所以我也可以這麼說嗎?
緇衣之宜呵~~!
緇衣之宜哼——
緇衣之宜哈!
雖然好像都怪怪的,不過應該不是不可以的吧?
是說——姐姐說要最先教我這首古詩,還提醒我要趕緊記住這句話的意思,所以這是首很重要的詩對吧?
也就是說,黛玉姐姐是認為這首妻子與丈夫相敬如賓、相親相愛的詩非常重要囉?
這才會讓我先學這首詩的對吧?
恩......也是呢——!
看著洛貞姐姐每日跟主人親密的樣子,我也好想跟主人親密一點啊......
甚麼時候才能輪到我呀...我也想跟大家一起睡阿...
明明黛玉姐姐、雪雁姐姐、采萍姐姐、鴛兒姐姐、鴦兒姐姐,更不用說洛貞姐姐了!
大家都能夠和主人一起睡覺,為甚麼就我被排除在外呢...?
不過照順序的話就快輪到我了對吧!?
所以之後我也一定能夠加入的!一定!
誰讓我現在才剛加入主人家呢......
......不過那個剛加入的林響哥哥力量真的好大喔!
居然能一個人一次提兩桶水!一手一桶來著!
他跳得還特別高!能直接上屋頂!
黛玉姐姐說只要我繼續練習...練習那個...那個登堂舞!
就可以比他還要厲害!嗯!我得要加緊練習才行!
趁現在來多練習幾下!
恩...?
那兩位姐姐是......?」
正當閒逛到宅院偏僻處的胭脂,想著自己為了早日擁有林響哥哥的能耐,準備就地擺開架式練起登堂舞時,她注意到了那邊有兩位面生的姐姐,不知道在這無人處做些甚麼。
胭脂就這麼偷偷地躲在一邊看著,她還在報時鐘聲的掩護下更加靠近兩女一些。
胭脂隱藏在樹叢中,發現兩女並沒有偷東西或者做出破壞,就只是和她一樣,在這附近四處看看,到處走走瞧瞧罷了。
有鑑於此,胭脂猜測這應該是跟自己一樣,都同為新來熟悉環境的僕役吧?
胭脂見兩女離開的方向是走往前院後便放下心來。
她覺得既然兩女是要去到前院,那麼她們應該就不會是偷偷翻牆進來的壞人了。
胭脂在心中為自己剛剛居然冤枉了兩女而道歉。
「啊!剛剛...是不是有鐘聲...?
完蛋了!我遲到了!」
胭脂在意識到這點後,她立刻匆忙地朝林黛玉的房間趕去。
此時林黛玉正在自己的房間內,房外站著的則是林響。
林響也和胭脂一樣,都是來向林黛玉學詩的。
這是她於昨天向林黛玉提出的請求。
雖然今天是她第一天上課,但是由於某位正玩著暗探遊戲的小女孩,使得林響只得被擋在門外,得了其門卻被拒絕進入。
至於緣何如此,全因那男女授受不親之禮。
林響到了江家後一直都是男裝打扮,也因此,除了江城與李采萍外,整個江家都以為她林響是個男人。
林黛玉是因為礙於江城的吩咐,這才擔任起引領林響熟悉日常任務的工作。
否則她斷不會同胭脂那時般,敢於自告奮勇地接下任務。
雖然林黛玉對於這位年輕的男子很好奇,也因為對方積極向學的態度而心生好感,卻不表示她夠能接受與男子獨處一室。
至於說與江城的情況又算怎麼一回事呢?
這就要從林黛玉與江城的相處論起了。
在林黛玉心中,與江先生的夜間床事是無法免除的治療手段,這點無可厚非。
至於執拗堅持的洗浴服侍,也在人多了之後,沒了最初僅有自己與雪雁時的那番羞澀。
再說了,林黛玉可從未親手碰觸過江城的元龍,她最多也只是見著些許罷了。
因為動手這部分都被雪雁負責了去,林黛玉最多就是搓搓背、洗洗手腳而已。
再加上之後的幾次接觸下來,以及江城某些舉動在林黛玉心中經過修飾後,林黛玉反而有了江城要她們侍浴的使喚,是為了讓最初驚懼著的自己與雪雁,能夠放下戒心的自我犧牲。
林黛玉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想法,江城可能想都想不到,林黛玉居然能自己胡思亂想至誤解他到這種程度。
總而言之,林黛玉覺得江城是位正直的醫者,又因為年紀與成熟的處世態度,還有日常那不羈卻不放蕩的姿態,導致林黛玉對江城所抱持的感情,全是如父如兄的崇敬景仰。
簡單來說,林黛玉覺得江城是一位老爸般的哥哥,還是個待她很好、又不束縛她的超級大好人。
至於林響,這位比自己年歲大些的新進男人,就不是林黛玉會主動接觸的對象了。
這也就是林黛玉在胭脂未至前,一直讓林響在外頭枯等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