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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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11-22
樂綏胡思亂想晃晃悠悠的來到了弄月身邊,無聲的坐下,眸色淡淡神情有些哀傷的望著弄月。
轉眼間,現在陪在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就剩下弄月了!父皇、母后遠在京城,兄長……,還有……雲暮………
弄月幾日來的休養,身體上的傷已明顯恢復了不少,但全身上下被繃帶纒繞活像個木乃伊,神情還有些頹靡,尚未完全緩過來。
樂綏突然轉頭問道:「弄月,妳怎麼跟童陣認識的?妳喜歡他嗎?」
弄月被這個問題看似簡單的問題難倒,迷惑不解,樂綏問這個問題的用意。
眼眸輕瞄了一眼樂綏,有些驚訝他眼底裏認真的神情。
她只有認真思酌著面對這個對不感情不開竅的小子,該怎麼回答才好。
弄月不答反問道:「你小子問這些做什麼?」
樂綏沒有回答,繼續問道:「姐姐,你跟童陣之間非常相愛嗎?」
弄月被樂綏問的一時臊紅了臉。
有需要問的這麼直接嗎?好得自己也是個女人啊!這麼問,我該怎麼回答。
樂綏低沈的聲音又繼續傳來:「愛是什麼?」
弄月撇了眼樂綏,只見他雙目迷惘的未有焦聚的直視前方。
弄月似有所感,小子終究是長大了,八成是情竇初開為情所困。
一個不懂情愛的少年,終於長大為情所困了……
但他身邊除了千玖,就沒有其他女孩兒,他一直把千玖當做是妹妹,難到感情變質了?
弄月試探問道:「樂綏,你是……喜歡千玖嗎?」
樂綏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不是。」
「那是誰?」
樂綏言簡意賅說:「或許……也許……是雲暮吧!我也不確定。」
弄月驚訝的摀住嘴,不可致通道:「可是他是個男人啊!」
貴族子弟當中雖有不少人很多好男風,但這些都僅限於檯面之下,就如夜王也不例外。
樂綏身為皇子更背負著皇室名譽,不可能將此事搬到檯面上來說,而依秋大人品性及傲氣決對不會同意做地下情人。
弄月當下就決定要把樂綏的這份尚未完全燃起的感情,扼殺於搖籃之中。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語調,道:「樂綏,你聽我說,你與秋大人前幾年朝夕相處相濡以沬,但你們只是兄弟之情,不是男女之情。」
樂綏敲了敲頭苦惱道:「可是雲暮說他喜歡我。」
語音未落,弄月從他的話中,驚嚇的挺了挺身子,頹靡神情頓時消散不少,整個人都精神許多。
那座冰山竟然說喜歡樂綏,自己耳朵是有問題了吧!那人冷心冷情寒涼的就如雪山山峰上的萬年冰封,怎麼可能……
弄月睜圓了雙眼再次確認道:「你……說雲暮他喜歡你。」
樂綏這才有些羞澀及愧疚道:「嗯……但我拒絕他了。」
弄月心想拒絕是好事,不解道:「既然都已經拒絕,為何又如此煩惱?」
他眸光氤氳目光款款道:「許是前些日子在生死徘迴之際,我以為我們都必死無疑,沒想到,那時我最想見的人竟然是雲暮。
我想在這輩子最後闔上雙眼的那一刻,我竟渴望再見他最後一眼,好像那樣死去,此生亦足已。」
弄月大吃一驚,被他的話深深震撼到。
感情已然深刻到這般地步,因為知道那種感覺,所以更能感同身受,只因那一刻的自己想起的正是童陣。
弄月此刻神色一如樂綏的表情,眸色哀傷但強加精神,開解著樂綏。
「你……唉……他遠在京城,而你不會再回去那裏了。樂綏,把他忘了吧!」
造化弄月,事事豈能盡如人意。
轉念又想,自己與童陣何嘗不是如此,相隔兩地,仲夏之約所剩已無幾日,肯定是趕不上了。
昔日他曾說過,不負此約永結同心。
現下僅剩無限愁悵,他日再相見,亦恐無顏相對。
樂綏靜靜的將手裏揉搓成一團的信遞給了弄月,她不明所以的自然接下,樂綏示意她打開信。
隨著她展開信看了內容,臉色瞬變,吸呼也逐漸凝重起來。
他苦笑了一聲,「不一定,我很快就要回京城了呢!」
半響,弄月看完信中內容,眼梢激動的頓時緋紅,神色慌亂驚懼的捉著樂綏的手。
「這……不行,你決對不能回去京城,這明擺著是陷阱。
夜王要你悄無聲息的偷偷回去,進了夜王府,一切都由不得你,就算不死,也是生不如死啊!你決對不能去。」
如果剛剛的雲暮與樂綏的感情是驚訝,那麼回京的事絕對是驚嚇!
弄月瘋狂的搖著頭,強烈的肢體動作表達此刻心裡的激動。
她是伴隨著樂綏長大的,在心理及生活上,她若姐若母,對於樂綏的思維想法,瞭若指掌。
她知道為了梨花院的眾人,他確實可能會犠牲自己深入虎穴。
但那又如何,這些不過是夜王的計謀,就算他進了夜王府,梨花院的眾人就真的能夠活著出來嗎?
依夜王長此以往的狠戾殘暴絕對是不安好心。
無論出於私心或她本身的職責,她都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樂綏感染了弄月不安的情緒,心頭暖暖的。
就是這種被關心的感覺,讓他以前就算所處的環境再怎麼危機四伏,也從來都不曾忘記人性的光明與良善的一面。
他堅毅而淡然道:「事情沒有到走最後一步,我也不會輕言放棄,依我判斷短短的時間,若要轉移梨花院的眾人應該沒有這麼快。」
弄月仍舊擔心問道:「可是這都已經過了十幾天了。」
「依柳前所說,來捉人是青州的軍隊,而就算是軍隊要捉人也總是要有理由,需要一個正當理由上報朝庭。
或許構陷內容及理由可以預先準備好,但編排名冊則需要依當時梨花院的夫子及院童實際名稱及人數,才能送交兵部,否則一旦被查獲輕則杖罰,重則便是欺君。
名冊送至兵部,再審核回覆,最快一來一回至少要一個月左右,所有我們還有一段時間可以救出人質。」
弄月蹙眉消沈道:「以我們現在的人力加上秋大人派來的人也不過二三十人,就算大家功夫再利害,也抵擋不住整個營區的軍人啊!」
「等到他們壓送眾人之時,我們只能尋找有利時機,攻其不備,或許會有一線生機。」
弄月定定的看著樂綏,強迫樂綏直視她。
「樂綏,答應我,不會自己一個人以身犯險,一切都與我商量,我們一起承擔,好嗎?」
樂綏低頭沈默不語,他很想答應,但他不想再拖累任何人,尤其是弄月,京城還有童陣在等她回去。
弄月佯做生氣,大發雷霆道:「你是不是想背著我,一個人偷偷去救人?」
樂綏確實想過這個辦法,魚死網破總比坐以待斃強。
「……」他撇開了頭,沒敢再看弄月的眼睛。
弄月怒吼道:「好!如果你一個人偷偷去救人,我就跟在你後面一起去,到時候看誰先死。」
「………」
說罷,弄月便不理睬樂綏逕直朝樂府另外存活下來兩人方向走去,去看她的屬下傷勢。
這次的談話,兩人不歡而散,之後的幾天不管樂綏怎樣的示好,弄月都是板著一張臉不理不睬,生著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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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鄴京。
雲暮握著甄生飛鴿回傳的訊息,臉色瞬息多變,眼睫輕顫眸中閃著瑩光,雙手緊握微微的顫抖著。
我曾經許諾保你一生無憂,差一點……我就食言了。
這是後怕,擔心若晚了一步,便是無可挽救的錯,此生將痛不欲生如臨深淵。
也是慶幸,他終是被甄生一群人救下,現下已平安無事。
山高水長,千里之外。
相思無用處,唯有淚先流。
雲暮瞧著故人唯一的消息,緘默許久,眸色蒙上了一層水光,久久不能回神。
最終輕嘆了一口氣,終究是自己一廂情願,單相思……
他匆匆提筆寫了一封信,招來了暗衛林生,「把信送進宮去,交給那位大人吧!」
林生不捨的看著自己形同枯槁的主子,忍不住說了兩句:「少爺,您多休息,保重身子要緊。」
「我知道。」
「你知道,還……」
雲暮眼瞼半闔長睫遮蔽了眼眸,「林生,幫我把秋伯叫來。」
很快的,一個眉慈善目的老人家沒多久就到了雲暮的書房,正是秋府管家秋伯。
「少爺,您找我。」
「嗯,有一件事請秋伯務必盡力幫忙。」
秋伯順了順長鬚肯定說道:「老奴能做到的,必定會盡力做到,請少爺吩咐。」
秋伯仍秋府二代的管家,本是秋家旁支出身,對於秋府府中的大小事瞭若指掌,是秋宰相最得力的屬下。
雲暮道:「我這段時間會離京外出,對外稱病,但這件事不能讓第三者知道,包括我爹,你能幫我隱瞞好嗎?秋伯。」
聞言,秋伯臉色乍變,面色凌重道:「少爺,您知道此刻朝堂局勢詭譎,對於老爺而言,少爺的位置極為重要。
此刻,少爺若是出京,對老爺影響頗大,甚至恐會引來秋府殺生之禍,請少爺三思。」
雲暮捏了捏眉頭啞聲道:「所以我才請秋伯不要告訴任何人,幫我遮掩,我最晚半個月內就會回府。」
秋伯看雲暮似乎心意已決,於是問道:「少爺,要去何處?」
雲暮低言道:「見故人……」最後一面,後面的這幾個字自然沒有說出口。
大戰將至,到時便是我生死覆滅之時,再此之前,我想見你最後一面,那怕是遠遠的眺望一眼也好。
「什麼樣的故人,讓您值得這般冒險。」
雲暮道:「一個很重要的人,比我的性命還重要的人。」
秋伯心疼的看著從小知根知低的少爺,少爺從小好強,極有主見,是才智無雙八面玲瓏之人,難得的將才。
可惜幼時就被了凡大師籤言,是英年早逝之命格,就算秋宰相如命般處處呵護著少爺一路成長,但終難逃宿命吧!
秋伯無奈道:「好吧!我會盡一切力量保密,但少爺,為了秋家,一個月內您必需趕回來。」
他慎重道:「我會的。」
當夜,一個簡裝夜行的人自宰府飛躍牆頭離開,與夜色融為一體,幾息之間已不見人影。
幾天後。
一名冠玉公子低調的輕裝著簡,髮冠半束飄散烏絲之間系綁了兩條靛藍髮帶,飄逸風流,身邊只帶了二個勁裝侍從,一路策馬奔騰的快速朝南前行。
沿路間信鴿往來頻繁,每當公子收到訊息時,總會不經意的一展笑顏,如化雪春風,卻令周遭風景黯然失色,獨留清儷無雙。
侍從道:「少爺,我們一路南行,約莫再10來就快到開州。」
雲暮淺笑道:「知道了,別告訴甄生我們來了,還有甄生信中提到梨花院眾人被俘,通知情報網,全力調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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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國皇宮偏僻的宮殿內。
青年身著的矜貴華服與臉上的鬼面具竟詭異的合搭,看起來融為一體,增添神秘及凡人莫近的疏離感。
他手上捻著從雲暮手中傳來的信,眉頭微蹙不自覺的反覆摩娑著指尖。
喃喃自語道:「要不是樂綏,也發現不了夜王的手已經伸至青州,勢力範圍已然擴大到這麼遠。看來事情比想像中嚴重許多,速度也快了許多。」
鬼面人執筆振筆直書的接連寫了幾封信,並妥善緘封好每封信,之後便招來了一個面如冠玉的公公,將信盡數送了出去,並交待道:
「告訴他們,依信行事,不得有誤,若遇阻撓,不可善做主張,速速來報。」
鬼面人額外拿出一個小紙條,交給他,道:「用最快的速度飛鴿傳書給何竺恪將軍。」
幾天之後,千里之遠,青州城的青龍山山嶺。
青龍寨四面環山,易守難攻,此刻卻是寨門大開。
所有的山匪卻是整整齊齊的跪地求饒,周圍環繞的是一群威風凜凜一身戎裝的軍人。
匪首正是之前追殺樂綏一眾的黑衣人首領。
青年將軍一絲不苟正襟危坐的坐在前頭桃花心木的太師椅,這華貴的太師椅正是原本的山匪從山下鄉紳世家搶來的。
何將軍對著腳下不遠處的跪地的黑衣首領,威猛霸氣壓迫感十足。
「你叫什麼名字?是誰派來?」
黑衣首領偷瞄了上方一臉兇猛如獸的將軍,畏縮的抖了一下才張口避重就輕道:「草民張四,是這青龍山寨的大當家。」
將軍鄙視的眸光沒有情感直勾冷笑,嘴角不屑的微抽,道:「自以為聰明。」
「啊——」慘叫聲響起。
張四在猝不及防之下,身旁的副將已一劍揮出,張四姆指指節已然不見,僅剩傷口處血流如注的正冒著鮮血。
將軍清冷壓迫的聲音再次響起,更是多了一份威脅,「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你與這些人不同。」
張四雖是青龍寨現任的大當家,但實際上是夜王的暗夜軍的一員,軍人長久訓練以來的特質是隱瞞不住的。
尤其在身經百戰的將軍面前,更是無所盾形,張四與那些一般鄉野山匪潑皮無賴明顯不同。
張四狠狠的咬著牙,忍痛的按住手上的傷口,無辜又委屈道:「我就是青龍山寨的大當家啊!」
不能說,說了就是死路一條,說了,夜王不會放過我的。
半響,耳邊傳來陣陣輕蔑的笑聲,將軍哈哈大笑,道:「算了,我是個好人,你不想說,就不用說了。」
就在張四以為逃過一劫之時,將軍倨傲的撇了一眼張四後面跪了一地的山匪。
他手指著張四的頭道:「你們說,他是誰派來的?他要你們做什麼事?說了,就饒你們不死。」
這群山匪原本就不服暗夜軍的高壓統制,這段時間咎責打罵比土匪還兇殘,早就巴不得脫離他們的掌控。
馬上就有山匪喊道:「將軍,是夜王,他是夜王的人,這次行動就是要活捉樂王,我們都是被逼的,求您放我們一馬吧!」
張四聞言眼神暗了下來,縮了縮身子偷偷抬眼看了將軍一眼,發現青年將軍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心中一個咯噔冷汗直冒。
大意了!怎麼忘了他們這些不講道義的山匪,見風轉舵的本事第一。
將軍得了想要的答案,沈默片刻雙唇緊迫而後緩緩張口道:「把這些人都先壓下去,之後帶回京候審,……至於張四留下來獨立審訓。」
張四頭皮發麻的看著陸續離開的山匪,而自己獨立留下來面對眾多的剛毅冷漠的軍人。
只聽副將低沈不大不小的聲音道:「你是要自己完整的交待,還是兄弟們幫你,待會讓你自己交待情報呢?」
清冷的聲音在張四耳裏迴盪如同聲聲的閻王奪命。
他向來貪生怕死,看著步步進逼的副將,驚嚇的紅了眼眸,全身顫栗如篩糠。
他雙手緊握求饒:「我……什麼…都不知道,…放過我吧!」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說了,夜王會讓他從此生不如死,所以就算是死,也不能說出夜王的陰毒計劃。
副將冷嗤搖了搖頭,憐憫又不屑的道:「一如即往的嘴硬。」
「兄弟們,動手吧!別弄死,到時候還要給夜王送賀禮。」
夜晚山寨內,青年將軍在案牘前正提筆振書在寫信,一名副將來到將軍身旁。
看到來人,他優雅的放下手中狼毫輕輕搭在紫砂筆擱上。
副將近身在將軍耳邊說道:「兄弟們大意沒發現張四牙裏藏著毒藥,還沒用刑,張四就已咬碎毒藥服毒自盡了。」
青年將軍聞言斂眸緘默不語,只有「叩叩叩……」指節有力節奏分明的輕敲著桌面,在寧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突兀。
半響,將軍沈聲道:「去問看看山匪中有沒有人知道夜王與張四的連絡方式,不要讓夜王知曉,我們已經攻佔山寨。」
副將回道:「是。」
沒多久,傳令兵拿著紙卷進來,「將軍,京城來信。」
說罷便將紙卷遞給了坐在案牘邊的何將軍,他直接將紙卷展開。
紙條上僅僅幾字:「駐軍青州城外,樂王之事無需再追,暗中保護秋雲暮。」
「留在青州是嘛!」
「秋雲暮也來了!」
青年將軍將紙卷放入火盆中燒燬,沒留下一絲痕跡。
他壓低聲線對副將說道:「所有人員駐紮青龍寨,另外派傳哨兵將振武軍全軍化整為零隱秘的調至青州,不要走露風聲,違令者斬。
另外再派一小隊人馬假意繼續追捕樂王,就算看到樂王也不要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