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案 虎姑婆與壞孩子之二

「『大哥，我們要去哪裡？』『賢弟，我們要去山上關禁閉。』」

坐在劉德禎前座的男生，兩手各套著一個皮奧丘和唐大鴨的布偶，正在自言自語地對話。

「『為什麼？我們犯了什麼錯？』」右手的布偶激動地問，左手則沉重地回答：「『賢弟，這世界上總有許多無奈，就算沒做錯事也會被懲罰的，我們就認命吧。誰叫我們是魯蛇啊。』」

「『大哥！』」

「『賢弟！』」

然後他的左右兩隻手就抱在一起痛哭。

劉德禎正被這傢伙的行動搞得糊里糊塗時，坐在走道另一側，一個剃著小平頭的男生不屑地哼了一聲。

「都幾歲了，還在玩布偶戲？你這傢伙是智障啊？而且兩隻手抱在一起哭，感覺超娘的，你浪費了兩手最重要的功能！」

旁邊一個女孩傻傻地問：「兩手最重要的功能是什麼？」

平頭男露出一個賤笑。「當然是一手拿衛生紙，另一手……」

「喂！」劉德禎跳起來，「車上有女生，你放尊重點！」

「講一講也不行啊？有女生又怎樣，車上這幾個，要臉蛋沒臉蛋，要奶子沒奶子，送上門來我都不要哩。」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劉德禎暴怒。

「穿女裝的人妖沒資格跟我說話！還是要我一刀把你那東西割下來，讓你真的變女人？」

剛才那個「全身病痛」的女生開口了：「拜託你們講話小聲一點好不好？我的神經很脆弱，經不起吵的。」

前座的布偶男開始了下一段戲碼。

「『大哥，他們在吵架耶。』『賢弟，這年頭的人脾氣越來越暴躁，越來越沒教養，真是悲哀啊。』」

坐在最後面，戴著黑框眼鏡的男生也開口了。

「主任，可以把車裡的燈開更亮一點嗎？我要讀書。」

學務主任無奈地回答：「穆同學，車上不適合讀書，而且白天車裡是不開燈的。」

「是嗎？那我把頭探出去讀好了。」

「頭手不可以伸出車外啊！」

劉德禎眼冒金星：這些人是怎樣？

蘇天行氣喘如牛地搬完了行李，在劉德禎身邊坐下。

「把行李拿下車。」劉德禎說。

「啥？我才剛搬上來耶。」

「不管，我們趕快逃走。這裡是神經病集中營，我們被拐了！」

「整天穿女裝跑來跑去的人，有資格說別人是神經病嗎？」

這時司機問學務主任許枚：「可以開車了吧？」

「等等，還有一個人。」

然後車門邊傳來一個氣喘吁吁的女孩聲音。

「對不起，我遲到了！」

蘇天行和劉德禎聽到那聲音，都吃了一驚，尤其是蘇天行。當他看到那女孩上車的時候，心更是沈到谷底。

詩堯。

※

車子往芒核山開去。

芒核山位在五芒盆地的正中央，高度比周圍的五座山還要高。因為離巿區近，開了好幾條登山步道，是巿民假日踏青的好去處。

在車子行進中，詩堯大致搞清楚了這個營隊的成員。

一直喊自己身體不舒服的女生，是議長的女兒連欣惠。不跟人交談，只用兩手不斷演布偶戲自言自語的是巿長的兒子王艾登；一開口就不脫色情暴力的平頭男是警察局長的兒子蕭良偉，至於那個想把頭探出車窗讀書的黑眼鏡，則是五芒大學校長的兒子穆人傑。

至於其他幾個學生，父母不是教授就是醫生、律師，全都來自五芒巿有頭有臉的家庭。

而詩堯這趟的任務，是來當助教。

「很好很好，」劉德禎低聲說：「找個超級學霸來輔導這群吊車尾的傢伙，我們許主任真的是天才啊！」

蘇天行沒好氣地說：「居然說自己吊車尾，何必這麼謙虛呢？」

「我跟他們不一樣啦！我只是因為考試前夕，最喜歡的衣服被女傭燙壞，傷心過度才考試失常的！」

蘇天行很想再嗆他幾句，但是想到詩堯就坐在他後面的座位，嘴砲的力氣就消失了一大半。

也許是多心，但他似乎可以感覺到，她的目光穿透椅背，牢牢釘在他背上。

自從鮯鮯事件以後，詩堯足足打了三十通電話，傳了四十七封簡訊給他，但他一次也沒有回應。

他只能緊緊地抓著電話，感受著它絕望的震動，拚命克制自己接起或回覆的衝動。

後來她就不再打來了。

她現在一定很生氣吧？

背後好燙啊……

其實他多慮了，詩堯並沒有在瞪他。

她低垂著頭，雙手緊抓著膝蓋。

他怎麼會在這裡？

本來已經下定決心，在山上好好沈澱幾天再跟他聯絡，誰曉得一上車就看到他，把她的計劃都打亂了。

幸好她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容易慌張，否則一定會當場跳下車逃走，到時就糗大了。

接下來要在山上待七天，晚上還要過夜，該怎麼面對他呢？

「到了沒啊？」連欣惠抱怨，「這樣在山上轉來轉去，我頭都暈了。我很容易暈車的！」

蕭良偉邪笑著說：「那妳下車用走的好了。搞不好路邊會有那種閒著沒事幹的男人，把妳一把拖進樹林裡……」

「蕭同學，夠了。」袁毅城制止。

「噁……」真正暈車的人是穆人傑，但這並沒有影響他的好學精神。「有沒有人有帶手電筒？我要讀書。沒有嗎？好吧，那我就用打火機照明吧。」

「在車上不要點火！」

「『大哥，這車上的人好奇怪，我好怕我們不能活著上山。』『賢弟不要怕，這都是我們的命。至少我們要死也死在一起……』」王艾登的布偶戲越演越淒慘。

這時，被這群人吵得快崩潰的學務主任許枚站起來指著前方，「到了！」

車子轉入一個廣闊的停車場，停車場裡只停著一輛小巴士。隔著一道矮牆是一座大花園，樹木打理得很整齊卻有些乏味。有一個東西引起詩堯的注意：花園的角落立著一座巨大的石碑，上面寫著「鎮虎碑」。

鎮虎？這裡以前有老虎嗎？她很好奇。

而座落在花園中央，那棟巨大古老的兩層灰泥紅磚建築，就是他們接下來七天的據點：星芒會館。

        深色的木製大門打開，一個中年男子走出來。這人五官清秀，帶著溫和的笑容。他就是會館的主人孫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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