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五：鯉魚的新娘之十四

詩堯實在不敢相信，從小到大循規蹈距，絕對不敢做壞事的自己，現在居然會偷偷潛入金鯉魚隊的倉庫。母親如果看到此時的她，鐵定會昏倒。

但是對銅像的調查已經進入死胡同，她只好朝鯉魚仙公這條線索著手。

畢竟銅像放在金鯉魚隊球場門口，也許蘇先生並不是被銅像詛咒，而是被鯉魚仙公的怒火波及了呢？

劉德禎告訴她，金鯉魚隊原本在球隊的會議大廳建了個神壇供奉鯉魚仙公神像，後來狄智奇把神壇拆掉，神像就被塞進倉庫了。

詩堯想要親眼見到神像，也許可以夢到更多東西。

這辦法聽起來有點傻，但她也只剩這招了。

倉庫裡塞滿器材和雜物，因為有定時打掃，不算太髒亂，但倉庫沒有裝空調，感覺很悶，仍然不是放神像的地方。

神像就放在一堆裝制服和旗幟的紙箱後面，微微露出一個頭。詩堯辛辛苦苦把紙箱搬開，才看到鯉魚仙公的廬山真面目。

這時她忽然有點理解，為什麼官綉程對祭祀那麼反感。

神像很大，約有二人高。重點是，這怎麼看都不像神像。

詩堯見過的神像並不多，但在她的觀念裡，無論是菩薩、金剛或羅漢，就算不是慈眉善目，至少應該是人模人樣，然而這鯉魚仙公，雖然身上穿著古代的大官朝服，卻沒有半點人味。

祂的頭部是魚形，卻從衣襬中伸出像鳥的尾巴，還有六隻長著蹼的腳。

「這哪是鯉魚？」她喃喃自語。

這時她忽然覺得眼皮沉重，腦袋也暈暈的。

是因為倉庫太悶嗎？

她轉身想走出去透氣，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倉庫，站在通風良好的山坡上。

自己溜進倉庫的時候明明是大白天，現在居然已經是深夜，月亮高掛在天上。

這裡蘇天行帶她來過，是定湖旁的北山公園。公園建在小山丘上，有觀景台可以瞭望整個定湖。

觀景台旁邊有兩座小小的寺廟，就是土地公廟和鯉魚仙公廟。

奇怪的是，公園跟詩堯印象中的不太一樣。她上次來的時候，觀景台的欄桿明明是水泥製，現在卻變成竹圍籬，圍籬旁的路燈也不見了。

而藉著月光，可以看出兩座小廟都相當完整，香爐裡也插著香。

詩堯明明記得，她上次看到的兩座廟都破敗不已，香爐都有缺口，仙公廟的屋頂甚至塌了一大塊。

很顯然的，她處在過去的某個時間點。

在觀景台的另一邊，是一座小涼亭。這涼亭跟現在相比倒是沒什麼變化，裡面坐著兩個青年，桌上還放著兩個大籃子，兩人邊喝酒談天，邊分配籃子裡的東西。

「真難得，今天有人上香。這個蘋果你要嗎？」穿綠衣的青年問他的同伴。

他的同伴穿著灰衣，他背對著詩堯，看不見長相，只看到他脖子上有塊巨大的黑痣，一路延伸到後頸。

「好啊。我這裡有新鮮的鯰魚，分你一半吧。是說這魚還真小呢，要進貢還這麼小氣啊？」

「我還有條肉乾，然後就沒了。」綠衣青年歎了口氣，「唉，最近香客變少，供品也沒以前多了。」

灰衣男子冷冷一笑。

「簡單啊，因為來往的船變少，不需要祈求出航平安，農田菜園也都賣掉蓋房子，更不用祈求土地保祐豐收。哼，這也不希奇，我早知道人類就是這樣，一群不知感恩的東西。」

「話不能這樣講，時代總是會改變的。」綠衣青年苦笑，「人類養家活口也不容易，不能指望他們一直把我們放在第一位。」

「是啊，他們永遠只把自己放第一位。連負責鑄造你的銅像的雕刻師，都敢利用銅像做壞事，他們還有什麼不敢做的？這就是人類，虛偽又骯髒的東西！你等著看吧。他們現在在蓋那個叫什麼『鐵路』的東西，連山都挖穿了。再不給他們一點教訓，他們一定會自以為比神明還要了不起，越來越囂張。」

綠衣青年立刻緊繃起來。

「你又想搞事了？忘了我們的約定嗎？」

「是他們先忘記，不是我。是他們把我們利用完了就丟一邊，不是我。你醒醒吧，好日子過完了。」

「沒這麼嚴重吧？我相信有良心的人還是很多的。就算供奉沒有以前那麼豐盛，日子一定還是過得下去的。」

「你就是這麼好欺負，你弟弟才會跑掉！」

綠衣青年被這麼一嗆，臉變得比衣服還綠。

「我累了要休息，供品通通給你，你自己享用吧。」

灰衣青年連忙拉住他。

「等等！是我不好，不該扯你弟弟進來，你消消氣吧。好不好？」

綠衣青年默默地坐下，臉色還是很難看。灰衣青年歎了口氣。

「我不想毀約，我真的不想。幾十年了，我跟你天天坐在這裡喝酒聊天分供品，過得那麼開心，幹嘛要毀約？但是你真的要看清楚，我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原本的做法行不通了。」

「真的……不行了嗎？」綠衣青年與其說在反問，更像是在喃喃自語，再度確認事實。

「以前天天有人上香，然後變成一週一次，一個月一次。今天的香客跟上次隔多久？兩個月？」

「三個半月。」綠衣青年低聲說。

「好日子過完了，兄弟。」灰衣青年又重覆了一次。「我們不能被他們扔在這裡不聞不問，該去自尋生路了。」他站起來。

「你現在就要走？」綠衣青年滿臉不捨。

「我不喜歡拖拖拉拉。你自己保重了，有緣的話，總會再見的。託你的福，這幾十年來我過得很快樂，謝謝你。」

灰衣青年道別之後，走到崖邊，二話不說跳了下去。隨即傳來他落水的聲音。

綠衣青年在亭裡呆坐了很久，然後拿起供品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向土地廟。

當月光映出他的臉時，詩堯大吃了一驚。

怎麼會……

「小姐，小姐！妳怎麼睡在這裡啊！」

詩堯被一隻手粗魯地搖醒，原來是負責打掃倉庫的大嬸發現她倒在倉庫裡。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隨便亂闖就算了，居然還倒頭就睡，一點教養都沒有！」

詩堯羞愧不已，在大嬸的叫罵聲中逃出了球場。當她想到夢境時，心中的不安又加深一層。

那個綠衣青年，長得像極了她認識的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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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這裡仙公的原型本來是台中東勢的鯉魚伯公，因為那一帶古代多水患，民間傳說因為風水穴裡的大鯉魚被偷走所以造成水患。後來蓋了堤防，因為堤防形狀像鯉魚，居民就把鯉魚奉為伯公（土地公），建廟祭祀。

但是當時的編輯認為鯉魚太平凡，改成了山海經裡的鮯鮯。就是長得像魚，卻有鳥尾六腳，會格格叫。至於它有什麼故事和特色，教主還要再研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