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民國111年暑假,我孤身來到台北尋親
本章節 1697 字
更新於: 2023-10-11
這是什麼跟什麼?承恩哥到底怎麼了?「鏡像」又是指什麼?
無數的疑問湧現,噬心的恐懼擴散,心亂如麻的我緊握話筒,腦筋飛快運轉,嘗試弄懂情況。
「鏡」是指鏡子,還是相機的鏡頭?「像」是實體的塑像,還是虛擬的映像?
由於可能性實在太多,我無論怎麼想也沒法確切解讀兄長留下的隻言片語,亦對他想表達的訊息亳無頭緒。打算回撥問過究竟,伸出的手卻僵在按鍵上沒能順利按完,腦袋一片空白。
是「1」還是「0」?我這個不中用的弟弟,甚至連兄長的手機號碼也記不清楚⋯⋯
要報警嗎?可是,這種無根無據的憶測與傻子的瘋言瘋語無異,警察沒可能受理,而且派出所那個胖警員就跟這條死氣沉沉的小村一樣毫無幹勁,平日連恆常巡邏也乾脆翹掉,整天窩在派出所內足不出戶。我能想像他大概只會揮動像烤腸般的肥短手指,不耐煩地打發我走。
思前想後,我只好打消這個不設實際的念頭。為了遏止紛亂的思緒,我勉強得出一個安撫心神的結論,或許承恩哥只是應酬客戶時喝多了才會胡言亂語,酒醒後就會變回平常的他。
自從那通莫名其妙的來電掛斷後,我連日盯著這台破電話看,渴望刺耳的鈴聲再次響起,並親耳聽到承恩哥以精神抖摟的聲音報平安,告訴我他一切安好。
事與願違,電話一直紋絲不動,害我禁不住再三檢查它有沒有壞掉。這份忐忑不安直至三天後才被打破。
正在吃早餐的我被突如其來的響鈴嚇得跳了起來,不慎打翻桌上的杯子,還險些被吐司噎住,我使勁骨碌吞下後還來不及喘口氣,便飛撲到電話前接起來電。
積壓數天的鬱結衝口而出,如釋重負的我張口便罵:「承恩哥!你這兩天到底跑哪了!嚇死我啦!」
話筒的彼端靜默下來,接著是一連串沙沙的翻紙聲,來電者似乎在確認文件上的資料。片刻後,對面終於傳來一把全然沒印象的中年女聲,語調刻意壓低,微顫的聲線難掩緊繃。
「⋯⋯請問是李承翰嗎?」
「是的。你是誰?」
頃刻,心情就像坐過山車似的由山巔直墜谷底。因為,當一個陌生人用這種煞有介事的嚴肅語氣跟你對話,並直呼你的全名時,那人捎來的一定不會是好消息。
來電者是跟承恩哥工作的公關公司的同組同僚淑芬姐,她給我帶的訊息簡單明暸——承恩哥失蹤了。
據她所說,承恩哥由三天前便沒上班,公司翌日特意派人到公寓找也找不到人,及後相熟的友人把他可能會去消遣溜達的地方也翻過一遍也苦尋無果,無計可施下已通報警方,最後才想到要知會他唯一的親屬。
奇怪的是,他們到達公寓時,門不單沒鎖,桌上還放著一份昨天的報紙和一份早餐,座位稍為拉開,就像剛下樓買完早餐,正想坐下來的一刻被定格在餐桌上。
好端端的一個人,世上最後一個血親,就跟五年前相繼人間蒸發的雙親一樣,在毫無徵兆下完完全全地消失人前,而三天前正是接到那通不明所以的來電的那天。
我張著嘴又閉上,開開合合,卻連一個字也吭不出來。
淑芬姐放柔語氣,說著連自己也不相信的安慰說話:「承翰,不用太擔心,承恩一定會沒事的。」
台灣每年失蹤的人口平均有二萬多,就這樣找不到的人比比皆是,你憑什麼肯定承恩哥能平安回來?
「警察正全力搜證,很快便會找到人。」
警察?如果他們真的有此能耐,為什麼這五年來連母親的一根頭髮也找不著?
「承翰要堅強一點。」
話筒另一端貼心的話語此刻變成毫無意義的雜音,麻木的內心響起冷嘲熱諷的聲音,把希望的火苗一一撲熄。
我聽到自己以不帶情感的語氣,平淡地回了一句。
「感謝你的通知。」
對方支支吾吾地好像還想再說點什麼,我不待她說下去,便掛斷了電話。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撃猶如無情的鞭子般,不斷抽打早已血肉模糊的心靈。人面對挫折的反應往往先是激動反駁,再來拚命否認,最後還是得黯然接受,我恐怕已是病入膏肓的後者。
淚水早已哭乾了吧。
世界並不會因一人的崩潰地停擺,太陽依舊會從東面升起,社會依然若無其事地運轉著,彷彿被醒不過來的惡夢纏繞的就只有我這個支離破碎的家。
就像被詛咒一樣,未知的力量終有一天也會把我帶走吧。
回想兄長燦如朝陽的笑臉、彎著的眉眼流露的期許與粗糙大手傳來的暖意,我不願就此屈服,滿腔的悲憤蛻變成洶湧的怒火。
若沒人可以依靠,那麼就由我親手打碎這該死的宿命!
民國111年暑假,我提早搬家的計劃,孤身來到台北尋親。
我反覆思量承恩哥最後留下的話,隱約覺得「鏡像」二字就是終結悲劇連鎖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