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通來自台北的來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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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10-08
話筒的另一端傳來的是一陣靜默。
我不知道多久沒與活人對話也難免緊張起來,心跳怦怦作響,口乾舌燥。
不過,在那個事件以後已過了足足五年,仍堅持撥通這個沒人用的號碼的人就只有承恩哥了。
我笑他無聊,即使堅持這種毫無意義的行為,一去不返的人也不會回來接起電話。他仍鍥而不捨,彷彿認定只要撥通這個代表家的電話,就能裝作這個家依舊完好無缺,一家四口仍然齊齊整整。
南投老家的破房子只有我一個人在住,這條破敗的村子裡最多的是搖搖欲墜的電線桿與垂垂老去的空巢老人,他們跟歲月長河中被遺忘的舊時代一樣,註定漸漸消失於時間洪流裡。
暑假過後,我也會是離鄉別井的一員。高中的寒窗苦讀並無白費,我成功考取獎學金到台北升讀大學。終於能跟兄長待在同一個城市,引頸以待的團聚令我雀躍萬分。
這些年來辛苦他了,之後就讓我來分擔。
十八歲大學生一般會對校園裡的青春邂逅有著不設實際的幻想,但我沒丁點想東想西的餘恬。跟渴求長大的小孩一樣,我心心念念的都是盡快完成學業,早日出社會工作,沒有搞兒女私情的心思。
沒有東西比金錢重要,這是活於貧窮的切膚之痛,徹頭徹尾的一貧如洗令我畢身難忘,甚至連買一支手機的錢也付不起。不過,老家也無網路可用,乾脆就不買了,多省一個銅板傍身更為實際。
「承翰。」
話筒的彼端終於傳來話音,沙啞得像捱夜多天沒睡般有氣無力。
久違地聽到親人的聲音,我的鼻子不禁一酸,想要訴說的千言萬語壓縮成一聲輕喚:「哥。」
承恩再次沉默下來。
我心想,他一定是在為久未聯絡一事尋找開脫的藉口才會欲言又止。好歹也給他一個下台階吧。
我試圖熱絡氣氛,以最輕快的語調打趣道:「承恩哥,你知道我多想你嗎?你終於想起我這個弟弟了,我還以為你⋯⋯」
想不到話未說完,便被承恩一聲情緒高亢的大喊硬生生打斷:「承翰你聽我說!我找到他們了!」
若然此時他在我的身邊,我能想像他激動地抓住我的肩膀猛烈搖晃的模樣。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令我大吃一驚,就像將死之人忽然變得活蹦亂跳般令人詫異,差點就摔了話筒。
他們是誰?
承恩的情緒異常亢奮,口齒不清地唸了一長串話,說話語無倫次。
難道哥也跟那個混蛋老爸一樣⋯⋯
想到這點,恐懼的浪潮到達頂峰,我沒法再強裝冷靜,聲嘶力竭地朝話筒大喊,希望能挽回他的理智:「哥?哥!你先冷靜一點!究竟發生什麼事?」
慌亂的呼喊響徹大廳,空洞的迴音在四面牆間迴盪,清冷的晨風捎來的寒意,冷得我直打著顫。
像神經病發作般的瘋言瘋語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如夢囈般的低喃:「鏡⋯⋯像⋯⋯」
「嘟——」
電話掛斷的電子音唐突地從話筒傳出,猶如垂死掙扎的人在咽氣前最後的哭叫,讓不安在內心持續發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