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宴（四）
本章節 1900 字
更新於: 2023-09-29
我再度把戒指戴上並扶著紅籬笆往上走，月光沒辦法照破這片濃霧，所以我只能靠著老人忽明忽暗的油燈在霧中緩慢前進，少了腰側的疼痛，這條路比下午時走得輕鬆不少。
霧中的枯樹看起來相當可怕，枯枝張牙舞爪地抓破纏繞在它身上的濃霧，枯幹面目可憎的聳立於燈火下，似乎不歡迎任何人來到這裡。不知道鈴諾她有沒有儲存好足以現形的能量？雖然說沒有透過祭祀神靈沒辦法得到太多力量，但維持形體的話應該不需要這麼多力量才對。
果然我在巨大樹洞邊找到她單薄的身影。
「有辦法說服他嗎？雖然說雪巴先生是個固執的人，但他是為了找到他妻子的項鍊才留在這裡的，得到項鍊的他應該會同意離開這裡吧？」鈴諾輕柔地說。
「他不只是個固執的人而且也很衝動，差點連我的命都要賠進去了。」我回答：「我還沒跟他提那件事。」
「怎麼會？你已經用了我的樹汁了，那一瓶要用掉我半年來儲存的能量你知道嗎？你一定要讓他離開。」
「我只要提到妳的事情他就會失控，他……他很討厭妳。」
鈴諾表情黯淡地點點頭說：「我知道，他妻子過世的時候有好一陣子每天都在咒罵我，應該說曾經住在這裡的人都討厭我，不是只有雪巴先生一個人這樣討厭我，而且我被討厭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就算如此，他心中肯定還是相信著妳。」
鈴諾搖搖頭。「你不要憑著你是安德爾人就隨便安慰神靈。」
「要不然妳根本就不會有可以現形的能量吧？能量一定是源自於雪巴先生。」
鈴諾低下頭，萎黃的短髮在搖曳的燈火下看起來更乾枯，她坐在突起的樹根上，懸空的雙腳來來回回擺動著。她沒有回應我剛才說的話。
「安德爾人，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叫道格，據我所知我是叫這個名字。」
「據你所知？」
「解釋起來有點麻煩。」
「道格我問你……」鈴諾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我們神靈為什麼會擁有像人類一樣的感情呢？我會開心、會生氣、會難過、會沮喪、會悲傷、會高興、會興奮，我甚至……」
我等待著鈴諾，但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於是我思考了一下便回答：「畢竟你們是人類的產物，人類就是一種充滿感情的生物。」
「雪巴先生看到項鍊之後沒有多說些什麼嗎？」
「他很高興能找回項鍊，但我很確定他沒有打算離開。」
「我還以為他拿到項鍊之後就會了無牽掛地離開。」鈴諾嘆口氣說：「那個頑固的老頭死賴在這裡做什麼呢？真的對我來說很困擾。」
「一定要趕走他嗎？他在這裡生活看起來也還不錯。」
「不行，雪巴先生一個人的能量，沒辦法讓我再製造出樹汁，如果沒有樹汁，人就會生病然後死去，雪巴先生已經有一陣子沒有樹汁了。」鈴諾說：「至少能救他一命也好，離開這裡是唯一可以拯救他的辦法，我沒有能力保護他。」
「所以……村子會變成這樣是因為疾病嗎？」
鈴諾沉默了一段時間才回答我：「算是吧。」
「算是？」我對這個模稜兩可的答案不太滿意。「妳要知道我是想幫助妳的，但我到現在還是對這裡發生的情況一無所知，老實說好了如果妳還要隱瞞著我那我也沒辦法幫助妳。」
「道格，我是個很自私的神靈。」
「什麼？」
鈴諾從樹根上站起，兩隻尖頭鞋踩進落葉與腐土之中，蓬鬆的燈籠褲在空氣中鼓起又消洩。她走到我放在地上的油燈前，搖晃的燈火扯動著她拉長的影子，她開始在我面前舞蹈，嘴角帶著笑容眼角帶著淚水。她邊旋轉邊哼著頌詞的旋律，最後在我面前停下。
「真想再看一次熱鬧的樹宴，在垂星麥成熟之時，大家都會帶著自己親手製作的團子在這裡席地而坐，看著盛開的紅花、掛上嶄新的祈願板、喝著香醇的麥酒，在微醺的氣氛下開始跳舞唱歌，男人也會送出髮飾並邀請女人共舞。宴會一直持續到天明，然後在破曉的濃霧中結束。」
我看著她的微笑及淚眼，傾聽她慢慢訴說起過去。
「上一次的樹宴在四年前，說是宴會其實也只剩下不到十個人。雪巴夫人的項鍊就是在那一次奉上給我的，她希望我可以幫助他們，希望我可以讓這片垂死的土地復甦，讓生病的人痊癒。但是我沒辦法，道格我那個時候真的沒辦法，我一點力量都沒有。」
「神靈不可能無緣無故失去力量，更何況是還有人信仰的神靈。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故，妳到底遇到什麼事？」
「你怎麼沒有問我為什麼知道你是安德爾人呢？」
「所有神靈應該都會知道安德爾人不是嗎？至少我到現在遇到的神靈都在第一眼就認出我是安德爾人，因為我們──」
「因為你們擁有那雙清澈似琥珀、璀璨如寶石的黃色瞳孔，那雙可以看見神靈的雙眼。」鈴諾坐在我的身邊盯著我的臉說：「但是你知道嗎？我存在的這一百六十一年裡我只見過兩個安德爾人，你是第二個。這個村子的訪客一向很少。你們安德爾人的眼睛……」
我們四目相交，在鈴諾綠色的瞳孔中我看到自己的倒影，時間彷彿凍結在此刻。她乾草般的瀏海下方那一雙眼睛之中流露出大量的情感。
「果然很美麗呢。」
「什麼？」
「跟你說個故事吧道格，那是發生在十三年前垂星麥成熟時的事……」
霧中的枯樹看起來相當可怕，枯枝張牙舞爪地抓破纏繞在它身上的濃霧，枯幹面目可憎的聳立於燈火下，似乎不歡迎任何人來到這裡。不知道鈴諾她有沒有儲存好足以現形的能量？雖然說沒有透過祭祀神靈沒辦法得到太多力量，但維持形體的話應該不需要這麼多力量才對。
果然我在巨大樹洞邊找到她單薄的身影。
「有辦法說服他嗎？雖然說雪巴先生是個固執的人，但他是為了找到他妻子的項鍊才留在這裡的，得到項鍊的他應該會同意離開這裡吧？」鈴諾輕柔地說。
「他不只是個固執的人而且也很衝動，差點連我的命都要賠進去了。」我回答：「我還沒跟他提那件事。」
「怎麼會？你已經用了我的樹汁了，那一瓶要用掉我半年來儲存的能量你知道嗎？你一定要讓他離開。」
「我只要提到妳的事情他就會失控，他……他很討厭妳。」
鈴諾表情黯淡地點點頭說：「我知道，他妻子過世的時候有好一陣子每天都在咒罵我，應該說曾經住在這裡的人都討厭我，不是只有雪巴先生一個人這樣討厭我，而且我被討厭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就算如此，他心中肯定還是相信著妳。」
鈴諾搖搖頭。「你不要憑著你是安德爾人就隨便安慰神靈。」
「要不然妳根本就不會有可以現形的能量吧？能量一定是源自於雪巴先生。」
鈴諾低下頭，萎黃的短髮在搖曳的燈火下看起來更乾枯，她坐在突起的樹根上，懸空的雙腳來來回回擺動著。她沒有回應我剛才說的話。
「安德爾人，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叫道格，據我所知我是叫這個名字。」
「據你所知？」
「解釋起來有點麻煩。」
「道格我問你……」鈴諾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我們神靈為什麼會擁有像人類一樣的感情呢？我會開心、會生氣、會難過、會沮喪、會悲傷、會高興、會興奮，我甚至……」
我等待著鈴諾，但她沒有繼續說下去，於是我思考了一下便回答：「畢竟你們是人類的產物，人類就是一種充滿感情的生物。」
「雪巴先生看到項鍊之後沒有多說些什麼嗎？」
「他很高興能找回項鍊，但我很確定他沒有打算離開。」
「我還以為他拿到項鍊之後就會了無牽掛地離開。」鈴諾嘆口氣說：「那個頑固的老頭死賴在這裡做什麼呢？真的對我來說很困擾。」
「一定要趕走他嗎？他在這裡生活看起來也還不錯。」
「不行，雪巴先生一個人的能量，沒辦法讓我再製造出樹汁，如果沒有樹汁，人就會生病然後死去，雪巴先生已經有一陣子沒有樹汁了。」鈴諾說：「至少能救他一命也好，離開這裡是唯一可以拯救他的辦法，我沒有能力保護他。」
「所以……村子會變成這樣是因為疾病嗎？」
鈴諾沉默了一段時間才回答我：「算是吧。」
「算是？」我對這個模稜兩可的答案不太滿意。「妳要知道我是想幫助妳的，但我到現在還是對這裡發生的情況一無所知，老實說好了如果妳還要隱瞞著我那我也沒辦法幫助妳。」
「道格，我是個很自私的神靈。」
「什麼？」
鈴諾從樹根上站起，兩隻尖頭鞋踩進落葉與腐土之中，蓬鬆的燈籠褲在空氣中鼓起又消洩。她走到我放在地上的油燈前，搖晃的燈火扯動著她拉長的影子，她開始在我面前舞蹈，嘴角帶著笑容眼角帶著淚水。她邊旋轉邊哼著頌詞的旋律，最後在我面前停下。
「真想再看一次熱鬧的樹宴，在垂星麥成熟之時，大家都會帶著自己親手製作的團子在這裡席地而坐，看著盛開的紅花、掛上嶄新的祈願板、喝著香醇的麥酒，在微醺的氣氛下開始跳舞唱歌，男人也會送出髮飾並邀請女人共舞。宴會一直持續到天明，然後在破曉的濃霧中結束。」
我看著她的微笑及淚眼，傾聽她慢慢訴說起過去。
「上一次的樹宴在四年前，說是宴會其實也只剩下不到十個人。雪巴夫人的項鍊就是在那一次奉上給我的，她希望我可以幫助他們，希望我可以讓這片垂死的土地復甦，讓生病的人痊癒。但是我沒辦法，道格我那個時候真的沒辦法，我一點力量都沒有。」
「神靈不可能無緣無故失去力量，更何況是還有人信仰的神靈。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故，妳到底遇到什麼事？」
「你怎麼沒有問我為什麼知道你是安德爾人呢？」
「所有神靈應該都會知道安德爾人不是嗎？至少我到現在遇到的神靈都在第一眼就認出我是安德爾人，因為我們──」
「因為你們擁有那雙清澈似琥珀、璀璨如寶石的黃色瞳孔，那雙可以看見神靈的雙眼。」鈴諾坐在我的身邊盯著我的臉說：「但是你知道嗎？我存在的這一百六十一年裡我只見過兩個安德爾人，你是第二個。這個村子的訪客一向很少。你們安德爾人的眼睛……」
我們四目相交，在鈴諾綠色的瞳孔中我看到自己的倒影，時間彷彿凍結在此刻。她乾草般的瀏海下方那一雙眼睛之中流露出大量的情感。
「果然很美麗呢。」
「什麼？」
「跟你說個故事吧道格，那是發生在十三年前垂星麥成熟時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