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名(1)
本章節 2359 字
更新於: 2023-09-29
兩位學妹探視後的隔天，我回到學校上課。
雖然我平常不太會主動找人閒聊，坐在附近的同學仍或多或少表達關心。
但突然要我對一票人敞開心扉，這對我而言還是跨級挑戰，於是我搬出親戚過世的謊話來搪塞。
書目療法研究社的午休大多仍專屬於我與千蒔兩人，點滿社交技能的季瓔每天都有繁忙的飯局，只有在放學後才會出現。
「學長，你打算頂著這張臉出席簽書會嗎？」
午餐結束後，千蒔一邊收拾餐盒，一邊說出殺傷力十足的話。
「別把我說得好像長得很抱歉似的……而且我還在考慮該不該答應。」
「那如果學長答應，會頂著這張臉出席嗎？」
「妳喔……唉，出版社跟書店老闆是有給我一個方案，不過……」
「不過？」
「算了，如果確定要去我再跟妳說吧，妳可別來鬧場。」
問題就出在那個方案。老實說可行性很高，但我必須做出很大的犧牲。
於是我這幾天一直處在「想回應讀者的期望」和「可以捨棄多少自尊心」的兩難狀態，搞的心情萬分浮躁。
「不行，我要去。」
「為什麼？」
「因為學長之前答應我，如果季瓔滿意我開的書單，你就要送我簽名書……結果都沒有兌現。」
「……我還以為那已經跟『來我家玩』的約定抵銷掉了。」
「到學長家玩是『搞砸諮商』的補償，簽名書是『推薦成功』的獎勵，雖然我搞砸了，但是後來也推薦成功，所以我全都要。」
千蒔握緊右手拳頭，似乎想模仿知名迷因梗圖，可惜那張癱瘓的面部表情演不了鰲拜。
她試著擠眉弄眼，但演技不到位的她，最後只能沮喪地垂下腦袋。
「而且不管是獎勵還是補償，學長都沒有兌現……」
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總覺得有點抱歉。
我搔了搔頭，起身走進櫃台，從桌面書架中抽出再熟悉不過的《漿果松鼠殺人事件》，千蒔看完後就直接放置在這裡了。
我隨手拿起桌上的藍色原子筆，翻開精裝的厚實書封，在扉頁簽下「羽漪」二字。
「學長？」收拾完畢的千蒔跑到我身後，好奇地探頭。
「拿去吧。」
千蒔接過我手中的書，盯著扉頁上的藍色簽名。
我期待著她的反應，但她一如往常，看不出面孔下藏著怎樣的情緒。
我無奈地苦笑，也許我們之間已經毋需多言──
「……好醜。」
「什麼？」
「學長的簽名好醜。」
我感覺腹部遭到一陣重擊，胃酸熱辣辣地在體內翻滾。
「妳、妳在練習怎麼開玩笑嗎？」
「不是，是真的很醜，學長還是別去簽書會比較好，我覺得粉絲會掉光。」
「沒那麼誇張吧！」
千蒔的無情批評讓我胃痛了幾個小時，但下午打掃時間結束後，我說服自己那只是千蒔一貫的高標準與毒舌。
也許我的簽名真的不好看，但總不會難看到掉粉的地步吧？更何況班導收過我的簽名書，他也沒有特別的表示。
心情稍稍平復後，放學後的社團時間，我不顧千蒔的反對，硬是把中午簽好的名字拿給季瓔看。
「好過分！竟然在別人的書上亂寫字，是誰做的惡作劇！」
「……」
結果她義憤填膺地替千蒔打抱不平，千蒔則在一旁摀著嘴「噗嗤嗤……」的笑出聲來。
我的簽名居然產生連鎖反應，引發讓千蒔憋不住情緒的奇蹟，我的簽名醜得太有價值了吧。
我抱著再次開始絞痛的腹部，費盡唇舌才讓她相信這是我的簽名。
「唔……學長對不起！」
「妳別這樣，快起來！」
她標準地九十度鞠躬，差點就要下跪，我明明是受害人卻還要拚命扶她起來，有夠狼狽。
「可是，這樣很糟糕啊……」
季瓔認真端詳我簽在扉頁上的名字，眼神中盡是憂心。
「學長打算這樣參加簽書會嗎？」
「為什麼妳們都篤定我會參加啊？」
「就算不參加，這樣子的簽名……」
「好啦我知道了，我絕對不會拿我的簽名辣讀者的眼睛，我現在就跟編輯拒絕──」
「等一下啦──」
季瓔死命抓住我的手，不讓我按下通話鍵。掙扎一番後，我們才稍微冷靜下來。
「如果學長對簽名沒有一定的實力，最好別用藍色原子筆。」
「簽名還分什麼實力……」
季瓔自顧自地從書包裡拿出簽字筆，行雲流水地動筆。文具店隨處可見的麥克筆在她手中就像魔杖，在筆記本中留下魔法的痕跡。
僅用幾秒，一個美感十足的簽名呈現我們面前，字尾還用愛心圖案來收尾。
「原來妳還有這種技能嗎……」
「我可是待過演藝圈的人耶！」
季瓔驕傲地挺起胸膛，似乎對於能在我面前表演感到十分滿足。畢竟一直以來我們都是寫作老師與學生的關係，她大概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可以這樣對老師說話吧。
「怎麼樣啊，學長？要我教你怎麼簽名嗎？」
「現在才開始練來得及嗎？」
「半桶水的成果總比學長現在好吧？你現在的簽名只是普通的把筆名寫在書上耶。」
「無法反駁……」
我悲憤地握緊拳頭，卻突然想起出席簽書會時，我必須付出的代價。
「等等，我還沒有決定要參加……」
「就算不參加簽書會，如果哪天要送簽名書怎麼辦？」
「唔……」
被她這麼一說，之前我答應陳先生要給他三十本簽名書，用在《漿果松鼠殺人事件》前傳的上市活動。
「難得有個簽得一手好字的學妹在身旁，何不好好使用我呢，學長？」
季瓔走在話語的鋼絲上，說著引人遐想的話。如果好好發揮這項技能，她的小說應該會變得有趣一點吧。
我看了看《漿果松鼠殺人事件》上的「羽漪」，以及方格筆記本上的「季瓔」，心中不禁浮現出「誰在書上惡作劇啊！」的吐槽。
「拜託妳了……季瓔老師。」
「哼哼、交給我吧！」她的鼻子翹的老高，即便如此也藏不住她的天生麗質。「那麼我們待會去一趟書店，挑一枝適合學長的筆。」
「用跟妳一樣的不行嗎？」
「新手要挑戰墨筆太困難了，先練好基本功比較重要。」
「墨筆？那支不是麥克筆嗎？」
「學長不知道墨筆是什麼嗎！」
季瓔訝異地看著我，彷彿我是從山村來的鄉巴佬。
像是在報復我以前對她的作品的用力批評，踩在我的頭上讓她欣喜若狂。
她甚至現場幫我設計好幾個「羽漪」的簽名，有圓滾滾的少女字體，有旁邊畫一對小翅膀的，還有像是亂塗看不出在寫什麼，但就是好看的簽名。
「我還以為季瓔只是個小說寫很爛的廢柴而已。」就連千蒔在一旁自言自語的暗箭，也傷不到現在的季瓔。
後來，我私底下問班導怎麼看我送給他的簽名書，他只是面有難色的說「我、我平常看你的字已經很習慣了，不覺得哪裡奇怪……」，讓我更下定決心要好好練習簽名。
雖然我平常不太會主動找人閒聊，坐在附近的同學仍或多或少表達關心。
但突然要我對一票人敞開心扉，這對我而言還是跨級挑戰，於是我搬出親戚過世的謊話來搪塞。
書目療法研究社的午休大多仍專屬於我與千蒔兩人，點滿社交技能的季瓔每天都有繁忙的飯局，只有在放學後才會出現。
「學長，你打算頂著這張臉出席簽書會嗎？」
午餐結束後，千蒔一邊收拾餐盒，一邊說出殺傷力十足的話。
「別把我說得好像長得很抱歉似的……而且我還在考慮該不該答應。」
「那如果學長答應，會頂著這張臉出席嗎？」
「妳喔……唉，出版社跟書店老闆是有給我一個方案，不過……」
「不過？」
「算了，如果確定要去我再跟妳說吧，妳可別來鬧場。」
問題就出在那個方案。老實說可行性很高，但我必須做出很大的犧牲。
於是我這幾天一直處在「想回應讀者的期望」和「可以捨棄多少自尊心」的兩難狀態，搞的心情萬分浮躁。
「不行，我要去。」
「為什麼？」
「因為學長之前答應我，如果季瓔滿意我開的書單，你就要送我簽名書……結果都沒有兌現。」
「……我還以為那已經跟『來我家玩』的約定抵銷掉了。」
「到學長家玩是『搞砸諮商』的補償，簽名書是『推薦成功』的獎勵，雖然我搞砸了，但是後來也推薦成功，所以我全都要。」
千蒔握緊右手拳頭，似乎想模仿知名迷因梗圖，可惜那張癱瘓的面部表情演不了鰲拜。
她試著擠眉弄眼，但演技不到位的她，最後只能沮喪地垂下腦袋。
「而且不管是獎勵還是補償，學長都沒有兌現……」
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總覺得有點抱歉。
我搔了搔頭，起身走進櫃台，從桌面書架中抽出再熟悉不過的《漿果松鼠殺人事件》，千蒔看完後就直接放置在這裡了。
我隨手拿起桌上的藍色原子筆，翻開精裝的厚實書封，在扉頁簽下「羽漪」二字。
「學長？」收拾完畢的千蒔跑到我身後，好奇地探頭。
「拿去吧。」
千蒔接過我手中的書，盯著扉頁上的藍色簽名。
我期待著她的反應，但她一如往常，看不出面孔下藏著怎樣的情緒。
我無奈地苦笑，也許我們之間已經毋需多言──
「……好醜。」
「什麼？」
「學長的簽名好醜。」
我感覺腹部遭到一陣重擊，胃酸熱辣辣地在體內翻滾。
「妳、妳在練習怎麼開玩笑嗎？」
「不是，是真的很醜，學長還是別去簽書會比較好，我覺得粉絲會掉光。」
「沒那麼誇張吧！」
千蒔的無情批評讓我胃痛了幾個小時，但下午打掃時間結束後，我說服自己那只是千蒔一貫的高標準與毒舌。
也許我的簽名真的不好看，但總不會難看到掉粉的地步吧？更何況班導收過我的簽名書，他也沒有特別的表示。
心情稍稍平復後，放學後的社團時間，我不顧千蒔的反對，硬是把中午簽好的名字拿給季瓔看。
「好過分！竟然在別人的書上亂寫字，是誰做的惡作劇！」
「……」
結果她義憤填膺地替千蒔打抱不平，千蒔則在一旁摀著嘴「噗嗤嗤……」的笑出聲來。
我的簽名居然產生連鎖反應，引發讓千蒔憋不住情緒的奇蹟，我的簽名醜得太有價值了吧。
我抱著再次開始絞痛的腹部，費盡唇舌才讓她相信這是我的簽名。
「唔……學長對不起！」
「妳別這樣，快起來！」
她標準地九十度鞠躬，差點就要下跪，我明明是受害人卻還要拚命扶她起來，有夠狼狽。
「可是，這樣很糟糕啊……」
季瓔認真端詳我簽在扉頁上的名字，眼神中盡是憂心。
「學長打算這樣參加簽書會嗎？」
「為什麼妳們都篤定我會參加啊？」
「就算不參加，這樣子的簽名……」
「好啦我知道了，我絕對不會拿我的簽名辣讀者的眼睛，我現在就跟編輯拒絕──」
「等一下啦──」
季瓔死命抓住我的手，不讓我按下通話鍵。掙扎一番後，我們才稍微冷靜下來。
「如果學長對簽名沒有一定的實力，最好別用藍色原子筆。」
「簽名還分什麼實力……」
季瓔自顧自地從書包裡拿出簽字筆，行雲流水地動筆。文具店隨處可見的麥克筆在她手中就像魔杖，在筆記本中留下魔法的痕跡。
僅用幾秒，一個美感十足的簽名呈現我們面前，字尾還用愛心圖案來收尾。
「原來妳還有這種技能嗎……」
「我可是待過演藝圈的人耶！」
季瓔驕傲地挺起胸膛，似乎對於能在我面前表演感到十分滿足。畢竟一直以來我們都是寫作老師與學生的關係，她大概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可以這樣對老師說話吧。
「怎麼樣啊，學長？要我教你怎麼簽名嗎？」
「現在才開始練來得及嗎？」
「半桶水的成果總比學長現在好吧？你現在的簽名只是普通的把筆名寫在書上耶。」
「無法反駁……」
我悲憤地握緊拳頭，卻突然想起出席簽書會時，我必須付出的代價。
「等等，我還沒有決定要參加……」
「就算不參加簽書會，如果哪天要送簽名書怎麼辦？」
「唔……」
被她這麼一說，之前我答應陳先生要給他三十本簽名書，用在《漿果松鼠殺人事件》前傳的上市活動。
「難得有個簽得一手好字的學妹在身旁，何不好好使用我呢，學長？」
季瓔走在話語的鋼絲上，說著引人遐想的話。如果好好發揮這項技能，她的小說應該會變得有趣一點吧。
我看了看《漿果松鼠殺人事件》上的「羽漪」，以及方格筆記本上的「季瓔」，心中不禁浮現出「誰在書上惡作劇啊！」的吐槽。
「拜託妳了……季瓔老師。」
「哼哼、交給我吧！」她的鼻子翹的老高，即便如此也藏不住她的天生麗質。「那麼我們待會去一趟書店，挑一枝適合學長的筆。」
「用跟妳一樣的不行嗎？」
「新手要挑戰墨筆太困難了，先練好基本功比較重要。」
「墨筆？那支不是麥克筆嗎？」
「學長不知道墨筆是什麼嗎！」
季瓔訝異地看著我，彷彿我是從山村來的鄉巴佬。
像是在報復我以前對她的作品的用力批評，踩在我的頭上讓她欣喜若狂。
她甚至現場幫我設計好幾個「羽漪」的簽名，有圓滾滾的少女字體，有旁邊畫一對小翅膀的，還有像是亂塗看不出在寫什麼，但就是好看的簽名。
「我還以為季瓔只是個小說寫很爛的廢柴而已。」就連千蒔在一旁自言自語的暗箭，也傷不到現在的季瓔。
後來，我私底下問班導怎麼看我送給他的簽名書，他只是面有難色的說「我、我平常看你的字已經很習慣了，不覺得哪裡奇怪……」，讓我更下定決心要好好練習簽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