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哥哥的會面

細小的雪緩緩的飄落到喧囂的街道上。

鋪著石板的大道旁，許多間平房並排。傾斜的屋頂上吊掛著各式各樣造型的提燈，如同旗幟迎風飄揚。在平房的大門前，堆著圓滾滾的雪人。

席娜撐著傘，漫步在石板路上。庫雷因跟在她的身側，頭頂的軟帽已經積了點雪。隨著他們的前行，周遭的行人的目光也隨之被吸引。

不過，因為席娜的緣故，他們也不會隨意的聚集過來，只是遠遠的揮手，叫喚著他們。

席娜瞥了一眼庫雷因。「你的頭髮快要濕透了。」

「妳剛才說很快就能到目的地。」

「是啊。但還是要走一陣子。」

嗚呼呼，席娜摀住嘴巴。所以庫雷因就覺得一頂帽子就夠了嗎。真是粗心哪。雖然這點小事，他隨便施個小魔法就能夠應付。

不過，是個好機會！

席娜傾斜黑傘，微微遮住庫雷因的頭頂。

「哎呀呀，雪天使先生，要替你遮一下雪嗎？」

「總覺得妳是不是又在打什麼奇怪的主意⋯⋯」

「那種事才沒有喔。」

她才沒有在想什麼奇怪的主意呢。只是，這把鑲嵌著繁複蕾絲以及少女花紋的黑傘，要是庫雷因拿來撐，那個畫面一定很有趣。

少女心庫雷因，嘿嘿嘿。

就是這麼一回事，「全城最漂亮的小天使」喜歡蕾絲的女用傘！新的茶會話題。席娜已經可以想見，少女們沸騰的樣子。

庫雷因的綠眼盯著她幾秒。

——接著，他向一旁行駛在雪地的馬車招了招手。

鑲嵌著金屬花紋的馬車轆轆的停了下來，留下一道道痕跡。

庫雷因打開車門，向席娜比了個招待的手勢。

「我是否有榮幸能和要塞之城的大小姐共乘馬車呢？」

席娜鼓起臉頰。

「什麼啊。真的只有一點點距離。」

「其實我有點好奇要塞之城的馬車搭起來如何。」

「也沒什麼特別的⋯⋯？」

要席娜說有什麼特別的話，要塞之城的馬車就是暖了一些。

除此之外就跟一般的馬車沒什麼區別喔？

她最終還是搭上了馬車。馬車上鋪著絨毛的坐墊，從車底升起陣陣的熱氣，驅散寒氣，在玻璃窗上結成陣陣的霧氣。很快的，他們抵達了目的地。

鋼鐵的大門敞開，沿著寬廣的大道一路延伸到盡頭，是偌大的宅邸。

——特里亞的本家，也是伯納德・特里亞的所在之地。

「複習一下，作戰計劃——」

「妳先和妳哥哥多說點話，」庫雷因呼出白色的霧氣。「這樣我才好找出能夠切入的點。」

「很好。」

席娜點點頭。

其實，她有點意外庫雷因這麼快就答應她的請求。依照她在王都對他的理解，他通常都會推三阻四。對於她的疑問，庫雷因只是說了句，「我只是來玩的遊客」。


鬢角斑白卻不減英氣的羅恩管家領著他們的腳步，來到一扇黃銅的拱門前。

他輕握門把，打開收藏室的拱門。


——伯納德・特里亞就在房間的深處。

他撐著頭，坐在鬆軟的扶手椅上，暗紅色的布幔垂落在他的身周，彷彿燈火之神流落的酒泉，緩緩飄動，半掩著琳琅滿目的收藏櫃。薰香的氣味瀰漫整間會客室，彷彿要舒緩人們的思緒。

席娜的腳步輕快起來。

「哥哥！」

伯納德露出微笑。

「啊，小席。妳怎麼這時候來？」

「因為這幾天都見不到哥哥嘛。」

「有點事情。能夠原諒我嗎？」

伯納德招招手，一張扶手椅飄到他的旁邊。這當然是屬於席娜的位子。

席娜坐下，踢了踢腳。「找藉口是不行的。就算是那樣，哥哥也太少來了。」

好可疑，不如說是不是談著戀愛就忘記她了，席爾威才那麼有餘裕的挑釁。席娜鼓起臉頰。

伯納德並沒有回應她。

他和席娜有幾分神似的面容轉向庫雷因良久，紫水晶的雙眸彷彿要望穿他的靈魂。

庫雷因微微屈身，「特里亞的少主，願晨曦常在你的身側。」

「奧雷米亞的主人，赫爾莫多寵愛之子，願黎明的光照耀你的道路。」伯納德的聲音很輕，「亞爾弗烈德・赫爾莫多，『至高賢者』曾經提過他的愛徒，『全城最漂亮的小天使』。和你很相稱。」

「承蒙讚美。」

「嗯，女僕們嘰嘰喳喳的說著這件事。」伯納德頓了頓，「小席的想法呢？」

「欸。」

席娜沒想到伯納德會問這個問題。雖然內裏壞心眼又殘念，庫雷因當然是非常漂亮的男孩子，就連泰莉亞都稱讚過。「庫雷因⋯⋯非常漂亮？呃，沒錯。算是漂亮？」

伯納德看著他。

「原來如此，你很受歡迎。」

庫雷因笑笑。

「那是因為要塞之城的人們非常熱情。我想『永恆黎明』肯定如鮮豔的花朵，被蜜蜂們簇擁。」

「蜜蜂簇擁的鮮豔花朵⋯⋯你平常都是這樣對我妹妹說話的嗎？」伯納德頓了頓，「小席，過來一點。」

「欸？好。」

伯納德揮揮手。

另一張略微簡陋的扶手椅飄到越過桌子，離他們好一段距離的地方落下。那是屬於庫雷因的位子。

庫雷因眨了眨眼，最終仍是坐下。

席娜看著他們兩個。

蜜蜂⋯⋯庫雷因剛才有拿來形容騷擾他的女僕。原來如此，他是在試探伯納德對這件事的態度嗎？

真是的，這樣反而讓伯納德的警戒心上升了！

這可不行。

席娜趕忙開口。

「庫雷因是來這裡玩的，我想說他一次都沒有來過這座宅邸，這次就帶著他來見見哥哥，來這裡玩。而且，你不是沒見過我的朋友嘛。」

「我見過泰莉亞。她是個有趣的人，也好很多。」伯納德拍拍她的頭。

「泰莉亞當然是最好的。」

「下次，我們一起去拜訪她。」伯納德遞了一杯熱茶，「作為少主，該盡點特里亞的禮數。」

「真的嗎！」席娜期待這個很久了。沒想到這麼快就答應了。

「嗯。不過，要委屈這位花朵先生了。」

「？」

「泰莉亞應該不喜歡見到陌生人，他沒辦法同行。」

「欸。」

「啊，我當然不會冷落遠道而來的客人。」伯納德嘆了口氣。「放心，我會吩咐羅恩領著花朵先生去梅維爾侯爵的宴會。」

「哥哥——」席娜有些汗顏。伯納德，完全搞錯了。

「社交界是最適合花朵綻放的舞台。那裡肯定有很多蜜蜂和繽紛的蝴蝶環繞。」

「泰莉亞認識他啦。」

伯納德嘖了聲。

「那個，庫雷因來自王都喔，有時候還能發現一些我們都不知道的有趣東西。」席娜解開披風中花樣繁複的禮物袋，放到伯納德的手心上。「像是這個，前幾天在西南區角落發現的。」

伯納德輕輕解開禮物袋。

那是一顆透明的圓球。玻璃之中，無數顆星星圍繞著月亮，漂浮在清澈的水中。是「星月之夜」能見到的星空。圓球底部沉著白色的冰霜，像是界山的土地。

「夜晚⋯⋯」

——趁著這個空檔，席娜瞥了瞥庫雷因，在指尖凝聚出魔法的小字。「有什麼好想法嗎？」

庫雷因微微點頭。他再度露出完美的笑容。

「其實，我的導師也很常提起永恆黎明閣下。」

「至高賢者？」伯納德挑眉。「應該不是什麼愉快的語氣吧。」

「在我看來，導師無論提到什麼都是愉快的語氣。」

「呵呵。」

「導師對永恆黎明閣下的評價很高喔。」庫雷因微微屈身。「『特里亞當代第三強』、『對付夜民專家』，以及『黎明賢者的真正後繼者』。」

「⋯⋯」

「我在王都，正好也是負責對付夜民。」庫雷因瞥了席娜一眼。

「這我知道。『全城最漂亮的小天使』，你的另一個稱號是『晨曦之劍』。如同晨曦的劍刃，照亮王都的夜晚。」

「所以，雖然冒昧，我能否和永恆黎明閣下求教關於夜民的相關事務呢？」庫雷因的語氣中充滿熱忱，「我多次拜訪要塞之城，最殷切期盼的就是能和永恆黎明閣下學習夜民的應對方式。」

「至高賢者也很擅長。」

「導師的『擅長』有點偏離普世價值，閣下應該知曉他的作風？」

「至高賢者嗎，的確。」

伯納德沈默了好一會。

哥哥，會答應嗎？席娜有些打鼓。庫雷因的拉近距離方式，應該還算切到要點。首先，哥哥是真的不喜歡亞爾弗烈德那老頭的作法，席娜記得他們交手過幾次。

另外，只要能夠驅逐危害普通人的夜民，伯納德都會不吝於傳授訣竅。

就像當初他每天陪著她完成特里亞必須的習作一樣。

伯納德點了點頭。

「這是可以。」

「這樣的話，席娜也一起來？畢竟是『晨曦之槍』，我在王都的搭擋——」

伯納德的聲音充滿重量。

「不行。」

「這樣啊。好吧。」庫雷因嘆了口氣。

庫雷因的右手小指微微彎曲。

席娜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庫雷因的暗號：成功了，接下來妳自己看著辦。

原來如此，席娜大概懂他的意思。伯納德這樣就會被庫雷因至少拖住一部份的注意力和時間，而被伯納德排除在夜民討論會的席娜，就會有額外實施考驗計畫的餘裕了！

庫雷因，做得好！

「那麼，我很期待永恆黎明閣下的邀請函。」

「嗯，我會盡快安排時間。」

「叨擾了。」庫雷因微微偏頭。「對了，這是只有我們兩位參與者嗎，還是會辦個小型的聚會呢？」

伯納德紫水晶的雙眸看著他好一陣子。

接著，嘴角微微勾起。

「除了你我以外，還有我現在最信任的顧問席爾威・格雷赫爾。」


——席娜的腦袋頓時停止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