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

※媞娜視角

框啷。

白紙世界的天空，碎出了一個大洞。

艾喀羅斯與魔王從天而降，輕輕落在我面前。

──原本蒼白的世界因你的出現而有了色彩。我深知自己不能在此退縮，卻難掩內心的動搖。

──不行……倘若你再繼續前進，我恐怕就無法再堅定自己的內心。屆時一切又會恢復原狀，變得像其他九百九十八次輪迴一樣，不斷重複下去。拜託了，請你不要再前進！

「不要、過來……！」

我露出手中的紋樣，聲音裡滿是顫抖。

然而艾喀羅斯沒有理會。他揮舞著手中的劍，朝我一步步走進。

──我肯定會動搖啊。

──因為你，我才得以在九百九十八次輪迴裡保有自我；因為你，讓我重燃想活下去的希望。我想讓這個世界不再受故事意志支配，想讓所有角色們獲得解脫──但為何你要再度出現於我面前？

──這樣的話，內心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好不容易決定打倒你的想法，又會再次擺盪了不是嗎？

「不要再靠近一步了……！」我以幾近尖叫般的聲音吶喊。「【設定重啟：地窖裡的魔獸】！」


原本我透過手上的紋樣消除了整個世界。然而為了在這裡擊退艾喀羅斯，我決定將某些事物恢復原狀。

我召喚出地窖裡的魔獸，想透過魔獸打倒艾喀羅斯。

霎時間，地面出現劇烈搖晃。

在我後方的白色地面出現巨大的裂痕，宛如峽谷一般的裂縫向外擴張，緊接著從裂縫之中，竄出一道身形龐大的黑影。

是地窖裡的魔獸。

高度直衝天際，全身被霧氣包圍。地窖裡的魔獸受到我的支配，發出低沉嘶吼。

這樣就行了。

打倒艾喀羅斯，讓新世界得以誕生──


█


「魔王，可以幫我對付魔獸嗎？我負責打倒媞娜，在那之後我有辦法，解決眼下的所有狀況！」

「──」阿絲托娜愣了一下，隨後開口：「我知道了。姑且就相信你吧。」

「願我們武運昌隆。」

「這可不像是勇者該對魔王說的話。」阿絲托娜輕笑，接著馬上展開行動。「【黑獸焰】！」

極黑的死亡之火從魔王手裡竄出。她隨即邁開腳步，朝著媞娜身後的魔獸狂奔。

魔獸察覺到阿絲托娜的存在，咧嘴一笑。

牠高舉巨大的手臂，將力量全部集中到拳心，然後──直徑超過十公尺的拳頭，從數百公尺的高空揮下。

轟──！

伴隨著爆炸般的轟鳴，白紙的地面裂出一個深坑。大地在晃動，震起的狂風朝四面八方吹襲，然而──

「別太小看我了！」

阿絲托娜猛然往上一躍，輕而易舉躲過魔獸的攻擊。她跳上魔獸巨大的手臂，在上頭疾速飛馳──

奔跑、奔跑、衝刺、跳躍。

魔王化作黑色的閃電，在魔獸的手臂上留下殘影，轉瞬之間就到達魔獸的肩膀處。

隨之。


「【黑獸焰‧強攻】！」


把魔力瞬間收縮、凝聚。化為狂亂閃爍的黑色球體。

那是將【黑獸焰‧攻】進行改良，把大於無限的攻擊力再度壓縮，變成能貫穿一切的雷射砲。

累積了九百九十九次輪迴的魔法結晶、魔王的絕技。

對準魔獸的頭頂──發射！


「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色閃光劃開白色的世界，將魔獸的頭部削出一個大洞。在閃光劃過的軌跡處，因為氣溫被無限加熱，產生接二連三的爆炸。

魔獸痛苦的嘶吼傳遍整個白色世界。

巨大的怪物不到幾秒就遭受重創。

然而，還不能大意。

儘管魔獸發出痛苦的呻吟，但僅靠這樣還沒辦法將牠擊垮。

只見下一秒──

被【黑獸焰‧強攻】削開來的缺口在瞬間膨脹，接著恢復受傷前的模樣。魔獸的身體在瞬間修復，變得完好如初。

接著……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魔獸扯開漆黑的大嘴，朝阿絲托娜發出轟鳴。

僅僅憑著蠻力嘶吼，就颳起宛如暴風一般的劇烈氣流。強大的衝擊波將阿絲托娜擊退，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魔王重摔在地，但身體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嘖，果然很難纏啊。勇者這傢伙最好有欠我人情的自覺。」她咋舌，然後重新撐起身體。「【黑獸焰‧改】！」

魔力化為黑暗之火，從阿絲托娜體內竄出。接著，這些火焰纏繞在魔王身上的幾處重要部位，形成沒有實體的護甲。

【黑獸焰‧改】是將【黑獸焰】的防護能力進行特化，然後包覆身體形成防禦的招式。在【黑獸焰‧改】的防禦下，幾乎沒有任何攻擊能傷到阿絲托娜半根寒毛。

──戰鬥的第二回合，才正要開始。



「我們這邊也該做個了斷了呢。」

將視線從魔王與魔獸身上拉回來之後，艾喀羅斯看向站在自己對面的少女。

媞娜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明顯出現波瀾。

──她果然是不得已才這麼做的。

艾喀羅斯再度確認。

──然而，沒有關係。哪怕妳陷進無法脫逃的深淵，我也會憑著蠻力將妳拯救出來。

──用不合理的方式解決不合理的故事意志，任性地賦予這一切完美的結局，這樣，才稱得上童話不是嗎？

艾喀羅斯舉起【傳承之劍】，壓低身體的重心，做出備戰姿勢。

和媞娜的距離只有短短十五公尺左右。

這個距離艾喀羅斯不用兩秒就能到達，然而媞娜不會輕易讓自己得逞吧。

她的心中還有一面牆。一面抗拒自己的牆。

雙方的距離，並不像是表面上那麼接近。

──我們之間間隔了九百九十八次輪迴的距離，但無論要跑多遠、花上多少時間力氣，我都會將妳心頭的那道坎破除！

──倘若這一切終將成為童話裡的終章，就讓我轟轟烈烈地大戰一場吧！

於是。

「──接招吧！」艾喀羅斯跨出腳步。

「不要過來！【設定重啟：暴走的龍群】！」媞娜也同時出招。

最後的戰鬥，轉瞬即發。

【傳承之劍】發出耀眼的光輝，隨著勇者跨出的箭步，在路徑上劃出一道閃光。

而媞娜也不遑多讓。她啟動手中的紋樣重新召喚暴走的龍群。一瞬間，各種不同的龍族從她後方裂開的峽谷裡竄出。

龍群接二連三地向勇者發動攻擊。火焰、寒冰、狂風……無數攻擊混雜在一起，但是──

「沒有用！」

艾喀羅斯將【傳承之劍】一揮。瞬間，白刃斬開空間，靠著劍壓颳出一道狂烈的風切。

然後，風切將這些攻擊全數斬斷。

風暴在周圍肆虐，龍群被強勁的衝擊打退。艾喀羅斯僅憑著劍氣，就把接踵而至的龍群一口氣擊潰。

還剩下幾公尺。

──跑起來啊！


「……！」龍群僅在轉瞬之間就被擊退，令媞娜頓時感到慌亂。但她沒有停下動作──「龍啊！為我起舞！」

瞬間，竄出的龍群之中，一頭身形龐大的巨龍高聲嘶吼。宛若龍族之間的歌，聽見那聲嘶吼的龍群頓時重新朝著艾喀羅斯襲來。

彷彿永無止盡的人海戰術。

媞娜趁這瞬間開始行動起來。她邁開腳步，一面操縱著龍群，一面在無數龍族的背上奔馳、穿梭，讓自己嬌小的身影藏身到龍群裡面。

艾喀羅斯不斷架開龍族的攻擊，一面向前衝刺。

媞娜遍趁著艾喀羅斯攻擊的瞬間，把龍群作為遮蔽──從中竄出。

「【邪命封印】！」

「【魔法解除】！」

轟！

媞娜擊出的魔法，被【傳承之劍】劈成兩半。那是結合了世上所有魔法而形成的劍，輕而易舉就能把媞娜的招式揮開。

媞娜的招式頓時被瓦解。如果不快動身的話就會進入艾喀羅斯的攻擊範圍，必須在這之前再度藏身於龍群之中，然而──

轟！

艾喀羅斯再次揮劍。

緊握媞娜從龍群裡現身的瞬間，靠著劍壓捲起的風，一口氣把周圍的龍群吹散。

「唔！」

媞娜下意識地張開魔法屏障，擋下狂風的衝擊，但是──因為沒有隨著龍群一起被暴風吹散，她也同時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找到妳了。」

「！」

相距不到五公尺。

時間變得緩慢。

媞娜楞然睜大雙眼，驚覺自己踏入艾喀羅斯的盤算。臉上那細微的表情變化，都被艾喀羅斯看在眼裡。

艾喀羅斯壓低身姿，露出緩和卻充滿決心的微笑，準備踏出腳步。他的一舉一動，都映入媞娜的眼簾。

雙方相互對視，在那僅存在於時間夾縫之中的短暫對望裡，試圖從對方身上尋找著什麼。

然後，那一刻轉瞬即逝，時間在次流動起來。

艾喀羅斯將腳步用力一蹬──揮舞著劍，衝向少女。

媞娜在情急之下展開魔法屏障──注入所有魔力，擋下勇者的攻擊。


鏘！


劍與屏障相互碰撞。

擦出的火花往四周噴散，激烈的魔力流動捲起一波波狂嵐。

媞娜用盡了自己的所有魔力，建構出世上最為牢固、強大的防護屏障；艾喀羅斯投注了自己的所有力量，揮出自己這輩子最俐落、最有力的斬擊──

火光迸裂。

兩人互不相讓，僵持在原地。

明明有更加花俏、華麗的招式可以使用，但兩人卻都沒這麼做。僅憑著最純粹的力量，將其投入於戰鬥的盡頭。艾喀羅斯早就察覺了吧，這並非是以招式或技巧決勝的戰鬥，讓自己獲勝的條件不存在於這些表面上的事物，而是……

──少女封閉的心裡。

「為什麼……？」

交鋒依舊持續著，媞娜哭喊。

那是悲傷的困惑，沒有解答。但──

「還用問嗎？妳這傢伙走上了無法回頭的路，所以我來把妳帶回去，僅此而已！」

「我別無選擇啊……！」媞娜的聲音在顫抖，屏障也因內心的波動變得脆弱幾分。裂痕在屏障中間蔓延開來，但她很快又將屏障維持住。「你不明白！被故事意志寫定了結局，沒辦法自由活著的角色有多麼痛苦！在同一段時間裡不斷循環有多麼無助！我──……」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選擇並非正確。

她猶豫過。

她痛苦過。

她矛盾過。

這些情感她都在一次又一次輪迴裡經歷了無數遍。她當然不希望艾喀羅斯就此消失，也期盼著自己能和艾喀羅斯一同見證結局以後的未來──但是真相不允許她這麼做。想要從輪迴之中解脫就必須消除故事意志，而消除故事意志唯一的手段就是抹消艾喀羅斯……──

她躊躇了一遍又一遍，但在她為了選擇感到痛苦的同時，死亡已經一次次地降臨在她身上。她不得不做出這種選擇。

少女心中的矛盾正一點一滴讓她變得動搖，屏障不斷變得脆弱，裂痕變得越來越明顯。

「啊啊，是啊！我不明白！就像妳說的一樣，我不完全懂妳，也沒辦法完全理解妳究竟有多難受……但我心中想和妳共同面對的想法是貨真價實的啊！既然找不到解答就一起思考、沒辦法突破困境就互相協助，這種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不管妳到了哪裡、經歷了什麼事、變成了什麼樣子，我都一定會向妳伸出援手！」

「！」

交鋒依舊持續著。

但是媞娜心中的那道牆，已經隨著屏障破裂，一同出現裂痕。

無數回憶湧上心頭。從第一號世界線一直到九百九十九號世界線，他所經歷的回憶與冒險，共度的歡樂與悲傷──全部，都如同湧泉一般，內心的情感怎麼樣也止不住。

她想起來了。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去了什麼地方、變成什麼樣子，艾喀羅斯對待她的方式，經過了九百九十九條世界線都不曾改變。

因為──

「有些情感即便過了幾千萬次輪迴也不會變，我想拯救妳的想法從頭到尾都始終如一，那份感情毫無疑問是能跨越時空的語言！所以回來吧，讓自己化身為世界中樞永遠活著什麼的──這才不是妳應該背負的結局！」

感情相互碰撞。

內心的那道牆正在坍塌。媞娜知道，艾喀羅斯正毫不留情地，試圖跨進自己的心坎裡，但她卻沒有抵抗。

她終於發現了，自己內心的那份矛盾位於何處。

即便做出了殘酷的抉擇、試圖讓自己化為中樞重整這個世界──她內心的深處，恐怕也還存在著一個想被艾喀羅斯拯救的自己。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啊？」淚水潸潸落下，媞娜扯進自己內心的所有感情呼喊：「回來了又能怎麼樣？時間輪迴會繼續，一切永遠都無法往前！我們會繼續活在這宛如死水的世界！」

然而──


「不是這樣的！破除眼下狀況的其他方法一定存在，妳現在的作法才不是唯一的解答，請相信我吧，我可是屬於妳的勇者啊────！」


「……──！」

話語的力量擊穿媞娜的心防。

但是，還差一點。

戰鬥還沒結束。


──妳並沒有錯，世上所發生的一切形塑出現在這個想重構世界的妳，但也同時造就了想要阻止妳的我。命運讓我們在這個地方交會，我們憑著自己的意志在故事裡擅自行動起來，最後在這個地方相遇。

──所以來分出勝負吧。我們各自的經歷都將化作此時此刻的自己，過去的選擇讓我們得到了現在的答案。現在就來對對看，誰的回答才是最佳解──！


艾喀羅斯握緊【傳承之劍】，然後──灌注自己的所有魔力與思念。

那是背負著自己遇見的所有壯士與英雄，將他們的壯志與嘆息合而為一，繼承著所有人的夢想與願望，橫跨著過去、現在與未來的一切──傾注了自己的全部，化作扭轉命運的一擊！

框──────！


媞娜張開的屏障，隨著她心裡的那道牆，一同破碎。


█


少女一直迷惘著。

經歷了數百次命運的輪迴，依舊改變不了悲慘的命運、無法脫離這毫無意義的迴圈──她的靈魂漸漸磨損，世界不知何時已經變得毫無顏色。

她試圖下定決心，要從這一切當中解脫。她很清楚自己所做的行為，是永遠也無法被饒恕的罪。於是，或許是心中想彌補些什麼吧，她希望得救的不是自己，而是整個世界──這樣的話，她才能說服自己沒有錯──她決定化作整個世界的中樞，永遠地、毫無意義地在這裡活著。

──如此一來，也能讓艾喀羅斯理解了吧？這是逼不得已的抉擇。

然而她錯了。

艾喀羅斯敲破了她那封住一切的鎖，進入了她的世界。沒有顏色的世界頓時被染上色彩，一切都在轉瞬之間流轉了起來。

雖然強硬又不講理──但是艾喀羅斯卻毫不猶豫地進入少女封閉的內心，將她拯救出來。

於是，沉積已久的靈魂死水開始流淌，變成少女的淚珠撲簌簌落下──



戰鬥結束了。

艾喀羅斯擊破媞娜的防禦，來到後者身邊。少女癱坐在地，淚水浸濕她美麗的臉龐。

艾喀羅斯輕輕地用【傳承之劍】碰觸少女手臂上的紋樣，小心不讓劍尖在美麗的肌膚留下傷痕。

隨著【傳承之劍】碰到媞娜的紋樣，扭曲複雜的紋路頓時迸散開來，化為光之粒子，朝著空中飄去。

媞娜手中的紋樣被消除，一切即將畫下句點。

然後──

「抱歉哪，我沒察覺妳經歷了一次又一次不講理的輪迴，也不清楚妳在我不知道的角落做了這麼多……我不敢說這是正確的行動，但那絕非沒有意義的行為。因為妳的行動，才會有了現在這個、想來到妳身邊拯救妳的我，既然如此──剩下的路，就交給我替妳走完吧。」

「……！什──」

媞娜愣了一瞬，還沒理解艾喀羅斯話語中的意思。

「要消除這世界既有的命運──故事意志，除了把我從原本的世界抹消之外，還有另一個方式。」艾喀羅斯單膝跪地，在媞娜面前蹲了下來，與她平視。「──那就是把九百九十九號世界線變成一個封閉的迴圈，然後讓所有角色在新世界重生。」

如此一來，故事意志就會永遠停留在九百九十九號世界線。第一千號世界線永遠不會到來，新的世界會朝著未來不斷前進，輪迴會就此消失。

然而──

「為了讓九百九十九號世界線變成封閉的迴圈，需要有個人將這條世界線的頭尾串連起來才行。」艾喀羅斯平靜地望著媞娜，「──而那個人只能是我。」

「等……──」

「吶，媞娜。」沒有理會媞娜的動搖，艾喀羅斯繼續開口：「妳覺得為什麼我能使用石板？」

「──……」

少女張開口，想要回答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艾喀羅斯垂下眼簾，露出淺淺的笑。接著，他將自己的衣領扯開，露出自己的胸口。

媞娜瞪大雙眼。

只見在艾喀羅斯胸前，有一道複雜扭曲的紋樣。那個紋樣烙印在他胸口，形狀就和原本存在於媞娜手中的紋路如出一轍。

「當初妳在龍神遺跡的時候，用手中的紋樣使用禁術，才救了我一命對吧。大概是這個原因，我身上殘留著紋樣的一部份，所以才能使用石板。」他溫柔地說著。「──因此現在只有我能回到過去，把一切串聯起來。」

──艾喀羅斯打算為了少女拯救世界，並為此犧牲。

「……！」媞娜倒抽一口氣。隨即，一股複雜的、脆弱的情感從心底迸發。「太狡猾了……！把我的紋樣消除的話，不就變成只有你能犧牲了嗎！？為什麼──」

少女哭著。

然而，艾喀羅斯沒有用言語回應她。而是以行為代替自己的回答。

他伸出左手，小心地、溫柔地扶起媞娜柔軟的掌心。

隨後，對著少女的手背──


輕輕一吻。


「──……！」

勇者無聲的告白超過了千言萬語，令媞娜頓時語塞。

紅潤的眼眶被淚水浸濕，她想開口說些什麼，卻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回過神的時候，媞娜發現自己已經泣不成聲。

接著，艾喀羅斯緩緩將媞娜的手放下。然後一個人站了起來，將視線轉向不遠處的阿絲托娜。


阿絲托娜已經在與兩人有一段距離的位置駐足許久。艾喀羅斯擊破媞娜心房的瞬間，地窖裡的魔獸和暴走的龍群也隨之瓦解，阿絲托娜的戰鬥也告一段落。她靜靜看著勇者與少女，卻不明白心中為何會感到絞痛。

這時，勇者離開少女身邊，朝魔王走來。

「辛苦妳了呢，魔王。」

「這種程度的寒暄就免了吧。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阿絲托娜收起心中那股不具名的情緒，回應艾喀羅斯。

「我會回到過去，把九百九十九號世界線變成一個封閉的圓形。接著透過【傳承之劍】的能力，創造一個新世界，把所有角色送往那個地方。那裡不再有故事意志，也不再會輪迴，所有角色都能為自己而活。」

「……這樣嗎。」阿絲托娜淡淡說著。沒有干涉艾喀羅斯的決定。

「……因為與生俱來的能力，妳的記憶不會因此消除對吧。」

「是這樣沒錯，但也無妨。至少我能在新世界正常老去、死亡。那裡還會有人類與魔族的戰爭嗎？」

「不知道呢。或許還會有吧。」艾喀羅斯寂寞一笑，「要讓戰爭結束的唯一方式，只有兩族互相理解。雖然我創造了新世界，但只要兩族的心中依舊存在著高牆，戰爭恐怕就不會結束──終結戰爭的部分，就交給妳來完成吧。」

「……」魔王陷入沉默，隨後頷首。「我知道了。我會替你見證新世界的結局。」

「那就麻煩妳了。」

──勇者欣然地笑了。



艾喀羅斯走向一旁的空曠處，將【傳承之劍】插到地上。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劍上的紋路開始發光。劍身被紋路分割開來，接著以異常的速度變形、展開。只在轉瞬間，【傳承之劍】已經變成了其他形體。


──變成了一扇【門】。


那是能夠通往過去的【門】。

和石板不同，這並非將意識傳送回過去的時間裝置。【門】的後方是時光迴廊，只要在迴廊裡不斷前進下去，就能讓整個人回到過去。

艾喀羅斯不知道自己要前進多久，才能到達九百九十九號世界線的起點、迴廊的盡頭。但他不以為意，毫不迷惘地朝著【門】的後方邁出腳步。

「艾喀羅斯──……！」

媞娜終於回過神來。她哭喊著，想要試圖挽留勇者的腳步。

然而她知道自己沒有那個資格。艾喀羅斯的心意已決，自己根本無從否定他的決心。

心中的悲傷化作慟哭，在白紙的世界迴盪。但艾喀羅斯沒有停下腳步，筆直地朝著【門】的後方前行。



艾喀羅斯回到過去。

九百九十九號世界線變成一個封閉的迴圈。

一切──將從新世界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