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凌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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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0-30
意外的,非常平靜。
沒有什麼疼痛,也沒有什麼地方失去知覺,當江玄張開眼睛的時候,看見了白中帶灰的天花板。
視線向旁偏去,淡綠色的簾幕映入眼中,然後是有些熟悉的氣味悄悄湧入了呼吸,很快喚醒了最後一點茫然的意識。
——醫院,病床。
江玄眨了眨眼,將目光繼續向旁轉,看見有條點滴正連在自己的手臂上,淺淺的埋在皮肉之下,突起形狀。
看到針頭的瞬間,江玄轉開眼睛,輕輕壓住心底的警戒,將眼神望回天花板之上。
儀器運轉的聲響低微,沖散在醫院過度冰涼的空調裡。
附近有人,他可以聽見醫生的問診與病人偶爾的哼叫從外頭傳來,以及護理人員急促的腳步聲。
仰望天花板,江玄慢慢蹙起眉,終於做出來一個顯得太晚,並且多餘的結論。
「我還活著……」開口,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低沉粗啞,就像是乾涸的河床,有些乾燥的疼。
彷彿聽見了他的聲音,簾幕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迅速靠近。
「誰?」頭腦拉扯肌肉猛然撐起身體,江玄正要從病床竄起來,就聽見一聲冷冷的回應:「是我,冷靜。」
綠色簾幕被撥開了一道縫隙,「唧唧」一聲被向旁拉開,彷彿捲動的海浪,踏進此處的是一名成熟女子,她走向病床,腳下的短跟鞋敲在醫院地面上,聲響清脆。
注視著衝起到一半,卻硬生生卡在原位的江玄,她的目光沒有一點波動,依然冷靜如冰。
「坐下,最好是躺下。」她說。
「老師。」江玄看著她,愕然喊道。

「叫隊長。」冷淡的應道,女子依然站立著,雙手抱著相當豐滿的胸,垂眼盯視江玄,其姿態如同一株黑色玫瑰,難以親近。
這女子的名字是文凌燕,是江玄在訓練期的班級指導員,而還挺巧的是,江玄在正式進入警職後的第二年,便被分配到這位「老熟人」的手底下,至今未變。
如今,自家的長官穿著的是執行公務中的西裝筆挺,即使是落在肩上的黑髮也都紮成了一束,顯然並不是閒著來看自己的。
慢慢挪動姿勢,江玄終於在床鋪上坐下,試圖表現出自己完全沒有問題的模樣,問道:「隊長,能讓我知道現在的情況嗎?」
「你昏迷了三天。」單刀直入,文凌燕站在江玄眼前,雕像般迷人、卻透出一道凌厲的臉孔正對著他,說得清楚明白:「從藤雅逃獄之後。」
江玄震了一下。

「他——」低低的呢喃,他張大了眼,卻慢慢的向下看去,緊繃的臉孔也垂向病床。
「他逃獄了……」

那雙眼籠罩在暗影中,無人能看見江玄現在的神情。
但文凌燕能感覺到,那必然是相當恐怖的憤怒與恨——她見過他這樣的表情,當他執著於那個人的時候,往往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猶如惡鬼。
站立在原地,她抱著臂,看著江玄。
「現在我們還在追蹤他的行蹤。」並沒有打算開導或是安慰,文凌燕繼續說道,她很清楚這才是江玄想聽的事情:「藤雅在服刑時似乎已經通過他那些慣用的手法將護理師都拉攏到他的陣營中,攻擊你的那一個、還有當天的值班人員都列入了待質詢名單。」
「嗯。」江玄低低的應了聲,依然垂著頭,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目前確認到的最後目擊,是在離開監護所之後,他搭上一台計程車離開。」文凌燕說著,望著江玄,神色冷而凝重:「沒有車牌,在定點等他。那是已經安排好的,他已經預定在那一天、那一刻離開。」
「他知道我會去找他。」突然開口,江玄的聲音迴盪在綠色的幕間。
「他知道我會去找他、去質問他,」慢慢抬起頭,江玄的臉色繃得可怕:「他是故意輸給我的,他要我繼續問他,他才能理所當然的說出實話,然後……」
「用他的實話,激怒你。」文凌燕淡淡道。
「是……。」江玄咬了咬牙,握緊的拳在床單上擰出一圈皺褶:「該死。」
「我知道你急著要救那個孩子。」看著他的神情,文凌燕放開了抱胸的雙手,轉身將陪伴病人的躺椅提了起來,在半空中喀噠張開,放置到病床邊,果斷而不失優雅的坐下:「你打算怎麼做?」
「從他的遊戲下手。」回答得毫不猶豫,江玄的眼中透出冰冷的決意,語調也低沉而兇猛:「他在乎的,只有這個。」
「為什麼?」文凌燕挑眉。
「我不知道。」江玄搖了下頭,嗓音裡的冷靜已經開始慢慢恢復,只還有一絲重傷的沙啞:「但是,像他那種人——」
他突然注意到,文凌燕看著他的眼神中,竟帶著深沉的……某種意味。
他看著她,她看著他,沉默。

「老師……隊長,您想說什麼?」看著她的臉,江玄謹慎的開口,已經完全感受到異常的氣氛。
他的老師向來不會對他推拖或遲疑,但這是第一次,她沒有立即解答他的問題。
難以言喻的不安湧上心口,江玄望著她,再次開口:「隊長?」

終於,文凌燕的雙眼眨了一下,暗紫色的瞳孔中完整映出了他的身影。
「我今天過來,」平靜的,她開口的聲音彷彿是和平常一樣的對話:「是來傳達指令的。」

「非常遺憾,但我必須通知你,」文凌燕看著他,冷靜的張開嘴唇:「你已經不能再參與追捕藤雅的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