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等不到王子的灰姑娘從城堡一躍而下01

我和望月兩人小心地走在林間的小徑上。

雖說有螢火之光引導，但我仍好幾次不小心踏在濕滑地樹根上。

靜謐的氣氛直到我身後的手機語音打破。

「月君知道化沫山的故事嗎?」

「欸?這是望月妳手機的語音嗎。」

「是的，畢竟這樣子溝通比較方便呢。我會盲打，不用擔心。」

看她靈巧的步伐似乎是真的沒有問題，於是我回到主題:

「妳是指人魚姬為了拯救王子在這個山上化成泡沫的故事嗎?」

「是的，但是我初次聽到這個故事時十分的疑惑呢，畢竟它與安徒生童話中的美人魚太過相似了。」

是啊，同樣是人魚公主拯救了王子的故事、同樣是人魚公主化成泡沫的結局。

「會不會是有人聽到安徒生的童話後編造的傳說呢?」

近代常有為了觀光而編造出的傳說，最有名的就屬各種靈異景點。

「月君很敏銳呢。」

她的讚美讓我有些不好意思撇開頭，而望月繼續說著:

「但是安徒生是十九世紀的作家喔，但根據本地鄉土誌的研究，這個故事早在十七世紀以前就在這裡流傳了。」

「欸?」我的腦袋一下打結了起來。

「那不就比安徒生還久了!那這個故事是怎麼來的?不會是恰好創作出了相似的故事吧。」

「我認為這是其中一種可能。就像不論是希臘神話還是日本古記事都有去地獄拯救愛人的情節，而且毫無例外的都是死者無法帶回現世的結局，可能是人類彼此的共通性導致在沒有交流的情況誕生了相似的故事。只是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月君有聽過多貢人的天狼星嗎?」

「沒有，可以請妳告訴我嗎?」

「是的。」望月點了點頭，「在西非有個叫多貢遠古部落，他們沒有任何的科學儀器，但研究他們的人類學家卻發現了他們的古老傳說裡清楚地描述了天狼星的存在甚至還知道天狼星有顆伴星。然而這顆伴星即使用天文望遠鏡也很難觀測到，於是他們如何知曉這些知識成為了謎，甚至有他們是外星人後裔的假說。月君怎麼認為的呢?」

我思索了起來，望月也隨著我的速度減緩了步伐，直到我開口:

「會不會是因為誤解或人們對資訊誇張化地解讀造成的?」

在少女傾聽的目光中，我更進一步解釋「比如說因為語言不通，導致多貢人說的可能是天上的狼神有一位妻子，卻被研究他們的人類學家誤以為他們說的是天狼星和它的伴星。或者其實沒有誤解，而是為了噱頭刻意扭曲、誇張話了原本的意思。」

畢竟比起多貢人的傳說天上的狼神有一位妻子，多貢人的傳說知道天狼星有伴星更加地吸引人。

「是的，月君果然很聰明呢。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可能的解釋—早在人類學家跟多貢部族接觸並發表他們有龐大的天文知識前，歐洲的天文學家就為了觀測日蝕而前往多貢地區，會不會多貢人從那些天文學家身上了解到一些天文知識並且由於口耳相傳的關係變成了遠古的神話呢?這就是多貢人的天狼星。」

「原來如此!望月妳的意思是這裡人魚姬的傳說可能受到安徒生童話的影響而誕生，但由於年代過於久遠導致在口耳相傳中反而變成這地方的傳說早於安徒生的童話嗎?」

「是的，就是這樣，月君。」

我試著習慣少女對我的讚美，但顯然做不到的我只能刻意不跟少女對視，並祈禱夜色能遮掩我發燙的臉頰。

不過...

「望月小姐，妳口中的月君該不會是指我吧。」

「那、那個!」她慌張地手足無措了起來，「月君不喜歡這個稱呼嗎?」

這副模樣跟剛剛知性的形象完全相反，但只能說美少女露著什麼表情都很可愛啊。

「不，只是很好奇為什麼這樣叫我。」

「那個...因為月君就是月君?」她指尖按在唇上，不確定地詢問我。

為什麼用問句啊。

「沒關係，隨妳喜歡稱呼就行了。」

畢竟「乞丐!」、「細菌!」什麼的我也沒有少被人叫過。

還有，

—給我滾啊!要是沒有你就好了!你果然是隻帶來不幸的杜鵑。

「...」

「月君也可以稱呼我為詠喔，因為我的母親是丹麥人，所以我更習慣別人稱呼我的名子呢。」

望月溫柔的笑容把我拉離了過去的深淵。

「那個...詠小姐?」我斟酌著文字。

「不必加稱謂，況且我的年紀應該比月君小，叫我詠就行了。」

的確呢，看個子是國中生，還穿著制服。

「那麼—詠?」

「嗯!」

此時我注意到前方出現了什麼，那是螢火之路的盡頭，螢光蝶就像希望我們注意到似地紛紛飛離岩壁，鑲在其中的老舊大門隨之顯露。

銀月的光澤透過樹葉的縫隙撒在那扇雙開門斑駁的紅漆上。

我和詠不禁一同停下腳步。

「詠，一起去看看嗎?」

得到少女肯定的點頭後，我們兩人並肩地邁開步伐。

我抓住門把上的金屬扣環拉了拉，聽見了鎖裡插銷撞擊的聲音。

那麼—

我嚥下一口氣。

將我口袋的鑰匙插入鎖孔。

「喀擦!」

成功了!

我著急地再度拉起扣環，但雙開門卻依舊紋風不動，此時我才注意到另外一邊的門上也有相同的鎖。

能用一樣的鑰匙嗎?

只是對這種古老的鎖而言，要拔起鑰匙只有重新上鎖。

「月君，可以讓我試試看嗎?」

詠撥起她後頸處的長髮、解開掛在她脖子上的吊墜，那是另一把古銅色的鑰匙。

然後—

門開了。

我倆望著裡頭幽深的洞口面面相覷。

「今天就先回去吧，太暗太深太危險了。」我為自己的愚蠢嘆了口氣，明明知道天色已晚卻沒有事先做好準備。

『月君需要手電筒嗎?』

詠打開了她的側肩包，裡頭不但有手電筒，連簡易醫療包、防熊噴霧等等都準備齊全。

「但還是白天再來吧，這個時間就算有手電筒還是太危險了。」

我一個人的話倒還好，但有其他人的情況又不同了，更何況還是個年紀比自己還小的女孩子。

只是詠有些猶豫地打著文字『我擔心會不會白天再來就找不到這裡了。』

對啊，我們是跟著螢光蝶才到這的，要是沒有它們的指引我現在肯定還在山上繞圈子。

我思考了片刻「進去吧，但有什麼不對勁馬上離開可以嗎?」

詠點點頭。

冰涼的風從山洞吹出，彷若我們進入的是一個未知的世界般。

但走了不久我就看到月光從洞的另一側出現。

加快步伐。

走出洞口後，一個巨大、壯闊的湖出現在前方。

但比起它的體積讓人更加詫異的是它閃耀著湛藍的光澤，就像構成其中的不是水而是藍寶石一般。

巨大月亮和黑夜的星空全在湖面上倒映出另外一個世界，一切都顯著如此地不真實和夢幻。

螢光蝶滿山滿谷，有些停在草皮、有些飛舞在空中、有些在湖面上與星光舞蹈著。

「好漂亮...」我失神地喃喃。

詠隨後也走出了隧道，她就這樣佇立在星夜下，銀白的少女與湛藍的湖，再多的詞語也形容不了這夢幻的美景，一瞬間我都忘了我在這裡有多多餘。

直到一張舊報紙吹到我臉上，我才回神了過來，隨手將報紙放入了口袋。

「詠，這就是鏡之湖吧...沒想到真的存在。」

『是的，我想就是這裡喔，月君。』

記得要在湖中投入珍視之物吧。

「我丟個硬幣試試看。」

我將今天到手的五十塊放入湖邊的淺灘。

只是感覺什麼變化都沒有。

「這算是成功回到過去了嗎?」我不肯定地詢問，只是少女也不敢肯定，

『要不要去外面驗證呢?月君。』

好像也只能這樣子了。

於是我們小心翼翼地離開隧道後騎車下山。

夜幕降臨，時間早就晚上十點多了。我衝入最近的便利商店「抱歉!今天是幾月幾號!」

「六月二十九號，怎麼了嗎?」店員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不是什麼都沒有變嗎!

不!等等。難不成是穿越回了一年前的六月二十九號。

「快!給我今天的報紙!」

「請問你要哪一家的?」

「最便宜的就行了!」

然後我花了十塊錢買了我們的城市日報，但很可惜的連年份都沒有變化，都是二零二六年。

...呵、呵呵。

我清楚地感覺身體變輕了，變輕了一個十元硬幣加五十元硬幣的重量。

「我可以把這份報紙退貨嗎?」

店員敲了敲一旁寫著『報紙書攤類恕不退款、換貨』的塑膠牌。

出了店門後我大吼著「可惡!果然是時空穿越什麼都是騙人的!把十、不，六十元還我啊!」

『這樣的話...月君，不然那份報紙賣給我吧，我正好需要用到呢。』

「...」我盯著詠的目光。

『磣、怎麼了嗎?月君。』雖然她試圖裝出冷靜的模樣，但慌亂的神情和手機上的錯字無情背叛了她。

「妳在說謊對吧。」

少女的視線游離到了遠處『那、那個，說不定以後會有用到的時候喔!』

我嘆了口氣，真是不會撒謊啊，這孩子。

「詠妳不用替我的行為承擔後果，不過謝謝妳的體貼了。」

『那個、那個...』詠猶猶豫豫了起來，然後打開錢包交給我三十塊錢。『這是一半的份量，畢竟這次冒險不單月君的也是我的。』

我說服不了詠固執的眼神只好收下。

不同於山林裡昏暗的月光，在街燈的照耀下，我才注意到詠穿的是聖瑪莉標誌性的白色制服和黑色過膝襪。

「妳是聖瑪莉的學生?」

『是的。』

「那這裡不是距離妳的校區很遠嗎?我送妳回去吧，已經沒有公車了。」

『那個...』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久，但我也明白了她是個害怕添別人麻煩的孩子。

「不用客氣，妳今天幫了我不少，這只是回禮而已。況且再怎麼說，讓國中生在這深夜自己回去也太危險了。」

『我說，我已經是高中生了喔，而且暑假結束就要升高二了呢。』

「欸!?真的嗎?」我看向她嬌小的身形和含羞待放的胸部，說是高年級的小學生可能也會有人相信吧。

「...真的完全看不出來啊。」

『月君，首先我是住在校外的，其次。太過欺負人的話，就算是我也會生氣的喔。』

有鑑於詠眼中的溫度冰冷到令人恐懼，我選擇乖乖閉嘴。

「總、總之，我送妳回去吧，告訴我妳住哪裡可以嗎?」

詠還有些猶豫，所以我只能推她一把「三十元的車資我已經收了，妳不上車我也沒辦法離開」後，她才『那就麻煩你了』地側坐在後坐上。

確認她坐穩後便踩起踏板，雖說不像下山可以依靠斜坡前進，但哪怕是平地我也感受不到少女有多少重量。

「詠，在前面左轉嗎?」

「是的，就是這裡，在這邊停下就好了。」

輕跳下車的詠站在一棟舊公寓門前微微向我鞠躬『今天承蒙關照了，十分感謝。如果可以能不能告訴我月君你的聯絡方式呢?』

「...」

我的沉默讓詠露出抱歉的笑容『對不起，問了讓月君困擾的話呢。那麼再次感謝月君了。』

「不，等等!詠妳住這邊是嗎?」

『是的，今天剛搬入。怎麼了嗎?』

「我也住這裡，以後請多指教了，詠。」

雖然哪怕回到過去被驗證是假的，但光是遇見詠今天已經夠不可思議的了。

詠瞪圓雙瞳片刻，然後重新拾起她柔和的微笑『是的，請多指教了，月君。』

如果故事發展到這裡就停下，那肯定是美好的日常青春劇吧。

只是我想把在鏡之湖撿到的舊報紙丟入回收時，看到了報紙的標題。

——『昨日市立高中跳樓的女學生和不幸被砸中的另一個女學生—市長的女兒白雪—已經在今日凌晨雙雙不治 時間:七月一日二零二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