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無法唱歌的人魚公主與收集快樂的乞丐王子02

豬太剛跟我說完，我就發現了不對勁。

明明他以前早自習的時候都在看成人雜誌，但今天卻瘋狂地寫著暑假作業。

「豬太，你、你的成人雜誌呢?」

「我賣給二手書店了。」從豬太嘴角勾起了一絲自豪。

「賣掉了!?」

「是的，所有的成人雜誌、光碟和遊戲，我都賣了。」

...。

我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

「你不是很珍惜那些東西嗎!怎麼會賣掉?」

「你還記得我們上週五午休時的聊天嗎?」

「你是說鏡之湖?」

「不。」他哀傷的眼神宛如一尊慈愛的彌勒佛，「你不是提到在偏鄉的孩子要走三個山頭才能到學校嗎?我整個週末的晚上都在想這件事，我決定要做什麼幫助他們。你知道嗎?每天少喝一杯咖啡就能幫助非洲的一個孩子有正常的基本教育。」

「等—你把你的收藏賣的錢全部捐出去了!?」

「是的。我很羞愧，墨吶。一直以來我都被自己的小欲控制而無視了大愛。」

他要是唸句阿蜜陀佛，我一定會認為他是哪個皈依佛門的高僧吧。

「不不不，太奇怪了吧!你真的是豬太嗎?」

現在就算眼前的人把頭套一扒，從裡頭出現整人節目的主持人高喊「大成功!」我也不會感到意外。

「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總之墨吶我決定這個暑假跟著國際紅十字會去非洲當義工了，後天一早就走。」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很肯定豬太不可能是那種一夕之間就大澈大悟的人。

福爾摩斯曾說過，如果將一切不可能都排除後，剩下那個再怎麼不可思議都會是正確答案。

難道說—

「你說你找到了鏡之湖?」

「只是好像。」豬太更正了我的說法，「我上週五放學就去了化沫山。你知道化沫山吧，因為傳說中人魚姬在這座山上化成泡沫而被這樣稱呼。」

這我倒是知道，早在國小老師介紹我們城鎮的故事時就聽過了這個傳說。

確認我點頭後，豬太有如說什麼怪談似地拉低嗓音「但我找到太陽都下山了還是什麼都沒發現，因為天太暗了怕發生危險，所以我也決定離開。但這時山卻突然亮了起來，很奇怪吧，明明是深山卻出現光芒。然後我就跟著光芒走過去，發現光的來源原來是一群數量多得不可思議的螢光蝶。」

欸...?

根據我的認知，不存在哪種蝴蝶會發光的。但我按耐下內心的疑惑繼續聽豬太的講述。

「很奇怪吧，我當時也以為我碰上了什麼靈異事件了，原本是想趕快逃走，但突然想到說不定會因此找到人魚姬的鏡之湖後，我就忍著恐懼跟著螢光蝶的方向前進，最後抵達了一個山壁，在山壁上是一扇雙開門。螢光蝶似乎就是從門下的縫隙飛出來的。」

豬太似乎也認為他說的場景太不可思議而揉了揉眉間。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我說的都是真的。然後我試著打開那扇雙開門卻發現門上鎖了，我就想起了關於鏡之湖的都市傳說—『只要在湖中投入珍視之物就能回到過去』...說不定要獻上珍視的東西門才會開啟，於是我隨口說了一句『只要你讓我回到過去看白雪的泳衣裝，哪怕你讓我變成性無能也無所謂!』」

「然後呢?」

「什麼都沒有發生，我失望地回去了。但接著不可思議的事情出現了，你知道以前的我只對愛情動作片感興趣，但星期六早上我突然就很想訂一部最近很火的純愛電影的票所以立刻在網路上訂票，明明我對那部電影一點興趣都沒有，而且還幸運地搶到了最後一張。」

「等我到了電影院正好遇見白雪，她也想看那個電影只是票賣光了，反正我也不想看那部電影就把票給她了。她讓我電影結束後去找她，然後她說『我不想欠你人情』，就被帶進高級料理店裡招待了一餐。這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樣對吧，但是更詭異的是我的內心一點喜悅都沒有，甚至連那對巨乳就在我眼前也沒有了吸引力，我這時才毛骨悚然了起來、想著鏡之湖的傳言或許是真的，回去之後我做了好幾次實驗，但哪怕看再多色情讀物也勃起不了。」

豬太苦澀地搖頭「說不定我的慾望真的被鏡之湖拿走了吧，不過這樣也好，我已經不想回去當那個滿腦子都是情色的噁心傢伙了。」

最後豬太又重新專注在暑假作業上了，說著原來這就是黎曼積分嗎怎麼有如此美妙的定理之類的話。此時我們還不知道一名改變了人類文明的偉人就此誕生......

我腦中不自覺浮現名人傳記的結尾，搭配著豬太傳奇第一章完的電影標題、邊開始播放起演員的謝幕列表。

反正就算豬太說的是真的也跟我無關。我的人生宗旨可是安全、低調地過完幸福的一生，沒有必要做出任何風險的事情。

—然而人生online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當我一回到我獨居的垃圾莊—附近的孩子是如此稱呼著這棟破公寓—就看見垃圾莊的房東婆婆正面對著兩個凶神惡煞的人。

一個是光頭中年、一個是染黃毛的青年。

「妳兒子欠的錢七天後就到期了!」光頭對房東婆婆叫囂，他氣憤的模樣就像恨不得把眼前不停鞠躬道歉的房東婆婆給生吞活剝似的。

我悄悄地播完報警地電話後，走了上去。

「婆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是小吶啊。」佝僂著背的房東婆婆看見我後、一臉不知所措地解釋了起來，「好像我的兒子在外面欠了很多錢，所以他們找我啊。」

「婆婆，妳兒子欠了多少?」

「這個...好像是—」

「八百萬!算上利息已經是一千萬了!」光頭不耐煩地搶答，「今天社長叫我們過來就是想看她還不還的了。」

另一個的黃毛青年小聲地湊到光頭旁耳語「潘大哥，剛剛王叔傳給我訊息了，說雖然這舊公寓挺破的，但是好歹也在市中心又鄰近學區，地值不少錢。讓我們先帶人回去。」

你說什麼!?要是抵押的話我不就不能繼續白吃白住了!

畢竟作為一個「婆婆抱歉，我怎麼努力也湊不齊這個月的房租，要是我死去的父母還在的話(假哭)。」、「沒關係，小吶有困難的話不用付房租也可以喔。」的人，我每個月的房租幾乎微乎其微甚至還經常能蹭到婆婆做的飯。

要是離開這裡，我已經可以聽見我錢包哭泣的聲音了。

「不能這樣吧!」我痛心疾首地站了出來，「那些錢是婆婆的兒子借的，不關婆婆的事情吧!」

我誓死捍衛我的居住自由。

「這關我們什麼事，我們只要保證能收回錢。」光頭粗魯地抓住了婆婆的手，「妳這老鬼就跟我們去事務所一趟吧。」

!!?

一瞬間，我腦海裡冒出許多想法。

打是打不過的，那就拖時間了。

「哼，哈哈哈!」我按著額頭試圖裝出電影裡面三流反派的模樣

那凶神惡煞的兩人看見我這個舉動不禁後退了一步。

光頭警戒地上下打量著我「神經病!你突然笑什麼!真噁心。」

「唉，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棟公寓發生的事情嗎?算了，掰掰。」

「給我等等!」光頭放開婆婆的手，掐住轉身離去的我的肩膀。「發生了什麼!」

上鉤了。

「抱歉，忘了吧。畢竟只是有人離奇地消失而已。」

「消失!?我沒聽見過這裡曾出過事故啊!」

「沒錯，傳說中這個老公寓裡以前有一位光頭，他因為沒有頭髮所以心理扭曲了，憎恨起一切有頭髮的人，甚至連老人都不放過，然後—」

警車終於停在了垃圾莊門前。

「然後警察就來了，那個光頭就跟著他的同伴消失不見了，從此以後大家都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掰掰。」我掙脫光頭的手後轉身就跑。

「什麼?」光頭男錯愕了半秒才發現他被耍了，「你這個混帳!」

只是想追我的他卻被一聲「嗶!」的警笛嚇制住。

年輕的警察對光頭大吼「給我站住!你就是剛剛報案中的流氓對吧!」

「你這個菜鳥!我們可是合法的借貸機構帝天，只是在收取欠款而已—」

但警察很顯然不吃這一套「閉嘴!管你是地球還是帝天，先跟我去一趟所裡再說!」

「切!」光頭原本還想說什麼，但見到警察拔出的槍後還是乖乖使喚著黃毛一起上了警車。

在警察離開後，房東婆婆向我愧疚地彎下腰。

「抱歉，小吶，我也不知道我兒子在外面欠了那麼多錢...」根據婆婆吞吞吐吐的解釋，在十幾年前她的兒子跟她的丈夫大吵一架後離家出走，去東京圓成為拉麵師傅的夢想。

這十幾年一次回家、甚至打電話都沒有，僅寄回一次包裹而已，房東婆婆完全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哪怕房東婆婆的丈夫去逝時也無法通知她的兒子。直到今天討債公司找上了門，她才知道她的兒子原來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債。

「小吶，抱歉，讓你擔心了。」婆婆再次表達歉意。

「沒關係，只是那個...欠款的事情，婆婆妳該怎麼辦?」

畢竟這次只是運氣好地警察即時到來，下次可不一定會這麼幸運了。

但婆婆露出不需要擔心的笑容「沒關係，婆婆會處理的。想辦法解決問題是大人的責任，小吶這個年紀的孩子的責任應該是好好享受青春才對。」

......嗯。

「對了小吶，你的隔壁來了一個新房客。」

「新房客?」

「是的，是我老朋友的侄孫女，比你小你一歲，今年初才搬來這裡讀書，到這個地方還不到幾個月，如果那孩子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請你多體諒可以嗎?」

我點點頭「在我的能力範圍內的話。」

「對了，還有這個—」婆婆突然想起了什麼、手指在口袋裏掏了掏，「今天我打掃院子時在門口撿到的，刻著小吶的名子呢。」

我接過，是一把古銅色的老舊鑰匙。鑰匙上刻著文字，只能隱約地看見墨吶兩個字。

「這把鑰匙我沒有什麼印象...」邊說的我邊翻到了鑰匙的另外一面，上頭刻著另一行文字。

—回到過去。

欸?

一時間我的腦袋泛白，想起了今天豬太才跟我說過的事情，我記得他說在化沫山上發現了一扇鎖著的門對吧。

雖然婆婆說了她會想辦法，但我還是不禁想到那一千萬的巨大欠款。我哪怕再怎麼努力打工也不可能存到這一筆巨款，而房東婆婆也不像有錢的樣子，但如果真能像傳聞中的回到過去的話，能賺錢的方式要多少有多少。

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可能，在沒有其他方式的情況我也只能賭這個可能，就像被醫生宣布絕症的病患只能去求神拜佛一樣。

「婆婆，沒錯!這就是我的鑰匙。」我很不要臉地改口了、抹著不存在的眼淚，「這是我異父異母的哥哥留給我的遺物啊!」

「太好了，幸好沒丟呢。」

「總之婆婆我今天有打工，先走一步了。」我隨口編了個狼少年的謊言，不自覺地握緊了掌心中的鑰匙。

反正去看看也不虧，頂多浪費一晚的時間而已。

在婆婆「路上小心」的目送下，我重新騎上了生鏽的破腳踏車。

嘎吱嘎吱地往化沫山前去。

初夏的空氣帶有點焦灼，

但從山下吹來薄荷風味的風，嚐起來卻是沁涼。

日落的光芒斜斜地照在路口的凸面鏡上在地上畫出紅黃的餘暉。

開始上坡後，我的腳踏車就「我不行!我做不到!別再逼我了!」的劇烈哀號了起來。

我只能加重踩起踏板。

只是我繞了一圈等太陽下山後還是沒有任何發現，甚至我都走進了樹林裡頭，但徒增的只有多幾枚被蚊子咬的包而已。

「果然是什麼都市傳說而已嗎—欸?」

光芒，

一點一點地出現。

幽暗而又深邃的青金石之光。

「螢光蝶!」

隨後代替太陽的，數以千計的光芒悠放在這山林之間。

「不會吧?」我回想起豬太對我說的事情、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我試著觸碰，但蝴蝶就像真的光一樣從我的指縫悄然飛出。

然後螢光交會、融合、分散，最終散落在兩側成為一條路，在路中間的是一條我剛剛未曾發現的隱蔽小徑出現。只是這是我粗心沒注意到它、還是它僅存在這朦朧光中我已經不得而知了。

「...」我嚥下一口氣，去看看吧。

光構成的路途彷彿無窮無盡，我不由得回憶起過去好像和誰一起探險的經歷。

可是一旁卻找不到那個身影。

於是我回頭望去，好像回應我的期待般，遠處傳來樹葉被踏過的沙沙聲。

——如果月亮上真有公主的話，也莫過如此吧。

那是個有著如月般的銀色長髮、身高約到我肩頭的美麗少女，過於漂亮的精緻臉龐讓人感到不真實起來，即使用畫筆也無法勾勒出這份夢幻。

她左側的蝴蝶緞帶髪飾在螢光蝶下散著琉璃色的絲質光澤、讓她本就優美的氣息更加空靈了起來，我不禁揉了揉眼才確認我沒有誤闖進童話世界中。

而少女也發現了我，她緩下腳步眨了眨漂亮的暗紫色雙眸。

「那、那個!」雖然我想要說什麼，但舌頭就像打結了一般。「放心，我不是什麼可疑的人物!」

這句話有夠可疑的!

少女停下步伐、思索了片刻，然後小跑到我前方，抱歉地邊指著她的喉嚨、邊展現她的手機螢幕。

『抱歉，我無法說話呢。』

『請問您也是在尋找人魚姬消失的鏡之湖嗎?』

欸...?

「嗯，這麼說妳也是?」

『是的，我聽說就在化沫山這裡。』她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深邃的暗紫色雙眸注視了我數秒、詢問:『如果方便的話，可否讓我一起同行呢?』

「不用特別問我啦，畢竟目的地不是一樣的嗎。」

少女開心地勾起嘴角『感激不盡。』

『我的姓是望月、名子是詠，望月詠，能否請問您的名子呢?』

「墨吶，很高興認識妳。」

『嗯，請多指教了，墨吶—不，月君。』

然後我和詠漫長的暑假開始了。

——在這最後的夏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