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 II】因果輪轉的起始線

「吼喔喔喔喔────」

時間往前回溯。

鏡頭來到王都。

就在不久之前，大量龍族毫無預警地向王都發動攻擊。

成群飛龍如蝗蟲過境般，入侵了王都的天空；城牆外，火龍、炎獄龍、風龍等龍種，也如大軍壓境一般，勢不可擋地朝城牆進攻。

天空被佔領，城牆逐漸被毀壞，巨龍的咆哮聲響徹整個王都。壓迫的景象令人不寒而慄，目睹這一切的民眾只能驚慌逃竄，尖叫聲與恐慌在王都瞬間擴散開來。

儼然是一片地獄風景。


「第三小隊，快去城牆北側支援！」

「報告長官！東側城牆已經被攻陷了！」

「不好了！又有飛龍從城牆掠過，目前已經進入王都境內！」

「死守！死守！」

「敵方的數目到底有多少！？」

「至少一千隻龍族以上，目前已經觀測到的龍族就有十五種！」

「宮廷魔法師呢？那些魔法師在哪？」

「以莉莉妲大人為首的魔法師已經到前線支援了，但龍族的數量實在太多，就連莉莉妲大人也無法掌握全場！」

「報告長官，南側城牆也被攻陷了！」

一片混亂。

王都的所有兵力都被投入到城牆邊緣，進行殊死保衛戰。

然而敵人──龍族的數量實在太多。一般來說，光是一隻龍族就要投入超過三十名兵力圍剿，一次來了上千隻龍族，根本無從應對。

鎮守於王都的將領──崔斯坦咬緊牙根，在王城中央進行指揮。


原以為戰爭早已結束而疏於防備，沒想到卻成了對方的突破口。儘管王都士兵很快作出應對，依舊難敵眼前的對手。

龍族的突擊式攻擊很快重創王都。

大量人馬傷亡。雖然王都騎士已經疏散民眾，但目前也只能讓這些居民逃到王都的下水道避難而已，根本無法逃離王都。如果城牆被龍族突破，所有王都居民都難逃一死。

簡直絕望。

就算是訓練有素的王都軍人，也沒辦法應對數量這麼多的龍族。不管再怎麼苦撐，王都被攻陷也只是早晚問題。

士兵在城牆周圍勉強進行防衛戰，但也處於劣勢。傷亡人數一直在增加，恐慌成指數蔓延。

除此之外……


「報告！向南方將領提出的援軍請求被駁回了！」

「什麼！？那傢伙以為現在是什麼情況！？莉莉妲大人不是有研究出傳送魔法陣嗎？快叫南方將領派人支援啊！」

莉莉妲的傳送魔法陣只有少數人知道。而王都軍人在國家定位裡屬於最重要的軍種，因此對莉莉妲的這項研究有所知情，然而……

「沒辦法的！南方也被攻陷了！」

「！？」


──不只王都嗎！？

數量這麼多的龍群，在同一個時間點、朝著王國各處的重要據點大舉進攻？

簡直像是早就策劃好了一樣。

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時──

滋──轟！

一聲如同閃雷的聲音在崔斯坦後方響起。

回頭一望，發現是使用空間系魔法，將自己從前線傳送回王城的莉莉妲。

「莉莉妲大人！？」

「咳！不用扶我！」

莉莉妲的模樣狼狽不堪。

衣服變得破破爛爛，上頭還留有血漬。儘管身上看起來沒什麼大礙，但那多半是經過魔法治療的結果，莉莉妲剛才鐵定受了重傷。

「艾喀羅斯呢？我剛才應該叫佐特將軍過去找他了才對！」

就在不久前，龍族入侵王都時，莉莉妲便馬上聯絡人剛好在王都的佐特。

她用大型空間系魔法找到艾喀羅斯的位置，並將佐特連同馬匹送到艾喀羅斯附近的傳送魔法陣。

現在應該要回來了才對……

拜託了。

快回來啊──


正當莉莉妲如此祈禱的同時，外頭又再度傳來動靜。

轟────！

遠超雷聲的巨響傳遍王都，吸引在場所有人的注意。眾人先是被這聲巨響震懾，接著在看到巨響的源頭後，紛紛停下了動作。

某種情感正以飛快的速度飆升，是恐懼。

發自靈魂根源的恐懼感吞食眾人的思緒，讓每個人都忘記行動。

就連莉莉妲也露出錯愕的表情。


巨響的源頭十分明顯，就在王都東側的城牆邊。

一頭體型超過兩百公尺的巨龍──輕易將城牆擊潰了。

經過魔法強化的城牆就宛如潰堤的砂石一般，沒過幾秒便化為廢土。在巨龍面前，城牆形同虛設。

隨著巨龍現身壓垮城牆，王都東側的戰線瞬間崩潰。跟在巨龍後方、體型較小的龍群紛紛湧入王都。

儘管王都內部的民眾多數已經躲到下水道避難，但照著這股攻勢，王都的地面很快就會被踏平，避難民眾也很快會被壓成肉醬。


包含莉莉妲在內，所有人都頓時明白了一件事。

──死棋了。


█


「……──」

跟隨佐特使用轉移魔法陣回到王都後，映入艾喀羅斯眼簾的，是宛如地獄的風景。

東側的城牆已經坍塌了大半，其他處的城牆也受到猛烈攻擊，變得千瘡百孔。大批龍群從城牆的破口進入，士兵已經抵禦不了這些攻勢。

王都內部更是一片杯盤狼藉。位於王都外圍的房屋基本上全數倒塌，有的只剩下骨架，有的被毀得不見原形，有的則深陷大火之中。龍群又是踩踏又是輾壓，靠著最純粹的暴力蹂躪一切。

據佐特所說，多數民眾在龍群入侵時，就已經到王都的下水道避難。儘管如此，還是有許多民眾難逃一死。王都的街道上，能看見許多未能逃過一劫的居民屍體，橫倒在瓦礫堆中。

不祥的濃煙火光在城市的各處竄起，整個王都的模樣令人不忍直視。


艾喀羅斯楞然看著眼前的景象，身體不自覺地顫抖。

混濁的思緒早已佔據他的理智，眼前的畫面就像是地獄一樣。民眾慘澹的叫聲、陷入混亂的王都軍隊、天空中的飛龍嘶吼……各式各樣的聲音混雜起來，不斷折磨他的心。

比起震驚、錯愕，現在佔據他心中的，更多是來自本能的恐懼。

由人命的重量所匯集起來的壓力，已經將艾喀羅斯逼入懸崖邊緣。

他的嘴角顫抖，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來。眼前如同腥紅地獄的景象烙印在他腦海，奪去了他的意志。

緊繃的情緒，正面臨崩潰邊緣。


「你還好嗎？」

查覺到艾喀羅斯的狀況不對，佐特上前詢問。然而艾喀羅斯卻連這句話都沒聽進去。

「──是我害的。」

──拯救世界是我的責任，但我卻什麼也沒做到。

龍群的攻擊就像是打算不顧一切地自爆一般，自殺式地向王國各處發動進攻──這很明顯是某人的計畫。

是魔王的計畫。

她早就料到自己會死去，所以提前策劃好這一切……讓龍族在魔王死後大舉向人類進攻，疏於防備的人類恐怕沒過多久就會潰敗。

為什麼沒有早點察覺到？

為什麼會天真的以為戰爭已經結束了？

是我的錯。

「啊、啊啊……啊啊啊……」

責任與壓力，還有罪惡感的重重堆疊，已經讓他瀕臨崩潰。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究竟有多少人因為這場災禍而死去了？

因為我的疏忽，才讓他們死了……

是我的錯。

是我的錯。

是我的錯。

「不要……──！」他崩潰大喊，冰冷刺骨的思緒彷彿揪緊了自己的心臟，罪惡感已經快把自己壓碎。

必須做點什麼才行。

有沒有方法能挽救這一切？


這時，艾喀羅斯瞥見了。

不遠處，有個倒在地上的人影。

那個人影身旁，有頭身長數十公尺的炎獄龍。

儘管不確定那個人是否還活著，但……

──得去救他。

心臟越跳越快，呼吸越來越急促。

只有一個人也好。

只要能多拯救一個人就行了。

就算他可能已經死了也一樣。

得這麼做才行。

不然的話……


「──你這白癡在做什麼啊！？」


轟────！

一陣轟鳴傳來。緊接著，巨大的火球在艾喀羅斯面前不到一公尺處爆開，強大的衝擊波將他震飛，讓他在地上翻滾好幾圈才停下。

回過神時，他才驚覺，如果剛才繼續向前走，自己就要被炎獄龍的火球粉碎。

突如其來的大喊讓他撿回一命。艾喀羅斯定睛一望，才看見那道聲音的主人。

是莉莉妲。

身材嬌小的少女擋在自己面前，在艾喀羅斯險些被炎獄龍殺死前，制止了他的行動。

「救人的英雄要是先死了還談什麼拯救啊？更何況那個人早就死了，你到底在想什麼！？」莉莉妲張開魔法屏障，暫時抵禦炎獄龍的攻勢。「算了，總算找到你了。」

「妳……」

艾喀羅斯看向眼前的少女。

莉莉妲的身上到處都是擦傷，衣服也已經破破爛爛，整個人狼狽不已。以她身上的情況來看，剛才似乎受到不少重傷，治癒魔法的使用次數恐怕已經到了極限，短時間內沒辦法再進行治療。

「龍族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忽然傾巢而出，朝王國的各個重要城鎮發動自殺式攻擊。情況就和你看到的差不多，再怎麼抵抗也沒救了。人類被魔王將了一軍。」

「──……！」

「然而。」莉莉妲加重自己的語氣，認真地看向勇者。「……還沒完全結束。」

這時，艾喀羅斯才發現莉莉妲的聲音也在顫抖。

儘管才拉高音量責備自己，但那也不過是在掩飾內心的情緒。莉莉妲也是人，也會有害怕的時候。

害怕這一切真的已成定局。

不是只有自己而已，莉莉妲也是強忍著罪惡感與恐懼感，向來襲的龍群竭力對抗。

她覺得如今的局面自己也有責任。

但是，她這麼說了。

「還沒完全結束。」儘管語氣顫抖，但或許正是還抱持最後一絲希望，才能讓她站在這裡。「在時間城上找到的那塊石板，不久之前我已經研究出它的用途了。」

「……」

艾喀羅斯睜大雙眼。

彷彿有什麼正在串聯。

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一切還沒結束，還有轉圜的餘地……

倘若因果終將相互連接，匯聚成一道洪流，那麼這或許就是命運的必然吧。

最後的戰鬥尚未結束，但也尚未開始。

輪轉的迴圈尚未終結。

如同銜尾蛇一般，一切終將指向原點。

蝴蝶效應激起的大浪，會引領勇者回到最初的地方。

要說為什麼的話……


「──那是能讓人回到過去的石板。」


跨越了現在、過去與未來的故事，如今、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