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只是聞著早已不熟悉的髮梢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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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9-24
離開餐廳後,我和肥仔北七去已經過氣的夾娃娃店,在向北七騙錢夾到一個布偶後,便各自解散回家。
到了晚上,大家吃完飯開始耍廢的時間點,我離開家門走到以前……很久很久以前約定的公園。
取出賴打,將附近雜貨店(支撐至今仍未倒店)老闆贊助的沖天炮插進土裡點火。
「一隻穿X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喊著某電影的台詞,點燃的炮竹應聲竄起。火箭直竄上天。
「呯──!」「X你娘勒!又擱是兜幾勒死拎仔!久沒在這吵現在又跑來這點炮仔!」
聽見這回應,我立刻藉夜色掩護逃離,跑到我家附近的(半廢棄)公園。
在那的大型搖椅(嬰兒潮晚期出現的遺產之一)上滑了約莫十五分鐘的手機,才看見目標人物現身。
雖然穿著帽T,將半張臉蓋住又戴起口罩,但明顯是那個人沒錯。
下半身穿著傳說中的真理褲配拖鞋,以帶著怒氣卻無力發洩的步伐踏上搖椅,坐在我面前。
「妳現在沒化妝就不敢露臉了嗎……」
「──……──!」帶著口罩,實在聽不清楚她在講啥。
「……總之阿鬼你還是先說人話吧。」
只是想要她把口罩拿掉,她卻用力踩了我一腳,才不甘不願地將口罩取下。
「……」
是和下午見到時不同,我更加熟悉的公主。
完全的素顏型態,粉底遮瑕膏淡霜等有的沒的都沒抹在臉上,但燈光下還是感覺的到柔嫩、細緻、一種象牙白的純淨。
老實說啦,個人是覺得她有化妝跟沒化妝看起來完全沒差。但大概是在國中時,她多了這個我覺得麻煩又多此一舉的習慣。
「還不都是你!硬要挑我洗澡到一半的時候過來,害我只好沖一沖趕緊穿衣服出門,連保養品都來不及擦……」
原來柔嫩的感覺是因為她剛洗完澡啊。賺到了賺到了。
「啊抱歉,我沒想到你現在出門這麼麻煩。」
雖然沒有歉意,但我仍這麼說著。
「……這麼久沒要我出來,這次是為了合作的事對吧?」
「等等再說不遲。總之這個先給你──」
我取出藏在身後,以透明塑膠袋包著的某造型布偶。
「我特地去夾娃娃店夾的。」
她接過布偶,拿在手上看了一會。
「虧你還記得我喜歡這部動畫。」
「嗯──對啊。」畢竟你會看的二次元東西也不多。
「但這是北七出錢讓你轉的對吧?」
「……是這樣沒錯。」
「就知道你根本沒錢去夾。」她吐槽到。「而且只是剛好經過才夾的對吧?」
「……對啦。」
撒的謊全被戳破惹。
但她沒因此對布偶感到不滿,只繼續盯著它看。
「而且禮物竟然隨便用塑膠袋包起來?這樣根本加不了分喔。」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來的錢買紙包它?」
「說的也是……算了。」
反正沒期待過──表情像這麼說著。
兩人因此陷入沉默,為了轉換氣氛,我直接切入主題。
「你為啥沒去熱舞社之類,反而跑來這種打混摸魚的社團,你到底在想啥?」
「這跟你有關嗎?我們又沒任何關係。」
「說的也是,那我不問了。」我說道。「既然沒關係的話,那布偶還我囉?」
我伸過去想拿,手卻被她狠狠拍掉。
「送女生的東西還有要回去的道理嗎?」
「但我們不是沒什麼關係?再說了,我送你也不覺得像是在送女生嗚喔──!」
一瞬間,雖然看到了延伸過來──顯得修長而勻稱,比例很讚的腿,但因為腹部被狠狠地踹了,每絲幸福的體感全被疼痛取代。
所以說嘛,面對她與其說是面對女性,倒不如說是在面對凶暴的泰拳拳手。
「你是不是在想我根本就是打泰拳的?」
「……」夭壽。
連在想泰拳的事都能被她猜到。
「要我來只是想找人吐槽的話,你還是找他們吧。」
照理說,應該是被揍的人要生氣才對,但現在狀況卻剛好相反。
而話一說完,她還真打算起身走人。
「打完人就想跑喔?至少得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吧。」
「同樣一句話,你和我現在又沒任何關係,知道這些對你有影響嗎?」
「是沒有影響啦。」我老實承認。「但我還是覺得,這件事對我來說很重要,這樣不行嗎?」
聽到這句話,她停下腳步。
(……以前肯多說這種話不就好了?)
「蛤?」
她像是說了些什麼。
「那我心情好的話就告訴你。從現在開始你要想辦法讓我開心。」
「……」
這什麼公主大人似的發言?
算了,反正她的綽號就是公主,會說這種話也算符合人設。
「那好,我正覺得在這坐太久了。血糖值有點低。那就去買罐飲料吧,我請客。」
「然後我出錢嗎?」
「是的。」
於是我又被巴了一下。
「叫你讓我開心,不是叫你尋我開心。」
-
巴完人,她率先走下搖椅,我則像小跟班一樣跟在後頭。
一面走一面看著她。
一面看著她的長腿……看著勾勒得很好的身材……不對不對!
我趕緊把眼神收起。
雖然一下說看到的是熟悉的她,一下又說面對她不像在面對女生。但在這當下,走在她後頭時,看著進化到高中型態的她,我居然會產生各種難以言喻的念頭。
奇怪?
就算在國中,在她和另外兩個女魔頭一起,被所有男生吹捧時,我都不曾有這種感覺。但一到高中,在這種狀況下相見,總感覺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女校加成?
明明看臉還是以前的她沒錯啊?
不過……是穿著或身材之類的變化嗎?像從看到膩的普通短褲升級成現在的真理褲,還有以前的普通胸型進化成如今快超過容積上限的尺寸之類的?
這麼一說,在看到她女校制服的樣子時,那個分量看起來甚至比穿帽T時還誇張許多……
「突然間這麼安靜,怎麼了嗎?」她轉身問道。
眼球不由自主被剛剛在意的地方吸引。
「喔、痾……沒事。我只是想說,今天月亮的形狀真圓、真漂亮之類的。」
「今天是初一,你哪來的月亮?」
「……隱而未現的月色也有種朦朧美不是嗎?」
「算了。」
好險,她還沒練到能判讀我想色色事情時的表情。
咳咳總之,我們一路走到超商,她替我拿了我唯一會喝的麥X奶茶(只要十塊錢,熱量充足,上頭還永遠寫著加量50cc。)連同她的無糖豆漿一起到櫃台結帳。
結帳時我突然想到,每次都要別人替我出錢,這種事我好像漸漸不以為意了。
再這樣下去,將來我似乎有成為小白臉的可能,看來之後不得不注意一點了……
但以後再說吧。
付帳後,她把奶茶給我,我們一齊到用餐區坐下。
就像商業人士的習慣,她打開豆漿,喝了一口後後開啟話題。
「關於你剛一直想問的事,現在還不能跟你說。」
「……喔。」
「但可以先跟你說一件事。」公主繼續說道。
「待在現在這社團,雖然只有我們三個,每次都只是看些輕鬆快樂的電影,但我們相處得很好喔。這幾個星期其實過得還蠻開心的。」
「喔……這樣也好。至少比我們三個到了電影欣賞社,卻連部電影都沒看過要好。」
她聽見這句話時忍不住笑了。
「你們還真堅持貫徹風格。」
「什麼貫徹風格……我才不想有那種風格好嗎?每次北七都把正常的事搞的亂七八糟。害我和肥仔每次都被拖下水,得想辦法幫他擦屁股。」
「但你嘴上這麼說,現在還不是一直和他們混在一起?」
「……」
這倒是沒法反駁。
該說是孽緣嗎?雖然每次都會幹出扯到炸裂的事,又得想辦法收拾各種殘局。即便如此,我們三個也從沒想過要分道揚鑣什麼的。
或許他們上輩子真的是我的愛人──嗚噁!
不行,一想到就差點把奶茶全吐出來。
是他們的話不行啊。
「所以說……我的事不用擔心。你顧好社團和那兩個人就好。」
「那──我問你另一個問題行嗎?」
「……是想問我下午為什麼那麼說嗎?」
「對。」
我想知道她說出那個提案的理由。
「沒什麼喔,我只是覺得那種狀況沒法好好思考而已。」
「但你不是不喜歡看到我們三個?如果說合作失敗,再也看不到我們的話,對你來說不是比國中時還好?」
她沒有回答,只是喝著手上的豆漿。
我將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卻因此被拖鞋踢到脛骨。
「一定要說出來你才知道為什麼?」在我痛完後,她才看著旁邊,並說道。
「……廢話。啊不然勒?」
感覺桌下的長腿想再用力踢來,但只聽到「迸!」一聲(桌上飲料差點應聲打翻。)她立刻抱起小腿哀號……看來踢到桌腳了呢。
「嗚嗚……」注重形象的她額頭貼到膝上,全身縮成一團,開始全力忍痛。
「喂沒事吧……妳到底是想踢多大力啊?」
「踢死你這根木頭最好……還不快看一下我受傷的地方!」
「啥?妳要我蹲下去檢查喔?」
在大庭廣眾下,你要我蹲下去看你的腳?
「快一點,痛到受不了了啦!」
「呃、好吧……」
說不得,只好起身到她身旁蹲下。雖然感受到周遭顧客的視線,但只能暫時無視。
她的手仍抱著受傷的腳,另一腳微微延伸抵著地板,扣除痛到扭曲的臉,整體的構圖仍呈現出相當的美感──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邪念退散~退散~
強行集中意志觀察受傷的腳趾。才剛撞完,就已經紅到開始發腫。
「靠。這是不是骨裂了啊?」
我輕輕捏她指頭,想藉此確認骨頭狀況,她卻突然慘叫一聲。
「你幹嘛啊!」
「啊,抱歉……」
看到她的樣子害我很想笑,但又怕笑出來會有人被我氣哭,只好用力忍著。
「我、我只是想說,確認下骨頭有沒狀況而已……呵。」
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趁她因為痛沒注意時,我趕緊低頭把它笑完。
「……揹我回去。」
但這時她說出一句難以置信的話。
「啥?」
「我說揹我回去。沒看見我痛得沒法走路嗎?」
「有這麼嚴重嗎……沒事。」
被兇惡的視線盯著,不敢有所質疑。
偷偷看向四周,這時在場的人反而用一種帶有鼓勵意味的眼神看我──現在是怎樣?
被熱烈的視線盯著,我只好開始考慮自己的身體狀況。剛剛喝了一罐麥X,熱量應該還夠吧?
「……好吧,那你抓緊一點。」
於是我轉過身,蹲下做好準備。她立刻跳到我背上,緊緊環抱住我。
嗯……
店員和其他人看著,我不好做什麼評論,總之先揹出去再說。
-
走到外頭,我開始詳究背著她的感覺。雖然她比女生平均還高上許多,但背起來卻比我預計的還要輕盈。
只不過。
「喂公主同學,你會不會抱太緊了啊?我覺得肋骨快斷了……」
其實不只肋骨,我上背也同樣感受到嗯……就是大家心裡明白的那個……被兩顆氣不錯飽的皮球壓在身上的感覺。
我的上半身處在被夾殺的狀態,加上雙手正抓在她一雙腿上。先前也說過,她現在穿的是真理褲,所以所碰之處盡是一片柔滑。
雖然整體來說非常舒適,卻完全沒有放鬆的感覺,反而各方面、各式各樣、各種類的壓力都越來越大。
「是你自己叫我抓緊的。」她回道。
「我是叫你抓緊又不是叫你整個抱住……而且頭有必要貼住我脖子嗎?頭髮搔來搔去很癢ㄟ。」
會癢的點很多,但我只敢挑最不重要的地方來講。
「……」
「好了啦,你稍微鬆開一點,這樣真的很熱……」
「為什麼?你一定要說些破壞氣氛的話呢?」
她突然指責起我說的話。
「我……」
「就稍微靠著你也不行嗎?」
「……」
她繼續抱緊我。
「你破壞我們的約定,跑去讀男校時我非常生氣喔。
「但我知道,這三年從沒和你說過話的我,早就沒資格對你有任何要求。但現在……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再次相處,就這段路──就只是這段路,讓我任性一下也不行嗎?」
「……」
我沒有回答,只是彎腰調整到她能更舒服抱著的姿勢。
「……謝謝。」
「能讓傷患舒適一點就好。」我說道。
「會很重嗎?」
「不會啦,不過話說回來,這不是我在破壞氣氛,可是……你說什麼約定啊?」
她握起拳頭,卻只輕輕出力,捶了下我的胸口。
「早就知道你會裝傻。」她說道。
「但說到底,是我先放棄了我們的關係,你如果因此討厭我,這也是我不得不接受的事。
「只是從現在起,我想要重新開始,為此全力做出彌補,而社團交流就是我第一個必須完成的事。
「雖然我還是不想在有他們的狀況下和你一起,但我也只能妥協了。如果我不退讓,藉此抓住任何機會的話,就只能和國中時一樣了。」
……你原來是這麼想的?
我沒再說什麼,只是抱著她走完回家的路。
她也沒再說些什麼,只偶爾喃喃抱怨些「衣服好臭」之類的話,繼續賴在我背上不走。
隔了這麼久的重新相見。既然她還重視著國中以前的事,那麼僅止這次,滿足她一下也不是不行吧?
這是我能做到的極限。
於是,為了避免被認識的鄰居看到而成為復興的八卦話題,我刻意繞了一段遠路,挑些平常不會走的冷門路徑,慢慢送公主回家。
這一路上,我只是聞著早已不熟悉的髮梢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