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銜尾蛇的變數

「在動手之前，先來思考幾個問題吧，勇者。」

──動不了。

本能響著前所未有的警戒，魔王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讓人窒息。她身上沒有任何破綻，只是站在原地就能讓人感到絕望。

這傢伙和先前的八大魔女完全是不同層級。

先前的敵人彷彿都只是兒戲。在魔王面前，無論多麼黑暗的怪物都顯得和藹可親。

「將魔族據點一一攻下，透過極其巧妙的方式，將這些據點排列、串聯，形成橫跨整個魔大陸的魔法陣──雖然是個優秀的想法，但並不實際。」頭頂著羊角的嬌小少女──魔王對緊張的氣氛視若無睹。「人類把勝負完全壓在這個作戰上，要是計畫失敗，就再也沒有取勝的機會了不是嗎？」

如同藍寶石的雙眼刺穿艾喀羅斯。

「……妳想表達什麼？」

「在我的印象裡，勇者不是這麼魯莽的人。這個計畫看起來像是為了急就章而誕生的草率作戰，實在不像是你的風格──但你卻沒有發現。」

魔王繼續說下去：

「勇者應該更加謹慎才對。除了巨型魔法陣之外，還會準備無數個備案，以便在計畫被打斷的時候，能靈活應變。但『這次』的你卻沒這麼做，為什麼？」

「我聽不懂妳說的話。」

艾喀羅斯保持警戒，將左手按在背後的寶劍上。

他知道自己現在贏不了魔王。

按照原本的預定，艾喀羅斯會在巨型魔法陣計畫實施之後，去和『地窖裡的魔獸』交易，獲得打倒魔王的招式，並在魔王被逼出來之後將其解決──然而魔王突如其來的登場，讓一切都亂了調。

又來了。

又是這種情況。

龍神遺跡也好，時間城也罷，怎麼老是發生這種意料之外的事？

「聽不懂嗎。」魔王像是確認了什麼似的，呢喃道。「上次，還有上上次，以及再更之前的9314次中，你的行動都不曾改變，唯有這次出現了變數。這樣嗎，是這樣啊……」

「……──」

魔王自顧自說著艾喀羅斯無法理解的話語。

儘管如此，那些數字卻讓人莫名熟悉。

這種違和感究竟是怎麼回事？

心中彷彿有什麼正被觸動著。那是塵封的、遙遠的──不屬於『這次的』自己的記憶。

「你不覺得奇怪嗎？魔王不該在這種節骨眼現身，你的計劃應該得再更之後才會施行，為什麼『這次』的一切都亂了調？」

──原本你還會準備其他手段。

用古代魔導器摧毀魔王體內的魔法迴路。

改良【命格封印】並在戰鬥中封印魔王。

使用科學原理，利用中子撞擊原子的方式引發爆炸，將魔王殺死……

在巨型魔法陣計畫進行的同時，艾喀羅斯還會著手其他計畫。雖說打倒魔王的進度會因此延後，但他會靠著多重戰術夾擊，確實地打倒魔王。

本該如此才對。

「為什麼這次，你的計劃變得如此單薄？」

「我說過了，我聽不懂妳的話。不過妳這是在擔心我嗎？擔心我無法打倒妳。」

艾喀羅斯逞強似地說著。魔王的每一句話，都在耗損艾喀羅斯的心志。

「這倒不會，你沒有準備其他手段對我來說反而是好事。原本我也打算就這麼讓一切發生下去的。畢竟『這次』本來就比較特別，會出現這種類似蝴蝶效應的結果也是情理之中──然而。」

說到這裡，魔王刻意停頓住。

她的視線橫掃周圍，彷彿要把在場所有人都貫穿。

「──第三魔女死了。」

那肯定不是錯覺。

在魔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身上散發出深不見底的殺意。像是要擰住艾喀羅斯的咽喉一般，令他的心臟漏了一拍。

魔王往前踏了一步。光是這個舉動就讓威脅上升好幾個層級：

「在過往的經驗裡面，第三魔女從來不曾死過。如果她使用自己的獨有魔法，就連我也沒辦法殺死她──但她在這次卻死了。」她又往前踏了一步：「是誰殺的──當我想到這個問題時，許多線索頓時連接在一起。為什麼勇者這次只準備一個計畫、為什麼第三魔女會死、誰有能力殺死第三魔女？所有疑問都指向同一個結果──有個人『這次』在一切的背後穿針引線，改變整個戰爭的走向。」

蝴蝶振翅產生的連鎖效應，也會引發颶風。

再怎麼微不足道的行動，最終都將牽引因果，形成無法阻擋的巨浪。

枝微末節的變化相互堆疊，最終造成『第三魔女死去，而勇者只準備一個計畫』的結果。

──這就是蝴蝶效應。

那麼……

「那個人究竟是誰？」

「──不許妳再前進半步了！」

魔王拋出問題的同時，莉莉妲終於進入應戰模式。

她讓魔力聚集，準備隨時召喚戰鬥裝甲【命運之輪】，與魔王開戰。

面對人類最強魔法師的威嚇，魔王只是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

「也對，你們自己恐怕也不知道吧。畢竟就連你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對方藏得很好，你們根本無從察覺，自己在潛移默化之中被改變了。」

「煩死了！妳這個混蛋蘿莉從剛才就在那邊吱吱喳喳個沒完啊！？少在那邊扯些故弄玄虛的話了！中二病啊？囉嗦死了！」

莉莉妲暴躁地說著，眼神裡充滿戒心。

魔力已經蓄滿了，要在一瞬間內召喚【命運之輪】，並使出【滅理射線】完全沒問題。

但魔王毫不在乎。

「說的也是，還是把問題簡化吧。」眼看眼前的三人對自己的話毫無頭緒，魔王將話鋒一轉：「在漫長的戰爭裡，人類與魔族都期盼著這場戰爭的終結，巨型魔法陣也是為此而生。既然目的都是讓這場戰爭結束，不如用更為簡單的方式──在這裡做出了斷吧，勇者。只要我和你其中一方死了，戰爭就能畫下句點。」

「……！？」

「在過去的『無數次』之中，我都曾提出類似的邀請，但最終都以某種形式失敗了──不過『這次』不一樣，你沒有其他手段。在巨型魔法陣被我破壞的現在，要讓人類取勝唯一的方式就是在這裡打倒我。」

說的沒錯。

時間城的機關已經被魔王破壞了。

只要這座浮空城沒辦法碰到地面，巨型魔法陣就無法啟動。雖然經過搶修的話應該能讓時間城重啟，但只要魔王在場，一切就不可能復原。

無論如何都只能在這裡和魔王一戰……


「──【滅理射線】！」


沒等魔王把話說完，莉莉妲已經出手。

她瞬間召喚魔導裝甲【命運之輪】，並讓魔杖前端的魔力迅速流動、匯集，形成一顆高能的光球。

無數金屬零件被召喚出來，開始組裝、合成的同時，光球累積的能量也被壓縮到了極限。

所有動作只在一瞬間完成。

那是將畢生都投注在魔法之中的天才，傾注全力才達到的成果。

比先前對付第二魔女時，使用了更多、更稠密的魔力，人類最強魔法師的必殺一擊。

龐大的能量讓周遭的空氣沸騰、躁動。

接著……


招式迸裂射出。


劃破空氣的巨砲。

伴隨著劇烈的閃光。

爆裂開來。


轟──────────！


時間城會被粉碎、魔王再怎麼頑強也不可能毫髮無傷、強大的能量會將一切毀滅殆盡……

的這些情況並沒有發生。


「【黑獸焰】。」

魔王只輕聲說出自己的招式名稱，莉莉妲的絕技就被瞬間瓦解──如同字面上的意思。

【滅理射線】在一瞬間被黑色的火焰包覆、吞噬。儘管光是發射的瞬間，就颳起狂嵐、把周圍的碎石碾碎──但也僅僅如此了。

【滅理射線】被瓦解，魔王毫髮無傷。

「這是我為了對付妳而研究出來的招式──我的獨有魔法【黑獸焰】。」

魔王莞爾一笑。

【黑獸焰】。

那是魔王的獨有招式。結合了物質系與空間系魔法，將能量反轉、形成負數能量的招式──簡單來說，越是強大的攻擊，就越容易被【黑獸焰】擋下來。

「我和希蓮芙不同，身上沒有時間系魔法的結界，必須靠著這種方式才能擋下妳的攻擊。」

「……」莉莉妲只能楞眼看著她。「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知道妳的招式？還是為什麼我知道妳的招式該如何破解？妳想問的是這個嗎。」

魔王攤開手，一步步走向三人。儘管想反擊，但目睹了剛才的招式被輕易化解之後，任誰都知道現在反抗不過是徒勞。

「都提示了這麼多次，你們也該察覺到了吧？」

為什麼魔王會得知巨型魔法陣的計畫？

為什麼第二魔女會出現在龍神遺跡？

為什麼魔王知道對付莉莉妲的手段？

『這次』還有『之前幾次』的意思究竟是什麼？


答案呼之欲出。

「──我，【零之魔女】阿絲托娜的能力是【輪迴】。」

──每當自己死亡，就會回到一切的起點。

啪。

魔王停下腳步。

和眾人相距不到一公尺。

「和勇者交手了9316次的我，對於你們的弱點再清楚不過了。」


一切只在轉瞬之間。

「【黑獸焰】。」

死亡之火迸裂開來，為最終的戰鬥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