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艾喀羅斯輕搖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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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3-09-23
討伐龍神遺跡過後,勇者一行人遍體鱗傷地回到王都。

突然殺出的第二魔女提前打倒了邪龍王,儘管莉莉妲在情急之下將她封印,但身為關鍵道具的結翠石卻一起被封在裡頭。

薩爾瓦諾為了保護艾喀羅斯,在戰鬥中犧牲了。

除此之外,隊伍之中的其他士兵,也不免有許多犧牲、傷重者,回到王都向上頭報告的勇者等人,看起來簡直狼狽不堪。

不管再怎麼修飾,任務都失敗了。

然而,在這士氣低迷、所有人都面色凝重的隊伍中……


──唯有勇者,一直在笑。





自己其實很能喝酒。

這是艾喀羅斯在這幾天發現的事。


位於王都城門附近的街區,有個藏在小巷內的隱蔽酒吧。酒吧的外觀樸素,內部則以木頭做裝潢,點綴上褐黃色的燈光,頗有一股抒情的氛圍。

耳邊傳來爵士樂的聲音,艾喀羅斯睜開朦朧雙眼,揉了揉發燙的腦袋,緩緩坐起來。

「倒酒。」

毫無生氣的聲音在酒吧內部響起。這是第幾杯呢?艾喀羅斯沒有細算,只知道自己喝了很多、很多。

酒吧老闆聽見艾喀羅斯的話,默默地開始動作。

威士忌被注入放有圓形冰塊的酒杯中。

艾喀羅斯將身體靠在吧檯旁。身旁的玻璃杯已經被收拾乾淨,大概是昨晚自己在酒吧睡著時,老闆隨手整理的。

他已經在這個酒吧待了三天三夜,除了酒精以外,沒有進食過其他東西。

昨天在這裡睡了一整晚,現在酒吧裡只有自己一人。

框啷。

伴隨著冰塊敲擊酒杯的清脆聲響,威士忌被遞了過來。

勇者靜靜看著杯裡的瓊漿,以及形狀不規則的冰球。

然後將其一飲而盡。

火辣的感覺從咽喉流入食道,最後進入腹部。然而哪怕自己已經喝了幾十杯,意識依舊清晰。

沒想到自己的酒量意外很好。

他望著僅剩冰球的酒杯。

緊接著……一股莫名的、失調的、崩壞的情感從自己心裡湧出。

他的肩膀開始抖動、顫抖。連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那股情感五味雜陳,就像是腐壞的辛香料,伴隨著各種破碎的情緒,相互交織──

然後,已然壞死的情感化為聲音,從自己嘴裡流淌出來:

「呵呵……呵呵呵……」他在笑。肩膀止不住顫抖。「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妄。亂調。失序。

逐漸崩落的情感在腦海裡,如同零星的火光閃爍。讓人摸不著頭緒,卻也讓心漸漸失調。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不斷地笑。

只要不斷大笑,就能讓這種莫名的情緒退去。

只要把悲傷化為笑聲,就能撫平心裡種種傷痛。


艾喀羅斯已經持續這種狀態好幾天。

泡在酒館裡、不斷喝著酒、偶爾大笑一陣。

笑吧。

唯有露出笑容,才能把薩爾瓦諾死去的傷痛填平。


讓這深邃的顏色流入自己的五臟六腑之後,自己又能從中獲得什麼呢?

自己究竟在這些酒精裡尋找著什麼呢?

不知道。

所以笑吧。

把所有疑問與情感拋之腦後,接著,將酒水一飲而盡──





「……你究竟要沉淪到什麼時候?」

靜謐的夜晚之中,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媞娜來到艾喀羅斯的房間,眼神裡略帶失望與寂寞。

艾喀羅斯坐在床邊。這是他幾天下來第一次離開酒館回房。

「形同父親的人死了卻毫不在乎地沉迷於酒池肉林中……你明明不是這種人啊。」

一字一句,都宛如銳利的雙面刃一般,一方面讓媞娜心疼,另一方面也戳中艾喀羅斯痛處。

艾喀羅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凝視媞娜。

「雖然其他人表面上都沒說什麼,但其實大家都很擔心你……」媞娜咬緊嘴唇,斟酌著自己的用詞:「薩爾瓦諾死了我也很遺憾,要說不會難過肯定是騙人的……可是──」

「──可是什麼。」

艾喀羅斯打斷媞娜。他的聲音十分低沉,令媞娜的心跳慢了一拍,止住原本想說的話。

「妳該不會要說什麼只要大家同心協力,就能度過難關之類的話吧?薩爾瓦諾會因為妳的幾句鼓舞就復活嗎?說啊。」

「這……」媞娜找不到能夠反駁艾喀羅斯的話語,只能支吾其詞。「但也沒有必要表現得這麼反常吧……!」

──我們難過得痛哭流涕的時候,你卻像是瘋了似的哈哈大笑;每個人好不容易從傷痛走出來,開始思考未來該怎麼辦時,你卻早已頹靡不堪;每當想要流淚,你卻總用笑聲蓋過原有的情緒……

你變了。變得離我好遠、好遠。

媞娜的聲音在顫抖。

薩爾瓦諾死後,艾喀羅斯離開了眾人身邊。每個人都知道艾喀羅斯是最受傷的人,但他卻像是想要保護自己的內心一樣,戴上了比平時更為厚重的面具,成為了情感失調的小丑,不願面對破損的心。

「吶……艾喀羅斯,原本的你究竟去哪了?」

媞娜按住自己的胸口,悲傷無比的表情倒映在艾喀羅斯的雙眸中。

艾喀羅斯沒有回應那份情緒。他低下頭。

「原本的我?呵、呵呵……」肩膀抖動著,隨後他抬起臉龐,崩潰地笑了。「原本的我從來就不存在,勇者不配擁有自我啊!我們是背負了眾人期望的存在,必須成為人類期盼的樣子,這樣才能夠成為他們的心靈寄託──勇者是不可能擁有自我的,那妳究竟在期望我展現出什麼!?」

艾喀羅斯越說越激動,最後甚至嘶聲大吼。

「妳希望我悲傷嗎?妳希望我至少為薩爾瓦諾的死亡而難過嗎?還是說,希望我能保持原本的模樣,重新擬定計畫,若無其事地繼續和魔族戰鬥!?啊?妳說啊!」

「這、我──」媞娜不知所措,聲音變得越來越小,彷彿快要哭出來。

艾喀羅斯的情緒一口氣宣洩而出。

媞娜是知道的。她知道薩爾瓦諾的死,早就把艾喀羅斯的心靈掏空了一個大洞,那是任誰也無法彌補的傷。在沒有人的夜裡,艾喀羅斯想必獨自一人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與即將崩潰的情緒……

但這樣的痛苦不能被人看見。

因為他是勇者。

但是、但是……

「──我不忍心看你獨自一個人承受啊!」淚水終於止不住,撲簌簌奪眶而出,媞娜的情緒終於潰堤。「我知道你比誰都還要溫柔,卻也比誰都還要容易受傷。正因如此,為了不影響到他人,你才會把情緒往肚子裡藏,不是嗎?明明你比誰都還要努力、比誰都還要不甘、難受……但為了讓人民能在這毫無止盡的戰爭裡看見曙光,所以你總在逞強,不是嗎?」

不管是剛成為勇者的時候。

還是任務失敗的時候。

又或者是發現自己有多麼弱小、無力時。

哪怕艾喀羅斯已經陷入無止盡的低谷,他總會維持著自己那套「看起來很隨興,卻也很可靠」的模樣,讓大家感到安心、不再畏懼。

「明明你可以更信賴我們一點!遇到困難就告訴我們、覺得低落就向我們訴說、感到徬徨就試著依靠……為什麼總是選擇獨自承受這一切!?我們不是同伴嗎?」

話語隨著哭腔,媞娜一邊流淚一邊傾訴,勇者卻只能沉默不語。

艾喀羅斯當然明白。

自己現在這種行為有多幼稚、不願面對薩爾瓦諾死去的心態是多不成熟、拋開同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是多麼不恰當……他怎麼可能不懂。

可是……

「就算不逞強,又能改變什麼?薩爾瓦諾會回來嗎?」他握緊拳頭,手臂正微微顫抖。「講得好像妳什麼都懂似的,難道我把這些情緒向妳宣洩之後,就能解決問題嗎?就是像妳這種自以為能拯救他人的傢伙最讓人火大──!」

「……!」媞娜心頭一縮。

「明明什麼都不懂、明明連我對薩爾瓦諾的想法都不知道,卻憑著自以為是的善意介入其中!妳以為這是妳能解決的問題嗎?妳以為隨便向我講個兩句我就能淡忘薩爾瓦諾死去的事了嗎?開什麼玩笑!」

艾喀羅斯大聲咆哮。

大肆宣洩的情緒與其說是憤怒,更像是對自己的自責。

──如果我能早點察覺,薩爾瓦諾是不是就不會死了?是我的錯。我不配從這份傷痛走出,這是我唯一能給自己的懲罰。

彷彿所有力氣都被吼出來了似的,艾喀羅斯無力地鬆開拳頭,雙手脫力般垂下。

「薩爾瓦諾是為了救我才死的。」聲音在顫抖。「他並不算是個好父親,即便如此,卻比誰都還要溫柔,哪怕我今天不是勇者,他依舊會陪在我身邊……」

回憶一個接著一個,閃過艾喀羅斯心頭。

「我們一起共渡生死無數次,他和我一起拿下了無數個魔族據點……我在小時候總是模仿著他的劍,哪怕他不是個稱職父親,對我來說依舊是個偉大的戰士!這樣的他為了救我而死了──!」

面具裂開來了。

隱藏在這之中的不甘、悔恨、痛苦、悲傷、徬徨,一口氣湧上心頭。

「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啊……──」

啪搭。

淚珠滾滾滑落。

「我已經搞不懂了,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往哪裡前進……勇者不是該拯救世界嗎?但我卻什麼都沒辦法保護,只能一次又一次看著同伴死去……!我根本不配成為勇者!可惡、可惡啊──!」

即便平時看起來總是既不識相又隨便,但艾喀羅斯的心比誰都還真摯、細膩。累積了無數個夜晚的悲慟,終於化為淚水傾瀉而下。

「現在的我甚至無法想像自己拯救世界的樣子……拯救世界能帶來什麼?打倒魔王又能怎樣?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想拯救世界──我什麼都搞不懂了!」

艾喀羅斯哭了。

哭了很久、很久。

看著艾喀羅斯痛苦的模樣,媞娜的心也隱隱作痛。她抿起嘴唇,強忍著淚,靜靜陪伴在艾喀羅斯身旁。

淚水終會乾涸。

過了一段時間。

艾喀羅斯終於停止流淚。

「抱歉,不該隨便把負面情緒帶給妳的。」他的聲音有氣無力,連頭也不抬。「妳走吧,這裡不是妳該來的地方。」

──讓我獨自承受就夠了,請妳繼續朝未來前進吧。

艾喀羅斯的話語隱含著這層意思,但……

「我不會走。」儘管因為難過而顫抖,但媞娜的聲音裡充滿力量。她擦去眼角的淚珠,筆直望向艾喀羅斯:


「因為你是我永遠的勇者──!」


「……!」

「哪怕你陷入自責的深淵,成為一批孤獨的怪物,我也會與你站在一起,因為我是你的同伴、你是我永遠的勇者!確實,就像你說的一樣,我可能不完全懂你,也沒辦法完全理解你究竟有多難受……但我心中想和你共同面對的想法是貨真價實的!

薩爾瓦諾的死不是你的錯,哪怕這終將成為你心中的罪惡,我也會與你一同承擔──所以請別害怕,自己的雙手無法保護任何人、自己無法拯救世界,你只要繼續以艾喀羅斯最真實的樣子持續前進就行了,就算全世界都對你心灰意冷,也請你回想起來,有個神官自始至終都站在你身旁!去成為更真實的自己吧,你永遠是我的英雄啊──!」

話語的力量擊穿緊閉的心房。

艾喀羅斯倒抽了一口氣。

這一瞬間,媞娜看起來是如此的耀眼、令人無法直視。

他回想起來了。

以前,當自己身陷絕望的深谷時,媞娜也曾經將自己從深淵拯救出來。

當時的媞娜,就和此時一模一樣……絢爛而奪目。

突然之間,冰封的心中,有什麼漸漸被融化了。

掩蓋著傷口的冰霜被融開,化為淚水,從眼角輕輕滑落。

艾喀羅斯睜著眼,眼淚不自覺落下。

「我……」

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只能擠出不成音的隻字片語。艾喀羅斯流著淚,心中交錯的千愁萬緒正如波濤翻攪。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卻有種被救贖的感覺。


──我一直害怕著。

害怕自己步上第四代勇者的末路。

變成孤獨的怪物,最後將身邊的同伴吞噬、受到周遭的人撻伐,最後獨自一人死去,然後什麼也保護不了。

──所以我總是戴著面具,希望能變成眾人喜歡的樣子、渴望成為他人的支柱,卻也不知不覺將真實的自己壓垮。

薩爾瓦諾死去,讓這種無形的壓力變得更為巨大。

因為真正能理解自己的人已經死了。因為唯一能引導自己的人死了。因為自己連最重要的人都無法保護。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最後只能渾渾噩噩地逃避,獨自一人身陷頹靡的泥沼……

然而,媞娜出現了。

──如同希望之光一般,那名少女自始至終都是如此光明,彷彿要將我從深淵裡救起,竭盡全力握住我的雙手……


「已經沒事了……不,要說沒事也很奇怪,但我一直都在。」媞娜抱住艾喀羅斯。少女的眼眶也同樣紅腫。「我們……一起前進吧。」


那一晚。

勇者摘下了面具。

脆弱的內心雖然潰堤,但身旁的少女輕輕守護著這樣的勇者,讓他不再徬徨。

哭過的淚水終將成為前進的力量。

在那之後,勇者重新站起,重新面對整個世界。

塵封靜止的時間開始流轉。故事的齒輪──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在成為勇者之前,我曾經當過第四代勇者的小隊成員。」

寂靜之夜。

久違地哭了一陣之後,情緒終於恢復平靜。

艾喀羅斯將上半身靠在房間外頭的圍欄上,淡然訴說往事。

「第四代勇者說實在也不是什麼正經的人物。他會喝酒喝到不省人事、是個好色的傢伙,而且有時候很靠不住。」

「……和傳聞中的第四代勇者不太一樣呢。」

在普遍的認知裡,第四代勇者雖然沒能打倒魔王,但卻是個相當偉大的存在。他培育了第五代勇者,同時又帶領自己的小隊攻破無數據點。聰明、睿智、具有遠見,有太多褒義詞能形容他,在當時更被視為『一定能打倒魔王的勇者』。

「畢竟傳聞是由被拯救的人編織出來的。」艾喀羅斯靜靜道:「他拯救了很多人,理所當然該被仰慕。而他也確實是個偉大的傢伙。」

「……」媞娜傾聽著。

「雖然平時總是脫線,但是認真時卻無比可靠。他確實在為每個人設想,思考該怎麼樣才能拯救到最多人……我成為勇者後之所以能拿下那麼多魔族據點,有一部份原因應該是我總看著他的背影、學到了他的思考方式吧。」

倘若沒有第四代勇者,就不會有現在的艾喀羅斯。

「但是。」艾喀羅斯停頓,「即便是那麼偉大的勇者,最後依舊死了。死得很慘。」

「……」媞娜想開口說點什麼,但又怕觸碰到艾喀羅斯過去的傷痛,因此猶豫了一瞬。

但艾喀羅斯沒有避諱,現在的他有勇氣面對過去,將那件事的全貌描繪出來:

「第四代勇者最後是死於一種病。那大概是高階的詛咒吧,就連隊上的神官也束手無策。詛咒侵蝕了第四代勇者的意志,最後,讓他陷入瘋狂……」艾喀羅斯回想起那個景象,「第四代勇者最終變成一頭怪物。他很強,就算隊伍裡的其他人同心協力也束手無策。他殺掉同伴、啃食他們的血,但就在他即將把我殺掉時……第四代勇者恢復了理智。」

即便回想起來仍心有餘悸,但艾喀羅斯還是說出口:

「他懇求我殺掉他。」

「……」

兩人陷入一股很長的沉默。

媞娜想說些什麼,卻又害怕傷及對方。

艾喀羅斯則不確定自己該不該繼續說下去,兩人就這麼沉默數秒,話題才繼續前進。

「……而我最後動手了。」講出這句話的時候,艾喀羅斯的手微微發顫。但媞娜握住了他,讓他能繼續說下去:「斷氣之前,第四代勇者這麼說了……『對不起。剩下的交給你了。』」

「……所以你才成為勇者嗎?」

「不。」艾喀羅斯搖頭,「第四代勇者死後,我一蹶不振。」

「……」

像是回想起什麼似的,媞娜眨了眨眼,但沒說什麼。

「我變得十分頹廢。沉迷女色、賭博、酒精之中,混過了整整一年。」勇者停頓,正眼看向眼前的女神官。「──那個時候出現在我面前、拯救了我的人是妳,媞娜。」

──將我從黑暗的深淵拯救出來,宛若希望之光的存在……


媞娜回想起來了。

第四代勇者死後,王國頒布了徵召令,想要選出下任勇者。媞娜身為教會成員,也被派去尋找世界各地的戰士。

就是在那時,和艾喀羅斯相遇了。

當時,媞娜這麼說:

『你是前代勇者的小隊成員吧?你有意……成為我的勇者嗎?』

──命運的齒輪是從那時開始轉動。


「這樣、啊……」

媞娜站在艾喀羅斯身旁。聽見這段往事,不免覺得有些害臊。

「我、我想說的是!」看著氣氛逐漸變得心癢難耐,艾喀羅斯提高音量蓋過羞赧的情緒:「那個,又一次被妳拯救了,謝謝。」

「不、不會……」媞娜羞澀地垂下頭,眼裡略帶寂寞。「都那麼久以前的事了……」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


艾喀羅斯整理自己的情緒,過了片刻之後才開口:

「……那封信。」

「唔。」

「如果當時相信了信上所說,薩爾瓦諾是不是就不會死了呢?」

「這……」

媞娜無法否認。

如果當時沒有前往龍神遺跡,自然就不會遇到第二魔女,薩爾瓦諾也不會死。

但艾喀羅斯真的會允許自己這麼做嗎?

結翠石會被奪走,巨型魔法陣的計畫會失敗──屆時,艾喀羅斯會原諒那樣的自己嗎?

媞娜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想了很久之後,她抬起頭:

「我剛剛說過了吧,薩爾瓦諾的死不是你的錯。」她輕輕握住艾喀羅斯的手,「不需要什麼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

「……」艾喀羅斯楞然望向對方。

「薩爾瓦諾肯定也不希望你這麼想吧,我可能沒有比你熟悉他,但……」少女斟酌自己的用詞,「如果是他,一定會希望你能在他死後繼續走下去。連同他的份一起,終結這場戰爭。」

──去成為英雄。

薩爾瓦諾的遺言在艾喀羅斯心中迴盪。

「……請你不要迷惘,繼續走下去吧。」

「……」

「然後──打倒魔王。」

終結這場戰爭。

不要讓痛苦與悲傷繼續連鎖。

打倒魔王,讓一切結束吧。

若有似無中,艾喀羅斯彷彿聽見媞娜的話語裡,傳來這樣的聲音。


是啊。

必須打倒魔王才行。

打倒魔王才能拯救世界。

不知不覺中,艾喀羅斯產生這樣的想法。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奇妙,明明一開始認為打倒魔王無法稱作拯救世界,然而此時的自己卻深信必須打倒魔王。

那股奇怪的感覺在一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確信。

於是──

「啊啊,我明白了。」眼神裡不再有徬徨,如同極深的黑暗一般無可動搖:「就算奉上自己的一切,我也會打倒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