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最後一次
本章節 3579 字
更新於: 2023-09-21
神子恢復意識時，守在他身旁的穗羽立刻就注意到了。
少年輕顫了顫眉睫。傷口已經復原，身體卻還需休養，意識昏沉的他始終輕蹙著眉頭，叨擾的夢境模糊又破碎，還未看清，碎片卻已如流水般自指間流逝無蹤，只餘令人窒息般的沉重堆積在了心底。
他看不清，卻熟悉堆在心底的沉重。每次為了恢復力量而沉睡時，他總會夢見兩百年來的時光。
死去的人，活下來的人；能拯救的人，沒能救下的人。在夢境裡他總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能再犯下一樣的錯。
他不會再猶豫，不會再遲疑。
他會盡可能拯救更多的人──
「──神子大人？」
又一次從夢裡驚醒，神子睜開了眼睛。
昏暗的房間，只點著適量的燈光。他已無數次在房裡這樣醒來……雖然最近的頻率好像高了一點。
神子抬手摸了摸胸口，被魔物開了個洞的地方已復元如初，肯定連個疤痕都沒留下。神的力量就是如此強悍，但即使擁有這樣的力量，依然有太多人是他沒能拯救的。
意識裡彷彿還殘留著疼痛……來不及被拯救的人們在被魔物殺死時，就是這樣的感覺嗎？
「神子大人，您有哪裡不舒服嗎？」
一旁看著的穗羽有些慌，轉頭就想去叫治療師。因她的聲音而回過神的神子連忙拉住她的手，「……我沒事、咳。」
過激的動作讓他不適地皺了下眉，思緒飛快運轉，他急促地問：「但儀式、城裡現在怎麼樣了？」
穗羽動作一僵，望見神子的擔憂，她告訴自己必須冷靜，「……您睡了兩天，大家有點慌張，但城裡暫時沒事。」
她努力平復心情，好讓陳述更加完整而不混亂。她一直留意著偏殿外的消息，希望能在神子大人醒來時第一時間協助他了解狀況。
「您受傷之後，隊長指揮大家解決了剩下的魔物，並安排衛兵們守在城牆上。這兩天神官們一直關注著城裡的狀況，尤菈姊他們也有幫忙，沒發生什麼意外……但今天早上，衛兵隊發現魔物聚在了城外的樹林裡。」
穗羽抿了下唇，神子神情凝重地聽著她往下說。
「隊長他們不希望戰鬥波及到城裡，決定帶隊出城對抗魔物，尤菈姊他們也去了，還有久川也一起──」
「久川也去了？」
前幾句都還在預料之內，但神子完全沒料到久川會跟去。他詫異地撐坐起身，突如其來的大動作讓穗羽連忙手忙腳亂地去扶他。
「嗯、對，哥哥這兩天請他幫忙，我聽說隊長說服他出手了。」
「……提歐嗎？」
是那天打一架的影響，還有大難當前願意拋下成見的果決吧？提歐的衝動反過來就是行事果斷，只是神子也沒想到說服久川的人會是他。
他還以為會是卡貝恩神官呢……
神子重新躺了回去，喃喃地感慨，「真想親眼看看那樣的景象啊……」
人們同心協力對抗魔物的景象。
閉了閉眼，神子低聲又問：「……戰況，怎麼樣了？」
放低的語氣隱含一絲難以被察覺的恐懼，連穗羽都未能發覺他此刻的過度緊張。想著不久前傳回的消息，穗羽放鬆了些。
「剛傳回來的消息，衛兵隊取得了初步的勝利。有些人受了傷，但沒有太過嚴重的傷勢，也沒有人死亡。」
聽到這裡，神子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他抬手遮住雙眼，如釋重負般地呢喃，「……太好了。」
他清楚自己的倒下會造成什麼影響，既相信他選擇的人們，也惶恐於自身的選擇。信任與恐懼讓他矛盾無比，但此刻，他很慶幸自己仍是選擇了相信。
神子閉上眼，人們的身影流過眼底，堵在心裡的沉重逐漸消退，只有他自己清楚，算上他的遲疑與僥倖，這一天，他等了十年。
「……神子大人。」
沉默持續了一小段時間，穗羽遲疑的嗓音輕聲響起。神子的手抹過眼角，偏過頭的他望見了侷促不安的她。
「對不起。」穗羽低著頭，置於膝上的雙手緊緊交握，「儀式上是我沒有保護好您……對不起。」
……啊。
神子張了張口，最後只是輕咬下唇嚥下了話。安慰？他知道沒有用；責備？責任根本不在她。真正想說出口的話，卻因為有所顧慮而無法說出口。
……良心好痛。
神子挪開視線，現在的他說什麼都不對，那也只能繼續做該做的事，轉移穗羽的注意力了。
他盡可能平靜地道：「穗羽，妳能幫我一個忙嗎？」
少女抬眸，比神子預想的更快振作了起來，「……是，請您儘管吩咐！」
神子訝異了瞬。他知道穗羽會難過自責，但她的精神狀況比他擔憂的好上許多──有人開導過她了嗎？
他好像能知道是誰。而如果是她，他能夠放心。
閉了閉眼，神子感覺心裡的罪惡感減退了些。也確實有話需要穗羽幫忙傳達，想著接下來要做的事，他輕握住了掛於脖頸上已變回平時大小的圓鏡。
箭已離弦，他要去完成最後一步。
那將會是最後一次的喚光儀式。
「如果久川回來了，請他來見我吧。」
他道。城外來的青年是讓他終於走出關鍵一步的原因，也是能與他一起走完最後一步的最佳人選。
「就告訴他，關於我答應的事，我有話要跟他說。」
□
才剛回到神殿便接到消息，久川沒有多問，獨自進了神子的房間。
找了個藉口將穗羽支開，坐在床上的少年還拿著神官整理來的現狀報告在看，見到青年進來，他才放下手中的文件抬眸。
「你才剛從前線回來吧？辛苦了。」
即使是久川也沒能在這樣的戰場上不受傷，但從他整潔的外貌來看，傷處早已處理完畢。
神子收回打量的目光，語氣慎重，「理由我聽說了，但還是謝謝你願意出手。」
久川沒對神子的謝意有所表示，站在床邊低頭望著他，眼底晦暗的青年只是問：「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辦？」
初戰的勝利是好消息，但他們都清楚今日只是開始，還會有更多魔物被吸引過來，常日城面臨的局面只會越來越艱難。
「這個嘛，按照神官們的打算，當然是重新舉行儀式、解決常日城的危機囉。」
神子說的輕鬆，依然笑著的他卻是話鋒一轉。
「但我不打算這麼做。」
久川半瞇起眼，「……什麼意思？」
「我不打算重新舉行儀式，這麼做只是把問題留在城外，把人類繼續留在城裡畫地自限而已……情況不一樣了。」
神子垂眸，呢喃的語氣一時彷彿自言自語，下秒卻又恢復如常。
「說正事吧，久川，我想請你護送我到城外去。」
蹙起眉頭，久川猜不透神子的意圖與理由，「你要去做什麼？」
「魔物正在往常日城聚集，這不是個一網打盡的好機會嗎？」
「那為什麼找我？」
不舉行儀式、出城迎戰魔物，每一件聽起來都是嚴肅而重大的決定，神子不找神官、不找衛兵隊，找他說這個幹嘛？
「因為你對樹林熟悉，因為你是為了取我性命而來，因為我打算先做了再讓大家知道。」
神子沒有迴避他的懷疑，他直視著他，始終如一的青年在進來以前，或許仍思考著該不該趁他醒來重新舉行儀式前，先一步拿刺刀捅了他吧？
神子的笑容有絲狡黠，「還有，因為你答應了會在這十天裡保護我。」
「……你打算做到什麼程度？」
神子降世的傳說裡，他只憑一己之力便消滅了侵襲聚集地的所有魔物。久川相信神子有這能力，但絕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麼輕鬆。
「當然是我能做到的最好，我會拚盡全力，讓魔物回到大家能抗衡的數量。」
「代價是什麼？」
果然避不開這個問題。神子不意外久川會這麼問，前幾天還說不可能的事，今天卻這麼肯定地說要做到最好，想不讓人懷疑都難。
「放心吧，不會影響到你們的。」神子豎起食指置於唇邊，「一切都會變好，而且，你也一定能夠理解的。」
沉默半晌，久川在神子的堅定裡嘆了口氣。至少神子的打算與他想要的一致，反正這也不是神子第一次不把話說明白了。
「我要怎麼幫你？」
神子釋然一笑，「明天早上日出前來找我吧，別讓人注意到了喔。」
隔日清晨，天色依舊比平時昏暗。神子換上輕便的服飾、披上斗篷，以熟練到可疑的態度和前來赴約的久川解釋了出城的路線。
為了節省神力，他沒用之前帶久川出去散心時的方法，而是選擇徒步出城。偏殿的守備較往常嚴謹，但衛兵隊大部分兵力仍集中在城牆上，留守神殿的人也多不到哪裡去。
「要是遇到人呢？」
「想辦法唬弄過去囉，但如果不行，就麻煩你敲暈他們了。」神子聳聳肩，而後強調，「溫柔一點。」
久川不置可否。
然而事實證明他先問是對的，才剛走出偏殿沒多遠，他們就先撞見了不在巡邏名單上，又是神子隱瞞對象之一的穗羽。
神子倏地停下腳步，剛從議事堂回來的穗羽面露詫異，見他這身打扮，她不確定地問：「神子大人……您要外出嗎？」
久川沒動，讓走在前方的神子按說好的去唬弄。神子遲疑了一瞬後頷首，他這身打扮，說不是簡直當人是傻子。
「對。」
穗羽的神情依然困惑，神子大人以往想低調外出時，都會先找知情者「借用」一下髮色與曈色，就如鏡面映照一般改變自己過於顯眼的特徵，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披了斗篷就要出去。
「您要去找尤菈姊嗎？」
穗羽首先想到這個可能性，尤菈姊也是知情者，但沒有掩飾就要出去……神子大人的力量還未恢復嗎？
神情擔憂的少女明顯已經誤會，久川本以為神子會順勢應下，孰料本說要隱瞞所有人的神子卻深吸了口氣，「穗羽，我們要出城。」
「……」
「欸？」意料之外的答案讓穗羽愣了愣，「提歐隊長留在城牆那邊，偏殿這裡還有衛兵在，我請人護送您過去？」
「不用打擾他們。」神子一口拒絕，「我不打算帶其他衛兵……我們會避開他們出去。」
久川蹙著眉頭，聽著神子將一切全盤托出，穗羽的詫異染上了一絲驚慌，「那、既然如此，請讓我一起去！」
「不行，穗羽，妳留下來。」神子抿了下唇，「孤身應付魔物對妳來說還太勉強，我不能讓妳冒這個險。」
「那為什麼不帶衛兵一起──」
「因為，我不會回來了。」
少年輕顫了顫眉睫。傷口已經復原，身體卻還需休養，意識昏沉的他始終輕蹙著眉頭，叨擾的夢境模糊又破碎，還未看清，碎片卻已如流水般自指間流逝無蹤，只餘令人窒息般的沉重堆積在了心底。
他看不清，卻熟悉堆在心底的沉重。每次為了恢復力量而沉睡時，他總會夢見兩百年來的時光。
死去的人，活下來的人；能拯救的人，沒能救下的人。在夢境裡他總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不能再犯下一樣的錯。
他不會再猶豫，不會再遲疑。
他會盡可能拯救更多的人──
「──神子大人？」
又一次從夢裡驚醒，神子睜開了眼睛。
昏暗的房間，只點著適量的燈光。他已無數次在房裡這樣醒來……雖然最近的頻率好像高了一點。
神子抬手摸了摸胸口，被魔物開了個洞的地方已復元如初，肯定連個疤痕都沒留下。神的力量就是如此強悍，但即使擁有這樣的力量，依然有太多人是他沒能拯救的。
意識裡彷彿還殘留著疼痛……來不及被拯救的人們在被魔物殺死時，就是這樣的感覺嗎？
「神子大人，您有哪裡不舒服嗎？」
一旁看著的穗羽有些慌，轉頭就想去叫治療師。因她的聲音而回過神的神子連忙拉住她的手，「……我沒事、咳。」
過激的動作讓他不適地皺了下眉，思緒飛快運轉，他急促地問：「但儀式、城裡現在怎麼樣了？」
穗羽動作一僵，望見神子的擔憂，她告訴自己必須冷靜，「……您睡了兩天，大家有點慌張，但城裡暫時沒事。」
她努力平復心情，好讓陳述更加完整而不混亂。她一直留意著偏殿外的消息，希望能在神子大人醒來時第一時間協助他了解狀況。
「您受傷之後，隊長指揮大家解決了剩下的魔物，並安排衛兵們守在城牆上。這兩天神官們一直關注著城裡的狀況，尤菈姊他們也有幫忙，沒發生什麼意外……但今天早上，衛兵隊發現魔物聚在了城外的樹林裡。」
穗羽抿了下唇，神子神情凝重地聽著她往下說。
「隊長他們不希望戰鬥波及到城裡，決定帶隊出城對抗魔物，尤菈姊他們也去了，還有久川也一起──」
「久川也去了？」
前幾句都還在預料之內，但神子完全沒料到久川會跟去。他詫異地撐坐起身，突如其來的大動作讓穗羽連忙手忙腳亂地去扶他。
「嗯、對，哥哥這兩天請他幫忙，我聽說隊長說服他出手了。」
「……提歐嗎？」
是那天打一架的影響，還有大難當前願意拋下成見的果決吧？提歐的衝動反過來就是行事果斷，只是神子也沒想到說服久川的人會是他。
他還以為會是卡貝恩神官呢……
神子重新躺了回去，喃喃地感慨，「真想親眼看看那樣的景象啊……」
人們同心協力對抗魔物的景象。
閉了閉眼，神子低聲又問：「……戰況，怎麼樣了？」
放低的語氣隱含一絲難以被察覺的恐懼，連穗羽都未能發覺他此刻的過度緊張。想著不久前傳回的消息，穗羽放鬆了些。
「剛傳回來的消息，衛兵隊取得了初步的勝利。有些人受了傷，但沒有太過嚴重的傷勢，也沒有人死亡。」
聽到這裡，神子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他抬手遮住雙眼，如釋重負般地呢喃，「……太好了。」
他清楚自己的倒下會造成什麼影響，既相信他選擇的人們，也惶恐於自身的選擇。信任與恐懼讓他矛盾無比，但此刻，他很慶幸自己仍是選擇了相信。
神子閉上眼，人們的身影流過眼底，堵在心裡的沉重逐漸消退，只有他自己清楚，算上他的遲疑與僥倖，這一天，他等了十年。
「……神子大人。」
沉默持續了一小段時間，穗羽遲疑的嗓音輕聲響起。神子的手抹過眼角，偏過頭的他望見了侷促不安的她。
「對不起。」穗羽低著頭，置於膝上的雙手緊緊交握，「儀式上是我沒有保護好您……對不起。」
……啊。
神子張了張口，最後只是輕咬下唇嚥下了話。安慰？他知道沒有用；責備？責任根本不在她。真正想說出口的話，卻因為有所顧慮而無法說出口。
……良心好痛。
神子挪開視線，現在的他說什麼都不對，那也只能繼續做該做的事，轉移穗羽的注意力了。
他盡可能平靜地道：「穗羽，妳能幫我一個忙嗎？」
少女抬眸，比神子預想的更快振作了起來，「……是，請您儘管吩咐！」
神子訝異了瞬。他知道穗羽會難過自責，但她的精神狀況比他擔憂的好上許多──有人開導過她了嗎？
他好像能知道是誰。而如果是她，他能夠放心。
閉了閉眼，神子感覺心裡的罪惡感減退了些。也確實有話需要穗羽幫忙傳達，想著接下來要做的事，他輕握住了掛於脖頸上已變回平時大小的圓鏡。
箭已離弦，他要去完成最後一步。
那將會是最後一次的喚光儀式。
「如果久川回來了，請他來見我吧。」
他道。城外來的青年是讓他終於走出關鍵一步的原因，也是能與他一起走完最後一步的最佳人選。
「就告訴他，關於我答應的事，我有話要跟他說。」
□
才剛回到神殿便接到消息，久川沒有多問，獨自進了神子的房間。
找了個藉口將穗羽支開，坐在床上的少年還拿著神官整理來的現狀報告在看，見到青年進來，他才放下手中的文件抬眸。
「你才剛從前線回來吧？辛苦了。」
即使是久川也沒能在這樣的戰場上不受傷，但從他整潔的外貌來看，傷處早已處理完畢。
神子收回打量的目光，語氣慎重，「理由我聽說了，但還是謝謝你願意出手。」
久川沒對神子的謝意有所表示，站在床邊低頭望著他，眼底晦暗的青年只是問：「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辦？」
初戰的勝利是好消息，但他們都清楚今日只是開始，還會有更多魔物被吸引過來，常日城面臨的局面只會越來越艱難。
「這個嘛，按照神官們的打算，當然是重新舉行儀式、解決常日城的危機囉。」
神子說的輕鬆，依然笑著的他卻是話鋒一轉。
「但我不打算這麼做。」
久川半瞇起眼，「……什麼意思？」
「我不打算重新舉行儀式，這麼做只是把問題留在城外，把人類繼續留在城裡畫地自限而已……情況不一樣了。」
神子垂眸，呢喃的語氣一時彷彿自言自語，下秒卻又恢復如常。
「說正事吧，久川，我想請你護送我到城外去。」
蹙起眉頭，久川猜不透神子的意圖與理由，「你要去做什麼？」
「魔物正在往常日城聚集，這不是個一網打盡的好機會嗎？」
「那為什麼找我？」
不舉行儀式、出城迎戰魔物，每一件聽起來都是嚴肅而重大的決定，神子不找神官、不找衛兵隊，找他說這個幹嘛？
「因為你對樹林熟悉，因為你是為了取我性命而來，因為我打算先做了再讓大家知道。」
神子沒有迴避他的懷疑，他直視著他，始終如一的青年在進來以前，或許仍思考著該不該趁他醒來重新舉行儀式前，先一步拿刺刀捅了他吧？
神子的笑容有絲狡黠，「還有，因為你答應了會在這十天裡保護我。」
「……你打算做到什麼程度？」
神子降世的傳說裡，他只憑一己之力便消滅了侵襲聚集地的所有魔物。久川相信神子有這能力，但絕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麼輕鬆。
「當然是我能做到的最好，我會拚盡全力，讓魔物回到大家能抗衡的數量。」
「代價是什麼？」
果然避不開這個問題。神子不意外久川會這麼問，前幾天還說不可能的事，今天卻這麼肯定地說要做到最好，想不讓人懷疑都難。
「放心吧，不會影響到你們的。」神子豎起食指置於唇邊，「一切都會變好，而且，你也一定能夠理解的。」
沉默半晌，久川在神子的堅定裡嘆了口氣。至少神子的打算與他想要的一致，反正這也不是神子第一次不把話說明白了。
「我要怎麼幫你？」
神子釋然一笑，「明天早上日出前來找我吧，別讓人注意到了喔。」
隔日清晨，天色依舊比平時昏暗。神子換上輕便的服飾、披上斗篷，以熟練到可疑的態度和前來赴約的久川解釋了出城的路線。
為了節省神力，他沒用之前帶久川出去散心時的方法，而是選擇徒步出城。偏殿的守備較往常嚴謹，但衛兵隊大部分兵力仍集中在城牆上，留守神殿的人也多不到哪裡去。
「要是遇到人呢？」
「想辦法唬弄過去囉，但如果不行，就麻煩你敲暈他們了。」神子聳聳肩，而後強調，「溫柔一點。」
久川不置可否。
然而事實證明他先問是對的，才剛走出偏殿沒多遠，他們就先撞見了不在巡邏名單上，又是神子隱瞞對象之一的穗羽。
神子倏地停下腳步，剛從議事堂回來的穗羽面露詫異，見他這身打扮，她不確定地問：「神子大人……您要外出嗎？」
久川沒動，讓走在前方的神子按說好的去唬弄。神子遲疑了一瞬後頷首，他這身打扮，說不是簡直當人是傻子。
「對。」
穗羽的神情依然困惑，神子大人以往想低調外出時，都會先找知情者「借用」一下髮色與曈色，就如鏡面映照一般改變自己過於顯眼的特徵，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披了斗篷就要出去。
「您要去找尤菈姊嗎？」
穗羽首先想到這個可能性，尤菈姊也是知情者，但沒有掩飾就要出去……神子大人的力量還未恢復嗎？
神情擔憂的少女明顯已經誤會，久川本以為神子會順勢應下，孰料本說要隱瞞所有人的神子卻深吸了口氣，「穗羽，我們要出城。」
「……」
「欸？」意料之外的答案讓穗羽愣了愣，「提歐隊長留在城牆那邊，偏殿這裡還有衛兵在，我請人護送您過去？」
「不用打擾他們。」神子一口拒絕，「我不打算帶其他衛兵……我們會避開他們出去。」
久川蹙著眉頭，聽著神子將一切全盤托出，穗羽的詫異染上了一絲驚慌，「那、既然如此，請讓我一起去！」
「不行，穗羽，妳留下來。」神子抿了下唇，「孤身應付魔物對妳來說還太勉強，我不能讓妳冒這個險。」
「那為什麼不帶衛兵一起──」
「因為，我不會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