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為誰而戰的決心
本章節 5085 字
更新於: 2023-09-15
提歐沒在武器方面吝嗇，讓久川挑了趁手的長劍與方便行動的輕甲。他只在久川理所當然地掏刺刀出來時表情扭曲了下，深吸一口氣後並未質疑。
久川也沒想主動解釋，提歐不問正好，他們也沒時間浪費在這點事上。
不過誰能想到，有一天他的刺刀會為了常日城而戰呢？
一邊纏緊手上習慣代替手套的繃帶，久川轉了轉手腕，心裡這麼想道。
沒花太多時間，兩人接著來到了城牆下。提歐沒把久川帶進人群，而是走向了待在牆邊的一群人。
「唷，又見面了。」
見到他們，其中紮著一頭長捲髮，身穿輕甲、腰配長劍，英姿颯爽的女子笑著打了招呼。久川頷首算是回應，提歐見狀挑起了眉。
「你們認識？」
「噢，說來話長。」
提歐沒在這時追究尤菈的說來話長，「他跟你們走，只殺麻煩的傢伙，妳看著辦。」
「行。」
尤菈的小隊和規矩嚴謹的衛兵隊不同，他們的隨性最能包容來自城外的久川，提歐可不希望用人情換來的強援卻因配合不當而難以發揮實力。
知道肩負指揮重任、倉促交代完就離開的提歐忙，尤菈二話不說攬過了安排久川的職責。
「我們團的人拆成兩部分，一部分跟偵查兵一起被打散編入各個小組，我們幾個剩下的打游擊。」
他們本來都在城裡幫忙，但魔物來襲，有對抗魔物經驗的他們自然義不容辭，原先安撫城裡的工作則交給了唯一不上戰場的酒保。
『我們是放棄了，但可沒忘了怎麼面對魔物帶來的恐懼。』十年來不曾、也不願再舉起武器的酒保這麼說，帶著如今已融入常日城，曾經屬於埃魯特聚集地的人們，『放心去吧。』
尤菈的身旁站著同樣全副武裝的四個人，久川隱約覺得眼熟，大概都是那晚在酒館裡的人吧。
其中，站在尤菈左後方的那人神情尷尬，見他看過來時還抬手打了招呼，「嗨，是我，琉帶你來時我們聊過天的。」
久川對那晚試圖拉自己加入的男人印象深刻，記得是叫萊卡吧，「我記得你。」
尤菈續道：「其他打過魔物的人要去帶沒打過的衛兵，而我們必須攔下難纏的傢伙，絕對不能讓牠們衝進人群裡。」
望了眼差不多集合完畢的衛兵們，確認久川沒有問題後，尤菈揚了楊手招呼道。
「今天要花多少力氣，就看有多少大傢伙啦。走了！我們去集合。」
尤菈的態度頗輕鬆，在戰前緊張的氛圍中顯得相當突兀。跟著他們的久川與尤菈一起走在最後，他低聲開口。
「妳好像不緊張。」
「當然嘛，『大姊頭』怎麼可以慌呢？」尤菈聳聳肩，以同樣的音量回應，「你也挺冷靜的，城外常遇到這種狀況吧？」
「但這種數量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尤菈詫異挑眉，「你看起來真不像那麼一回事。」
「我和妳一樣。」
集合的他們站在最後方，前方是整齊列隊的衛兵。久川粗略掃了一眼，衛兵隊的人數遠多於普羅爾能上戰場的戰士，對比魔物更顯得足夠。
在緊張嚴肅的氛圍裡，衛兵們依然維持著秩序，原因多半跟領導他們的衛兵隊長有關。就憑在這種局勢下仍能穩住衛兵隊的本事，也算不愧對他衛兵隊長的身份了。
這時，一旁大步奔來一名衛兵，提歐立刻放下手邊的事轉向他。久川留意到衛兵身上的護甲沾著髒污，身旁尤菈隨口解釋了句。
「是偵查隊，提歐剛接到消息就派出去了。」
被派去前線林邊的偵查兵一回來，立刻與隊長回報探查的情況。隔著人群的他們聽不清談話，但交談完畢的偵查兵向提歐行了個軍禮後，轉頭就朝他們走了過來。
「尤菈大姊，這給妳。」
來到尤菈面前的偵查兵將手裡記著情報的字條遞給她，後者接過後熟練攤開，飛快看完上頭記著的情報，她抬眸，「交給我們吧。」
有關魔物數量、位置與種類的初步情報，這是偵查兵們努力帶回來的，她會妥善運用。
偵查兵頷首，隨即回到了自己的隊伍。一切準備已經就緒，提歐與身旁討論的幾人最後確認完細節，他站到了所有人面前。
「出發之前，我只有一句話要說。」
衛兵隊長的嗓音冷靜，強勢的宛如出鞘利劍。即將上戰場的人們望著他──他們的隊長，從來不會退縮。
「想想我們的責任、我們背後的那些人──出發吧！」
常日城外連接著一小片平原，再過去是大片樹林。樹林到平原這一帶將會是衛兵隊迎敵的戰場；被委以重任的游擊小隊則會穿梭於戰場中，對抗威脅性較高的魔物。
魔物在騷動。率隊前行的提歐半瞇起眼，聚往林邊的魔物本該累積到一定數量才傾巢而出，卻受主動出擊的衛兵隊刺激，散亂而兇猛的魔物潮頓時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已能看見林邊魔物投來的視線，如此陰森而銳利，卻激起了人們的戰意。
長久以來沒有敵人的衛兵隊從未懈怠於日常訓練，卻直到神降之日的意外後才深刻意識到，他們必須磨利自己的精神，才能在真正需要的時刻發揮自己的力量。
他們已經有所改變──早在數日前就已改變的心境，此刻，已準備好帶領他們贏下這場勝利。
「隊長！」
身旁同伴的語氣帶著詢問與警戒，提歐拔出劍，劍尖直指如浪潮般湧出樹林的魔物。
「攔下牠們！」
飽含堅定的應答聲、果斷拔劍的動作，人們懷抱著這幾日來累積的戰意，堅定地與漆黑的魔物撞在了一起。
混戰頃刻展開。
長劍揮斬，將魔物與核心同時切開。提歐領著刻意安排在前的人們強勢地將魔物潮撕開了裂口。人們相互配合掩護，種類混亂的魔物攻勢亂無章法──戰鬥才剛開始，提歐便敏銳察覺了魔物最大的破綻。
魔物雖多，但牠們是受失去神力保護的常日城吸引才聚在這裡。喚光儀式那天配合有素的魔物終究只是特例，平時分散各地的魔物型態與習性各異，不只不懂配合，甚至還會互相干擾。
提歐輕哼了聲。戰前那小子罕有的多話，確實精確地點出了他們的優勢啊。
同一時間，處於隊伍前方稍後段的游擊小隊在尤菈指示下一分為二，由衛兵掩護著穿入敵陣，按照情報分別朝必須優先處理的魔物前進。
隨著他們深入戰場，周圍魔物的比例就越多。幾隻注意到他們的魔物扭頭衝來，率先出手的尤菈一劍俐落而果斷，一記劈砍後眼明手快地刺穿了魔物的核心。
「這裡交給我們！」
「走！」
三人與帶路的偵查兵立刻調轉方向，在衛兵們的掩護下擺脫了包圍的魔物。僅憑本能攻擊的魔物群攻勢兇猛卻無章法，反而讓一心想走的他們輕易繞了出去。
長期與魔物打交道的他們對此得心應手，在最前頭帶路的偵查兵更是將避戰的本事發揮到了極致，若非必要，他們絕不出手耽擱時間。
揮劍斬開朝自己撲來的獸形魔物，萊卡習慣性地掃了眼身旁的同伴們。他在看見久川手裡滴血未沾的長劍時感慨了瞬，緊接著卻被餘光捕捉到的景象驚的呼喊出聲。
「小心！」
前方偵查兵的右側，嬌小靈活的獸形魔物倏地從旁竄出，張著大口利齒從他的視線死角咬了過去。反射性想幫忙的萊卡還未意識到自己來不及，一道身影便比他更快攔了上去。
長劍精準切開魔物的腹部，尚未落地的魔物身子一偏、還來不及反應，久川左手的刺刀就已穿過空隙，乾淨俐落地捅進了魔物腹部的核心。
手腕一扭，熟悉的觸感傳回指尖，抽回刺刀的久川一腳踹開魔物的屍體，讓它摔出去撞開另一隻撲來的魔物。在旁的尤菈吹了聲口哨，長劍俐落架開魔物的攻擊，為了救人而奔來的萊卡沒忽略這個機會，調轉的長劍極有默契地沒入了魔物的核心。
出手救援的久川動作沉穩，退的俐落。「只殺麻煩的傢伙」是他與提歐達成的共識，此刻出手，他在心裡默數了一。
逃過一劫的偵查兵按捺下心驚，沒有時間與退開的久川道謝，已經能看見目標身影的他反射性喊道。
「往這邊走！」
如成人般高大的魔物相當顯眼，從魔物潮中穿梭著撲向了前方人群。粗壯的四肢與長尾相當有力，但最有威脅的是它們末端尖爪帶有的毒素，足以讓中毒的人迅速失去行動能力。
眼看身處戰場中的魔物向著人群衝去，偵查兵立刻大聲警告。
「──散開！」
聽見警告的衛兵們配合著拉開距離，在避讓的人群之中，卻有一顆石子飛出人群，倏地撞在了魔物的後腦勺上。
被激怒的魔物咆哮著扭身，視線掃向了三個並未退避的人類。先一步放下手的萊卡舉起劍，一旁撿石頭問他準頭好不好的久川主動上前一步，擋在了他身前。
「呃，牠要衝過來了嗎？」
「嗯。」
伏低身子的魔物自喉間發出低沉的恫嚇，金色獸曈緊盯眼前三人，粗壯的長尾在身後甩動，重重往地上拍了下。
漆黑身軀飽含著力量，胸口核心流轉著不祥的暗紫流光。長尾大幅度掃動掀起了沙塵，又是一聲拍地的悶響。
「──來了！」
尤菈的提醒與魔物衝出的一瞬重疊，三人按照事先說好的散了開來。
尤菈與萊卡一左一右，原地舉劍面對魔物的久川緊盯衝來的身影，在魔物嘶吼著一爪揮來的瞬間側身躲避，同時斬出的一劍鎖定了魔物攻擊落空而露出的破綻，在牠的手臂上劈出了一道血痕。
吃痛的魔物下一擊來的快而猛，一劍命中便不貪招的久川卻已往另一側閃避。擦過身側的氣流反應了這一擊的力度，即使沒有毒素，其力道也讓人忌憚。
但久川依然不慌不忙。曾經那一句過分簡潔的「躲開就好」，他會在這裡再一次做到。
毒素的危險性註定對抗的人不能失誤，但就算是常往城外跑的尤菈等人也沒有戰勝牠的經驗。她甚至考慮會有人在這裡受傷，久川卻淡然地把摧毀魔物核心一事攬了下來。
他擁有單獨與之對抗的能力，商討之後，尤菈與萊卡要做的就是為久川清出不被打擾的空間，並注意別讓魔物繞開他們衝進人群裡造成傷亡。
採取守勢的久川右手握劍，緊盯著魔物的一舉一動。不能拖太久，長時間的戰鬥必須考慮自身消耗，但他依然冷靜地與魔物周旋，反倒是魔物先失了耐心，每一次愈發猛烈的攻擊落空，卻也意味著更大的破綻。
甩來的長尾、揮落的利爪，久川接連躲閃、舉劍格擋，不讓自己陷入難以脫身的境地。
在旁戒備的尤菈眼明手快地攔下想越過自己的魔物，揮出的劍狠戾，反手一擊便劃開了魔物的核心。得以近距離觀看久川戰鬥的她隨著時間流逝愈發感到心驚，能這樣俐落地與魔物周旋，他的專注與判斷力精準強悍到可怕。
用最少的力氣一劍擊偏魔物甩來的長尾，久川同時抽身，又一次拉開了喘息的空間。他呼出一口氣調整呼吸，這樣的戰鬥方式在旁人看來確實消耗大、容易累，但長久以來堅持這麼戰鬥的他，意識已被淬鍊的相當敏銳。
要保護自己，所以要避免受傷；要保存戰力，所以要減少武器與護甲的損耗；要保護家園，所以必須殺死如浪潮般湧來的魔物。
──這就是他選擇的道路。
與久川對峙的魔物再度撲來，身後是混亂的戰場，不能退，那麼此刻能選擇的就只有迎上。
踩著捕捉到的空隙閃避並反擊，右手長劍擋開魔物揮來的爪子並借力橫跨了步，久川的左手已握住刺刀，咬著刁鑽的角度直直捅進了魔物的下頷。
魔物吃痛嘶吼，久川矮身躲掉牠蠻橫揮來的手臂，還順勢扯回了捅的頗深的刺刀，帶出一片飛濺的黑血。退了幾步的魔物金瞳直瞪著對牠造成重創的青年，但即使是這樣的傷勢，只要核心沒破壞，牠們就依然能夠行動。
久川重新握緊手裡的刺刀，他並不對魔物頑強的生命力感到害怕，而下一擊，他會捅穿魔物的核心。
魔物的視線令人悚然，緊盯著牠的久川卻面不改色。魔物細微的動作乃至眼神都會洩漏牠的意圖，也因此，極其擅長預判的久川並沒有忽略。
那雙獸曈，很輕地，往左閃了一瞬。
下意識地，久川朝位在魔物左方的萊卡打了個手勢，警告完才倏地想到不屬於普羅爾的萊卡看不懂。來不及出聲，久川匆忙後撤避開魔物扭身掃來的長尾，利爪甩過他眼前，大動作旋身的魔物已經蹬地撲向了萊卡。
「哇喔！」
一直關注著戰局的萊卡俐落往旁打了個滾，過大的動作有些狼狽，卻讓他閃的乾淨。翻身跳起的他又慣性退了兩大步，頓時離魔物又更遠了。
萊卡是沒看懂久川的手勢，卻看出了青年動作中的急促。魔物在前都要給他打暗號，萊卡的反應比困惑還要快，二話不說就先離開原來的位置，甚至還因他過大的動作，讓攻擊落空的魔物露出了片刻的遲疑。
另外兩人都沒有錯過機會。先一步趕到的尤菈逼近了魔物右後方，起身的魔物並未察覺身後劈來的一劍，幾乎是將自己的手臂送往了女子狠戾的攻擊。
尤菈重重劈下的一劍卸掉了魔物的右臂，一擊命中的她學著久川的打法後撤退避，正確的判斷讓她及時遠離轉身攻來的魔物。腦海一瞬閃過「這反應能力簡直可怕」的念頭，左側閃出的一道身影卻讓她心裡一驚。
發動突襲的青年左手似有銀光，毫無遲滯地自下而上捅穿了魔物胸前的核心。
──是他的刺刀。
魔物龐大的身軀終於轟然倒下，上一秒欺身上前的久川輕巧地側身避開。尤菈與萊卡仍詫異於戰鬥結束的突然，久川已彎身抽回了自己的刺刀。
兩人沒分神太久，便被一旁仍在持續的戰局拉回了注意力。萊卡朝久川豎起了大拇指，「剛才謝啦！」
久川不以為意，甩掉了刺刀沾染的黑血，默默將剛才的計數又加了一。
沒什麼好道謝的，當初神子放過了他們四個人，他會還以四條命──僅此而已。
之後，他們按著情報與旁人的指引轉往下一隻魔物。沒了不能被擊中的限制，尤菈等人確實展現了足以被賦予重任的實力，久川也如最先與提歐談好的，除了較有威脅性的魔物一概不出手，最多便是在注意到誰陷入可能致命的危機時出手救援。
他不打算太過拚命，參戰也只是為了讓常日城欠下不知是否能派上用場的人情。也許再沒多久他也會死，但絕不會是現在，絕不會是在這片不屬於他的戰場上。
握緊了手裡的刺刀，久川相當清楚，屬於他的戰場還在明天之後。
神子此刻狀態未明，但他承諾的期限將要到來。
久川也沒想主動解釋，提歐不問正好，他們也沒時間浪費在這點事上。
不過誰能想到，有一天他的刺刀會為了常日城而戰呢？
一邊纏緊手上習慣代替手套的繃帶，久川轉了轉手腕，心裡這麼想道。
沒花太多時間，兩人接著來到了城牆下。提歐沒把久川帶進人群，而是走向了待在牆邊的一群人。
「唷，又見面了。」
見到他們，其中紮著一頭長捲髮，身穿輕甲、腰配長劍，英姿颯爽的女子笑著打了招呼。久川頷首算是回應，提歐見狀挑起了眉。
「你們認識？」
「噢，說來話長。」
提歐沒在這時追究尤菈的說來話長，「他跟你們走，只殺麻煩的傢伙，妳看著辦。」
「行。」
尤菈的小隊和規矩嚴謹的衛兵隊不同，他們的隨性最能包容來自城外的久川，提歐可不希望用人情換來的強援卻因配合不當而難以發揮實力。
知道肩負指揮重任、倉促交代完就離開的提歐忙，尤菈二話不說攬過了安排久川的職責。
「我們團的人拆成兩部分，一部分跟偵查兵一起被打散編入各個小組，我們幾個剩下的打游擊。」
他們本來都在城裡幫忙，但魔物來襲，有對抗魔物經驗的他們自然義不容辭，原先安撫城裡的工作則交給了唯一不上戰場的酒保。
『我們是放棄了，但可沒忘了怎麼面對魔物帶來的恐懼。』十年來不曾、也不願再舉起武器的酒保這麼說，帶著如今已融入常日城，曾經屬於埃魯特聚集地的人們，『放心去吧。』
尤菈的身旁站著同樣全副武裝的四個人，久川隱約覺得眼熟，大概都是那晚在酒館裡的人吧。
其中，站在尤菈左後方的那人神情尷尬，見他看過來時還抬手打了招呼，「嗨，是我，琉帶你來時我們聊過天的。」
久川對那晚試圖拉自己加入的男人印象深刻，記得是叫萊卡吧，「我記得你。」
尤菈續道：「其他打過魔物的人要去帶沒打過的衛兵，而我們必須攔下難纏的傢伙，絕對不能讓牠們衝進人群裡。」
望了眼差不多集合完畢的衛兵們，確認久川沒有問題後，尤菈揚了楊手招呼道。
「今天要花多少力氣，就看有多少大傢伙啦。走了！我們去集合。」
尤菈的態度頗輕鬆，在戰前緊張的氛圍中顯得相當突兀。跟著他們的久川與尤菈一起走在最後，他低聲開口。
「妳好像不緊張。」
「當然嘛，『大姊頭』怎麼可以慌呢？」尤菈聳聳肩，以同樣的音量回應，「你也挺冷靜的，城外常遇到這種狀況吧？」
「但這種數量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尤菈詫異挑眉，「你看起來真不像那麼一回事。」
「我和妳一樣。」
集合的他們站在最後方，前方是整齊列隊的衛兵。久川粗略掃了一眼，衛兵隊的人數遠多於普羅爾能上戰場的戰士，對比魔物更顯得足夠。
在緊張嚴肅的氛圍裡，衛兵們依然維持著秩序，原因多半跟領導他們的衛兵隊長有關。就憑在這種局勢下仍能穩住衛兵隊的本事，也算不愧對他衛兵隊長的身份了。
這時，一旁大步奔來一名衛兵，提歐立刻放下手邊的事轉向他。久川留意到衛兵身上的護甲沾著髒污，身旁尤菈隨口解釋了句。
「是偵查隊，提歐剛接到消息就派出去了。」
被派去前線林邊的偵查兵一回來，立刻與隊長回報探查的情況。隔著人群的他們聽不清談話，但交談完畢的偵查兵向提歐行了個軍禮後，轉頭就朝他們走了過來。
「尤菈大姊，這給妳。」
來到尤菈面前的偵查兵將手裡記著情報的字條遞給她，後者接過後熟練攤開，飛快看完上頭記著的情報，她抬眸，「交給我們吧。」
有關魔物數量、位置與種類的初步情報，這是偵查兵們努力帶回來的，她會妥善運用。
偵查兵頷首，隨即回到了自己的隊伍。一切準備已經就緒，提歐與身旁討論的幾人最後確認完細節，他站到了所有人面前。
「出發之前，我只有一句話要說。」
衛兵隊長的嗓音冷靜，強勢的宛如出鞘利劍。即將上戰場的人們望著他──他們的隊長，從來不會退縮。
「想想我們的責任、我們背後的那些人──出發吧！」
常日城外連接著一小片平原，再過去是大片樹林。樹林到平原這一帶將會是衛兵隊迎敵的戰場；被委以重任的游擊小隊則會穿梭於戰場中，對抗威脅性較高的魔物。
魔物在騷動。率隊前行的提歐半瞇起眼，聚往林邊的魔物本該累積到一定數量才傾巢而出，卻受主動出擊的衛兵隊刺激，散亂而兇猛的魔物潮頓時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已能看見林邊魔物投來的視線，如此陰森而銳利，卻激起了人們的戰意。
長久以來沒有敵人的衛兵隊從未懈怠於日常訓練，卻直到神降之日的意外後才深刻意識到，他們必須磨利自己的精神，才能在真正需要的時刻發揮自己的力量。
他們已經有所改變──早在數日前就已改變的心境，此刻，已準備好帶領他們贏下這場勝利。
「隊長！」
身旁同伴的語氣帶著詢問與警戒，提歐拔出劍，劍尖直指如浪潮般湧出樹林的魔物。
「攔下牠們！」
飽含堅定的應答聲、果斷拔劍的動作，人們懷抱著這幾日來累積的戰意，堅定地與漆黑的魔物撞在了一起。
混戰頃刻展開。
長劍揮斬，將魔物與核心同時切開。提歐領著刻意安排在前的人們強勢地將魔物潮撕開了裂口。人們相互配合掩護，種類混亂的魔物攻勢亂無章法──戰鬥才剛開始，提歐便敏銳察覺了魔物最大的破綻。
魔物雖多，但牠們是受失去神力保護的常日城吸引才聚在這裡。喚光儀式那天配合有素的魔物終究只是特例，平時分散各地的魔物型態與習性各異，不只不懂配合，甚至還會互相干擾。
提歐輕哼了聲。戰前那小子罕有的多話，確實精確地點出了他們的優勢啊。
同一時間，處於隊伍前方稍後段的游擊小隊在尤菈指示下一分為二，由衛兵掩護著穿入敵陣，按照情報分別朝必須優先處理的魔物前進。
隨著他們深入戰場，周圍魔物的比例就越多。幾隻注意到他們的魔物扭頭衝來，率先出手的尤菈一劍俐落而果斷，一記劈砍後眼明手快地刺穿了魔物的核心。
「這裡交給我們！」
「走！」
三人與帶路的偵查兵立刻調轉方向，在衛兵們的掩護下擺脫了包圍的魔物。僅憑本能攻擊的魔物群攻勢兇猛卻無章法，反而讓一心想走的他們輕易繞了出去。
長期與魔物打交道的他們對此得心應手，在最前頭帶路的偵查兵更是將避戰的本事發揮到了極致，若非必要，他們絕不出手耽擱時間。
揮劍斬開朝自己撲來的獸形魔物，萊卡習慣性地掃了眼身旁的同伴們。他在看見久川手裡滴血未沾的長劍時感慨了瞬，緊接著卻被餘光捕捉到的景象驚的呼喊出聲。
「小心！」
前方偵查兵的右側，嬌小靈活的獸形魔物倏地從旁竄出，張著大口利齒從他的視線死角咬了過去。反射性想幫忙的萊卡還未意識到自己來不及，一道身影便比他更快攔了上去。
長劍精準切開魔物的腹部，尚未落地的魔物身子一偏、還來不及反應，久川左手的刺刀就已穿過空隙，乾淨俐落地捅進了魔物腹部的核心。
手腕一扭，熟悉的觸感傳回指尖，抽回刺刀的久川一腳踹開魔物的屍體，讓它摔出去撞開另一隻撲來的魔物。在旁的尤菈吹了聲口哨，長劍俐落架開魔物的攻擊，為了救人而奔來的萊卡沒忽略這個機會，調轉的長劍極有默契地沒入了魔物的核心。
出手救援的久川動作沉穩，退的俐落。「只殺麻煩的傢伙」是他與提歐達成的共識，此刻出手，他在心裡默數了一。
逃過一劫的偵查兵按捺下心驚，沒有時間與退開的久川道謝，已經能看見目標身影的他反射性喊道。
「往這邊走！」
如成人般高大的魔物相當顯眼，從魔物潮中穿梭著撲向了前方人群。粗壯的四肢與長尾相當有力，但最有威脅的是它們末端尖爪帶有的毒素，足以讓中毒的人迅速失去行動能力。
眼看身處戰場中的魔物向著人群衝去，偵查兵立刻大聲警告。
「──散開！」
聽見警告的衛兵們配合著拉開距離，在避讓的人群之中，卻有一顆石子飛出人群，倏地撞在了魔物的後腦勺上。
被激怒的魔物咆哮著扭身，視線掃向了三個並未退避的人類。先一步放下手的萊卡舉起劍，一旁撿石頭問他準頭好不好的久川主動上前一步，擋在了他身前。
「呃，牠要衝過來了嗎？」
「嗯。」
伏低身子的魔物自喉間發出低沉的恫嚇，金色獸曈緊盯眼前三人，粗壯的長尾在身後甩動，重重往地上拍了下。
漆黑身軀飽含著力量，胸口核心流轉著不祥的暗紫流光。長尾大幅度掃動掀起了沙塵，又是一聲拍地的悶響。
「──來了！」
尤菈的提醒與魔物衝出的一瞬重疊，三人按照事先說好的散了開來。
尤菈與萊卡一左一右，原地舉劍面對魔物的久川緊盯衝來的身影，在魔物嘶吼著一爪揮來的瞬間側身躲避，同時斬出的一劍鎖定了魔物攻擊落空而露出的破綻，在牠的手臂上劈出了一道血痕。
吃痛的魔物下一擊來的快而猛，一劍命中便不貪招的久川卻已往另一側閃避。擦過身側的氣流反應了這一擊的力度，即使沒有毒素，其力道也讓人忌憚。
但久川依然不慌不忙。曾經那一句過分簡潔的「躲開就好」，他會在這裡再一次做到。
毒素的危險性註定對抗的人不能失誤，但就算是常往城外跑的尤菈等人也沒有戰勝牠的經驗。她甚至考慮會有人在這裡受傷，久川卻淡然地把摧毀魔物核心一事攬了下來。
他擁有單獨與之對抗的能力，商討之後，尤菈與萊卡要做的就是為久川清出不被打擾的空間，並注意別讓魔物繞開他們衝進人群裡造成傷亡。
採取守勢的久川右手握劍，緊盯著魔物的一舉一動。不能拖太久，長時間的戰鬥必須考慮自身消耗，但他依然冷靜地與魔物周旋，反倒是魔物先失了耐心，每一次愈發猛烈的攻擊落空，卻也意味著更大的破綻。
甩來的長尾、揮落的利爪，久川接連躲閃、舉劍格擋，不讓自己陷入難以脫身的境地。
在旁戒備的尤菈眼明手快地攔下想越過自己的魔物，揮出的劍狠戾，反手一擊便劃開了魔物的核心。得以近距離觀看久川戰鬥的她隨著時間流逝愈發感到心驚，能這樣俐落地與魔物周旋，他的專注與判斷力精準強悍到可怕。
用最少的力氣一劍擊偏魔物甩來的長尾，久川同時抽身，又一次拉開了喘息的空間。他呼出一口氣調整呼吸，這樣的戰鬥方式在旁人看來確實消耗大、容易累，但長久以來堅持這麼戰鬥的他，意識已被淬鍊的相當敏銳。
要保護自己，所以要避免受傷；要保存戰力，所以要減少武器與護甲的損耗；要保護家園，所以必須殺死如浪潮般湧來的魔物。
──這就是他選擇的道路。
與久川對峙的魔物再度撲來，身後是混亂的戰場，不能退，那麼此刻能選擇的就只有迎上。
踩著捕捉到的空隙閃避並反擊，右手長劍擋開魔物揮來的爪子並借力橫跨了步，久川的左手已握住刺刀，咬著刁鑽的角度直直捅進了魔物的下頷。
魔物吃痛嘶吼，久川矮身躲掉牠蠻橫揮來的手臂，還順勢扯回了捅的頗深的刺刀，帶出一片飛濺的黑血。退了幾步的魔物金瞳直瞪著對牠造成重創的青年，但即使是這樣的傷勢，只要核心沒破壞，牠們就依然能夠行動。
久川重新握緊手裡的刺刀，他並不對魔物頑強的生命力感到害怕，而下一擊，他會捅穿魔物的核心。
魔物的視線令人悚然，緊盯著牠的久川卻面不改色。魔物細微的動作乃至眼神都會洩漏牠的意圖，也因此，極其擅長預判的久川並沒有忽略。
那雙獸曈，很輕地，往左閃了一瞬。
下意識地，久川朝位在魔物左方的萊卡打了個手勢，警告完才倏地想到不屬於普羅爾的萊卡看不懂。來不及出聲，久川匆忙後撤避開魔物扭身掃來的長尾，利爪甩過他眼前，大動作旋身的魔物已經蹬地撲向了萊卡。
「哇喔！」
一直關注著戰局的萊卡俐落往旁打了個滾，過大的動作有些狼狽，卻讓他閃的乾淨。翻身跳起的他又慣性退了兩大步，頓時離魔物又更遠了。
萊卡是沒看懂久川的手勢，卻看出了青年動作中的急促。魔物在前都要給他打暗號，萊卡的反應比困惑還要快，二話不說就先離開原來的位置，甚至還因他過大的動作，讓攻擊落空的魔物露出了片刻的遲疑。
另外兩人都沒有錯過機會。先一步趕到的尤菈逼近了魔物右後方，起身的魔物並未察覺身後劈來的一劍，幾乎是將自己的手臂送往了女子狠戾的攻擊。
尤菈重重劈下的一劍卸掉了魔物的右臂，一擊命中的她學著久川的打法後撤退避，正確的判斷讓她及時遠離轉身攻來的魔物。腦海一瞬閃過「這反應能力簡直可怕」的念頭，左側閃出的一道身影卻讓她心裡一驚。
發動突襲的青年左手似有銀光，毫無遲滯地自下而上捅穿了魔物胸前的核心。
──是他的刺刀。
魔物龐大的身軀終於轟然倒下，上一秒欺身上前的久川輕巧地側身避開。尤菈與萊卡仍詫異於戰鬥結束的突然，久川已彎身抽回了自己的刺刀。
兩人沒分神太久，便被一旁仍在持續的戰局拉回了注意力。萊卡朝久川豎起了大拇指，「剛才謝啦！」
久川不以為意，甩掉了刺刀沾染的黑血，默默將剛才的計數又加了一。
沒什麼好道謝的，當初神子放過了他們四個人，他會還以四條命──僅此而已。
之後，他們按著情報與旁人的指引轉往下一隻魔物。沒了不能被擊中的限制，尤菈等人確實展現了足以被賦予重任的實力，久川也如最先與提歐談好的，除了較有威脅性的魔物一概不出手，最多便是在注意到誰陷入可能致命的危機時出手救援。
他不打算太過拚命，參戰也只是為了讓常日城欠下不知是否能派上用場的人情。也許再沒多久他也會死，但絕不會是現在，絕不會是在這片不屬於他的戰場上。
握緊了手裡的刺刀，久川相當清楚，屬於他的戰場還在明天之後。
神子此刻狀態未明，但他承諾的期限將要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