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唔唔唔……」

　　隔天早上，全身隱隱作痛的智仁從床上爬起來。確實是肌肉都不酸了，不過昨天晚上簡直就像是把兩天份的肌肉酸痛濃縮到十分鐘內一次發作一樣，似乎沒有好到哪裡去。到現在智仁還不確定自己身上的疼痛是Emilia按摩的殘留效果還是自己的幻覺；他也不確定自己昨天晚上到底是不是哭著睡著的。


　　「怎麼啦，智仁，還需要我再幫你按一下嗎。」

　　「不用了，這輩子都不用了。」

　　智仁不自在地拉開了點距離。


　　「Emilia，Emilia。」

　　「嗯？」

　　「教我一下那招好不好？」

　　「陳佳蓉妳想幹嘛？妳不要亂來喔。」

　　佳蓉偷偷摸摸的聲音沒有逃過智仁的耳朵。而Emilia露出邪惡的笑容，豎起食指。


　　「哼哼哼，這個手感我是不會讓給任何人的。」

　　「小氣鬼。」

　　「反正先決條件是要貼金剛符，就算教妳妳也用不出來。」

　　「不要拿符咒來做這種事啊……」

　　虛弱的智仁只能做出虛弱的吐槽。不過下床之後，身體就很快恢復行動力。他們將行李簡單收拾過後，回到台北準備繼續除靈。

　　由於時間還早，他們也還沒討論過第三領域的內容，於是他們來到了警政署，打算借個地方，順便和毓堅交換情報。


　　「欸欸欸欸欸！艾美妳今天不是休息嗎？」

　　看到Emilia衝進來，毓堅趕緊把遊戲關掉。順帶一提，現在是下午兩點，標準的辦公時間。

　　「有智仁幫我的忙，一下就結束了。所以上工啦，別玩了。」

　　「喔，好，好吧。」

　　毓堅好像還意猶未盡的樣子，不過Emilia才是老大，他只好乖乖配合。


　　「先來跟你說說我們的進度吧。前天到了第三領域了，領域的範圍限於某座山上，還沒有仔細調查，不過要找到什麼人造的物品當線索應該不是易事。」

　　「山嗎……這就比較麻煩。」

　　毓堅雖然沒有實地調查，不過多少可以想像到那個景色。


　　「不過，就時間線來說，應該不難吧。林冠廷在七十八年失蹤，得年二十歲，從國中以後也只有高中和大學了，從這兩個地方找找看。也許有線索也說不定。」

　　「那就要靠你啦，現實是你的專長吧。」

　　「我也只能做到警察能做的事而已啊。」

　　毓堅搖著頭。


　　「那，換我這邊說吧。首先最重要的事……上次的血跡找到了。」

　　「誰的？」

　　「兩個人。一個人不清楚。另一個人則是林冠廷的母親。」

　　毓堅豎起兩根手指。


　　「母親……嗎？另一個不是父親？」

　　「確定不是父親，不過不知道是誰。」

　　「了解。」

　　和他們猜的相去不遠，果然是至親，事到如今，他們心裡已經直接認定下手的就是冠廷本人了。但是理由還不清楚，有什麼深仇大恨，可以讓人把自己的母親殺死？

　　或是說，什麼樣的母親，可以讓兒子沒有深仇大恨就動手殺她？


　　「但那不是這次的領域。」

　　智仁謹慎的說。

　　「嗯……那也不見得，也許山上是棄屍的地點也說不定。到目前為止，我們沒有找到屍體的線索，也沒有打算找下去。

　　從出血量判斷，兩人應該是立即死亡，但是屍體不在，只能猜是被處理掉了。問題是，沒有埋在院子裡，附近也沒有引起騷動，對一名青少年來說，很難想像是怎麼辦到的。」

　　「原來如此……」

　　「不過呢，雖然不見得。我個人認為智仁你說得沒錯，你們追的第三領域別有事件。」

　　講到一半，毓堅走到後面的櫃子，把準備好的資料拿出來。


　　「身為一名警察，我本來是不想做這樣的推斷。不過，聽你們剛剛這樣說，我也只能這樣猜。」

　　他打開資料，翻到一名老師的檔案，照片老舊，也是很久以前的紀錄了。

　　「我已經把林冠廷的高中生活調查過了，在高中，他的個性還是跟先前一樣孤僻。但是，距離不起眼有段距離。」

　　「怎麼說？」

　　Emilia聽起來有點意外，通常活躍的人不會孤僻到哪去。


　　「他有參加社團，生物社。他在裡面作出了不錯的成績來，還領過幾次獎。只是就算這樣，專題還是他一個人作的，從來不和別人合作。」

　　「這麼厲害？」

　　「奇怪，好像從智仁口中說出來就充滿了酸味。」

　　「……我是真心讚嘆好不好。」

　　智仁無奈的看了Emilia一眼，毓堅則是把話題拉回來。


　　「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生物社。」

　　「生物社怎麼了？」

　　「在林冠廷三年級的時候，生物社的老師失蹤了。這就是那名老師。」

　　「「「！」」」

　　一聽到關鍵字從毓堅口中說出，三人都起了反應，繃緊身體。


　　「失蹤的狀況也十分離奇。在暑假期間就忽然的……失蹤了，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見到他。家人也報警了，能找的線索也找過了，一點痕跡都沒有，彷彿是他自己跑路的。警察也以這作為結論，停止搜查。

　　當然，當時沒有人懷疑到林冠廷身上，搜索的方向完全錯誤。不過，謀殺的說法也只是我的猜測，也許真的只是巧合也說不定。」

　　「反正我們不是警察，調查巧合也不是第一天了。就先從這個方向搜索，有什麼線索嗎？」

　　Emilia看起來頗有自信，立刻下了決定。


　　「我的推測是這也許和林冠廷的專題有關，正確地說，是生物社的活動。在老師的帶領下，他們似乎常常帶整個社團上山調查，一去就是兩三天。」

　　「所以山有可能就是這個嗎？」

　　「嗯，不過離學校有段距離，所以當初調查一直覺得不會從家裡失蹤到那種地方去，我想負責人連考慮都沒有考慮過吧。」

　　毓堅指的是新竹的一塊山區。但是山區的範圍廣大，要這樣就找出地點，根本不切實際。


　　「都沒有什麼資料留下來嗎？既然是社團，應該有些紀錄之類的東西才對？還有怨靈不是有得獎嗎？根據研究內容，應該也能幫助尋找？」

　　「可惜，雖然有，但是沒有幫助。如果你們要看的話，在這裡。」

　　毓堅將資料的影本拿出來。一份是紀錄，另一份是精美的專題報告。根據這兩份資料，他們的研究是以當時某種新發現的魚類為主，進行觀察、紀錄分佈和習性之類，還有最重要的數量。

　　不過，報告再精美也不過就是高中程度，而且還是三十年前的高中程度。從現代看起來並不是特別厲害，也沒有多少照片可供參考，最值得讚賞的大概是因為當時沒有網路所以不是用複製貼上的。

　　最重要的是，網路上也沒辦法找到那種魚類的生態分佈，無法拿來比對生物社的活動區域。


　　「那住處呢？住處會在什麼地方？他們只是高中生，很難想像他們會露營過夜。光是挖糞坑應該就讓他們受不了了。他們應該是住在附近的建築內，然後徒步來回到觀察地點才對。」

　　「嗯，我問過他社團以前的同學了，他們都記得是在某間山中的小學借空教室睡覺，距離觀察地很近，走一下就到了。但是沒人記得是哪間小學，都三十幾年了，沒辦法。」

　　「山中的小學嗎？」

　　Emilia看了其他兩人，智仁和佳蓉同時搖頭。


　　「雖然沒有仔細找，但是我們之前沒看到類似的東西，還得找一下。」

　　「我想不會太大間，你們可以找找看。總之，知道是小學之後，我也試著調查了，但是還沒查出是哪一間，整個山地區域很大，小學也有十幾間。」

　　「才十幾間，應該很輕鬆吧。如果我們能找到領域中的小學，就可以拿外觀來比了。」

　　Emilia考慮著做法。


　　「我是這麼希望。時間過了這麼久，實在無法期待會有什麼帳本和當時聯絡留下來。社團這裡的帳本還保留著，我是可以試著從支出紀錄推測一下他們到底去哪裡了，不過很難期待有什麼成果。」

　　「沒問題，領域那邊就交給我們吧。」

　　兩邊將分工釐清。Emilia他們就將現實的工作全部交給毓堅，自己開始準備起進領域的準備。這次的領域和之前不同，是山上，就算是冠廷心裡的山，仍然和現實的山一樣危險。就算沒有怪物，摔死的機率也不小，Emilia決定先給智仁來個安全講義，一講就是一個多小時，還包括簡易的登山器具使用。

　　「聽起來，Emilia。」

　　休息時間，智仁看著講到口乾舌燥的Emilia問：

　　「嗯？」

　　「妳登山的經驗很豐富嗎？」

　　「不算老手，不過教些基本還夠。山裡死掉變成幽靈的不多，會影響到人所以非除不可的就更少了。大部分的政府都會選擇放著不管，像是青木原樹海之類的。喔對，既然你現在有陰陽眼了，我建議你這輩子都別過去。」

　　「聽起來很恐怖。」

　　「不會啊，看不到就不恐怖了，看不到的話。」

　　Emilia笑了笑，讓智仁決定這輩子不要去那裡。



//


　　下午四點，他們再次來到怨靈的領域。山野依然翠綠，事實上翠綠到他們覺得這附近不會有小學的程度。不管怎麼看都是樹跟樹，連小溪也沒有看到，他們再次認知到這裡是深山。

　　一進來，Emilia決定先試一招。

　　「怨靈，我們都知道了，你把你的老師殺了對吧！還偽裝成失蹤的樣子！」


　　Emilia的喊話空虛地迴盪在山谷間，效果並不明顯。要是照之前的套路，領域的環境應該會有顯著的改變，看來這次的謎還沒解完。

　　「唔，光是這樣不夠嗎……看來至少需要知道死法，嗎？」

　　「或是動機？」

　　「別開玩笑了佳蓉，看到現在我還沒有一次知道他動機的。」

　　「可是大哥哥看起來好像很清楚。」

　　「那是因為智仁他……嗯，就別說了吧。」

　　「我怎麼樣啊喂。」

　　一邊嘴砲，他們開始尋找小學的蹤跡。既然是小學，就是給人讀的；既然是給人讀的，大概會和道路連接。理論上，如果小學就在附近，那要找到道路應該不會太困難。

　　然而領域的邊境巧妙的把道路分隔在外面。他們還是看不到道路，只好沿著領域的邊界走，期待能找到些什麼。

　　領域很大，他們找了好一陣子，下午找到晚上，吃過晚餐回來再戰。一直找到晚上十二點，一路經歷了六次戰鬥，連河流都看過四條了（也許是同一條，他們不清楚），才終於看到人造的建築物。


　　「啊，那個吧？」

　　因為是用飛的而不怎麼累的佳蓉東張西望，看到了人造建築的邊緣一角。立刻告訴其他兩人，他們兩個從崎嶇的立足點上站穩，抬頭往佳蓉所指的方向看去，高興起來。

　　「好像真的是耶！」

　　「過去看看。」

　　兩人不客氣地直接開了千里，爬上六十度的陡坡，將自己拉到平坦的地面。佳蓉跟上來之後，他們繼續前進，老舊的學校很快就出現在他們面前。


　　但是問題來了：他們雖然找了半天，但並不知道怎麼從入口走過來。然後現在已經十二點了，就算現在出去也趕不上捷運末班車。如果現在出去等明天再戰，很可能還要重花一大堆時間才過得來。

　　他們面對學校老舊的大門，思考著下一步。

　　「既然這樣就仔細搜索過再出去吧，智仁，熬個夜沒問題嗎？」

　　「應該。」

　　雖然這是實際上第一次在領域裡面熬夜，但下午被Emilia警告過，已經有在警政署找張沙發補眠了。智仁精神還算好，思考和觀察都沒問題，雖然在山中長途跋涉，會累是真的。


　　「佳蓉呢？」

　　「幽靈又不用睡覺。」

　　「佳蓉妳也越來越能接受自己死掉了啊……什麼時候要升天啊？」

　　「嘿嘿，等我玩夠了再說。」

　　看起來就是還沒這個打算的樣子。總之三人有了共識，決定趁這個晚上，進入學校好好調查。

　　就算是現代，這種偏鄉學校也沒什麼資源，更不要說是三十年前。油漆剝落到幾乎沒有，大門不用力推不會開，明明只是走進個學校搞得好像探索廢墟一樣。


　　「嗯。果然這邊也碼掉了嗎。」

　　Emilia看著門口的招牌，學校名的地方已經被塗黑。

　　「這次該怎麼找？既然不是林冠廷讀的，應該不會有太多線索吧？」

　　「對。所以我們要做的是把這間學校的結構記熟，以便出去幫毓堅辨別。另外就是……住宿的地方也許會有回憶。如果有看到的話就出個聲吧。不過主要還是前者。」

　　「了解。」

　　他們開始在校內調查。和前兩次不同的是，這次不只地點被碼掉，連日期時間也通通被碼掉了，讓他們好奇起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涵義。他們沒有得到太多的線索，只有校內的結構圖越來越完整。


　　「嗯，果然什麼都沒有呢。畢竟只是偶爾來這邊過夜……主要的活動範圍果然還是在校外嗎？這樣就算調查再多，似乎也沒有意義。」

　　過了兩個小時，Emilia似乎已經想要放棄了，暗自思考。這個時候，耳朵靈的智仁聽到周圍似乎有些變化。

　　「等等，Emilia，陳佳蓉。」

　　智仁舉起右手，要他們兩人安靜。她們訝異地閉上嘴，周圍立刻安靜下來，隨後她們也聽見了，小聲的交談聲。


　　「在哪邊？」

　　智仁一邊找一邊問，另外兩人也東張西望。不過他們左右開了幾個教室，都沒看到半個人，最後Emilia將頭探出窗戶，側耳傾聽。

　　「樓下，的樣子。」

　　「好。」

　　這裡是二樓，樓下只有一層，他們連忙下樓，來到了看起來像是間辦公室的地方。忽然周圍的環境變得模糊，兩個人影出現在他們面前，一名是在資料上看過的失蹤教師，另一名則是冠廷本人，以高中的樣子出現。

　　他們兩人面對面坐著，冠廷面帶客套式的微笑。說是客套，從他們的經驗來看，已經很不錯了。不管是小學的回憶或是國中的描述，他都是一臉臭臉。不知道他是成長了，還是真的不討厭面前的老師。


　　而對面的老師好像在試圖表達些什麼，只是冠廷反應不大，讓他很苦惱。對話從中途開始，讓他們仔細聆聽：

　　「我這麼說啦。也許你其實不是很在乎這種社團活動，但是既然都花時間在這裡了，為什麼不再投入一點，做點東西出來呢。」

　　「投入……嗎？」

　　「對啊，你應該不討厭這個社團才對。不然每天回家就好了，根本沒必要跟我們一起來這裡。但是既然要做，為什麼不努力一點？不跟其他人討論，東西也是……不，我該怎麼說。」

　　老師看起來真的很掙扎。


　　「你做的結果很平庸，但是是故意的很平庸。你就只是交差了事而已，而這對你來說實在太簡單了，簡單到，好像你根本知道及格線在哪裡，然後瞄準及格線去做。」

　　「這個嘛……因為把東西做出來就可以了吧。」

　　冠廷顧左右而言他，難得被看穿了。

　　「不是把東西做出來就可以了，既然你都花時間了，為什麼不投入一點？你覺得很無聊嗎？這樣我更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加入生物社了。」

　　「只是……因為想要加入個社團而已。」

　　「那既然加入了，就好好加入啊。不然你這樣，也只是在浪費時間而已，跟沒有加入不是一樣嗎？」

　　「……是啦。」


　　冠廷認輸了。老師看到他好像真的有想交談的樣子，也高興了一點：

　　「你有天份，只是還沒發揮出來。你大概是我看過最有天份的人了，解剖的時候手都不抖一下，觀察仔細，紀錄也抓得到重點。只要你認真做，拿幾個獎根本沒有問題。」

　　「沒有到這個程度啦。」

　　「絕對有。要做到大學推薦的程度都沒有問題。總之，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就再認真一下吧。也不是說不認真我就把你踢出去，只是，看你這樣浪費才能，真的很可惜。」

　　說完，老師嘆了一口氣，讓氣氛緩和一點。

　　「我要說的就這樣，你就想想看吧。我很期待你的成果。」

　　「……雖然從以前到現在，努力都沒有帶來什麼好結果，不過我試試看吧。」

　　回憶到這裡結束。


　　「雖然我知道現在搞笑不太好，不過有句話我一定要說。」

　　「什麼？」

　　Emilia挑起眉毛看著智仁。

　　「解剖的時候手都不抖肯定是因為那個吧？就是那個，因為已經殺過三個人了吧？解剖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啊……我不想附和這個。」

　　「同上。」

　　Emilia和佳蓉決定把智仁的黑色幽默放到一邊。


　　「不過，聽起來這老師很欣賞他的樣子。」

　　「是嗎？聽起來很像罵人耶？」

　　佳蓉好像不是很明白比較年長一點的鼓勵方法。


　　「雖然很像罵人沒錯，不過他是在鼓勵他喔。罵人之所以是罵人，就是因為對方在乎。所以只要批評的點都無關緊要就可以了，有時候對方還會把這當稱讚。」

　　「我不懂……」

　　「就像我當著面痛罵黃威綸你這個機掰人，他大概也會笑著說多謝誇獎這樣。」

　　「Emilia說的我就懂了。」

　　「……」

　　好像女兒突然進入反抗期一樣，智仁覺得難過。


　　「總之，我看怨靈最後好像頗有幹勁的樣子，鼓勵大概有點用吧。不然接下來也不會做出成績來了，不是還拿獎了嗎？」

　　「然而他還是把他殺了。」

　　「你一定要提醒這件事嗎。」

　　Emilia白了智仁一眼，他們回到搜索上。


　　生物社一行人既然是來借用這所小學住宿，那借用的範圍大概不會太廣。既然已經看到兩人討論私事的房間，那住處和生活區大概不會離得太遠。根據Emilia的猜測，生物社應該會借一間教室來睡覺，然後另一間拿來寫些文件。他們在附近找了一會，很快就找到了類似的地方。

　　說是類似，是因為沒有回憶，而是有幾個睡袋鋪在地上。可是這沒有用，光是知道睡覺的地方而沒有回憶一點屁用也沒有。他們只好再找找，又隔了幾個教室，他們再次碰見冠廷的回憶。

　　窗外的光線忽然暗了下來，月光從窗外照進來，除此之外，面前的桌子突然出現手電筒照亮附近的周圍。一下變暗一下變亮讓他們眼睛花了點時間適應，才發現是冠廷一個人，對著面前的紙張猛寫。他手邊還有一些奇怪的紅色物體，可能是卵或是什麼，他們不是專業的，看不太懂。

　　外面似乎有談笑聲和尖叫聲傳來。有男有女，大概是生物社的其他社員，看起來在愉快的講鬼故事。只有冠廷一個人還在這邊寫紀錄，就這方面來說，跟以前也沒什麼變。

　　回憶就到這裡結束，怨靈的領域變回白天，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剛剛，怨靈好像在笑，是嗎？我好像是第一次看他笑。」

　　雖然只是淺淺的苦笑，但這也是第一次。

　　「嗯，我也看他在笑。明明是一個人寫報告很辛苦的。」

　　「只要有成果，就算辛苦我也會笑啊，你沒看我現在笑這麼開心。」

　　Emilia立刻笑了一下。


　　「好假。」

　　「超假。不過說到成果，Emilia妳這次酬勞多少錢？」

　　「沒有很多，大概一千萬而已。不過由於沒有師父跟我分，所以比平常多。」

　　「一千……」

　　「萬？」

　　智仁和佳蓉似乎停止思考了，Emilia各拍了一下才讓他們回神。


　　「會分給你啦，雖然不會對半分。」

　　「欸？啊，不是喔？我不是嫌我做事沒拿錢喔？其實我不拿也無所謂，我只是自己想做才做的。」

　　「大哥哥無所謂但是我有所謂。」

　　「我可以燒一千萬給妳，如果妳要的話。」

　　「那有屁用。」

　　「嗯……妳可以吸那個灰？」

　　「那有屁用……」

　　理解到Emilia只是在嘴，佳蓉的頭垂下來。Emilia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下次請她吃好吃的來安慰她。然後視線轉回智仁身上。



　　「至於作事拿錢，倒不是那個問題。這一次委託，你是我的夥伴，沒有夥伴不拿報酬的道理。要是傳出去，我以後在圈子內也找不到人合作了。」

　　「……了解。那姑且問一下我可以拿多少？」

　　「講這麼多你還是很在意嘛……」

　　「不？一點都不在意喔？只是姑且問問，姑且問問。」

　　「大概兩百萬吧。」

　　「好多……」

　　還是個學生的智仁對這個數字幾乎沒概念。


　　「也沒有那麼多。我上次和個德國官員聊天聊到這件事，她告訴我一個有趣的概念，簡單算下來，幾千萬其實不誇張。」

　　「那是德國吧？」

　　「跟德國沒關係。她是這麼說的：對政府來說，真正的損失其實是人的損失。被害者們『如果沒有出事』，原本能夠在社會上創造多少價值，現在全都沒了。十二個工人被搞到中邪，就當他們年薪六十萬，一年恢復；四個政府職員變成廢人，就當他們年薪八十萬，五年恢復。光隨便估一下，怨靈就已經造成了兩千多萬的損失，要是有哪裡來的高材生被咒殺，可是兩百萬四十年在算的。」

　　Emilia對智仁挑了挑眉毛。


　　「這樣算一算，花個一千萬請專家來就能處理這件事，根本就划算。」

　　「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

　　「對吧。好啦，聊太多了，繼續搜索吧。這回憶不知道有什麼意義，怨靈一個人熬夜寫報告，但是好像很滿足……但是這跟殺老師有什麼關係？」

　　「被搶成果了？或是共同作者不寫他？」

　　「他讀的是高中好嗎？」

　　「嗯……總之繼續調查總會知道，嗯。」

　　智仁顧左右而言他。佳蓉跟不上這個話題，一臉迷糊。


　　他們又在附近找了一陣子，找到兩個回憶。都是有關生物社的研究，看起來，被老師喝斥之後，冠廷真的開始拼了，也做出了成果。兩次都在眾人面前大顯身手，老師也多加讚賞，冠廷甚至──至少三人這麼覺得──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不過冠廷倒是和被忌妒沒什麼緣分，沒人會忌妒沒朋友的傢伙的，這方面倒是始終如一。

　　「……有種捧得越高，摔得越重的感覺。」

　　「別講了，還是乖乖調查吧。」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看著他們越來越不安了。不過他們除此之外沒有更多收穫，幾乎把整所學校都找過一遍，找完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四點的事。他們決定提早收工，直線穿過校外的森林，走了十幾分鐘回到現實。


　　「呼啊……」

　　外面天還是全黑的，終於從危險的環境中離開，放下心的智仁打了個呵欠。


　　「我要回去睡覺了。Emilia妳呢？搭計程車？」

　　「你家借我睡一下。」

　　「饒了我吧，這麼小的地方塞三個人。」

　　「不然你要我睡街上嗎？」

　　「好啦我的床借妳睡就是。」

　　「欸？我好像聽見了不能忽略的話喔？大哥哥為什麼沒對我這麼好過？Emilia一來就說床給她睡？」

　　「妳也可以睡床上，如果妳要跟Emilia擠的話。我總是要有個地方墊符咒的。」

　　「不然妳就睡空中好了，睡空中。」

　　「Emilia妳越來越狠了耶，唔唔。」

　　說是這麼說，佳蓉看起來沒有很生氣，反而是打量起來。


　　「對了，大哥哥和Emilia擠好了。」

　　「……」

　　「……」

　　「……不好吧？」

　　「又不是哪裡來的美少女遊戲。」

　　成熟的兩個人冷靜的拒絕了，一點都不好玩，也有可能是因為很累所以不想開玩笑。


　　「不過我和佳蓉擠地板就可以了，只是小睡一下而已，天亮了就回旅館休息。」

　　「那就這樣了。」

　　「我的意願呢？」

　　「欸？妳想睡空中嗎？陳佳蓉妳實在太貼心了。」

　　「我看我還是跟Emilia擠吧。」

　　三人一邊講屁話一邊回到智仁的家，沒有人要洗澡，直接躺下。智仁一個念頭都沒有就直接睡著，等到他起來，Emilia已經回去了，只在桌上以漂亮的字體留了張紙條。


　　『我先回去了，起床敲我。』


//


　　智仁：《既然妳都要我敲妳，為什麼不直接在這邊留言呢？》

　　Emilia：《留紙條比較浪漫》

　　智仁：《好吧。》

　　Emilia：《所以 起床了嗎？現在才九點喔？》

　　智仁：《再躺下去睡四個小時應該也辦得到，陳佳蓉也還在睡。不過意外的精神不錯，要是有事做就開工吧。》

　　Emilia：《嗯 好 》

　　Emilia：《雖然對你有點抱歉 不過就開工吧》

　　Emilia：《毓堅已經調查完了 有八所候補的小學 要載我們過去一個一個確認》

　　Emilia：《因為是山上所以想早點出發 應該會找很久 不過車上可以睡覺 所以你和佳蓉還想睡也沒問題》

　　智仁：《網路呢？》

　　Emilia：《路上應該沒問題 山上就不一定了》

　　智仁：《了解。當天來回嗎？去哪邊集合？》

　　Emilia：《算上山上的搜索 大概沒辦法當天來回》

　　Emilia：《頂多住一個晚上吧 你好的話就開車去接你》

　　智仁：《OK，直接按我電鈴吧。讓我來把陳佳蓉挖起來。》


//

　　「呀。」

　　一個小時後，Emilia出現在智仁的家門口，看到她出現，智仁先開了門。

　　「早安，睡的好嗎？」

　　「一點都不好。」

　　佳蓉揉著眼睛回答。


　　「才睡四個小時而已耶，你們怎麼精神這麼好啦。」

　　「習慣了。」

　　「同上。好啦，Emilia說可以在車上睡，妳要睡就等一下吧。」

　　「好喔。」

　　這麼說著的佳蓉，抓著智仁的手跟著下樓，眼睛還是閉著的，看起來活像是夢遊一樣。


　　「呀。」

　　「早安，沈警官。」

　　一輛轎車就停在樓下，毓堅從駕駛座探出頭來打招呼。另外副駕駛座還有一個不認識的警察，面色謹慎的下車和智仁打招呼。

　　「許智仁先生嗎？初次見面，我叫黃啟軒，這次前來支援調查。」

　　「只是負責輪流開車的啦。」

　　毓堅隨意的從旁說明。


　　「你好，黃……警官？」

　　「只是警察而已。」

　　「了解，那，黃先生。順便問一下，你知道我們在調查什麼嗎？」

　　「我知道是有關幽靈的事，除此之外就不清楚了，只聽說需要幫忙搜索。」

　　啟軒講話的時候有點坐立不安。


　　「OK。所以你是看的到的還是看不到的？例如說旁邊的陳佳蓉。」

　　「欸？」

　　啟軒的臉色刷的一下變白。

　　「這、這裡就有嗎？幽靈？」

　　「有喔。」

　　佳蓉自己回答，不過對方自然是聽不見的了。但是他也不能抱怨，只能喔了兩聲，乖乖回到副駕駛座上發抖。毓堅看了他的樣子，大笑三聲，拍了拍他的肩膀。


　　Emilia他們也上了車，佳蓉坐中間，兩人各分左右，一看他們繫好安全帶，毓堅就踩下油門。車子平順的開出，Emilia和智仁一個看著窗外，一個拿手機出來滑，坐在中間座位的佳蓉則是坐穩了繼續睡覺。

　　然而她睡得不太舒服的樣子，只看她在座位上翻來翻去，就是沒有要睡著的樣子。

　　「喔，對了，佳蓉。」

　　「嗯……？」

　　看她這個樣子，Emilia從背包裡拿出一條毯子，佳蓉則是以惺忪的眼神回望。那條毯子有著奇怪的顏色，似乎帶有靈力，就連智仁也感覺得到。


　　「那是什麼？」

　　「上次妳不是說要蓋被子嗎？厚被子有點難找，我想說這個借妳湊合一下，就在這裡用用看吧。」

　　「喔，喔喔。」

　　佳蓉試著碰那條毯子，有著好久沒感覺過的觸感，她忍不住多摸幾下。接著她將整條毯子鋪到座位上，坐上去之後抓著毯子的兩邊，裹到身上。


　　「喔、喔喔、喔喔……！」

　　「這麼興奮啊。」

　　「呼嘎──」

　　「也睡太快了。」

　　好久沒這種安心感了，就算是坐在汽車後座，佳蓉也瞬間睡著，Emilia和智仁則是笑著幫她把毯子裹好。


　　「我什麼都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

　　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一條毯子不自然的在空中捲曲，啟軒在前座不停碎碎念，同樣看到這個光景的毓堅再次拍他的肩膀，然後專心開車。

　　他們走高速公路南下，到了新竹就開始往偏遠的山區開。彎曲的山路實在算不上舒適，拿出手機盯著看只會更不舒適，智仁決定看著窗外的景色，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等到被叫起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的事。他們停在一所小學前，智仁只睜開眼睛一瞬間，就做出了判斷。


　　「不是這裡。」

　　「確實不是，不過要吃午餐了，起床拉，該上廁所的去上廁所，不然山路會很痛苦喔。」

　　「喔，喔喔，了解。」

　　旁邊的佳蓉好像也醒了，五個人就去附近的便當店吃了午餐。由於佳蓉當場吃還是有嚇死人的困擾，所以只有她的份是買回車上吃的，差點把啟軒嚇死。

　　接著整個下午，他們幾乎都在山裡繞來繞去。候補的學校有八所，其中有兩所一眼看過去就不是領域裡的學校。至於其他的，就只能他們全部下車，老實調查。


　　等到第七所學校，他們終於找到了目標，不過那也是下午四點的事。

　　「啊，應該就是那一所吧？」

　　畢竟是山裡的小學，沒有經費，外觀除了變老舊以外幾乎沒有什麼動，在學校裡搜索了一整個晚上的三人從校門外就認出了這就是領域的地點。

　　不過他們找到的不只是學校，還有一名不速之客。


　　「黃威綸。」

　　「呀，智仁，Emilia，佳蓉。還有另外兩位不認得的。」

　　他們抵達的同時，威綸剛好從學校旁邊的樹林走出來。他穿著看起來老舊的斗篷，手上拿著一本書，看起來簡直就像個可疑人物，和在台北時的打扮完全不一樣。


　　「看來，你們這次慢了一步呢？我可是有不少收穫喔。」

　　「你這傢伙。」

　　「殺氣，Emilia，殺氣。」

　　威綸嘻嘻笑著。

　　「好吧，我得回去前往第四領域了，你們就慢慢加油吧？這屍體要是沒有訣竅可不好找呢？」

　　「我說黃威綸，能不能給點線索。不然我們可是要在整座山裡面找屍體。」

　　智仁厚著臉皮問了，被Emilia猛踢，但是他還是繼續問。


　　「你們看到我不就是很好的線索了嗎？你們來對地方了，要找肯定是找的到的，只是要花多少時間而已。不過，既然你問的這麼誠懇，還是給你們個提示吧。」

　　威綸笑著將書本收起來，舉起一根手指。

　　「你們應該也知道怨靈在高中做的專題了吧，社團老師被他殺了，而老師的死法和專題也有關係。我就說到這裡，再說就太多了，你們自己加油吧。」

　　「等等，黃威綸。」

　　威綸要走之前，被忍不住的Emilia叫住。


　　「這樣一直干擾我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目的？智仁沒有跟你說嗎？超渡幽靈喔？嘻嘻嘻。」

　　威綸沒有多做理會，揮了揮手，朝他們的來向離開。他很快就走過轉角，不見蹤影。

　　「可惡，這下不妙啊……」

　　「怎麼了，Emilia，雖然我知道妳討厭他啦？」

　　「不，雖然確實是討厭。但是完全被他牽著走了。」

　　Emilia抿著嘴說。


　　「他剛剛說，他要去第四領域了。」

　　「然後呢？」

　　「就代表他確定第三領域之後有第四領域，而且還某種程度上理解裡面有什麼。搞不好會很快被他突破也說不定。」

　　Emilia老樣子的擔憂起來，不過擔心這種事也沒用，智仁把注意力放在威綸給的提示上。反而是毓堅比較好奇：

　　「艾美，剛剛那個就是上次說過的？」

　　「對，那個機掰人。你最好小心點，以後就算找不到人接委託也別找他。」

　　「這個嘛，我只能盡量啦，畢竟事情總是得解決的。」

　　「問題就是交給他不會解決啊。」

　　Emilia不是很想談論這個，逕自往校內走去。天色已經晚了，現在上山找屍體是很危險的事情。他們決定遵循生物社的腳步，在這裡借宿，順便討論一下明天要怎麼調查。


　　「所以Emilia，剛剛黃威綸說的情報。」

　　「我不是說別信他了嗎。」

　　Emilia白了智仁一眼，隨後對於這個每次都想相信敵人的夥伴嘆了口氣。

　　「那傢伙大概是想說屍體在河邊吧，不過不管是不是在河邊，我們本來就有方法找了。不需要靠他的線索。」

　　「欸？有嗎？什麼方法？」

　　「明天你就知道了。山上要搜索雖然很痛苦，不過山上也有山上的方法。」

　　Emilia賣了個關子。


　　「毓堅你們要來嗎？我是不知道這種事情你們有沒有興趣。」

　　「雖然完全沒有，不過我還是跟一下吧，姑且你們是要找屍體，現場通報，各種手續也比較方便一點。啟軒你就待在這裡吧，本來也就是借你來開車而已，不用涉入這邊太深。」

　　「啊，好，謝謝長官。」

　　啟軒看起來很感激這個決定。


　　「那就這麼決定了。明天來搜索，我要開始準備一下。你們就先休息吧，不用管我。」

　　「那就交給妳啦。」

　　智仁聽到他這麼說，安心的把毓堅帶來的睡袋鋪在地上，縮在裡面滑手機，打發睡前的時間。



//


　　隔天，由於昨天晚上很早睡，他們在天亮的時候就醒了。吃過早飯之後，四個人就來到小學外的森林裡。

　　「那，Emilia，看妳表演？」

　　「看我表演吧。」

　　Emilia拿出特別的符咒，灑向空中，小聲念了幾句，符咒就在空中粉碎，化為藍色的霧氣。只看到Emilia踏進藍色的霧氣中，深吸了一口，隨後她舉起右手，指向一個方位。


　　「往那邊走。」

　　「等等，等等，Emilia，求解說。」

　　佳蓉一邊跟上一邊問，Emilia就邊走邊解釋。

　　「簡單的說，光靠我們是不可能在山上找到一具屍體的。屍體可能被水沖散，被土掩埋，被野生動物吃掉都有可能。在這麼大的地方要找屍體，就算派幾百個警察來搜山大概都沒有用。」

　　「那怎麼辦？」

　　「去問知道屍體在哪的傢伙？」

　　「欸？有這種人嗎？」

　　「沒有這種人，不過不是人的傢伙，總是有一兩個。」

　　「……幽靈？」

　　「山神？」

　　「類似的東西。在每個國家稱呼不太一樣，不過本質是差不多的。山區隱居的低等妖怪，也常常被當成神靈。那邊。」

　　Emilia加快腳步，瞇起眼睛。


　　「對方似乎發現我們了，大家加快腳步，留意不要踩空了。」

　　她抽出符咒，看起來接下來的場景不會太友善，毓堅拿出手槍，智仁也把符咒準備好。倒是佳蓉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十分興奮。

　　「左邊，前面有溝。」

　　Emilia一個輕跳跳過半個人高的深溝，順便提醒後面的人，智仁跳過的時候看到下面布滿了銳利的石頭，這深溝又很隱密，簡直是天然的陷阱。

　　不過實際上，一點都不天然。


　　「右轉，小心左手邊的樹木。」

　　樹幹上爬滿了帶尖刺的藤蔓，要是被勾到恐怕會血肉模糊，讓智仁感到不小的危機。之後再右轉過後，他發現眼角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好像在觀察他們。

　　「就在前面了，就在前面，一口氣──」

　　Emilia拿起符咒，忽然大步往前跨，將距離拉到射程範圍內，然後全力將符咒扔出去。

　　颼。法力的衝擊波穿過樹木，直接命中後方的目標，一聲怪異的慘叫聲傳來。同時Emilia停下腳步，以清脆的聲音發號司令。


　　「過來。」

　　「……長得一副好騙的樣子，沒想到竟然是道士嗎，這樣被人類搞還真是第一次。」

　　那個聲音粗糙且低沉，不像是人類能發出來的。對方慢慢現身，個子只有智仁的一半，像是小孩子面容卻又十分操老，身上的衣服只能用破布稱呼，不管怎麼看，都不是人類。

　　「魔神仔。」

　　Emilia以簡短的三個字解釋，他們就懂了。


　　「……有什麼事。妳要殺我應該很簡單吧，但不下殺手，有什麼目的。」

　　「我沒興趣殺你，至少在你惡作劇到有人喪命之前都沒這興趣。找你是有個問題要問。」

　　Emilia講話的態度十分高傲，因為她是剛剛那場對決的勝利者，對於這種低等妖怪來說，才是正確的應對法。


　　「請說。」

　　「你在這待很久了吧，有看到過屍體嗎？大概三十二年前，就一直在這裡的。」

　　「三十二年？」

　　魔神仔的面部扭曲，回憶這種事情不是他們最擅長的。


　　「我忘了，但是放很久的屍體的話，我倒是知道。」

　　「帶我們過去。」

　　「……請跟我來。」

　　魔神仔恭敬的行禮，帶著他們往前走。他們路上又經過了好幾個陷阱，他也乖乖提醒他們。有了真正的在地人帶路，他們很快就來到一條河的旁邊，若沒意外，這大概就是生物社做研究的河流，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他們已經沒有在河裡看到什麼魚了。


　　「往下游。」

　　魔神仔帶著他們順流而下，河水深且湍急，以這種高山上算是難得一見的。他們走了好一段時間，終於在一個大量樹枝組成的天然水壩前找到了他們要找的東西。

　　那是一具白骨，掛在樹枝之間，三十二年以來一直如此。

　　「……矮哦。」

　　佳蓉躲在智仁身後打量著那具白骨，沒有新鮮的屍體那麼可怕，不過仍然讓人感到驚悚。


　　「這是妳要找的東西嗎？」

　　「對。你知道這個人怎麼死的嗎？或什麼地點死的？」

　　「我不記得這麼久以前的事……」

　　「那就算了。總是在上游的某處吧。」

　　只要知道屍體的所在，往上游找總是簡單的，就算是領域內也一樣。

　　「你可以走了，別讓我後悔放你走。」

　　「謝謝大人饒命！」

　　魔神仔一溜煙就跑了。只剩下四人還看著這具白骨。


　　「毓堅，看的出來什麼嗎？」

　　「妳這難不成是要我驗屍嗎？」

　　毓堅苦惱地說。

　　「什麼點屁線索都沒有，要從骨頭完整這點說沒有打鬥也太過武斷……這麼說，艾美妳期待什麼？」

　　「嗯……」

　　Emilia以拇指抿嘴。


　　「我的猜測是，老師的死因是溺死。所以我們只要往上游找，就能找到案發地點，也就是第三領域的出口。能夠證實這件事嗎？」

　　「沒辦法。如果林冠廷把他勒死之後扔到河裡，也會變成這樣。」

　　毓堅搖搖頭，但是智仁覺得這個說法不合理：

　　「勒死之後扔到河裡？勒死之後扔到河裡是一個好的屍體處理法嗎？說實話像這樣卡在這算是奇蹟吧，如果漂到下游，很容易會被發現才對。」

　　「但是不見得不合理。如果殺人者慌張而沒有多加考慮，很可能採取這種『拋棄』法。對於殺人者來說，本能會讓他們處理屍體，越快越好，而不是考慮長遠的後果。」

　　「你是說那個年紀小小就殺人放火的林冠廷？而且到我們調查為止都沒人發現的林冠廷？」

　　「呃，這個我同意大哥哥……」

　　「陳佳蓉也說同意。」

　　「唔唔。好吧，讓我們假設犯人是個完美犯人，冷靜理性又能成功地達成目的。這樣的話……也就是說，他選擇的拋棄方法，就算屍體被發現，也不會懷疑到他身上，的意思嗎？」

　　毓堅努力思考著。



　　「那艾美你可能猜對了。如果死者本來就是溺死的話，要是就地掩埋，在『萬一被發現』的時候，看起來還反而比較像是他殺。不如扔到河裡，就算被發現也可以說是失足落水。」

　　「沒有其他可能的謀殺方法嗎？」

　　「這麼說吧，溺死其實是驗得出來的。肺部的血管會怎麼樣怎麼樣的，我從來沒專心聽法醫講解過，不過反正是分得出來死後丟到水裡，或是本來就是溺死。」

　　「了解。」

　　既然這樣的話，應該也沒有別的可能性了，智仁不再懷疑。Emilia看到所有人都同意，就下結論。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他是溺死。那麼，我們接下來要做的是……把附近的地圖畫一下，看怎麼走到這個地點。確定路線之後，我們就回去領域裡面，從這個位置往上遊走，把第三領域結束。」

　　Emilia下了指示，他們開始工作。佳蓉的飛行能力幫了不少忙，至少在一瞬間就判明了小學到底在哪個方位。不過他們不敢保證到領域裡面指南針會是準的，所以還是花了不少時間，畫了相當仔細的地圖。

　　他們在下午三點離開山中小學，再次開過漫長的山路，回到台北，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由於他們今天調查了好一段時間，Emilia決定今天就休息，等到明天再進領域。


　　開車的啟軒把Emilia和智仁各自送到住處門口。一回到家，全身痠痛的智仁就快速洗了個澡，很快就躺在床上失去意識。

　　不過說實話，最近好像沒幾天不是全身痠痛的，智仁也差不多習慣了。



//


　　喵。

　　「……」

　　喵。

　　「……吵死了，幹。」

　　智仁睜開眼睛，看了看手錶。現在時間半夜一點，外面十分安靜，野貓叫春的聲音迴盪在附近的巷子裡，十分明顯。

　　而且一但注意到之後就更明顯了。

　　喵。

　　「怎麼不去死……」

　　就算下去趕也馬上就會回來，智仁從來就拿牠們沒辦法，只好用棉被罩住耳朵，努力不要去聽。

　　不過還是很吵，讓他多花了好一段時間才睡著。

　　喵。


//


　　隔天下午，智仁他們和Emilia照例在大樓前集合。智仁和佳蓉早上閒著沒事就打電動，等到時間差不多了，才準備出門。

　　一離開公寓大門，智仁就聞到了一股異樣的臭味。


　　「……嗯？」

　　智仁嗅了兩下，那是難得真的可以被稱為惡臭的味道，光是聞到就讓人反胃。智仁忍著噁心，往惡臭傳來的方向看去，那是公寓旁邊的小巷。裡面兩隻野貓躺在角落，老鼠正在啃蝕他們的屍體。

　　「這種地方竟然有死貓……還真少見。」

　　「欸？不是大哥哥你要我殺的嗎？」

　　「……」

　　智仁腦袋停止運轉了一下。


　　「……哈？」

　　「哈？」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了。」

　　「昨天晚上啊。大哥哥你不是說怎麼不去死？我剛好肚子有點餓，就用詛咒把牠們殺掉了。」

　　「……妳在說什麼啊。」

　　智仁偷偷往旁邊挪了幾步。

　　「欸？」

　　佳蓉的表情變得一片空白。


　　「欸？」

　　過了幾秒後，佳蓉才終於認知到自己的行為代表什麼。

　　「欸，我？我……我在說什麼啊？」

　　佳蓉看著自己的雙手，微微顫抖著，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之前在想什麼。

　　「……我現在是不是，不太妙？」

　　「看起來是。幸好昨天晚上不是8+9在那邊重低音，不然一個搞不好Emilia就要跑來淨化妳了呢……」

　　「我……我……」

　　「啊──好，沒事沒事。」

　　智仁並不特別對人類以外的動物抱持同情，所以對於殺貓這件事沒什麼感觸。他靠近佳蓉，輕輕地抱著她，試著安慰。不過哄小孩不是他專長，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沒事，沒事。幸好只是野貓死掉而已。我們等等問一下Emilia要怎麼辦吧？也許就跟她一直講的一樣，餓了要吃東西。搞不好真的單純的便當不夠也說不定。」

　　「但是我，殺了……」

　　「沒關係啦，就跟打蚊子差不多啦。」

　　好像還是有點不一樣，不過總之先唬過去讓佳蓉冷靜一點。過了一段時間，佳蓉總算是冷靜了點，從震驚轉為坐立不安，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


　　「怎麼辦，我會不會就這樣被Emilia淨化……」

　　「應該不會啦。她都叫我們去買活魚來吃了，大概不是這麼在意的人。」

　　「大哥哥你自己去跟Emilia見面好不好……」

　　「那妳要一個人待家裡嗎？」

　　「……不要。」

　　要說現在最可怕的是什麼，大概就是一個人呆著了。會不會一個恍神就又殺了什麼？或是什麼人？想到這點，佳蓉忍不住發抖。


　　「好啦好啦。要是她真的要淨化妳。我再掩護妳逃跑就是。」

　　「說好了喔？要是大哥哥背叛我，我就詛咒你喔。」

　　「好好。」

　　說是這麼說，智仁姑且先給Emilia傳個訊息，讓雙方有點心理準備。



//

　　智仁：《啊，有件事我想得先提一下。》

　　智仁：《陳佳蓉把野貓吃掉了。》

　　Emilia：《不意外》


//


　　「哈哈！我是不是說過了？哈哈！」

　　「Emilia妳還真笑得出來啊……」

　　一見面就被嘲諷，佳蓉馬上擺脫之前的擔憂，變回原來的態度，不太爽地說。


　　「我是真的很怕耶……」

　　「啊不就是因為妳不聽，在那邊說不會不會。不信嘛。」

　　繼續嘲諷。智仁懷疑起是不是Emilia在用這種方式，讓佳蓉找回步調。不過觀察了下發現不是，她只是想嘲諷而已。


　　「那Emilia，現在該怎麼做比較好？」

　　智仁出來打圓場，免得兩個人真的吵起來。

　　「現在？就照我之前說的，去買點活的東西來吃。這次可不由得妳說不要喔，不然哪一天真的把智仁殺了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吃就可以了嗎？」

　　佳蓉看起來還是很抗拒，不過想到自己之前腦筋不清楚的狀態。她決定還是乖乖配合。


　　「一定要動物嗎？還是之前說的青菜也可以。」

　　「一定要動物。青菜正確地說從土裡拔出來之後就慢慢在死了，吃下去雖然有幫助，但也就是比煮熟的便當好一些而已。」

　　「好吧……」

　　佳蓉以抱歉的眼神看著智仁，畢竟食物還是他在弄。


　　「還是智仁，你不知道怎麼搞到活魚？」

　　「我只知道很貴的那種，批發可能要找一下，而且也不知道怎麼在家裡養著。」

　　「也是，你那房間看起來放不下水族箱的樣子。最糟的狀況下，來我住的旅館，請老闆安排一下應該不是問題，不過不便宜就是了。

　　我看你還是自己想點辦法吧。去批發、去釣、去寵物店買、或是閒著消滅一下流浪貓狗、下水道裡也有老鼠，不過體積太小可能要多吃幾隻。」

　　「大概要吃多少？」

　　「這要看狀況。佳蓉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只要不逞強說不想吃的話。一開始，我看兩天吃一條魚就夠了。既然剛剛把野貓吃掉，那應該可以撐個三四天。當然，還是以佳蓉本人為準。」

　　「那個，我說Emilia。」

　　佳蓉舉手提問，她還有一件事很在意。


　　「聽起來好像妳不怎麼……厭惡我把野貓吃掉？」

　　「嗯？啊，是啊。」

　　Emilia的頭歪了歪，簡單的解說。


　　「因為不是人啊。」

　　「不是人，就可以嗎？」

　　「至少對我所屬的體系來說可以。只要不是類人就沒問題。」

　　「什麼意思？」

　　智仁和佳蓉都好奇起來，Emilia沉吟了一下，決定解釋清楚。


　　「嗯……簡單的說，畜生終究只是畜生。在東方文化裡面，動物要和人類互動，有個門檻叫修練成精。想想你聽過的童話故事，不管是狐狸還是蛇還是白鶴，要和人類有什麼互動，總之先變給我成人的樣子，至少給我講人話，對吧？相對的，西方傳來的各種寓言童話，寫的是獅子怎麼做，狐狸怎麼想，小鹿的媽媽被獵人殺掉了好可憐，這是把動物人格化。

　　所以放到現實來說，東方人不那麼排斥吃狗肉啊現宰啊什麼的。不管有多複雜的神經系統，怎麼哀號怎麼叫，沒有靈性就是沒有靈性。反過來說，扯到幽靈，西方大多就是你去死吧，最好再死一遍；東方則是滿足你的心願，讓你安詳離世。這種東西方的思想差異其實還挺有趣的。

　　扯遠了，我所屬的道術體系基本上也是這麼回事。首先最重要的是人類，因為我們是人類。然後是擬似人類的各路神靈，他們是可以溝通的對象，而須保持尊重。有時需要幫助他們，有時需要向他們借力，有時需要和他們戰鬥。至於動物，只是給以上兩者使用的材料而已，我一點都不在意。」

　　「原來如此……」

　　「不過台灣東西兩方混合的很深啦。所以要如果打算吃流浪貓狗維生，還是稍微注意一下不要太引人注目了。」

　　「了解。我明天白天試著找找看好了，在那之前還是先吃菜吧。」

　　「……我盡量。」

　　佳蓉苦著臉，不過那是因為不想吃青菜。


　　「好啦。該講的也講了，我們也該進去了吧。今天大概可以突破第三領域，不然不知道要被那個傢伙超前到什麼地方去了。」

　　Emilia把這個話題結束。一開始她就說過不管了，智仁也就沒有再求什麼幫助，自己處理。他們重新整理情緒，將精神集中在領域上。


　　「……等一下。」

　　「什麼？」

　　「第一領域我們知道林冠廷推人墜樓，天上就掉屍體下來。第二領域我們知道他放火，領域就燒了起來。這次是溺死的話……」

　　「……會淹水嗎？」

　　佳蓉歪著頭接話。Emilia想了想，好像很有可能。


　　「那等我準備一下。」

　　「回去拿氧氣瓶？」

　　「不，倒是沒那個必要做到那個地步。我要用符咒處理水中呼吸的事。」

　　「喔喔，那泳鏡和泳裝有必要嗎？」

　　「看你，我是有這個就夠了。」

　　Emilia從大衣裡拿出一副防風鏡。前幾天在火災現場眼睛被燻了幾次，讓她決定把這個帶在身上。


　　「好吧，等我回去拿一下。有陳佳蓉用的嗎？」

　　「佳蓉就沒辦法了。在水裡努力睜一下眼睛吧，反正已經死了，不會怎麼樣啦。」

　　「會痛啊！」

　　雖然佳蓉大力吐槽，不過沒辦法的事情就是沒辦法。光是生一條她可以蓋的毯子就花了這麼多時間，更不用說泳鏡了。泳鏡的原料還是橡膠，要在天然橡膠還沒死透之前做成泳鏡實在是不太可能。

　　於是智仁回去拿了自己放太久，眼鏡帶都變黏的泳鏡，等到回來的時候，Emilia已經寫好水中呼吸的符咒，智仁和佳蓉各拿了三張。


　　「雖然佳蓉應該不需要呼吸，不過還是給妳。覆在嘴巴上就可以繼續呼吸了，走吧。」

　　做足準備，他們踏進領域之內。

　　不過領域內沒有他們所想像的淹大水。周圍一眼看去還是和之前一樣，茂密的森林，他們不安了一瞬間，直到踏處第一步。才發現環境確實有所改變。


　　「地面好濕喔。」

　　「唔。」

　　Emilia蹲下來，在地面上戳了一個小洞。洞裡積了一半的水，以緩慢的速度上升。

　　「看起來不是立刻淹水，而是慢慢淹水。不過我們有水中呼吸，不要被這東西搞得緊張，冷靜行動。」

　　「了解。」

　　他們四處張望，多虧了實際去過現場一趟，他們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所在地，往小學的方向前進。抵達之後，他們穿過校舍中庭，準備從後門離開，前往發現屍體的地點。

　　不過途中，他們看到了某樣東西。


　　「等等，Emilia，有回憶。之前應該沒有在這裡看過才對。」

　　「回憶嗎？」

　　被智仁拉住，Emilia訝異了一下。


　　「嗯……姑且看一下好了，反正不趕時間。」

　　「在那邊。」

　　他們順著智仁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冠廷和老師兩個人坐在一張長椅上，論著什麼。同時附近的光景變成晚上，不只變化，還帶了點雜訊。這讓他們更專心了一點，靠到兩個人旁邊。老師還是老樣子，努力說服著冠廷不知道什麼，


　　「真的不考慮一下嗎？雖然高三可能有點累，但是要是成功的話收穫會很大的。」

　　「不……這個嗎。我想我還是乖乖考試就好了。」

　　「這樣很可惜啊。你有天份，只是還沒發揮出來而已。再努力，只要再努力一下的話，很可能可以直接推薦進入大學啊。」

　　回憶就到這邊結束，留下三人面面相覷，還有終於淹上地面的水。


　　「不懂，怎麼聽起來好像和之前的有點像？同樣的回憶會出現在不同地方嗎？」

　　「因為是領域所以不是沒有可能……但是應該不是同一個。怨靈好像長大了一點，你們不覺得嗎？」

　　「嗯，而且學號顏色也不一樣。應該至少過了一年。」

　　智仁撐著頭思考。


　　「聽起來像是老師想叫他連三年級都繼續做專題？」

　　「嗯，然後因為前兩年已經拼得太累，又被盧得很煩所以殺了他？」

　　「不，感覺不是那樣。」

　　「那你倒是說個清楚是哪樣啊……」

　　要是說得清楚就不會這麼麻煩了，智仁只能聳聳肩，他們繼續往發現屍體的地方前進。


　　一路上，地面的水慢慢上漲，等到他們抵達屍體的位置時，已經到了小腿的一半，他們得很仔細才能看到下面要走的路。幸好接下來只要沿著河川往上遊走就可以──

　　「欸，河川在哪都快看不清楚了。」

　　「……」

　　現在他們才發現問題。本來山林中地形就是凹凸不平，如果把水拿掉，根本不知道哪邊原來是河道；同理，全部都是水的時候也一樣，他們只能勉強分辨出水的流向還有地面凹凸，藉此判斷上游的方向。


　　「靠北，動作快。跟我來，佳蓉妳用飛的，飛在前面一點。小心怪物，要是有看到什麼就馬上回來叫我。」

　　「遵命！」

　　佳蓉好像還覺得很好玩，往前飛去。Emilia則是拿著不知道三十年前有多準的地圖，努力分辨，往上游的方向走。


　　「Emilia！Emilia！」

　　他們才走到一半，飛在前面的佳蓉就跑回來，在空中大喊。

　　「我想妳不用找了！」

　　「為什麼！？」

　　「前面有漩渦！」

　　「……妳真的知道漩渦是什麼嗎！」

　　「知道啦！二年級就教過了啦！」

　　佳蓉暴怒抗議。


　　「我覺得那一定是前往下個領域的關鍵啦。可能是他殺老師的地方之類的！」

　　「好吧，帶我們過去！慢一點！」

　　「這邊！」

　　佳蓉往前飛去，Emilia和智仁緊跟在後，他們很快就看到佳蓉所說的漩渦。

　　漩渦半徑至少有二十公尺，而且深不見底。就算原本河流最深的地方，也沒有這麼深，這個漩渦可以說物理上不可能存在。那麼，就跟冠廷的內心有關了。


　　「怎麼辦？」

　　「跳吧。戴起泳鏡貼好符咒跳進去。小心別撞到頭了。」

　　Emilia說著，將防風眼鏡戴好，符咒貼在嘴邊。


　　「就是沒把握不撞到頭才問的啊。陳佳蓉妳OK嗎？」

　　「反正早就被遊覽車輾過了OK的啦！」

　　佳蓉也越來越能開玩笑了，把符咒往嘴上一貼，率先跳進漩渦裡面；Emilia立刻跟上，智仁則是猶豫再三，不過最後還是跳了。

　　三人衝進漩渦的中心。



//


　　就算上了高中，人生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起床，搭公車上學，放學，回家。讀書是學生的本分，但盡本分的我，總覺得缺了什麼東西。

　　看到身邊的同學們興奮的討論接下來要做什麼。我不禁羨慕起來，他們好像活得很有趣的樣子，他們並不奇怪，班上最奇怪的人肯定是我，他們才是普通的正常人。

　　普通的生活，似乎很有趣的樣子。但是普通，是什麼樣子的呢？

　　為了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加入了生物社。也不是真的想加入哪個社團，只是要是生物社，應該可以應付得來吧，這麼想著，就加入了。


　　然而這件事，似乎很快就被看穿了。老師在第三次的野外調查的時候，把我單獨找去，談了一段時間。

　　你有天份，只是還沒發揮出來，他是這麼說的。大概是這輩子第一次，有人說我有天份做些什麼事。


　　那我就努力看看吧，就欺騙自己，試著把這份研究當成一個有趣的事業。也許這份努力，才是讓生活不那麼乏味的關鍵也說不定。

　　於是我努力了，主動調查，思考，尋找資料。不管是在學校的時候，回到家之後，野外調查的時候，我都是社團最認真的一個。而我也做出了點成績來，確實，我似乎如老師所說的，有點天份也不一定。


　　老師似乎很滿意這個結果，滿意到叫住高三準備退社的我，想問我能不能繼續再做一年。

　　但終究，這不是我喜歡的東西。熱情散去的瞬間，我只覺得我的高中生活被白白浪費了。

　　所以我殺了他。以新的發現為誘餌，將他帶到調查的河邊。在他探頭看去的時候，往下一按。


　　他不停掙扎，不停掙扎，雙手拍打的水花濺到我的身上，最後，再也沒有動作。

　　我把他的屍體往河中一丟，離開這裡，回到屬於我的無趣日常。


//


　　「呼啊……幹。」

　　回過神來，智仁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水裡，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不過吸進鼻子裡的是嗆鼻的臭味，讓他嗆了一口。


　　「Emilia，佳蓉，還活著？」

　　「這是我們要問的問題。你晚了五分鐘才出現，也拖太久了吧。」

　　「我才晚了幾秒鐘跳而已。」

　　智仁艱難的站起來，努力抖掉身上的水，同時看了看周圍的環境。


　　「這裡是……他家？」

　　「對。所以拜此所賜，我們已經知道受害者是誰了……或是說其中一個受害者是誰。」

　　「Emilia，大哥哥來了？」

　　「來了。」

　　佳蓉從窗戶飛進來，她們已經先開始調查了。


　　「領域的大小隻有這棟房子喔？看起來沒有別的，只要出去就出去了。」

　　「只有房子嗎？那應該算是比較簡單的……光以調查來看的話。」

　　說著，Emilia從袖中抽出符咒，往上一丟，一聲破裂聲傳來，怪物被炸成四塊掉在附近。

　　同時，無數的怪物從四周出現。


　　「看來這次的難關是滿滿的怪物啊。黃威綸呢？他不是說先我們一步？那這裡怎麼還有這麼多怪物？」

　　「不會遭遇不測了吧？」

　　「要是那樣世界就更美好了一點。智仁好好逃跑喔。」

　　「說實話。房子裡要逃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不能先逃到領域外？」

　　「要是出得去的話我也想啊。」

　　怪物從四面八方衝上來。他們的體型不如以前遭遇的那些巨大，不過變形得很嚴重。蛇型、蟲型，比起現實的生物，更像是科幻小說裡才會出現的外星生物。他們的攻擊難以預測，相應的不好對付。


　　「從正門突破！先到外面，有機會就出領域，這樣腹背受敵不好打。」

　　「了解。」

　　Emilia往前衝，佳蓉和智仁就跟在旁邊。火焰和閃電交錯而過，但智仁沒空看Emilia華麗的戰鬥，只管閃躲怪物的攻擊。數量實在太多，大部分的精神都得花在觀察上，不然就算跑很快，被從背後捅一刀就死了也沒用。


　　「大哥哥，左邊。」

　　「喔。」

　　幸好現在佳蓉也有掩護的實力了，她的詛咒還沒像Emilia一樣能夠一擊把怪物打得支離破碎，不過要取手腳還沒有問題。既然Emilia沒有在管他們兩個怎麼樣的，那就只好她來掩護智仁。


　　「大哥哥，幫我打一下左手邊那隻。」

　　「好，金剛。」

　　她還指揮智仁戰鬥，在他揮拳之後放出詛咒，一口氣解決兩隻被打在一起的怪物。


　　「大哥哥，你這樣被我爬到頭上會不會很難過？」

　　「要是死掉我會比較難過。」

　　「大哥哥你這樣我突然就不想幫你了……」

　　「女俠救命。」

　　他們就這樣一邊跑一邊嘴，Emilia也時不時要他們趴下，轉身放一波閃電。小小房屋內的戰鬥十分漫長，他們花了快五分鐘，才衝過門口，來到室外。室外不比室內，開闊的場地逃跑起來輕鬆得多，不過怪物的數量也等比例增加，一眼望去，智仁數不清領域裡的怪物有多少。


　　「看到出口了，智仁你們先走一步！」

　　「好，妳小心。千里。」

　　管不了前面還有一大堆怪物了，智仁往雙腳各貼了兩張符，用子彈的速度往前跳去。跳到一半景色就轉回現實，智仁在空中橫跨了一整個街區才落地。他東張西望了一下，確認沒人看到這一幕。

　　「哇喔，大哥哥你也衝太遠了吧。」

　　佳蓉跟著飛出來，終於回到安全的地方，鬆了一口氣。


　　「呼，好累好累。好像今天吃掉的野貓都用掉了的樣子。」

　　「這麼快。」

　　「嗯，不過還可以忍一下。啊，Emilia出來了。」

　　講到一半，Emilia威風凜凜地從領域裡面走出來，手上的符咒還帶著電花。她滿身都是怪物的血跡，離開領域之後漸漸蒸發掉。


　　「你們兩個都沒事吧？」

　　「要是沒有陳佳蓉大概不會沒事。」

　　「要是沒有佳蓉我就直接把你扛起來逃跑了，佳蓉，感覺怎麼樣？」

　　「有點餓。」

　　「這倒是不意外。好啦，既然餓就先去吃飯吧，不無小補。等下的戰鬥由我一個人進行，佳蓉妳今天就別再詛咒了，免得晚上就把智仁吃掉。」

　　「好……」

　　「等等還要進去嗎？」

　　智仁有點意外，剛剛的戰鬥這麼激烈，他比較想從長計議。


　　「哼，只要幹架的話大概是最簡單的了，乾脆今天解決第四領域也不是不可能。」

　　「可以的話我是不希望這麼趕。」

　　「你們不用趕啊。反正只是打架而已，我一個人就夠了。你們就待在家裡，省得我一邊打架還要顧你們安全。打完要是還沒有很晚，我就直接去你家找你們。」

　　「沒問題嗎？不會危險？」

　　「別小看專業的了。這種程度就叫危險的話，就不要想和怨靈本人打了。他們之所以被困在怨靈的領域裡，就是加起來也不如他啊。」

　　Emilia拍了拍擔心的佳蓉。


　　「所以就吃飯吧吃飯，交給我就是。」

　　在Emilia的堅持下，他們吃完飯就回去休息。雖然有種被拋下的感覺，不過Emilia說的也是事實，智仁只好先回家，上網查查有什麼好方法可以幫佳蓉找東西吃。就這樣一直到了深夜，Emilia還是沒有消息過來，他們就決定在Line裡面留個言，要她看到之後回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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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milia：《嗯？》

　　Emilia：《喔 你們也真是愛擔心啊 我不會有事啦》

　　智仁：《解決了？》

　　Emilia：《解決了 不是什麼值得醒到半夜兩點聽我報平安的事》

　　智仁：《幹。》

　　智仁：《陳佳蓉也說幹。》

　　Emilia：《真是有情有義》

　　Emilia：《快睡覺吧 我直接回去了 就不上去打擾 明天老樣子下午集合》

　　Emilia：《晚安》

　　智仁：《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