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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隔天早上，睜開眼睛發現還是一片黑，智仁才想起來自己有戴眼罩，將眼罩拿下。早上七點了，已經有陽光從窗簾外透進來，Emilia則是和佳蓉坐在另外一張床上玩百戰天蟲。聽到他起床的聲音，轉過頭來。


　　「你起來了？」

　　「嗯，有發現什麼嗎？」

　　「不多，不過有點假設。」

　　Emilia按了暫停。


　　「你的詛咒可能不是一般的詛咒，而是經由你和怨靈的連結傳遞的類型。不是有那種，和很熟悉的朋友心靈相通的說法嗎？我們現在也是這樣，因為我們要通過領域，我們必須更加了解怨靈，而越了解，你和怨靈的連結就越深。」

　　「也就是說？」

　　「隨著我們調查，你受到的詛咒也會隨著增強。」

　　「哈啊……」

　　「不過沒有關係，我稍微估計了一下詛咒的強度，做了新的符咒。用這些符咒就算到調查結束應該也擋得住，你就照之前那樣放在枕頭下睡就行了。」

　　「好。」

　　聽完Emilia的解釋，智仁還是沒有很懂，不過拿了這疊符咒以後睡覺貼著這件事倒是懂了。某種意義上就跟看醫生吃藥一樣，智仁乖乖收下。


　　同時，佳蓉很無聊的催Emilia繼續。

　　「Emilia，快點，妳還沒動完。」

　　「好好，我還記得。」

　　Emilia坐下來繼續遊戲，看到她們這麼熱衷，智仁也好奇的探過頭來。

　　「……好久不見了啊，這個遊戲。不過這不是很吃技術嗎？佳蓉怎麼碰的到鍵盤？」

　　「嘿嘿，Emilia借我這個。」

　　佳蓉舉起雙手，智仁這才發現她有戴手套。


　　「有了這個東西，要碰東西都辦得到喔。」

　　佳蓉隨便拿起旁邊的枕頭。

　　「真想就這樣一直戴著。」

　　「街上的人會看到兩隻手套在天空飄，所以不行。」

　　「但是Emilia這麼說。」

　　佳蓉無可奈何的比向Emilia，智仁也可惜的點點頭。


　　「啊，還有就是手機螢幕碰不到。」

　　「正確地說是碰到沒有效果，畢竟是靠電荷感應。」

　　Emilia說著，拿球棒把佳蓉的蟲打下海。

　　「好啦，該妳了。」

　　「唔唔，可惡。」

　　由於剛剛在和智仁解釋，佳蓉完全沒有看到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自己的蟲位置通通都不一樣了。遊戲又有時間限制，她就這樣接連失誤，被Emilia在三回之內清光。


　　「Emilia我在跟大哥哥講話妳竟然偷偷玩……」

　　「這就是妳的失誤了，妳應該在妳的回合按暫停解釋才對，就像我一樣。」

　　「妳真是有夠小家子氣的……」

　　佳蓉撇著嘴說。


　　既然智仁也起床了，他們就把遊戲告一個段落，叫了客房服務送早餐來吃。本來有旅館附設的自助餐可以吃的，不過老樣子由於佳蓉的問題，Emilia就凹旅館老闆叫他派人送到房間裡面。

　　而在吃過早餐之後，他們照昨天的結論，前往警政署找毓堅幫忙。


//


　　「艾美你們肯幫忙嗎？太好了！我還想說是不是把那幾個休養的部下抓回來調查算了！」

　　聽到Emilia說要幫忙調查，毓堅好像快哭了。可能是事情真的多到他一個人忙不過來，可能是Emilia竟然有說要幫忙的一天，可能兩個都有，不，果然還是後者的成分多一點。


　　「那麼這邊到這邊就拜託你們了可以嗎？」

　　「不可以。」

　　「欸。」

　　毓堅的動作停下來，Emilia則是揉著眉心。


　　「我說，我們要幫忙可不是做一堆雜務。你先整理一下吧，比較需要詳細調查的那些人再交給我們。」

　　「例如說？」

　　「例如說他的同班同學，有誰和他比較熟的，或是比較有空的，我們可以打電話，或是當面找對方談。」

　　「妳吃蛋糕只吃上面的櫻桃是嗎？」

　　「啊蛋糕吃不完有人肯幫你，你就該感激了。」

　　「算妳狠。」

　　毓堅舉雙手投降，拿出另一疊看起來就是整理過的資料。


　　「那這邊的交給你們吧。這些我都過濾過了，都是資料清楚的，但是沒有聯絡過。你們要找他們怎麼談都可以。我會繼續過濾其他可能認識的人，確定聯絡方法之後會放在這裡。

　　還有地圖在牆上，紅色的那個圈圈是林冠廷讀的光榮國中，到現在還是不知道他家在哪。有什麼消息我都會寫在白板上，要是你們得到什麼情報也幫忙補充修改。」

　　「好。」

　　三人看了看白板。上面分成三塊，分別是肯定，否定和不確定。肯定那一區包含了Emilia他們先前回報的情報，例如說殺人，被排擠；不確定上面則是有些他自己的推測，像是冠廷家裡沒錢等等；否定的區域就多了，除了各種找不到的資訊以外，裡面還參雜了一些毓堅的個人抱怨。


　　「看起來簡直像是你有在工作耶，雖然我習慣直接記在腦袋裡。好吧，那這些我就拿走。有房間可以給我們用嗎？最好是可以打電話的。」

　　「那邊那間。」

　　「還有身份可以給我們用的嗎？最好有個警職有時候比較容易說話。」

　　「我早知道妳會這麼說了。」

　　毓堅從抽屜裡拿了做好的警證給Emilia。


　　「姑且是真的，不過謹慎點用，要是出包會算在我頭上。」

　　「啊，那就不用擔心啦。」

　　「妳他媽……」

　　Emilia像個壞人一樣笑著進了旁邊的房間，智仁和佳蓉則是跟在後面。

　　他們用裡面的廣播電話，對著清單上的名字一個個打去問，主要是Emilia在講，智仁時不時從旁提問。看起來不是吃力的工作，不過設身處地一想，如果要智仁這麼流暢溫和的不停提問，他是絕對做不來的。

　　不過，都已經是三十六年前的事了，當年的國中生現在都已經快五十歲，一輩子發生過太多事，還記得當時的人並不是很多。特別記得冠廷的人又更少了，他們打了一個早上的電話沒有收穫，再追加一個下午，還是沒有收穫。這麼多人，沒半個人有印象，他們都不知道冠廷是在國中又被排擠了還是怎樣。

　　到最後，線索還是從毓堅那邊找到的。


　　「艾美，智仁。」

　　房間的門忽然被打開，三人同時轉過頭看他。毓堅看起來相當興奮，手上拿著一張紙。

　　「我找到林冠廷的住處了，至少是國中時代的住處。」

　　「真的嗎！」

　　Emilia跳起來，一把將毓堅手上的紙條搶過來。上面寫的地點就在光榮國中和福安國小之間，和他們猜的相去不遠。


　　「我們現在過去調查。」

　　「快下班了耶？這麼拼？」

　　「欸，反正今天都在打電話。什麼事都沒有做，現在去調查正好啦。」

　　「我深深的為智仁感到同情啊。」

　　毓堅笑著說，高舉兩手，不攔他們。


　　「我也不討厭這種事好嗎……」

　　「上了班就討厭了，我跟你保證。」

　　他揮手送他們離開，他們就在下班尖峰之前先搭上捷運，一路來到剛剛毓堅找到的地址。冠廷的舊家在一個小巷內，說到小巷他們馬上就想到領域之內，他們在周圍轉了幾圈，觀察地形。


　　「怎麼樣，有像領域內的情景嗎？」

　　「沒有。不說沒有那麼多店家，地形也不對，領域應該不是這附近。」

　　「嗯……好吧，不過就算這樣，還是有收穫。」

　　Emilia點點頭，將視線轉往他們背後的冠廷舊家。那是間老舊廢棄的獨棟房屋，還有個小型庭院用圍牆圍起，以台北來說十分奢侈，但是看起來就是放了二十幾年，無人使用。

　　「不只怨靈死了，還連一個親戚都沒有嗎？或是說，沒有親戚想認？」

　　「其實不意外吧？如果林冠廷今年還活著也快五十歲了，長輩死了也不奇怪。」

　　「那就是你太天真了，這麼大筆財產，就算死全家也會有人來搶的。」

　　Emilia從各個角度打量廢屋，不過藤蔓和雜草太茂密了，什麼都看不到。


　　「要我進去看看嗎？」

　　佳蓉在旁邊提案。

　　「喔，好主意。」

　　「雖然是好主意，但是妳知道要看什麼嗎？」

　　「不知道。不過可以全部繞一遍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

　　「嗯……好吧，妳先進去。我跟毓堅聯絡，確認不會惹出什麼麻煩就闖進去。妳順便幫我們注意一下裡面有沒有人。」

　　「OK。」

　　佳蓉飛了進去，同時Emilia打起電話。沒過多久，兩邊幾乎是同時結束。


　　「大哥哥，Emilia，裡面看起來沒有人喔？」

　　「嗯，我也從毓堅那邊得到許可了，就闖進去吧。不過盡量別破壞，我看我們翻牆進去好了。」

　　Emilia往牆上一看，上面插滿了玻璃碎片，讓她瞇起眼睛。


　　「真麻煩，台灣就是這種東西特別多。」

　　「沒辦法，三十六年前嘛。」

　　「是啦。」

　　Emilia翻了翻自己的包包，又看了看自己的大衣。這大衣陪了自己很久，實在不想在這種小地方弄得破破爛爛的。


　　「還是拿我的背包墊嗎？」

　　「不，光是一個背包不夠厚。至少需要四五層布鋪在上面才好爬，玻璃碎片雖然暴力，不過是很有效的。」

　　「那有什麼好想法？不翻牆的話，從裡面開門之類的？靠陳佳蓉還有那雙神奇手套，應該辦的到吧？」

　　「不行，大哥哥，裡面都是藤蔓，看起來鎖早就爛掉了打不開。」

　　「唔……」

　　「嗯，不然這樣吧。」

　　Emilia看沒有辦法優雅解決，只好暴力一點。


　　「幫我把風，幾秒就行。」

　　「好吧，我去那邊，妳電話接著。」

　　智仁有點不甘願地撥了Emilia的電話，他就在電話接通的狀況下走到路口。靠著牆，看起來好像在打電話的樣子。

　　《OK了，有人過來我會跟妳說。》

　　「你怎麼這麼熟練啊，以前是不是常幹壞事。」

　　《啊是要不要開始。》

　　「好啦好啦。」

　　智仁不喜歡這種事，催Emilia繼續。只看到她拿出符咒點火，將牆上的玻璃碎片全部融掉。


　　「好了，回來吧。」

　　《OK。》

　　智仁回到Emilia身邊，稍微摸了摸被熔掉的部分，玻璃還有餘溫，不過已經冷卻成光滑的樣子。

　　「好厲害。」

　　「還好，練了我不少時間。總之就進去吧，我先。」

　　Emilia抓著牆壁的上緣，一口氣把自己拉上去，然後蹲在牆上，幫智仁爬上來。之後兩人往裡面跳下，安穩地落在庭園裡面。

　　庭院和房子的狀況就和他們想像的一樣，荒廢許久，雜草密集得可以絆倒人。Emilia和智仁兩人小心地一步步走進去，穿過三十年沒關的落地窗，來到房子裡面。


　　「看起來……挺普通的。」

　　房子裡面一片雜亂，畢竟三十年來天災也不少。窗戶都破了，垃圾和泥土全部飄進來，餐具和櫃子砸了一地，幾乎看不到地板。

　　「嗯，這樣根本當不成線索啊。要整理一下嗎？」

　　「整理不知道要整理多久……先稍微找一下好了。重要的東西應該不至於亂丟，看看有什麼文件。」

　　「了解。」

　　他們開始翻找，但是好像在荒廢之前就鮮少使用一樣，這裡並沒有太多物品留下，難以判別當初居民的生活方式。唯一知道的是，在荒廢前，這裡就算不上乾淨整潔。不然就算颱風再多來十幾個，也不至於像這樣看不到地面。


　　「嗯……？」

　　在滿地的垃圾中，智仁似乎發現了什麼，撥開外面飄進來的傳單，露出地板上的痕跡。

　　那是一塊暗紅色的痕跡，從智仁站的腳下往四周延伸。

　　「怎麼了，大哥哥，這是什麼？」

　　「……血跡？」

　　智仁和佳蓉看著地上紅紅的痕跡，好奇起來。由於不久前才看過，智仁很快地就判斷出這是血液。


　　「Emilia，妳來看一下。」

　　「嗯？」

　　「這是血跡吧？」

　　「血跡！？」

　　聽到血跡Emilia就興奮了，立刻大步跨過來，扶著智仁在鬆動的立足點上蹲下。撥開血跡附近的區域。


　　「是血跡……而且看起來範圍滿大的。幫我清理旁邊的範圍吧，這可能是重要線索。」

　　「好。」

　　「小心玻璃碎片喔，我可不想你的血混到血跡裡面。」

　　「就不能擔心我一下嗎？」

　　「我可不想你受傷。」

　　「謝謝喔。」

　　智仁完全不懂Emilia是不是認真的，認份的戴上手套，將地上的垃圾往旁邊扔。兩人就這樣忙了一陣子，隨著清理，感到事情不對勁。


　　「……這片血跡……是不是有點大啊。」

　　「真巧，我也這麼覺得。」

　　Emilia抿著嘴唇清理，最後她們清出了半個客廳大小的血跡，還有除了溢出以外還有噴灑的痕跡，很明顯是致死的出血量，而且很可能不只一個。

　　「……毓堅嗎？派人過來。雖然有點時代了，不過這裡有殺人案。」

　　Emilia打了電話。



//


　　「嗚哇……」

　　抵達現場的除了毓堅以外，還有另外四名警察。他們是從附近借來的刑警，毓堅在路上已經說明過了有關幽靈方面的事情。一進入廢屋，看到Emilia和智仁清出來的景象，就算是經驗老到的警察們也忍不住皺眉。


　　「這是有什麼邪教的活祭嗎……」

　　「你們可沒看過真正邪教的活祭。艾美，你想要我們做什麼？」

　　「嗯，首先就照你們警察標準流程做吧，雖然這應該是很久以前的血跡了，對你們來說可能沒有業績。不過我希望至少知道誰死了，我記得沒錯的話，就算是三十年前的血跡，DNA應該也驗得出來吧？」

　　「如果有比對樣本的話。」

　　聽Emilia說得經驗豐富，刑警帶著敬意回答。


　　「但是這套系統也是最近十幾年才建立起來的，三十幾年前的血跡，我想資料庫內應該找不到符合的數據。如果有候補人選的話，我們倒是能確認是不是被害人本人。」

　　「林冠廷全家的數據，有嗎？」

　　Emilia看著毓堅問。


　　「還沒找到。不過這裡都是他家了，應該能找到……吧？嗎？」

　　「總之就交給你了。」

　　「是是。你們四個先幫忙採集樣本吧。如果能判斷死因或兇器的話就更好了，還有屍體，我們還不知道屍體在哪。不用花太多時間，這案子破了也沒意義，大致判斷一下就可以了。」

　　「了解。」

　　四人沒碰過這方面的事，雖然不是有時間壓力的案件，但他們都相當有興趣。Emilia他們三個就將現場留給警察們，自己回到街上討論。


　　「接下來這邊怎麼辦。有死人，又是林冠廷做的好事嗎？」

　　「不，就算是，我想和這次領域沒有關係。」

　　Emilia搖了搖頭。

　　「領域不在這裡，我想如果真的是死家人，那應該是十分強烈的衝擊才對。領域沒道理不在家裡。」

　　「妳說得對，大概是兩個獨立事件。」


　　智仁同意。Emilia繼續說了下去：

　　「現在還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領域上。那，之前也推測過，領域可能是靈餓肚子所造成的。偶發性的餓肚子實在不夠讓人印象深刻，我想是他長期都處在飢餓的狀況。

　　既然這樣，我覺得領域的地點有很高的機率會在上學路上。我們明天來把他可能的上學路線都走過一遍怎麼樣？搞不好這樣就找到領域的位置了。」

　　「了解。什麼時候，早上嗎？」

　　「就早上吧，九點。」

　　「可以。反正我現在是早睡早起的好兒童。」

　　「請問──」

　　他們講到一半，忽然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讓他們連忙轉身。只看見一個年過七十的老婆婆，帶著不安的眼神和他們搭話。


　　「你們知道這裡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什麼會有警車在這裡？」

　　「啊，這個嗎。」

　　Emilia斟酌了一下。

　　「雖然有案件發生，不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這裡的治安沒有問題，請不用擔心。我們只是湊巧發現了案件的痕跡，所以前來調查而已。」

　　「案件？啊啊，我就知道。這棟房子果然有鬧鬼……」

　　「鬧鬼，嗎？」

　　三人疑惑起來。


　　「怎麼說呢？」

　　「這裡看起來不是沒人住嗎？其實很久以前是有的，是一個可怕的流氓，每次看到他都在發酒瘋，很可怕。突然有一天，這裡的一家人就不見了，無聲無息的，我們本來是以為他們終於搬走了，但是……」

　　老婆婆的語調十分緊張，往房子裡又看了兩眼。


　　「但是在那之後有幾次我晚了點回家，發現房子裡面有個女人，頭破血流。但要仔細看的時候，已經不見了。一定是那個流氓把這個家的人打死了……」

　　「哼嗯……」

　　聽起來簡直和某人的經歷一模一樣，但是這老婆婆活得好好的，佳蓉飛到她眼前也什麼反應都沒有，不像是有陰陽眼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他們剛剛將整個住宅都翻了一遍，沒有看到任何幽靈。

　　（大概只是心理作用而已。）

　　Emilia看了另外兩人一眼，他們也用眼神表示理解。鬼故事總是有來源的。

　　不過這不代表這位老婆婆沒有可靠的情報。


　　「對了，您在這裡住了很久嗎？既然這樣，你有沒有看過這個孩子？」

　　見機不可失，Emilia立刻拿出了冠廷的國中照片。老婆婆只看了一眼，馬上就認了出來。

　　「啊，這不就是這家的小孩子嗎？」

　　「您知道他嗎？其實我們調查的是和他有關的事情。再小的事情都好，能不能跟我們說說。」

　　「嗯……我還有點印象。這孩子看起來整天都很冷漠的樣子，我從來沒看他面帶微笑過。不過他在小孩裡面算是有禮貌的，所以我不討厭他。」

　　「喔喔。」

　　「然後就是……嗯，我記得沒錯的話，他家人都不管他，所以他常常沒有飯吃。不過確實，有段時間好像有人幫了他的樣子。」

　　「怎麼說？」

　　「學生不是都會帶便當嗎。那孩子的父母當然不會準備了。所以那孩子看起來總是在忍耐的樣子，不過有段時間他看起來好多了，好像有在正常吃飯。我記得是有個人看他可憐幫他準備的，但那是誰呢……」

　　「是您直接問他的嗎？」

　　「不，他是個冷淡的孩子，只會禮貌性的回答而已。我是在街上看到有人將便當交給他的。是哪間店我不太記得了，但是是某間店的店員。」

　　「喔喔……」

　　聽起來會是和冠廷很熟的人，也就是貴重的情報源。問題是老婆婆不記得是誰，Emilia只好試著挖她的記憶。


　　「那麼那間店大概在哪裡，您有印象嗎？」

　　「嗯……我記得就在莊敬路吧？離這裡不遠，也是那孩子上學的路上。啊對了，我記得是家早餐店的樣子。」

　　「了解，早餐店嗎。」

　　記憶果然是挖一挖就會跑出來的東西，Emilia立刻記下來。


　　「嗯，但是……對了，我記得過了一段時間，好像幾個月而已。就回到原本的樣子了，可能人家也累了吧。畢竟也不是自己的小孩，沒有拿錢，要一直準備便當也很困難。」

　　「沒有給錢嗎？」

　　「沒有，怎麼可能。那孩子很聰明，有錢的話會自己吃飯的，就是沒有錢。」

　　「原來如此，謝謝您。」

　　Emilia點著頭紀錄。又接著問了幾個問題，不過沒有得到太有用的情報，最後才決定就此打住。送老婆婆回到附近的家之後，三人再次討論起來剛剛的事。


　　「所以早餐店是在莊敬路上，我們明天去找找看嗎？搞不好還有開。」

　　「應該就是這一條吧。」

　　動作快的智仁已經開了google map，找到老婆婆所說的路。

　　「剛好還是二線道，附近沒幾條這麼大的路，搞不好領域就是這裡。」

　　「真奇怪，剛剛明明還覺得很溫馨的，說到領域突然就不安起來了。」

　　佳蓉說著不吉利的話。


　　「呃……總之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

　　Emilia不太想承認這個不吉利，強制中斷話題。

　　「今天就先這樣好了，明天我們再去找。白天附近的店家應該比較多，比較容易問到情報。」

　　「了解。照剛剛說的，早上九點在這裡？」

　　「對。」

　　天色也晚了，今天一大早就開始工作，他們決定就在這裡告個段落。反正等到白天，在街上問問題也比較容易。

　　三人分頭回去，智仁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新的符咒塞在枕頭下面。之後兩人隨便買了便當吃之後，看了點動畫聊過兩句，就早早睡覺。


　　一天被惡夢嚇醒，一天被Emilia盯著睡得不怎麼好，智仁隔了兩天終於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覺。他躺在自己不怎麼舒適的床上，一下就進入沉眠。


　　不過只大概睡了三個小時左右。



//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幹！」

　　「……幹嘛啊，大哥哥。沒事罵髒話……」

　　佳蓉被智仁吵起來，揉著眼睛用很睏的語氣說。智仁則是滿眼血絲，抓著手背上的胞，四處打量。


　　「被蚊子吵醒，抱歉，我開個燈打一下。」

　　「蚊子嗎？啊，說起來，死掉之後就沒被煩過了。」

　　聽到智仁這麼說，佳蓉也睡眼惺忪的爬起來。智仁開了燈，兩人用手護住眼睛，漸漸適應。

　　忽然，佳蓉雙手一拍。


　　「對了，不然我來打蚊子好了？」

　　「辦得到嗎。」

　　「應用一下在領域裡的技巧應該辦的到……」

　　佳蓉閉上眼睛，努力感覺周遭的生物。

　　「……在那邊！」

　　沒過多久，她就指向智仁的後上方。智仁立刻轉過頭去，同時黑影從他眼前飛過。


　　「有了，有了。」

　　智仁努力讓自己的眼睛不要失焦，看著蚊子飛行的軌跡。不過這實在很痛苦，不然科學家們也不會認真討論滅絕蚊子在生態系上可不可行了。

　　「我來我來，嘿！」

　　佳蓉右手一揮，智仁還沒搞懂發生了什麼事，就發現蚊子不見了。但是仔細一看，蚊子的屍體從空中垂直落地，掉在地板上。

　　「死掉了？」

　　智仁把蚊子的屍體撿起來，用衛生紙捏碎，確認裡面有血。


　　「怎麼辦到的。」

　　「就跟領域裡面一樣啊，照Emilia的說法就是詛咒？想著去死吧它就死掉了。」

　　「這麼厲害。那找蚊子呢？怎麼找到的？」

　　「嗯……憑感覺？總覺得有東西在那邊啊，之類的。」

　　「這也太厲害了。妳真的有天分耶。」

　　「嘿嘿。」

　　佳蓉比了個耶。


　　「那可以繼續睡覺了嗎？」

　　「啊，好的。」

　　智仁四十五度鞠躬，把燈關了，躺回自己被窩裡面。


//


　　隔天早上，他們準時在冠廷的老家前集合。Emilia先到了，看到智仁和佳蓉過來，揮了揮手。

　　「昨天晚上沒事吧。符咒呢？」

　　「沒事，符咒也沒事。看來我又撿回了一條命。」

　　「沒事就好。那我們走吧，莊敬路在西北邊。」

　　「西北邊。」


　　明明在城市卻要說得像是野外一樣，不過配著地圖看意外的好懂，他們沿著小路走，過了十幾分鐘來到目的地的莊敬路。他們一出十字路口，腦海中的畫面就和面前的景色莫名的重合了。雖然招牌不同，時代差異，就連建築的色調都變了，不過三人都明確的感覺到這就是領域的所在之處。

　　「啊，就是這裡吧？應該是吧？」

　　「一次就中獎，運氣不錯。」

　　「嗯，只是……要怎麼找起？看起來，和夢境裡完全不一樣。」

　　「而且是早餐店啊，早餐店……」


　　他們一眼看去，光是視線內的早餐店就有四家。整條街不知道有多少，他們只好一個個問。花了半個早上，問到差不多都沒有人買早餐了，結果還是沒有結果。這些早餐店都是這十幾年開的，沒有到三十六年這麼遠的時代。

　　「嗯……沒有呢。」

　　「沒有耶。」

　　「沒有啊。」

　　「別光應和了，想想這下怎麼辦吧？」

　　「嗯……」

　　「啊……」

　　三十六年前的早餐店，對其他人來說也不過就是一間店，就算是一直住在這一帶的人，要不是常客，根本就不會在意不熟悉的店家。在沒有別的線索的狀況下，這是一條死路。


　　「那麼，反過來想怎麼樣？」

　　智仁忽然提案。

　　「怎麼反？」

　　「先不管早餐店。如果我們能找到一直住在這一帶的人，至少可以問問三十六年前有沒有什麼事發生。」

　　既然是領域，那就肯定發生了什麼事。而且依冠廷小學就殺過人這麼刺激的狀況來看，這件事情恐怕不會太溫馨。那麼，牽連到連旁人都知道是有可能的，至少比他們找早餐店還可能。


　　「但是，要上哪去找這樣的人就不知道了。」

　　「找找看有沒有百年老店啊，不是有很多店家喜歡拿這個當招牌嗎？」

　　「妳說的對。」

　　在Emilia的提案下，他們開始四處打聽。Emilia還把冠廷國中時代的照片找出來，四處拿給人看。

　　可惜百年老店也沒有用，就算換過位置也可以是百年老店，尤其在台灣房東看人賺錢就漲租的生態下，換位置是家常便飯。他們接連問了幾家，沒有一家待這麼久的，有時還因為打擾別人做生意而沒有好口氣聽。

　　他們就這樣做苦工搜索，到了接近中午的時候，才得到了了正面的回應。


　　「啊，嗯。我們家在這裡做生意做很久了，你想問什麼問題？」

　　看來店面不是用租的所以才做得久的樣子，那是一間小五金行，現在沒什麼客人，看來年輕的店員也很樂意找人聊天。

　　「其實是這樣的，我是警察，這位是我的幫手。」

　　Emilia拿出臨時的警證給對方看，不過同時揮手要他不用太認真。


　　「我們正在調查三十六年前，在這一帶發生過的事。可能是搶劫，或是小偷之類的。有份資料掉了，對我們手邊的案件很重要，想問問你們有沒有什麼線索。」

　　「嗯，我是很想幫忙，但是三十六年前，我根本還沒出生啊。」

　　店員苦笑著回答，看起來想要就此打住。

　　不過Emilia以超流暢的動作輕觸他的手，身子往前傾，到了對方幾乎可以感覺到她吐息的程度。


　　「那你可以幫我問問你的親戚嗎？拜託了，你們一家一直在這開店，對吧？」

　　「喔，喔喔……」

　　似乎被Emilia的美貌震懾住了，店員點了點頭，轉身拿起電話就打。

　　「喂，爸，是這樣啦，有人來想問以前附近發生過的事情，你能不能下來一下……」

　　聽那男的說話聲音都在抖，智仁和佳蓉一人一邊，拿手肘頂Emilia的腰。

　　（很熟練嘛。）

　　（大人耶。）

　　（該利用的東西就要利用。）

　　Emilia吐了吐舌頭。


　　沒過多久，一個中年男人就下來了，看起來有五十多歲，是他的話，三十幾年前應該是有印象的。

　　「怎麼啦？」

　　「爸，這邊這位女警想問一下以前發生的事。」

　　「你好。」

　　Emilia微微鞠躬，簡單解釋。


　　「我想請問三十六年前，也就是民國七十一年的時候，這附近有發生過什麼大事嗎？像是有人在附近搶劫嗎？或是有車禍嗎？什麼事情都可以，能想到什麼都有可能幫上忙。」

　　「七十一？七十一……那年我是，國中三年級……啊。」

　　男人的思索沒有持續多久，立刻就想到了。


　　「雖然當時治安不好，到處都有人鬥毆。不過要說到真正的大事，應該就是那個了吧？」

　　「是什麼呢？」

　　「我記得，是間早餐店吧？雖然我不吃那一家，不過每天早上經過，那個阿姨都會和我打招呼，所以有點印象。」

　　「早餐店，怎麼了呢？」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來的關鍵字，Emilia謹慎地問。


　　「失火了。」

　　「咦？」

　　「整間店都被燒掉，包括那個阿姨和她女兒，她們住二樓，都被燒死。她女兒跟我同校，所以我特別有印象。而且我記得，似乎不是一般的失火，好像是有人縱火的樣子。」

　　「……喔，天啊。」

　　雖然知道沒什麼好事，Emilia還沒想過會糟成這樣。



//

　　在拿到關鍵情報之後，Emilia立刻聯絡了毓堅。他們三個去了曾經的早餐店一趟，不過整棟房子燒掉，早就改建了，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他們只好回到警政署，試圖從歷史資料中尋找線索。

　　幸好，歷史資料很多，這可以說是當年最大的懸案。在那個隨便抓個人刑求刑求就可以逮捕兇手的時代，是少數完全沒有線索的。警方留下了許多紀錄，但就是無法確定兇手的任何一點特徵。

　　而現在他們知道了。


　　「……我真的不明白這個怨靈。」

　　Emilia拿起毓堅找到的照片，小小的早餐店被燒成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留下。內部也十分悽慘，高溫燒熔了大半建築結構，讓房子塌了一部份。最悲慘的則是被燒死的兩人，被火焰封鎖，在地上掙扎，痛苦到最後一刻。

　　是他幹的，肯定是他幹的，雖然沒有證據，但這樣的想法直覺在他們腦中浮現。可是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他們也同時忍不住這樣想。


　　「真的不明白。就算我除過這麼多靈，我也從來沒有這麼想過。為什麼？她不是還幫他做便當嗎？為什麼？」

　　「有病、有病、有病……」

　　佳蓉看著焦黑屍體的照片，臉色發白，智仁連忙把照片抽走，不讓她看。同時試著安慰Emilia：

　　「也許到了領域就知道了吧。突破第一領域的時候，不是有他的回憶嗎？」

　　「是啊，只是我覺得就算看了我還是不懂。不過算了。」

　　Emilia披上大衣，將困惑轉為怒氣，怒氣轉為動力。


　　「現在時間剛好晚上。我們過去廢棄大樓吧，剛好把第二領域解決。」

　　「好。」

　　三人一臉嚴肅，在寒風中前往大樓。一踏進怨靈的領域，他們立刻發現景色已經和之前完全不同。

　　整個街道燒了起來，和現實的寒冷形成強烈對比。放眼望去，所有建築都在火焰之中燃燒，濃煙刺鼻。Emilia趕緊給他們一人一張符，要讓他們摀在嘴巴上，他們才勉強可以呼吸。


　　「你們兩個，眼睛還OK嗎？我沒有符可以保護眼睛，要不要出去拿防風眼鏡？」

　　「我還撐得住。考不考慮快趕到下個領域？突破的地方應該就是早餐店吧？」

　　智仁瞇著眼睛說，雖然他不得不說非常難受。

　　「要是有怪物呢？」

　　佳蓉眼淚一直流，不停揉眼睛。她那已經不多的戰鬥力在這種狀況根本派不上用場。


　　「就看Emilia啦，Emilia妳怎麼說？」

　　「那直接上吧，反正也沒有給佳蓉戴的防風眼鏡，智仁你逃跑沒問題吧？」

　　「大概。」

　　智仁總之先在腳上貼了符咒，有個萬一直接閃人。他們就這樣在大火中漫步，四周時不時有熱浪襲來。早餐店就在兩個路口遠的地方，但熱風讓智仁頭昏腦脹，全身又乾又燙，好像快燒傷一樣。


　　「小心點，智仁，怪物來了喔！」

　　Emilia的一聲大喝讓智仁回過神來。一團人形的火焰就從前面的路口走出，或是說，劇烈燃燒中的巨大屍體，雙頭四臂，就像兩個人因為皮膚融化而連接在一起一樣。屍體對天咆哮，同時噴吐火焰，四周的溫度急遽升高，讓智仁的視線漸漸模糊。

　　「大哥哥！振作點！」

　　「呼哈，呼哈……」

　　佳蓉擔心的看著智仁。不愧是幽靈，沒有氧氣的問題，既然如此為什麼會嗆到呢？智仁一邊喘息，一邊想這種垃圾問題。Emilia只看了他一眼，咬緊牙速戰速決。她擅長的火焰符咒看來是不管用了，閃電從雙手的符咒竄出，隨著每一下閃爍膨脹。之後一陣熱風向上揚起，順勢將符咒帶往高空。

　　閃電的白蓋過了火焰的紅，火焰殭屍在閃電之中化為塵埃，周圍的溫度降低了一點，Emilia則是趕回另外兩人旁邊。


　　「智仁，還撐得下去嗎！我們快到了！」

　　「呼哈，呼哈……」

　　智仁沒有回答的餘力，只是點頭。他們繼續前進，越靠近早餐店，火焰越為旺盛，智仁差點都覺得自己的四肢要燒起來。而最重要的早餐店本身則是幾乎被火焰吞沒，在一片火紅之中的只有一扇鐵門散發著黑色，那是通往第三領域的門。

　　Emilia拉著智仁和佳蓉往前跑去，用力握住門把，推開大門。


　　另一段回憶浮現在他們腦中。


//


　　我很少見到我的父母。

　　我的父親是混黑道的，似乎小有名氣，整天都和道上弟兄廝混，回家就只有喝醉酒的時候。

　　我的母親則是在一間私人公司上班，似乎事業做得很大，不只平日，就連假日我也很少看到她。

　　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兩個人會湊在一起，搞出人命，不過很明顯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錯誤。這個錯誤對他們來說似乎是可以忽略的，因為這樣，才會連三餐的錢都會忘記留下吧。

　　我自認是個能照顧自己的小孩，但是如果沒錢，我也是什麼都辦不到。我只能喝水果腹，在最糟的時候，我也翻過垃圾堆。上學和放學對我來說都是折磨，在四周的香氣之中，我能咬的只有我自己的手指。

　　在這樣的日子中，有人伸出了援手。

　　那是上學路上一間早餐店的阿姨，有時候母親有留錢下來，我會分成幾天份，到那裡去買最便宜的饅頭吃。但即使如此，一個月也有大半是沒辦法吃早飯的。

　　在成為常客之後，阿姨某次察覺了這件事，抓著我問了清楚。聽完我的處境之後，她感到憐憫，還決定幫我每天準備便當。哎呀，反正我也要為我女兒準備的，反正剩下來的份量很多，你們就一起吃吧，她這麼說。就算便當普通的很難吃，我仍然滿懷感激地收下。就算是剩菜，比起沒有得吃還是好上太多。


　　直到有一天，我不小心看見了阿姨女兒的便當。那是非常精緻的，豪華的便當。菜色排放精美，沒有混在一起，還為了蒸完不會太糟，額外做了幾道菜。

　　啊，看起來好好吃啊。真的，看起來很好吃。


　　所以我殺了她們。我從家裡的櫃子中找到暖爐用的燃油，在無人的夜晚前往熟悉的早餐店，以屋外堆放的垃圾當作燃料，灑油之後點火。火焰很快就燒進了屋內，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回到空無一人的家中，安穩入睡。


//

　　「……這裡是？」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Emilia第一句就這麼問。她的語氣十分低沉，似乎不想討論剛剛聽到的情景，讓智仁決定不要惹她。

　　智仁乖乖地四處張望，他們站在草地上，四周有許多樹木。這裡肯定不是現實，那就是第三領域了。


　　「看起來像是樹林？還是公園？還是……山上？」

　　智仁瞇著眼睛眺望四周，樹林不算茂密，但是一望無際。如果是公園之類的地方，應該多少能看到有高樓大廈。但是什麼都沒有，看起來就像在深山裡面。

　　「山上嗎……這就不有趣了。要找到現實是哪座山的哪個區域，可不是通通找一遍可以解決的問題。」

　　說著，Emilia看了看附近的大樹。


　　「是闊葉林。」

　　「闊葉林？」

　　佳蓉要求解釋。


　　「就是……不是高山上會長的樹林。」

　　「呃，所以是……低山？」

　　「就是我們要找地點不用爬個半死的意思。不過台灣的山實在太多了，光是這樣不可能找得出來。」

　　「Emilia，從植物的種類來判斷呢？」

　　「可惜雖然我雜學知道很多，但不是植物大師，沒有解說牌，看不太出來植物種類。還是說你是植物系的？」

　　「電機系。」

　　「那就沒辦法了。」

　　Emilia嘆了一口氣。


　　「不過，我們還是先想辦法出去吧，如果是山裡的話，一個搞不好連出去的路都找不到。」

　　「不是通常一直走就可以出去了嗎？」

　　「山裡常常有懸崖讓人沒辦法一直走啊，在這裡摔死，現實也是會死的，佳蓉摔死會怎麼樣我就不曉得了。」

　　「我會飛啦。」

　　「說得也是。」

　　他們挑了條看起來比較多人走過的小徑，往山坡下前進，小徑斷斷續續的，讓智仁走得頗為辛苦。相較來說Emilia十分習慣，而佳蓉就如同她自己說的會飛。

　　他們一路往前走，沒有對附近做太多觀察。反正都是樹和山，他們也不覺得自己能觀察到什麼有意義的東西。

　　走到一半，佳蓉還是忍不住講起剛剛看到的畫面。


　　「……為什麼林冠廷要放火燒死早餐店的阿姨呢？」

　　「不清楚。也許真的就因為忌妒女兒有好吃的便當。」

　　「……」

　　「怎麼了，智仁。」

　　「我想，可能不是那樣。」

　　雖然自己也說不出個名堂來，但是智仁總是覺得另有理由。


　　「你能理解嗎？」

　　「所以說不要用那種犯罪預備軍的眼神看我啦。也不到理解，只是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同理心。」

　　面對Emilia的訝異表情，智仁搖了搖頭。

　　「雖然在上個領域沒有親眼看到回憶，不過我總覺得事情不是他自述的那樣。」

　　「有可能嗎大哥哥？那是他自述耶？」

　　「恩，這個智仁倒是沒說錯。人會騙自己，怨靈也會，不過這次我實在看不出來為什麼要騙自己就是。」

　　Emilia苦惱著，越理解真相，最後的除靈就越容易。不過這次的情況，她總覺得會伴隨自己的san值下降的副作用。


　　「啊，似乎到出口了。」

　　一邊討論，他們發現眼前的景色漸漸模糊，遠方似乎可以看到山下的風景，但是太糊了，實在無法判斷是什麼地方。再走遠一點，他們就回到了現實，那個寒冷漆黑的小巷中。

　　「呼……現在幾點？」

　　「九點。」

　　「九點了嗎……那今天就到這裡為止吧。我有件事要跟你們兩個說。」

　　Emilia走到他們前面，轉過身來。


　　「怎麼了？這麼正式。」

　　「也沒很正式，就是我明後天要休息。」

　　「欸？啊……嗯。也不是什麼很嚴重的事吧？對我來說可能是自願幫忙，對妳來說只是個工作，休息也很正常。」

　　智仁驚訝了一下，隨後自己幫Emilia找了理由。不過Emilia試著否定：

　　「不，不是這樣，該怎麼說……把怨靈放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更多的受害者，對你來說，也是生死關頭的詛咒。是很重要，一般來說接受了除靈的任務，我就會一口氣拚到底。不過我這次真的有點事，需要回老家一趟，所以抱歉，下次調查就等大後天吧。」

　　「也沒什麼好抱歉的，大家都有事。」

　　「Emilia，妳要去幹嘛啊？」

　　佳蓉還是老樣子，百無禁忌的問了。


　　「啊，回家掃墓，明天剛好是忌日。之後會在那附近住一個晚上，然後再回來。」

　　「掃墓嗎……」

　　「對，好幾年沒回來了，需要點時間整理。」

　　這麼說著的Emilia，看起來有點寂寞。


　　「了解。妳就放心去吧，我沒關係，有妳的符咒，應該不至於出事。就等妳之後聯絡。」

　　智仁搖了搖手上的手機，Emilia點頭同意。

　　「好，那就這樣決定了。我走這邊去搭捷運啦，你們要回家對吧。那，拜拜。」

　　「嗯，拜拜。」

　　「Emilia，拜拜。」

　　兩邊道別，智仁和佳蓉往住處走去，但是走到一半，佳蓉好像心事重重，停了下來。


　　「怎麼了？」

　　「那個，大哥哥……」

　　她難得猶豫地說。

　　「Emilia她學道術學很久了吧？」

　　「似乎是這樣。」

　　「她說她都跟師父一起行動對吧？」

　　「之前是這麼說過。」

　　「小時候在台灣長大，忽然就跟著師傅在各地旅行，年紀應該還小吧？然後她又說，好幾年沒回來了，需要點時間整理。」

　　佳蓉的表情從猶豫變成擔心。


　　「這樣，不就代表她已經沒有家人了嗎？她要掃的，是爸媽的墓嗎？」

　　「……不知道。」

　　智仁皺起眉頭，也跟著猶豫。

　　「……雖然不知道，不過有時候冒著被討厭的風險，也該問問。」

　　「大哥哥好帥。」

　　「妳之後可以多說幾次。」

　　智仁轉身，跑了起來，佳蓉就用飛的跟在他後面。他們很快就追上還沒走遠的Emilia，大叫起來。


　　「Emilia！」

　　「智仁？怎麼了，這麼慌張。」

　　Emilia轉過身來，訝異之餘似乎還帶了點驚喜。

　　智仁就不避諱地切進正題：

　　「雖然這麼說可能很多自作多情，但是……掃墓，要我陪妳一起去嗎？」

　　「欸？」

　　Emilia聽到這個提案，愣了一下。


　　「不，這就不用麻煩……」

　　「不麻煩。反正我在家裡也只是打電動而已，幫妳的忙有意義多了。重點是，妳想不想要我陪你去？不，我說清楚好了，妳是一個人去掃墓嗎？會寂寞嗎？我跟著去會比較好嗎？」

　　「……都四處旅行這麼久了，我也沒有怕寂寞到那個程度。」

　　Emilia小聲地說，轉過身去。


　　「這麼想來的話就來吧，我先跟你警告一聲，很無聊的喔。」

　　「……沒問題，明天幾點見？」

　　聽到Emilia同意，智仁不禁高興起來。

　　「你在高興什麼啦。隨隨便便就跟認識沒幾天的女孩子說要陪人家掃墓，哪裡來的跟蹤狂嗎？」

　　「哎呀都這麼熟了。」

　　「是啊都這麼熟了。」

　　佳蓉高興地在旁邊一搭一唱，有種被Emilia承認的感覺。看她也這個樣子，Emilia撇嘴，再次轉過頭去。


　　「早上七點，去台北車站，就南二門吧，比較好找。」

　　「OK。明天見。」

　　「啊，明天見。」

　　Emilia揮了揮手，瀟灑地離開。留下智仁和佳蓉兩個人在那邊開心。

　　

//

　　隔天早上，順利會合的三人在車站內討論著。

　　「所以，我們要去哪？」

　　「台南鄉下，啊，票我買好了。既然是你們要來幫我掃墓，沒道理要你們出錢。」

　　「喔喔，那我就不客氣了。」

　　「別客氣。二十分鐘後的車，先下去等吧，是高鐵所以不會誤點。吃過早餐了沒？」

　　「吃過了。」

　　「可是我還沒，等我五分鐘。」

　　「那問屁阿。」

　　「問你們要不要順便啊。」

　　Emilia去旁邊買了兩個三明治，帶上車吃。車上很空，他們把座椅轉過來，Emilia和智仁面對面靠窗，而佳蓉則是坐在智仁旁邊。從旁人看來就像情侶在放閃一樣，這樣就不會有人想來坐他們旁邊，可以確保佳蓉的座位。

　　反正列車空的很，也沒什麼公德心的問題。


　　在車上也沒事做，比起滑手機，Emilia決定跟他們講點自己的事：

　　「既然你們要幫我掃墓……說起來佳蓉好像沒什麼好幫的，所以只有智仁幫我掃墓。」

　　「我可以在旁邊加油啊！」

　　「好像那很有用一樣。」

　　Emilia苦笑，不過多個人熱鬧一點總是不錯的，Emilia打死都不會說出口就是了。


　　「好吧，那既然智仁要幫我掃墓。我想我得跟你們解釋一下我家的狀況。」

　　「不想說的話，不用特別講也無所謂喔？」

　　「也還好，已經七年了，早就放下啦。」

　　Emilia稍微轉開視線。


　　「之前也說過，我爸是美國人。因為做生意來到台灣，就這樣認識我媽，孤身一人在這裡住下，所以我也不清楚我的爺爺奶奶是誰。我媽那邊是個大家庭，不過五個兄弟姊妹感情不好，只有我媽跟外公外婆一起住。

　　在我國中的時候，我就跟你現在一樣，被捲進怨靈引起的事件。被詛咒的人是我媽，然後是我。我們家就是第一犧牲者，所以當我師父趕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大家都死了，只剩我一個活下來。那些阿姨舅舅只趕來爭家產，對我這個被咒死的傢伙的女兒一點興趣都沒有。」

　　聽到這裡，智仁狂皺眉，Emilia苦笑著安撫他。


　　「啊哈哈，不用那麼火。畢竟我家人的死狀……真的滿慘的。就算我見識過這麼多場面也算是滿慘的，不想牽扯上也是情有可原。當然，當時的我當然是很難過啦，師父似乎也認為這是她的責任，就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走這樣。」

　　說一說，Emilia停下來思考。

　　「不，說起來師父真的是因為覺得是她的責任嗎？搞不好只是一時興起也不一定，雖然當時覺得好像是聖人君子，不過她根本沒這麼好心咧。」

　　「聽起來妳跟妳師父感情不錯嘛。」

　　「是不錯。不過她人各種地方很機掰也是真的，就像這次把工作扔過來就叫我一個人作一樣，搞屁啊。真的是搞屁，訓練的時候也超亂來的……不過，當時把我那些阿姨舅舅罵到不敢說話，是出了一口氣沒錯。」

　　Emilia以懷念的表情說。


　　「然後，既然我決定要跟師父走了，家產也不跟他們爭了。反正這一行隨便賺賺也比那點錢多，師父是這樣說的。最後還是我們兩個人把葬禮辦完的，那些阿姨舅舅不說沒來參加葬禮了，就連墳墓在哪都不知道吧。我自己也七年沒回來，這次就是來把墳墓清理一下的。七年份的雜草，很驚人的喔？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喔？」

　　「還請手下留情。」

　　他們就這樣在閒聊之間渡過了車上時光，下了車，轉搭巴士又是漫長的旅途，等到他們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快要中午了。他們找了個路邊攤，隨便點了碗乾麵吃過中餐，就前往埋葬Emilia父母的公墓。


　　公墓雜草叢生，長到幾乎看不到墓碑的程度。雖然名義上有人管理，但不是每個地方都這麼積極。

　　「這樣根本看不到墓碑上的名字啊……」

　　「應該在那邊，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

　　幸好Emilia記性夠好，不然來掃墓還要做跟怨靈領域差不多的事，會讓人崩潰。他們很順利的就找到整個家族的墓碑，草根看起來都快插進石碑裡面了，三人伸手去抓，一口氣把草扯下來，才顯現出下面的名字。


　　「我發現我可以拔草！」

　　「是可以，畢竟還活著嘛。」

　　「這樣我也有幫上忙，我有幫忙掃墓。」

　　「是是，謝謝。那總之……」

　　先有個開頭，Emilia環視了周圍一遍，除了他們三個，半個人也沒有，就連職員也沒有。


　　「看起來是隨我們處置了。就先把到那邊為止的雜草都清掉吧，拔起來太累了，還是用割的吧。」

　　Emilia劃了一塊不小的區域，不過那是因為這裡本來墳墓間隔就比較大。她將兩把鐮刀拿出來，一把交給智仁，一把拿在自己手上。


　　「小心別割到自己的手，符咒的功能很多，但不包括療傷。佳蓉，妳可以幫忙處理割下來的草嘛？」

　　「怎麼處理？」

　　「吃掉。」

　　「喂。」

　　「開玩笑的，就算吃掉還是會有枯草留下來，所以沒什麼用。就幫我堆到那邊去吧。」

　　「OK。」

　　三人開始動工，智仁花了點時間熟悉割草的動作，最後發現只要把草割下來扔到旁邊給佳蓉撿就行了。比較討厭的是草裡面一堆蟲，雖然他自認不是很怕蟲，不過近距離看到昆蟲蠕動還是會生理性的厭惡。相對的Emilia就沒這個困擾，拿著符咒，用火焰淨化一切。


　　「……喂，妳那樣不行吧？引起火災怎麼辦。」

　　「蟲子很噁心嘛……」

　　在被智仁阻止之後，Emilia勉為其難地將符咒收起來，乖乖割草。看她這麼堅強的樣子，不拿手的東西還是有一兩樣的。


　　「妳在領域裡面打架打得那麼瀟灑都沒有叫了，為什麼到現實要怕蟲子……」

　　「因為幽靈不會往你身上鑽但是蟲子會啊？」

　　Emilia一邊回答，一邊乖乖割草，她以最少接觸把草抓起來，最快速度割下去，然後最大力氣把草扔掉。不是很有效率，不過還是比智仁快的。

　　割下來的雜草越積越多，佳蓉也努力的當搬運工。不過數量真的很多，佳蓉又沒辦法用手推車，只能一次一把一把的把雜草抱到遠方，等到回來的時候，地上累積的雜草量又更多了。


　　「嗯……」

　　佳蓉思考了一下，決定改變一下作法。既然自己難得死掉，就好好利用一下新學會的詛咒技能。她先將雜草集中到近距離的地方，再詛咒，讓雜草全部枯萎，不只體積縮小，還糾纏在一起，最後一口氣搬到遠方。唯一的缺點大概是一個太貪心，雜草團就會累積到自己搬不動的程度，最後佳蓉像滾雪球一樣的把雜草團慢慢滾到目的地，雖然多花了不少力，也是滿有趣的。

　　就這樣弄了快一個小時，割草割到累的Emilia忽然看見她的做法，稍微訝異的說。


　　「啊，妳這不還是吃了嘛。」

　　「欸？」

　　佳蓉驚訝地轉過頭。

　　「吃什麼？」

　　「草啊？妳不是用詛咒讓他們萎縮？」

　　「對啊，因為這樣更好搬，但是我沒有吃啊。」

　　「喔，我可能沒解釋清楚，不過這樣就是吃了。以詛咒吸取這些生物的能量，轉變成自己的，本質上跟吃沒有兩樣。」

　　「欸欸……」

　　被說成這樣，讓佳蓉不是很想繼續用這招，可是說實話很好玩。但是一想到吃草──


　　「而且連裡面的蟲子也一起吃了喔。」

　　「嘔噁噁噁噁噁噁──」

　　佳蓉決定把詛咒收起來，乖乖一點一點地把草搬到遠處。效率突然降低，地上的草就這樣越積越多，讓她決定求救。


　　「大哥哥，大哥哥，幫我。」

　　「啊？」

　　智仁從埋頭苦幹中回過神來。

　　「怎麼了。」

　　「你們動作太快了，我搬不完啦。」

　　「喔喔，那Emilia，我去幫陳佳蓉？」

　　「你想逃跑嗎？」

　　「碰到的蟲子不會少啦我想……」

　　智仁沒理會Emilia的抱怨，逕自來到佳蓉旁邊。既然有活人，就可以用比較有效率的方式了，智仁從遠處找來了一台手推車，佳蓉立刻將大量的雜草堆上去，隨後智仁也加入她，兩人很快就把附近的雜草通通堆到手推車上，高度快到智仁的腰部。再堆下去推的時候會很難看路，智仁決定先把雜草推到遠處，由佳蓉提醒前面有沒有碎石之類的。

　　智仁抓著扶手開始推，推一推，發現手上有股異樣的觸感，沿著扶手爬到自己的手上。


　　「喔幹你娘幹幹幹幹！」

　　「怎麼了！」

　　Emilia用跳的轉過頭來。

　　「沒事，毛毛蟲爬到我手上嚇了一跳。」

　　「啊，我有看到。好大一隻的說。」

　　「那就講一聲啊幹！」

　　人不知道為什麼要互相傷害，大概是因為這樣很好玩吧。



　　打掃就這樣持續了一整個下午，等到太陽快要下山，他們才把附近清成像樣的樣子。都整理完之後，Emilia看著乾淨的墳墓，站到墳前，雙手合十。智仁和佳蓉站遠一點不打擾她，就這樣過了幾分鐘，Emilia再次抬起頭來。

　　「好了，我們回去吧。」

　　「向父母報告完了嗎？」

　　「嗯？報告？什麼報告？」

　　「……不是都說什麼，跟父母在天之靈報告自己現在過得好不好嗎？」

　　「哪有那種東西。靈魂升天就升天啦，喊一百遍也聽不到啦，一點用都沒有。」

　　「欸。那也不是說什麼，不來祭拜，在天之靈不會安穩？」

　　「沒這回事。」

　　「那，究竟有什麼用？」

　　「我心裡會舒服一點啊。」

　　Emilia俏皮的說。


　　「好吧，確實是很重要。」

　　智仁現在才想到Emilia沒有燒紙錢，真的就只有將附近打掃乾淨，擦擦墓碑，上點香，單純是做自己爽的。

　　「那你接下來還有什麼地方要去？回老家之類的。」

　　「老家早就分給親戚啦，就算回去也沒好臉色看。本來是預定掃墓就兩天的，這次有你們的幫忙才這麼快結束。雖然直接衝回台北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原本訂的旅館錢還是要付的。不如我們就去住吧？你應該有帶衣服來吧。」

　　「有。」

　　「耶，通宵！」

　　佳蓉興奮地舉起雙手，似乎上次玩的還意猶未盡。


　　「不，這次我晚上可是普通的要睡覺。」

　　「欸欸……」

　　「不過還是可以陪妳玩一下啦，一下而已。智仁你要加入嗎？」

　　「可是我腰酸背痛只想躺著……」

　　「哎呀，要我幫你按摩嗎？」

　　「……」

　　智仁花了兩秒考慮這究竟是個陷阱還是真心的，最後判斷這是陷阱。



　　「不，洗個熱水澡躺著就夠了。」

　　「哎呀，真的嗎？難得我好心，下次可就沒有這種機會喔？我按摩的技術可是師傅也稱讚的喔。」

　　「嗯……既然妳這麼說的話……」

　　看Emilia真的心情不錯，智仁猶豫了一下，最後答應了。雖然感覺似乎太親密了一點，不過既然Emilia願意，他也沒什麼好顧忌。而且背很痛也是真的，這樣下去明天起床應該都很困難，要是能緩解一下自然最好。


　　不過。



　　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