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你們欠我們一次
本章節 4070 字
更新於: 2023-09-11
隔日早上，卡貝恩神官帶著久川來到了城牆邊。輪班站崗的衛兵們神情嚴肅，昏暗的天色更是讓人心情沉重。
或許是受沒能完成的儀式影響，常日城從一早便是陰天，且毫無放晴的跡象。
「魔物是在儀式途中從城牆下冒出來的，但開始之前，衛兵隊沒有發現魔物的蹤跡。」
站在城牆上，久川順著卡貝恩神官的指引往下望去。
今早出發前，卡貝恩神官已將事發經過有條不紊地告訴了久川，並確認了襲擊神子的魔物類型。久川在得知魔物種類時皺了下眉，頓時明白他們為何沒攔住魔物了。
「攻擊神子的那隻呢？」
「從這邊上來的。提歐問過當時在附近的衛兵了，他們沒有留意到。」
狡猾的傢伙。久川的視線順著卡貝恩神官指的方向挪向高台，略高的平台視野肯定不錯，以魔物的速度來看，在沒人攔阻的情況下，從牆邊衝到高台用不了多少時間。
根據當時唯一與偷襲神子的魔物交手的穗羽所言，魔物左後腿的核心外覆著一層堅硬而不起眼的鱗片，沒發覺牠與其他同伴不同的她在這點上吃了虧，連帶導致之後反應不及攔不住魔物。
穗羽說明時的神情自責，但相比昨晚，與尤菈聊過的她已經平復許多。久川沒注意少女的情緒問題，聽了前因後果的他只覺得穗羽運氣挺好的。
也有可能是魔物太專注在神子身上，才沒重傷試圖攔阻的少女。與這群成群結隊出沒的魔物交手的經驗太過慘烈，久川記憶深刻，側腹的疤好似還隱隱作痛了下。
「分散躲起來了吧，牠們的首領很聰明。」
久川憑著認知如此猜測。腳上有鱗片的那隻是這群魔物的首領，如此針對神子的偷襲，或許是和平太久的常日城遭到的反撲。
「你認為牠們會這麼做？」
「嗯，也許牠們觀察了這裡很久。」久川打量著城下沒有回頭，「你該慶幸只要殺死首領，剩下的魔物就亂了。」
意識到、卻沒追問他們發生過什麼，卡貝恩神官只是道：「原來如此。」
重傷神子大人，讓常日城失去保護，卡貝恩神官輕蹙起眉。這無疑是極具針對性的舉動，結合尤菈提出的「魔物的狀況不太穩定」的推測……他有不好的預感。
斷在中途的喚光儀式，意味著常日城失去了神的保護，這也是為什麼城牆上的氛圍嚴肅到有絲凝重。
卡貝恩神官認同將城防妥善打點的提歐，當守護常日城的責任真真切切地落在肩上時，他們都寧願謹慎一點、多想一些。就如現在的井井有條，正是因為他們早已想過這一天，並做好了對應的規劃準備。
而全力支持他們，並給予他們諸多建議的，是神子大人。
「這只是魔物一次聰明的襲擊而已嗎？」
久川聽出了神官的擔憂，卻不認為是他過度憂慮。他沒把話說死，「或許吧。」
失去保護的常日城將會面臨什麼，在來之前他就已經想過。就算只是暫時，沒人能肯定長期被神力擋在城外的魔物會有什麼反應。
不過，這群看起來很緊張的人們完全沒有鬆懈的意思。久川望向另一端精神抖擻地和衛兵談話的提歐，倒是不認為這個初次見面就想砍了自己的人會大意。
「在能夠重新舉行儀式前，衛兵隊的主力會集中在城牆邊。以常日城的地理位置，城門這裡，還有東西兩側會是我們防禦的重點。」留意到久川的視線，卡貝恩神官順勢說道，「但現在的常日城沒有對抗過魔物，如果可以，我想讓你看看我們的佈置，也想知道你的看法。」
沒怎麼猶豫，想著這樣也好的久川同意了。
衛兵隊正副隊長分別待在城門與東側，西側則交由偵查小隊長負責指揮。卡貝恩神官親自帶著久川與隨從在城內東奔西走，他清楚所有防線的安排與細節，沿路碰上焦慮擔憂的民眾，他也是極有耐心地一一安撫。
會沒事的──他們說服自己，也努力說服人們。神子大人不會想看到一個混亂的常日城，在他回來以前，他們定會撐起這座城鎮。
神子倒下後的兩天裡，眾人各司其職，穗羽留在神殿守著神子，城內與人民相關的事物由另外兩位神官負責，尤菈靠著自身人脈幫了不少忙，卡貝恩神官則帶著久川到處視察，和提歐一起專注在城防與衛兵隊的狀態上。
一路走來，他刻意帶在身邊的青年並未多言，也不吝於幫忙，卡貝恩神官留意到他偶爾隱含審視的目光，不算明顯也沒有惡意，他便暫不打算說破。
一日奔波，局勢似乎也沒那麼猝不及防了，本來焦慮的人們也不再那麼悲觀。
他們依然相信只要神子大人歸來，常日城就能恢復和平與安穩。然而，在神子清醒的消息之前，常日城卻先等到了自城牆邊傳來的噩耗。
接到訊息趕到城牆時，衛兵們已經開始忙碌，卡貝恩神官剛踏上城牆便聽見了提歐指揮的吆喝聲。抿著唇的他神色凝重，捕捉到衛兵隊長的身影便快步走了過去。
「提歐，怎麼回事？」
他剛這麼問，便瞥見本來跟在他身後的久川倏地越過他們往前走。大步來到牆邊的久川按著圍牆往外看，明明是白天，遠方樹林間卻瀰漫著隱約可見的昏暗霧氣。
指尖不自覺施力，久川神情冷得有些駭人，他不發一語，卻已經飛快思考起來。
瀰漫的黑霧是魔物潮來襲的前兆，他不清楚緣由，卻能透過黑霧判斷出將要面臨的魔物會有多凶險。眼前自森林漫出的黑霧，即使是對抗魔物多年的他看了也是一陣心驚。
如果這個數量的魔物全湧向普羅爾……他們該死傷多少人才能將牠們擊退？
久川閉了閉眼，將這個可怕的念頭逐出腦海。不，沒事的，普羅爾距離常日城夠遠，以時間來說，這批魔物不太可能波及普羅爾，更可能是牠們被常日城吸引過來，反倒遠離了普羅爾才對。
「──怎麼回事？」
提歐的聲音響起，久川突然的大動作讓才剛放下手邊工作過來的他心生警戒，問起話來也格外嚴肅。回頭的青年相當乾脆，他冷冷警告。
「不想死的話，你們最好做好準備。」
如火如荼進行戰前準備的衛兵們神情緊繃，對隊長命令的服從讓他們不至於亂了秩序，焦慮與緊張瀰漫，他們的訓練有素卻讓他們能按部就班地完成該做的事。
卡貝恩神官與提歐各自忙碌起來。神子還未清醒，意即常日城必須在沒有神子的情況下迎戰魔物，商討之後，為了避免波及城鎮，他們決定將魔物擋在遙遠的城外──衛兵隊將要主動出擊。
「檢查裝備！有缺損的來這裡換！」
「物資都搬到這裡，對，放這裡就行了──」
「動作快，準備好的人都到城牆下集合！」
在一片忙碌中，獨自倚牆而立的久川顯得有些突兀。他沒擋在誰的路上，匆忙路過的羅安卻倏地煞住步伐，幾步回頭轉向了他。
「你在這裡做什麼？快來幫忙！」
久川不為所動，「我只是來看看狀況而已。」
「啊？」
頂著羅安愕然的目光，久川心裡一直都很清楚，常日城的危機從一開始就和他沒直接關係。神子的倒下讓他心情複雜，卻遠沒有常日城人們動搖，長期累積的壓力反而還因此減退了些。
看不慣穗羽的消沉是他多管閒事，跟著去站崗也只是在盡隨身護衛的職責，幫忙神官更只是想看看他們的能耐。但要他平白無故為了常日城冒險上戰場，他可想不到理由。
看出他是認真的，羅安皺起了眉，「我們現在都在城裡，常日城遭殃，你也會有事不是嗎？」
久川不以為然，「如果只是要走，很難嗎？」
羅安一鯁，他不知道答案，但看青年如此輕描淡寫，他潛意識已經認為青年做的到。
「那、你不是答應和神官大人們合作了──」
「我以為需要支援的是我們。」
青年的語氣平淡而不帶嘲諷，卻仍讓羅安氣勢一挫。年輕的衛兵忽然很想回頭抽死幾天前大放厥詞的自己，但為了常日城，他沒輕易放棄爭取強援。
然而，在他換個說詞、硬著頭皮為了常日城繼續遊說前，注意到騷動的提歐便走了過來，「怎麼了？」
羅安縮了縮肩膀回頭，「呃，隊長……」
羅安這才留意到，他們的對話引起了周圍人們的注意。不打算幫忙的久川仍會對本就情緒緊繃的衛兵造成影響，至於是好是壞，想著自己聽見久川不出手時的愕然，羅安心裡有點慌。
「這是你們的戰場。」
羅安尚支支吾吾的想解釋，久川便直接回答了提歐的問題。衛兵隊長半瞇起眼，「我們答應了會幫你們，你卻對我們的困難視而不見嗎？」
「神子答應我的是合作，不是幫助我們。」久川糾正。那晚神子就是這個意思，至於這些人知不知道，不關他的事了，「而且保護常日城是你們的責任，不是我的。」
提歐嗤笑，「那你到沒人的地方去，少在這裡影響我的士兵。」
久川的視線掃過周圍的人們，最後回到提歐臉上，「影響？你們有什麼好被影響的？」
「你──」
「我倒想問，你們到底在害怕什麼？」久川沒讓他說，強硬地截斷了提歐的話，「你們的武器更好、資源更多，衛兵隊的實力比我們更強。從霧氣的狀況來看，範圍廣、不算太濃，表示這次魔物潮麻煩的只是量多，但以你們的人數，這不會是問題。」
雙手環胸，久川一反常態地咄咄逼人。這兩天他一直在觀察，也看見了他們的亂中有序，看見他們充足的物資，先前的擔心更多是以普羅爾的角度出發，但反應過來此刻面對魔物潮的是常日城，他反而安心了許多。
──但是，現在這群不該輸的人是怎麼回事？
「這樣的魔物潮，沒有意外的話，會對你們造成威脅的魔物不會太多。」更不用說特別麻煩的那類早在喚光儀式那天被收拾掉了，短時間內不可能會有第二群。久川又道：「這樣的你們，到底是在害怕什麼？」
周圍的人們沉默了，不自覺停下手邊動作全望著他，氣氛一時有些古怪。久川煩躁地皺起眉，他本來沒打算開口，但當羅安跑來搭話、旁邊留意到的人們面露惶恐時，他就莫名感到一陣心頭火起。
城裡安穩生活至今的人，憑什麼在這樣的條件下感到害怕？
提歐回頭掃了眾人一眼，打斷了沉默，「看什麼？沒聽見這傢伙說的嗎？我們會贏。」
他語氣篤定地重複，衛兵隊長的威嚴足以震懾人心，「我們會贏！我們不會讓魔物踏進城裡──還不快去準備！」
「──是！」
不知誰先喊了一嗓子，此起彼落的回應接連響起。提歐收回視線，暫不理會於身後忙碌起來的人們，他只是盯著久川，沒頭沒尾地迸出一句。
「真沒想到，原來你一次能說這麼多話。」
「……」
「好吧，我知道你不打算出手了，但現在這種狀況，我的衛兵們需要一點信心。」提歐只感慨那麼一句便切回正題，他雙手環胸，用的是談判的語氣，「按你的說法，對我們來說只有幾隻比較棘手吧？要怎麼樣你才願意出手？」
軍心不穩的初戰一旦失敗，只會讓士兵們留下陰影。提歐需要一場足夠漂亮的勝利作為開頭，為此他不介意利用眼前一切資源──包括這傢伙。
久川半瞇起眼，思考了近半分鐘，「你們欠我們一次。」
停頓了下，他補充。
「你們常日城，欠我們普羅爾一次。」
面無表情的久川明顯不給轉圜的餘地，一個人情換一次協助究竟值不值得，在這個分秒必爭的時刻，提歐並沒有考慮太久。
「行吧，只要能立功，我會去和神官們說的。」提歐點頭答應。決定了便沒有遲疑，他轉過身，「跟我來，去拿武器。」
或許是受沒能完成的儀式影響，常日城從一早便是陰天，且毫無放晴的跡象。
「魔物是在儀式途中從城牆下冒出來的，但開始之前，衛兵隊沒有發現魔物的蹤跡。」
站在城牆上，久川順著卡貝恩神官的指引往下望去。
今早出發前，卡貝恩神官已將事發經過有條不紊地告訴了久川，並確認了襲擊神子的魔物類型。久川在得知魔物種類時皺了下眉，頓時明白他們為何沒攔住魔物了。
「攻擊神子的那隻呢？」
「從這邊上來的。提歐問過當時在附近的衛兵了，他們沒有留意到。」
狡猾的傢伙。久川的視線順著卡貝恩神官指的方向挪向高台，略高的平台視野肯定不錯，以魔物的速度來看，在沒人攔阻的情況下，從牆邊衝到高台用不了多少時間。
根據當時唯一與偷襲神子的魔物交手的穗羽所言，魔物左後腿的核心外覆著一層堅硬而不起眼的鱗片，沒發覺牠與其他同伴不同的她在這點上吃了虧，連帶導致之後反應不及攔不住魔物。
穗羽說明時的神情自責，但相比昨晚，與尤菈聊過的她已經平復許多。久川沒注意少女的情緒問題，聽了前因後果的他只覺得穗羽運氣挺好的。
也有可能是魔物太專注在神子身上，才沒重傷試圖攔阻的少女。與這群成群結隊出沒的魔物交手的經驗太過慘烈，久川記憶深刻，側腹的疤好似還隱隱作痛了下。
「分散躲起來了吧，牠們的首領很聰明。」
久川憑著認知如此猜測。腳上有鱗片的那隻是這群魔物的首領，如此針對神子的偷襲，或許是和平太久的常日城遭到的反撲。
「你認為牠們會這麼做？」
「嗯，也許牠們觀察了這裡很久。」久川打量著城下沒有回頭，「你該慶幸只要殺死首領，剩下的魔物就亂了。」
意識到、卻沒追問他們發生過什麼，卡貝恩神官只是道：「原來如此。」
重傷神子大人，讓常日城失去保護，卡貝恩神官輕蹙起眉。這無疑是極具針對性的舉動，結合尤菈提出的「魔物的狀況不太穩定」的推測……他有不好的預感。
斷在中途的喚光儀式，意味著常日城失去了神的保護，這也是為什麼城牆上的氛圍嚴肅到有絲凝重。
卡貝恩神官認同將城防妥善打點的提歐，當守護常日城的責任真真切切地落在肩上時，他們都寧願謹慎一點、多想一些。就如現在的井井有條，正是因為他們早已想過這一天，並做好了對應的規劃準備。
而全力支持他們，並給予他們諸多建議的，是神子大人。
「這只是魔物一次聰明的襲擊而已嗎？」
久川聽出了神官的擔憂，卻不認為是他過度憂慮。他沒把話說死，「或許吧。」
失去保護的常日城將會面臨什麼，在來之前他就已經想過。就算只是暫時，沒人能肯定長期被神力擋在城外的魔物會有什麼反應。
不過，這群看起來很緊張的人們完全沒有鬆懈的意思。久川望向另一端精神抖擻地和衛兵談話的提歐，倒是不認為這個初次見面就想砍了自己的人會大意。
「在能夠重新舉行儀式前，衛兵隊的主力會集中在城牆邊。以常日城的地理位置，城門這裡，還有東西兩側會是我們防禦的重點。」留意到久川的視線，卡貝恩神官順勢說道，「但現在的常日城沒有對抗過魔物，如果可以，我想讓你看看我們的佈置，也想知道你的看法。」
沒怎麼猶豫，想著這樣也好的久川同意了。
衛兵隊正副隊長分別待在城門與東側，西側則交由偵查小隊長負責指揮。卡貝恩神官親自帶著久川與隨從在城內東奔西走，他清楚所有防線的安排與細節，沿路碰上焦慮擔憂的民眾，他也是極有耐心地一一安撫。
會沒事的──他們說服自己，也努力說服人們。神子大人不會想看到一個混亂的常日城，在他回來以前，他們定會撐起這座城鎮。
神子倒下後的兩天裡，眾人各司其職，穗羽留在神殿守著神子，城內與人民相關的事物由另外兩位神官負責，尤菈靠著自身人脈幫了不少忙，卡貝恩神官則帶著久川到處視察，和提歐一起專注在城防與衛兵隊的狀態上。
一路走來，他刻意帶在身邊的青年並未多言，也不吝於幫忙，卡貝恩神官留意到他偶爾隱含審視的目光，不算明顯也沒有惡意，他便暫不打算說破。
一日奔波，局勢似乎也沒那麼猝不及防了，本來焦慮的人們也不再那麼悲觀。
他們依然相信只要神子大人歸來，常日城就能恢復和平與安穩。然而，在神子清醒的消息之前，常日城卻先等到了自城牆邊傳來的噩耗。
接到訊息趕到城牆時，衛兵們已經開始忙碌，卡貝恩神官剛踏上城牆便聽見了提歐指揮的吆喝聲。抿著唇的他神色凝重，捕捉到衛兵隊長的身影便快步走了過去。
「提歐，怎麼回事？」
他剛這麼問，便瞥見本來跟在他身後的久川倏地越過他們往前走。大步來到牆邊的久川按著圍牆往外看，明明是白天，遠方樹林間卻瀰漫著隱約可見的昏暗霧氣。
指尖不自覺施力，久川神情冷得有些駭人，他不發一語，卻已經飛快思考起來。
瀰漫的黑霧是魔物潮來襲的前兆，他不清楚緣由，卻能透過黑霧判斷出將要面臨的魔物會有多凶險。眼前自森林漫出的黑霧，即使是對抗魔物多年的他看了也是一陣心驚。
如果這個數量的魔物全湧向普羅爾……他們該死傷多少人才能將牠們擊退？
久川閉了閉眼，將這個可怕的念頭逐出腦海。不，沒事的，普羅爾距離常日城夠遠，以時間來說，這批魔物不太可能波及普羅爾，更可能是牠們被常日城吸引過來，反倒遠離了普羅爾才對。
「──怎麼回事？」
提歐的聲音響起，久川突然的大動作讓才剛放下手邊工作過來的他心生警戒，問起話來也格外嚴肅。回頭的青年相當乾脆，他冷冷警告。
「不想死的話，你們最好做好準備。」
如火如荼進行戰前準備的衛兵們神情緊繃，對隊長命令的服從讓他們不至於亂了秩序，焦慮與緊張瀰漫，他們的訓練有素卻讓他們能按部就班地完成該做的事。
卡貝恩神官與提歐各自忙碌起來。神子還未清醒，意即常日城必須在沒有神子的情況下迎戰魔物，商討之後，為了避免波及城鎮，他們決定將魔物擋在遙遠的城外──衛兵隊將要主動出擊。
「檢查裝備！有缺損的來這裡換！」
「物資都搬到這裡，對，放這裡就行了──」
「動作快，準備好的人都到城牆下集合！」
在一片忙碌中，獨自倚牆而立的久川顯得有些突兀。他沒擋在誰的路上，匆忙路過的羅安卻倏地煞住步伐，幾步回頭轉向了他。
「你在這裡做什麼？快來幫忙！」
久川不為所動，「我只是來看看狀況而已。」
「啊？」
頂著羅安愕然的目光，久川心裡一直都很清楚，常日城的危機從一開始就和他沒直接關係。神子的倒下讓他心情複雜，卻遠沒有常日城人們動搖，長期累積的壓力反而還因此減退了些。
看不慣穗羽的消沉是他多管閒事，跟著去站崗也只是在盡隨身護衛的職責，幫忙神官更只是想看看他們的能耐。但要他平白無故為了常日城冒險上戰場，他可想不到理由。
看出他是認真的，羅安皺起了眉，「我們現在都在城裡，常日城遭殃，你也會有事不是嗎？」
久川不以為然，「如果只是要走，很難嗎？」
羅安一鯁，他不知道答案，但看青年如此輕描淡寫，他潛意識已經認為青年做的到。
「那、你不是答應和神官大人們合作了──」
「我以為需要支援的是我們。」
青年的語氣平淡而不帶嘲諷，卻仍讓羅安氣勢一挫。年輕的衛兵忽然很想回頭抽死幾天前大放厥詞的自己，但為了常日城，他沒輕易放棄爭取強援。
然而，在他換個說詞、硬著頭皮為了常日城繼續遊說前，注意到騷動的提歐便走了過來，「怎麼了？」
羅安縮了縮肩膀回頭，「呃，隊長……」
羅安這才留意到，他們的對話引起了周圍人們的注意。不打算幫忙的久川仍會對本就情緒緊繃的衛兵造成影響，至於是好是壞，想著自己聽見久川不出手時的愕然，羅安心裡有點慌。
「這是你們的戰場。」
羅安尚支支吾吾的想解釋，久川便直接回答了提歐的問題。衛兵隊長半瞇起眼，「我們答應了會幫你們，你卻對我們的困難視而不見嗎？」
「神子答應我的是合作，不是幫助我們。」久川糾正。那晚神子就是這個意思，至於這些人知不知道，不關他的事了，「而且保護常日城是你們的責任，不是我的。」
提歐嗤笑，「那你到沒人的地方去，少在這裡影響我的士兵。」
久川的視線掃過周圍的人們，最後回到提歐臉上，「影響？你們有什麼好被影響的？」
「你──」
「我倒想問，你們到底在害怕什麼？」久川沒讓他說，強硬地截斷了提歐的話，「你們的武器更好、資源更多，衛兵隊的實力比我們更強。從霧氣的狀況來看，範圍廣、不算太濃，表示這次魔物潮麻煩的只是量多，但以你們的人數，這不會是問題。」
雙手環胸，久川一反常態地咄咄逼人。這兩天他一直在觀察，也看見了他們的亂中有序，看見他們充足的物資，先前的擔心更多是以普羅爾的角度出發，但反應過來此刻面對魔物潮的是常日城，他反而安心了許多。
──但是，現在這群不該輸的人是怎麼回事？
「這樣的魔物潮，沒有意外的話，會對你們造成威脅的魔物不會太多。」更不用說特別麻煩的那類早在喚光儀式那天被收拾掉了，短時間內不可能會有第二群。久川又道：「這樣的你們，到底是在害怕什麼？」
周圍的人們沉默了，不自覺停下手邊動作全望著他，氣氛一時有些古怪。久川煩躁地皺起眉，他本來沒打算開口，但當羅安跑來搭話、旁邊留意到的人們面露惶恐時，他就莫名感到一陣心頭火起。
城裡安穩生活至今的人，憑什麼在這樣的條件下感到害怕？
提歐回頭掃了眾人一眼，打斷了沉默，「看什麼？沒聽見這傢伙說的嗎？我們會贏。」
他語氣篤定地重複，衛兵隊長的威嚴足以震懾人心，「我們會贏！我們不會讓魔物踏進城裡──還不快去準備！」
「──是！」
不知誰先喊了一嗓子，此起彼落的回應接連響起。提歐收回視線，暫不理會於身後忙碌起來的人們，他只是盯著久川，沒頭沒尾地迸出一句。
「真沒想到，原來你一次能說這麼多話。」
「……」
「好吧，我知道你不打算出手了，但現在這種狀況，我的衛兵們需要一點信心。」提歐只感慨那麼一句便切回正題，他雙手環胸，用的是談判的語氣，「按你的說法，對我們來說只有幾隻比較棘手吧？要怎麼樣你才願意出手？」
軍心不穩的初戰一旦失敗，只會讓士兵們留下陰影。提歐需要一場足夠漂亮的勝利作為開頭，為此他不介意利用眼前一切資源──包括這傢伙。
久川半瞇起眼，思考了近半分鐘，「你們欠我們一次。」
停頓了下，他補充。
「你們常日城，欠我們普羅爾一次。」
面無表情的久川明顯不給轉圜的餘地，一個人情換一次協助究竟值不值得，在這個分秒必爭的時刻，提歐並沒有考慮太久。
「行吧，只要能立功，我會去和神官們說的。」提歐點頭答應。決定了便沒有遲疑，他轉過身，「跟我來，去拿武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