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幻滅

　　娜塔莉不斷地拉扯銀色長髮，歇斯底里地指控眾人的惡行，旋即跪地放聲尖叫，淒厲的叫聲猶如地獄之音。

　　看著她撕心裂肺地崩潰、口中用力地咒罵，災厄之主卻在其身後邪惡地詭笑，奧托只覺腦袋嗡嗡作響，怒不可遏，頓感夥伴間珍貴的羈絆受到奇恥大辱。

　　「娜塔莉，不是妳想的那樣！」埃麗卡匆忙起身悲痛欲絕地解釋，銀髮少女的言語彷彿成了利刃，聽得她心如刀割。她將手按在胸前，哽咽地道：「我們一直都牽掛著妳啊！」

　　「騙人！虛偽的傢伙！你們怎麼能夠這樣對我？你們怎麼能！」娜塔莉發狂似地怒吼，霎時七孔流血，身軀逐漸乾扁。

　　「啊！」見其變成當時死亡的慘樣，埃麗卡驚叫一聲。

　　倏忽，一道身影從她身邊風旋電掣而過，速度之快帶來一陣勁風，只見紮著馬尾的褐髮青年奔向黑暗中的娜塔莉，手裡緊握一把染上黑血的匕首。

　　「娜塔莉不可能會說出那種話！」奧托滿腔怒火地吼道，匯集所有情緒的匕首朝她身瘋狂揮舞。

　　奇的是，他的攻擊竟對非實體的幻影奏效了，只見娜塔莉逐漸變為漆黑，身軀開始破碎，埋怨的聲音隨黑霧澈底消散。

　　直到眼前再也不見少女的身影，奧托才氣喘吁吁地趴跪地面，瞪大的雙眸顯得徬徨無助，一陣酸楚湧上，哀思如潮，視線有些模糊不清。

　　受困的路恩眼睜睜地望著悲哀的一幕，儘管心亂如麻仍是即刻收回情緒，繼續揮砍黑色牢籠，這一次，已感受到扎實的手感，牢籠產生細微裂痕。

　　災厄之主凝望染血的匕首而不語，似是明白了什麼。它再次吐出更為濃厚的一團黑霧，如同方才的招式，黑霧構成了人形。

　　藍髮人形雙手環抱胸前，以盛氣凌人的姿態現身。他傲睨自若地打量眾人，彷彿他們形同垃圾般的存在，不屑地冷笑。

　　埃麗卡愣愣地看著災厄之主召喚出的第二個幻影，心中頓時七上八下，既期待又害怕。

　　「一群無能的廢物，真搞不懂我為什麼會和你們結伴？該死，簡直是糟透了！」阿奇爾目空一切地唾罵，並且一一點名譴責。「奧托•皮特，極其弱小，只會扯後腿的蠢貨；路恩•洛斯德，為了自己，將夥伴推去送死的混帳；埃麗卡•諾曼，實屬妳最為可惡，若不是妳那氾濫的同情心，我又怎會落得這般下場？」

　　「埃麗卡！別中計了！」見短髮女人鐵青著臉，路恩急切叫喚，深怕她落入圈套，影響判斷。

　　「這肯定是災厄之主的目的！它想要中傷我們！」奧托立馬抬手抹淚，恢復鎮定，同金髮青年大聲呼喊。

　　聽聞那二人一言一語，阿奇爾神情變得冷峻，令人為之膽寒，並低沉地道：「我寧可就這麼死去也好，免得見你們一眼都覺得晦氣！」

　　當他們都認為埃麗卡會因此喪失意志時，未料她竟面色凝重、停止發顫，儘管間隔一段距離，都能感受到其所散發的憤怒。

　　她踩著沉重的步伐前行，速度逐漸加快，最後抬腳奔跑，猛然奪取奧托手中的匕首，徑直衝向藍髮男人。

　　見其朝自己狂奔而來，阿奇爾冷哼一聲，竟攤開雙手等待，眼泛凶光直勾勾地瞪向短髮女人，此舉無疑是在挑釁。

　　埃麗卡心中的怒火如滾雪球般擴大，已孰不可忍，唯獨無法接受災厄之主利用他的模樣血口噴人。

　　「不准你侮辱阿奇爾！」她失控地大發雷霆，雙眼爬上條條血絲，旋即重現奧托方才的衝動，打算讓眼前的幻影如浪花般迸散。

　　一瞬，災厄之主浮現惡毒的獰笑，此反應恰好被路恩捕捉，他猛然一驚，不妙的預感直衝腦門。再望向真實到毫不虛假的藍髮男人，雖同第一個幻影那樣立體，卻隱約感覺事有蹊蹺。

　　莫非——

　　「埃麗卡！快住手！」路恩聲嘶力竭地叫喊，與此同時成功突破牢籠的束縛，重獲自由的他用盡全力奔向埃麗卡，試圖阻止即將揮出的匕首。

　　然而，仍是遲了一步。

　　「唔！」

　　鋒利的刀尖深入胸口，旋即猛地抽出，接著是一陣任由情緒支配的發狂猛刺。埃麗卡語無倫次地怒吼，沒能及時發現扎實的手感及藍髮男人發出的沉痛呻吟。

　　她殺紅眼似的，即便鮮血噴濺面頰、暈染上衣，也始終沒能恢復理智，甚至於路恩抓住其手腕並將匕首扔向一旁，她仍是極力抵抗。

　　「放開我！路恩，我不能原諒它侮辱阿奇爾！我叫你放——」

　　「他就是阿奇爾啊！妳看清楚了！他不是幻影，我們都被災厄之主欺騙了啊！」路恩用力地按住她雙肩，一聲怒吼將她拉回現實。

　　餘光瞥見藍髮男人倒下，面色蒼白、目光呆滯地遙望灰暗天際，深紅體液自口中溢出，卻已無力抬手拭去。

　　「⋯⋯誒？」埃麗卡頓感疑惑，回過神才發覺臉部流淌溫熱，落在地上的匕首滿是怵目驚心的色彩，連同自己的雙手也是如此血腥。「我⋯⋯這是⋯⋯」

　　她恐懼地望向倒地的藍髮男人，其胸膛血肉模糊，殷紅體液如泉水湧出，定睛一看，發現他頸部有道傷痕。他沒有化為黑霧隨風消散，而是真實存在的人。

　　橙色眸子佈滿心碎、眉宇間寫滿悲痛，她緊咬顫抖的唇，終是明白犯下無法挽回的過錯。一瞬，她腿軟跌坐在地，狼狽地爬到阿奇爾身旁，見他已是氣若游絲，心臟猛地抽痛，潸然淚下。

　　「怎麼會這樣⋯⋯我、我做了什麼？」埃麗卡萬分自責、心痛不已，視線不斷地變得模糊，急忙將雙手覆在其胸口，發出比以往更為翠綠的光芒。「我一定會救你，阿奇爾，你要撐住，對不起、對不起⋯⋯」

　　「不是妳的錯⋯⋯埃麗卡，謝謝妳⋯⋯解救了⋯⋯我⋯⋯」阿奇爾虛弱小聲地道，勉強地勾勒出微笑，藍色眼眸緩慢地轉動，如同從前注視她的目光，溫柔而飽含情意。

　　他用盡最後氣力抬手想為她擦拭淚水，忽然間，團團黑霧似包圍著什麼從他體內猛然鑽出，急速飛往災厄之主讓它吸收殆盡。

　　那溫柔的掌心還未能觸及埃麗卡，便如脫線般直直落下，雙眼旋即黯淡無光。

　　阿奇爾躺在血泊之中，彷彿在彼岸花的簇擁裡陷入恆久的安眠。

　　「不要！阿奇爾，不要死！我不要你死啊！」埃麗卡緊擁男人的身體，哭得肝腸寸斷，當他在眼前斷氣的剎那，痛入心脾的壓力讓她無法自拔，字字叫喚、句句遺憾。

　　路恩和奧托同樣錯愕難受，紛紛扭過頭，不忍直視，可親眼目睹夥伴的死別，又豈是閉眼就能忘卻的傷痛？

　　不遠處的維拉 面如死灰地看著他們，不發一語、無動於衷，始終跪於地面，他知道災厄之主方才吞噬了阿奇爾的靈魂。

　　他終是奪回理智，心中首次萌生新的念頭——期盼路恩取得勝利。

　　「真是壞孩子啊，竟然殺了當時保護妳的人。」災厄之主幸災樂禍地道，方才吞噬靈魂增強些許能量，讓它心情極好。

　　聞言，路恩氣憤得欲想上前攻擊，將夥伴們承受的痛楚加倍奉還，可下秒卻頓時止步，許是精神、心理皆受到衝擊、擾亂思緒，前一刻侵入體內的球體碎片再次發揮作用，將其強壓的負能量和痛苦記憶無情地放至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