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奔赴戰場

　　康復之後我們來到帝都後山門前集合，我們的裝備都由帝國出資幫我們修好了，為了這次的討伐行動我多背上了一個背袋，裡頭裝了一些魔藥當作旅行備用品。

　　前方的隊伍漫長且由馬匹與馬車組成了隊伍，每個馬匹上都有屬於不同冒險者的裝備，除此之外帝國還派遣了少數精銳部隊前往協助，因此陣容看起來相當強大。

　　身旁的希希緹則帶上了一個腰包，腰包內裝著幾罐藥劑與藥膏，在日光下她神采奕奕地看著前方的馬匹隊伍。

　　反倒是愛莉西亞顯得特別輕便，她身上什麼也沒有攜帶，僅僅與平時一樣舉著銀杖座在馬背上，但她的眼神堅定絲毫沒有迷茫。

　　蜜絲緹同樣座在馬背上，但她在馬背上放了好幾桶酒，一大清早出發時就拿著一桶酒嚐著，輕鬆自在的姿態一點都不像是即將奔赴前線的人。

　　「夏洛特小姐，行前妳會不會覺得緊張呢？」寇蒂爾來到我身旁問著。

　　我抬頭看著前方壯觀的後山門，高大的城門全部由金屬製造，兩側的房屋城鎮都高聳結實，看著城門緩緩打開時我搖了搖頭。

　　「不會，反而期待這次我能享受怎樣的冒險。」我回頭對著她露出微笑。

　　「原來如此，和我有點擔心的想法不同呢。」寇蒂爾轉頭看著前方的隊伍，風吹撫下白金色長髮飄逸著。

　　看著她有些擔憂的眼神我稍稍歪過頭，當下我並不理解她為何感到擔憂，正當我想詢問時出發的號角聲響起……轉眼回去寇蒂爾對著我揮手，隨後她轉身跑回了自己的馬匹面前。

　　眼看她離去我也只得騎上自己的馬匹，然後駕著馬跟著大隊伍前進——

　　走出帝都時天上飄起緩慢的薄雪，帝都後山門外是一座高原，高原盛開著無數陰鬱的植被與碎岩，地面有些許積雪且空氣幾分寒冷，前景漫長是一望無際的山野……

　　由於氣候寒冷山野中並沒有無數高大的杉木林，而是被曠原所覆蓋，寒風吹襲之際我頭上的魔女帽晃動著，如此旅途要經過漫長的兩周半——才會抵達帝國魔物戰線的前線。

　　隊伍緩慢地向前——前進……再前進……持續前進……直至遠方。

　　不知過了幾日我們在一個結滿寒霜的洞窟中紮營，外頭則飄起了一陣陣暴雪，暴雪呼嘯而過的聲響震耳欲聾，洞穴內除了升起的營火外都十分寒冷，許多人都用後布包裹住自己保暖。

　　我則用火魔法升溫圍繞住自己的身體保持溫度，一旁的使魔貓頭鷹的羽根點著烈火，此刻它是一種類似火精靈的存在，單單單在我身旁就能提供溫暖。

　　「夏洛特，妳這方法還真棒。」希希緹走來我的身旁，她依舊只披著鎧甲看起來幾分輕鬆。

　　「雖然妳那麼說，但我瞧妳一點都沒有冷的樣子。」我盯著她的臉龐，自信的微笑中絲毫沒有看見嘴唇或牙齒在發抖，她是當真覺得不冷。

　　「當然，冬獸人一族都十分耐寒，因為我們的家鄉就是北方大陸，那邊全年都比這裡還要寒冷，所以這點寒冷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希希緹抬手笑著手臂肌肉而笑。

　　聽聞後我略感興致，於是我對著她揮手示意坐下來，希希緹看見後雖有疑問卻配合我坐了下來，隨即我將手伸向她的耳朵摸去——耳內毛絨非常多且溫暖至極。

　　「哦……原來妳是想這樣幹啊。」希希緹眼神無奈地苦笑著。

　　「只是好奇罷了，不過這麼一摸讓人不想把手收回去了。」

　　我持續將手放在她的耳內，溫暖的感覺爬上指尖舒服極了，更別說絨毛的觸感極佳，這兔子耳朵真不錯……

　　「妳還是收回去吧，其實這樣很癢的。」希希緹主動握住我的手腕將手拖了出去。

　　當手離開了耳朵後我不禁嘆了口氣，轉眼看著洞穴外的風雪我深深意識到魔女集會的風雪是多麼的和藹可親，此處的風雪不知道可以奪走多少人的生命……迷失方向、失溫凍死都是有可能的。

　　這就是冒險中必須躲避的自然災害，更準確來說我們也是因此被困於這個冰凍中。

　　「夏洛特，魔女集會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地方啊？」希希緹將背靠上冰壁，隨後她抬頭看著結滿寒霜的冰洞頂端。

　　面對她的問題我笑了幾聲，隨後我轉眼盯著自己的手掌，翻過手掌時我看著手背……薄手套上有一個魔法陣刻在手套上，這勾起了我對魔女集會的許多回憶。

　　希希緹為此好奇地轉眼注視著我的手背，她顯得有幾分疑惑並不明白為何我的眼神顯得有幾分懷念，因為她從未在魔女集會生活過。

　　「魔女嚴格來說並不是魔法師，我們並非只追求力量與效果的人。」

　　「原來有差嗎！」希希緹聽聞我的發言錯愕地張大了嘴。

　　「魔女是一種『學者』，追求智慧與理論，因此魔女們的魔法都建立在理論之上，所研究的內容也不僅有魔法，不曉得希希緹有沒有聽過幾個詞……精神疾病、遺傳基因、生物學、天體科學……這些都是魔女們有在研究的內容。」

　　雖然我還不到那種程度的涉獵，僅只於對魔法的研究罷了，但是議長們都有些異於常人的研究，上述所說的每一項研究都是議長們在進行的。

　　「那些是什麼？」希希緹像是聽到了新世界一般呆愣著不動。

　　「精神疾病是我的恩師蜜珈蘿研究的領域，她認為人不只肉體會生病，心靈也會生病且有時需要透過魔法或藥物來鎮靜與緩和，長期憂鬱、長期躁鬱、多重人格、創傷壓力……人的內心也有非常非常多種疾病。她甚至說過毫無理由的悲傷或是感到痛苦想死並非不可能，只是妳的心生病了，她致力於這類型的研究。」

　　「遺傳基因與生物學是藤枝魔女芙黛拉拉的研究，她認為萬物的生命形體必有一定的規則與規律，她找出生物的規則與規律並且將其分類，然後用魔法開始培育人工生命體。根據芙黛拉拉的說法，每種生物都有不同的基因鏈，且同種生物不同個體之間也會有些許差異，而這種多樣性是一種好事，她反而不推崇貴族們喜歡的近親繁衍喔。」

　　「至於天體科學是艾絲緹雅與布蕾雅的領域，他們共同觀察著宇宙並描繪宇宙的地圖，同時觀測星體現象與紀錄。對他們而言宇宙不是個神所造的神祕地域，而是個星球之外的空間罷了，必有其規則與真理，他們只是在探求這種真理。」

　　「關於他們的研究我只知道這些，本人應該能說個上萬字說不停吧？只是妳聽了也明白，裡面有許多研究與魔法無關，僅僅是想要知道答案魔女就會去研究，因此魔女是學者而不是單純的魔法師。」

　　解釋完畢後我轉眼看著希希緹，她神色震撼如外頭的風雪，且身子一動都不動地僵住了，顯然她一點都聽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意思就是魔女集會是學者聚集的地方，而不是什麼神話之地喔。」

　　此時愛莉西亞走了過來，她披著厚重的大袍將自己裹成了胖子，隨後她在希希緹身旁坐了下來。

　　「愛莉西亞知道多少關於魔女集會的事情？」我聽聞她說的沒錯便轉頭盯著她。愛莉西亞淡笑了一下後回答：「我不知道魔女集會的事情，我只知道魔女聚落的事情。」

　　「魔女聚落？」這時我感到了疑惑。

　　「魔女集會的前生，由愛絲娜與梅爾塔羅斯共同打造的最初據點，不過最後被艾絲緹雅一人重新塑造變成了魔女集會，因此我只能算是聚落時期的魔女，而不是集會的魔女。」愛莉西亞感嘆地抬頭看著冰壁，在火光下冰的光澤閃耀著璀璨的色澤。

　　「那段歷史我不是那麼熟，但我聽說我的恩師蜜珈蘿曾經歷過聚落時期。」我補充似地說著。蜜珈蘿是個非常古老的魔女，至今也有上千歲，經歷過聚落時期也不會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這樣啊……總覺得會有幾分寂寞，現在的集會已經與我所知道的聚落完全不同了，但是它會更加美好吧。」愛莉西亞抱起雙膝苦笑著。

　　「我不知道，集會雖然生活富足、從不缺資源、盡情研究就能度日、周遭的人都能與自己暢談學識、但是——生活本身沒有任何刺激可言。」

　　我回憶起那段日子不禁拿出煙斗抽起白煙，集會的日子相當平淡，每日就是研究與學習，學習與研究不是為了世界也不是要幫助誰，僅僅是想追求一份答案。

　　只要能知道一個答案，魔女的生命就有了意義。知道兩個答案，魔女的一生就無悔。因此所有的魔女窮極生命都在追尋答案，只是有的人追尋的事物虛無飄渺，也有人追尋確實存在的事物。

　　而我追尋的是刺激的冒險，我想要知道冒險的盡頭有什麼在等待我。

　　這——是我要追尋的答案。

　　「那不是個理想鄉嗎？我們冬獸人一族至始至終都在追尋那樣的土地。」

　　希希緹的一句話打斷了我的思考，她眼神憂傷地盯著上方的冰壁，口中吹出的霧氣充滿了過去的苦澀，彷彿希希莉的殘渣正在其中飄盪一般。

　　「理想鄉？」我歪過頭不解的看著她。

　　「妳想像看看，如果我們能夠不再面對戰爭與生死存亡危機，不必面對北境的嚴寒與眾人的惡意和歧視……早上輕鬆地醒來前往上工，不管是種個田還是開設鐵匠鋪打鐵都好，辛苦的工作然後回家有家人在等待自己，所有人幸福地喝著燉湯當作晚餐，然後入睡滿足的度過一天，這不是個理想鄉嗎？」

　　希希緹抬手想要抓住薄煙，但是薄煙很快地散去根本抓不著。

　　「是這樣嗎……」我不解地看著她哀傷的側顏。

　　「經歷過存亡血戰的人、又失去了自己最珍惜的至親、天天因為種族的緣故而遭受敵意……這一切妳都未曾經歷過，所以感覺不到這種想法吧。」

　　「但是——如果能幸福的活著，誰又想舉起武器與人死鬥呢？」

　　希希緹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手掌苦笑，苦澀的笑顏中僅有憂傷與後悔，她的兔耳也跟著垂了下來顯得十分低落。

　　一旁的愛莉西亞這時伸出手抱住了她，希希緹為此睜大了雙眼顯得有幾分詫異，兔耳又因為這個簡單的動作瞬間立直。

　　「沒錯呢，我能體會妳的感覺，正因如此我們才會想要去守護手上僅剩的幸福與珍愛之物，妳是個為了守護而戰鬥的人呢。」愛莉西亞溫柔地述說著。

　　希希緹對此卻顯得有幾分憂傷，她撇開視線有些陰冷地說：

　　「我確實想為了守護而戰，但是更多時候是抱持著報復的心態，並不是值得被稱讚的人啊……」

　　「報復又有什麼問題，他們奪走了自己的摯愛，所以我去奪走他們的摯愛倒還挺公平的。」此刻蜜絲緹也來到了我們的面前，她屹立於寒霜下喝著烈酒，面色紅潤有幾分醉意在其中。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嗎？」我咧嘴笑了下。

　　此時我抬頭看著蜜絲緹的雙眼，她是認真地這麼覺得。

　　「但是那十分殘酷，不過是在加深彼此的仇恨。」愛莉西亞神色憂傷的回答。蜜絲緹笑了幾聲，她轉頭看著窗外的風雪。她說道——

　　「每年我們都有許多無辜的百姓被王國軍人所殺，他們並未做錯任何事情也不曾參與戰爭，甚至還有少數對王國較為友善的魔人族在其中。那怕我們想終止戰爭也未曾有人會相信我們，甚至被當作一種退敗的象徵導致他們主動進軍……仇恨這種東西就算你什麼都不做也不會消失，僅僅是種族不同人們就可以互相仇視，明明所有人都一樣只是個人，人們卻會因此相互仇視與對抗。看著自己要守護的一切被殺害，我也沒有善心到可以那樣原諒對方，既然大家都是個人就要血債血償！天底下沒有殺人可以被釋放的道理，哪天有人要來殺我我也不會指責她，因為這就是我認定的人世常情。」

　　蜜絲緹說了長篇大論後轉眼對著我露出苦澀的冷笑，隨後她又拿起解開始解愁。

　　「要殺人就要有被殺的心理準備，且其中沒有是非對錯之分，就是這意思吧？」我看著蜜絲緹問道。

　　希希緹對此笑了一陣，她抬頭看著蜜絲緹回應——

　　「我也認同妳說的，殺人的人遇到他人要殺自己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是我殺了對方也就代表我與對方沒有差異了。」

　　「畢竟人只能相信自己認為正確的風景，世上並沒有那種完美的聖賢，誰能站著活到最後誰就會是正確的，所謂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就是那麼一回事。」蜜絲緹放下酒桶咧嘴冷笑著。

　　我感覺她說的並沒有錯，所謂的歷史與傳說都是由存活下來的勝利者撰寫的，無論敗者有多麼正確的理念都會因為失敗化為烏有……因此無論如何都要讓自己存續下去，這種想法並沒有不對。

　　「無論活在什麼樣的時代，只有存續與勝利能讓自己宣揚自己的正確性，所以看著妳我會希望妳能活著有朝一日為自己的族群宣揚正義。」

　　蜜絲緹露出了溫暖的笑意，隨後她走上前平視著希希緹，同時還遞出了一桶酒。希希緹用一個笑顏回應後接過了酒桶並大口豪飲著，兩人看起來十分親近。

　　「同樣是夥伴卻有許多不同的想法，這或許正是冒險與結識盟友的樂趣所在呢。」此時寇蒂爾也走到了我們身旁，她披著赤色大袍優雅地笑著。

　　「沒錯，畢竟我們是不同個體，不透過交流是無法理解對方的，知曉他人的想法與對生命的看法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至少對魔女而言這也算是一種智慧。」我看著寇帝爾時縮起雙腿，單手抱著膝蓋咧嘴笑著。

　　寇蒂爾轉頭撇了眼洞穴外的風雪，她稍稍瞇起眼睛後將手撐在腰際——

　　「我的話……厭惡殺人也厭惡被殺，我想找尋一個理想的世界，不需要殺人、不需要戰爭、不需要爭吵，人與人能夠互相理解並且不分種族性別與身分一起度日的地方，要是世界能如此完美就好了。」

　　寇蒂爾回首時笑得如陽光般燦爛，看著她如此美麗且遠大的夢想我不禁稍稍愣了下，吸血鬼也會有如此貞潔的夢嗎？

　　「人與人要是能夠徹底理解彼此就好了。」寇蒂爾看著自己的手掌，幾秒後她闔上雙眼寧靜地說著。

　　「我也那麼認為。」愛莉西亞用著同樣的表情祈願著。

　　「真是遠大的理想啊，今後的道路肯定辛苦的不得了喔。」蜜絲緹並沒有嘲笑她，而是認真地看著酒的表面而笑。

　　這時我才意識到蜜絲緹用的酒具與酒桶全部都有魔法附魔讓酒不會結冰，不過比起這件事情我更對寇蒂爾的理想感到佩服。

　　人與人不必相互敵視——互相擁抱一起生活的理想鄉嗎？

　　我唯獨說不準自己會不會喜歡那片土地。

*

　　幾日之後風雪過去，我們再次踏上征途，穿過無數原野後我們踏入了永遠冰封的土地，天地寒霜包裹著巨大的要塞。

　　我們所抵達之地是帝國的邊境城邦「薩爾頓」，這裡是一座要塞都市，漆黑的要塞屹立於冰雪之中，在高山曠野之中要塞豎立著高聳的燈塔，燈塔在風雪中散發出強烈金光照耀黑夜……無數高大強壯的重甲士兵在金屬城門前迎接著我們到來。

　　「列隊！敬禮！歡迎古爾菈蒂絲親派的魔王討伐部隊！」一陣陣呼喊聲響起。

　　隊伍前方被風雪覆蓋，我卻可以看見無數帝國旗幟高高升起化為一條指引我們前進的道路直通城門內，兩側的士兵們嚴謹且姿態雄壯威武。

　　看著赤色旗幟在風中飄舞時還有一陣陣鼓聲響起，呼嘯而過的風聲頓時都被帝國士兵的熱氣所覆蓋，一陣陣歡迎聲隨之傳入耳中……

　　我們正式抵達了戰場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