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悲與喜

　　我用餐完畢已經是入夜的事情，由於消耗太多魔力又受傷的關係激增了我的食慾，不知不覺間我吃下了破百盤的料理，房間內的夥伴們都因此用著驚愕的眼神看著我。

　　由於那種眼神我並不喜歡，於是我走下病床來到戶外吹風休息，恰巧找到了一座開滿了燄花的庭院我便在此坐下休息，整個庭院呈現黑色調只有燄花在其中綻放光彩，陰冷的月光從上方揮灑而下映照於我的身姿之上。

　　「真美，天上的薄雪還讓我想起了家鄉。」我抬頭看著綻放星光的天際，今日薄雪從上方緩緩落下。

　　忽然間腳步聲從後方傳來，我緩慢轉過身子看見的是身披厚重大袍的愛莉西亞，她的神色有些灰暗似乎還沉浸在方才聽聞的故事中。

　　愛莉西亞從我身旁走過，她去到我對桌的椅子上坐下，手中拿著一個木盒子上頭還放著一把湯匙。

　　「愛莉西亞，妳就是恩潔魔女把自己切裂的碎片之一對吧？」我看著她的雙眼當面問道。

　　她逃避似的閉上雙眼不敢與我正面交集視線，同時她將木盒放上桌面並緊皺起眉頭顯得相當痛苦。

　　「是吧，但我對於自己的記憶混亂不堪，知道的事情全是錯誤還比他人還要不了解過去感到難受，知道自己是多麼不完整多麼愚昧更是一個大打擊……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的目標是要終結她，也早就知道她還苟活於世界的某處而非傳說中的消散，但是——如此不完整的我真的能與她交手嗎？」

　　愛莉西亞伸手接住薄雪，握住時她才睜開雙眼看著自己的手掌，眼中有幾分惆悵與憂傷，吹出的氣息寒冷如霜。

　　「這有什麼關係？」我看著她的惆悵感到費解。

　　「怎麼會沒關係？我大言不慚地說著錯誤的過去，用錯誤的理解侮辱了過去的人們……自己為自己是正確的解答，結果自己不過是他人的碎片一枚，除了我之外還有上百的碎片在世上……或許我曾經就是恩潔魔女最厭惡的一部份吧。」愛莉西亞用手扶住額頭，手肘撐著桌面且口氣低迷彷若要放棄。

　　「錯誤又如何？真實就是正確嗎？只要能釐清答案那麼萬物皆為正確，正因為迷茫與未知才會去探求並找尋答案，就算過程中有萬千錯誤只要最後知曉了自己所認定的真實，那麼先前的錯誤有問題存在嗎？」

　　說完後我下意識地拿出煙斗，在雪中點上火吹了口白煙上天，香沉的味道隨著白煙在庭院飄散開來。

　　「……如果連我都無法給予正確的回答，也無法正確理解愛莉西亞的心意，那我又有何存在意義？不就只是個披著她的面貌的賊人罷了嗎！」

　　愛莉西亞用手遮住雙眼，我第一次看見她嘶吼著，然而在夜色下她的嘶吼依舊無比小聲且無力，彷彿她生來就不是對人發怒與吼叫的料。

　　「那麼我是蒼炎魔女還是名為夏洛特的人呢？」我單手取下帽子，放上桌面後我咧嘴冷笑著。

　　「兩個都是吧？」愛莉西亞緩緩抬頭，她不解地看著我。

　　「那就錯了，蒼炎魔女只是一種稱號，根據魔女的習俗只要我死了有人繼承她就可以代指對方，因此蒼炎魔女說的並不是我僅是一個用這個招式的存在。夏洛特雖然是我的名字，但是這世界上叫作夏洛特的人不計其數，因此夏洛特指的也不全然是『我』，那何必她是愛莉西亞妳就必須是她呢？」

　　我將煙斗叼在嘴角，深吸一口感覺身心舒暢，吹來的冷風都不再覺得寒冷。當我一派輕鬆地抽著煙時愛莉西亞因此睜大了雙眼，彷彿我說出了她從未想過的問題般。

　　「無論如何妳就是妳自己，想做什麼就去做，想說什麼就說，那怕說的不是真實的歷史也無所謂，因為人必須透過交談與學習才能讓自己逐漸成長……那怕作為愛莉西亞的她知道這一切，但是同樣作為愛莉西亞的妳不知道又何妨呢？妳終究不是她，要用妳自己的意願與想法前進才行。」

　　我抬頭看了眼星空，星夜之下彷彿有銀色的月光照耀天地，也許布蕾雅此時此刻也正偷聽著我的旅途吧？但這就是我的真心想法。

　　我不打算去成為其他的蒼炎魔女或是夏洛特，也不會想理會自己是不是血祖的女兒，我前進的方向以及我要說出口的話語都要由我的意志決定。

　　人就是個該相信自己的事物，當然這必須侷限於自己願意學習與辯論。

　　「就算妳這麼說……我不過是她的……」

　　「被她創造的生命，所以那又如何？」我挪回視線時打斷了愛莉西亞的話語。

　　那時她費解地看著我，彷彿不明白我的意思，但她並沒有敵意或反對，僅是用雙眼在我身上尋找答案……這就是一個魔女該有的特質。

　　「只要開始思考了，妳就不再是附屬於某人某物的存在，而是一個完整的個體與存在，何嘗不去思考自己所想所愛所想念之事，在妳說著自己的痛苦時妳就已經不是她的附屬物了。」

　　「那就是妳抗拒自己接受附屬身分的證明。」

　　我咧嘴一笑後伸出食指戳著她的鼻尖，她睜大雙眼愣在原地，微微睜開的嘴巴說不出半句話也沒能發出半點聲響。

　　一句話道破了她的真實想法。

　　「對妳的話單單是這樣說就十分足夠了，換做是其他人可能就要以劍交心了，譬如對古爾菈蒂絲不用以劍交心的話根本無法讓她真心的感到其他情緒。」我收回手撐著臉頰，說來愛莉西亞確實是個魔女啊。

　　想到她是魔女這件事情不禁讓我冷笑了一下，說不定有機會帶她回到魔女集會，我認為蜜珈蘿老師肯定會好好疼愛她的。

　　「或許吧，謝謝妳讓我清醒多了。」愛莉西亞一邊苦笑一邊用手撐著額頭。

　　「不過，我認為恩潔魔女也不是個如大家想像的人。」

　　我看著桌上的木盒，嗅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氣於是感覺肚子又餓了起來，為此我拋出了一個話題希望能引起愛莉西亞的興趣。

　　「怎麼說？」愛莉西亞眨了下眼睛後用著明亮的紫色眼瞳望著我。

　　「把那盒食物給我，我就說說我的想法。」我伸手指著食物。

　　忽然間愛莉西亞笑了一陣，她的神色從緊繃轉而恢復成平時的放鬆，笑聲愉快之際她主動推出了木盒子。

　　「好的，務必和我說說夏洛特小姐的想法。」她將手放上胸前柔美地笑著。我這時伸手接過木盒，打開來後我看見了一份厚實的長方形酥皮派，酥皮派的大小我的臉那麼大，我不禁從腰間抽出了小刀準備開始切割。同時我說道：「在知曉過去真相的人眼裡，她就是個貞潔、高尚、完美無瑕的聖人對吧？」

　　「大概是吧？我也因為這種想法讓自己盡可能善良的完美無缺，但我絲毫做不到呢。」愛莉西亞苦笑了一陣。

　　小刀切開了派，裡頭有沾滿辣椒的蘑菇肉醬、還有厚實的牛肉排、還有些許花生碎增加口感與香氣，用鼻腔聞就能感覺到強烈的香氣……蒜辣的搭配更是一絕了。

　　「我認為她並不是那麼完美，僅僅是壓抑著自己隱藏著煩惱與苦痛，不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軟弱與艱難之處……為此她才會在最後心態徹底崩潰。」

　　一說完我便用刀子盛起一片派放入嘴中品嘗，香辣的味道值得我花時間思考過去的人們在想什麼了。

　　「因為太過壓抑，到最後反而承受不住悲慘的結局嗎……」

　　愛莉西亞摸著自己的下巴陷入一陣沉思，她在思考時抿了下嘴唇又看了眼一旁的燄花，一舉一動都沒有絲毫想要隱藏想法的意思了。

　　「所以我希望妳如果有痛苦、有喜悅、有煩惱……就全部說出來，妳是擁有交新的夥伴的，不需要向她一樣對誰都隱藏起自己的內心，也不需要成為所有人的盾牌——因為希希緹就是妳的盾牌。」

　　我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隨後露出笑容繼續品嘗派。

　　但是愛莉西亞並沒有露出笑容，她反而睜大眼睛看著我的身後，同時用手指指著我的後方……

　　「嗯？」我這才回頭看了眼。

　　希希緹就站在我的身後，她滿臉困惑地看著我，彷彿在問剛剛提到的名字為什麼不是自己而是她。

　　「妳小子啊！雖然我是隊伍的守護者，但我可不是單純的盾牌啊！被打被砍都會疼會流血的！」希希緹嘴上生氣卻一邊笑著一邊用手搔著我的頭。

　　「但我看妳被古爾菈蒂絲砍成那樣都活蹦亂跳的，應該死不了吧？」

　　我用眼角的餘光瞄著她，雖然嘴上那麼說我卻稍稍加大了握住湯匙的力道，因為古爾菈蒂絲說過了她所預知到的死兆——因此在今後希希緹回到海爾赫爾面對使命時我必然得做些什麼。

　　「不好說呢，再強大的人終有一死，何況我還不是世界最強，在我之上的人還多的是啊。」希希緹望著遠處的燈光回應，視線彷彿再看著更遙遠的未來。

　　我不禁懷疑她是否知曉自己也許會在自己所追求的戰鬥中失去生命……

　　懷疑之際愛莉西亞的笑聲傳入耳中，我回首看著她時她滿臉笑容地用手指比出一個長方形圍繞在我們面前。

　　「你們現在看起來美極了。」

　　「我天生就很美。」我咧嘴一笑當作答覆。

　　希希緹這時伸了個懶腰，她落落大方地打了呵欠並轉過身子面對我們——

　　「沒事的話早點休息吧，養傷好之後我們會正式加入先遣隊，奔赴討伐魔物的的戰場，因為知道其所在地因此會是一連串的戰鬥，做好準備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