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不死帝與鬥神

　　深夜之下我身穿黑色華服坐於高檔的椅子上，眼前是長桌與華美的殿堂，一旁有著無數窗面能俯望整個帝都的夜景，古爾菈蒂絲坐在最北端的位置凝望著我們。

　　蠟燭的火光照亮室內，陣陣金碧輝煌的光彩使氣氛顯得非常奢華，坐在兩側的希希緹與愛莉西亞分別保持著完全不同的神色。希希緹顯得有幾分興奮，她的兔耳立直了，相較之下愛莉西亞滿臉憂愁地閉著雙眼。

　　「在正餐開始前，先談談正事吧。」古爾菈蒂絲將手撐在下巴之下。

　　「『沒問題。』」希希緹與我一起答覆道，當下我們一起轉眼盯著古爾菈蒂絲。

　　眼看我們的注意力集中後古爾菈蒂絲深吸一口氣，她神色有些哀傷地望向窗外，陣陣白雪在夜空上飄落，天際上閃爍著耀眼的星河顯得尤其美麗。

　　「朕要交給你們的事情有三件，做不做都取決於你們。」她神色清冷地說著。希希緹這時主動歪頭問道：「是怎樣的事情？」

　　「第一，朕希望你們能夠調查深淵魔女愛莉西亞的事情，朕擔心她復活重返人世，朕認為魔物災害的事情與她撇不開關係。」古爾菈蒂絲轉眼盯著愛莉西亞。那一瞬間愛莉西亞睜開了雙眼，她直視著古爾菈蒂絲且神色十分冰冷，當她張嘴時便說道：「那是我應當做的事情，我遲早有一天會與她做出了斷——」

　　「這就是我的使命與命運。」愛莉西亞將手放在心臟上，眼神堅定地注視著對方。

　　那一瞬間古爾菈蒂絲張大了嘴巴，眼神彷彿在看著許久之前已然過世的某人，隨後她悲傷地一笑。

　　「朕彷彿真的看見了恩潔魔女小姐啊……突然就覺得惆悵了。」

　　「也罷，朕來說第二件事情吧。」古爾菈蒂絲用手擦拭了眼角後堅定好視線，她盯著希希緹說道——

　　「近年來海爾赫爾的局勢非常不正常，皇室內成員閉關不出，國家內發生瘟疫還有大量的人口買賣急遽升溫，同時兵力也不斷擴張讓人感到他們失常。前巨神傭兵團的團長就是海爾赫爾出生的，朕想讓妳在帝國的魔物災害解決後前去北方調查海爾赫爾的異變……當然，如果妳憎恨他們可以拒絕。」

　　古爾菈蒂絲剛說完便得到希希緹咧嘴一笑回應，她毫無禮貌的在帝王面前翹起二郎腿，笑了一陣後才回應道：

　　「我都還沒跟他們算帳妳就要委託我去算帳嗎？真有意思！」

　　「巨神傭兵團真正的解散原因與海爾赫爾的國政有關，對吧？」古爾菈蒂絲皺起眉頭直視著對方。

　　「真是明察秋毫，總之那是我該去抱的仇也是我理當要去做的使命和誓約，就算沒有妳拜託我總有一天也會回到那片土地上奮戰！」希希緹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著，笑容中有幾分感慨。

　　最後古爾菈蒂絲轉頭注視著我，她對著我伸出手並神情嚴肅地開口：

　　「夏洛特小姐，請妳成為魔女集會與各國的橋樑，為了今後的災害做足防備。」古爾菈蒂絲眉頭深鎖，臉上絲毫沒有笑意。

　　我陷入一陣沉默，要我成為魔女集會與各國的橋樑嗎？那我第一個要說服的自然是布蕾雅老師與蜜珈蘿老師。這件事情雖然沒有風險，畢竟魔女的立場並沒有被規定，但是這就代表短期內我得回集會一趟了。要先說服布蕾雅老師與蜜珈蘿老師在議長會議上提出此提案……

　　大概又會變成一場大論戰吧。

　　「關於這件事情……我不保證能成功，但是我可以向議長提出。」我抬頭重新注視著古爾菈蒂絲……從她的眼中我只看見堅定的意志，相較於我更加堅定。

　　「朕盼望集會的佳音，更重要的是朕還希望能見黎明魔女艾絲緹雅一面，朕有事情想與她當面談談。」古爾菈蒂絲皺起眉頭直盯著我的眼眸。我對此稍稍愣了一會，她唐突說要見集會之首的黎明魔女著實震撼到人……那個人可是被票選為最不想遇見的人。我苦笑一陣後說：「那也要看艾絲緹雅她有沒有這願意，這天下沒人能讓她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她就是那樣的人。

　　看不爽的城市就摧毀、不順眼的人就殺、喜愛的人就給予恩惠、輕易地愛上她人與之交歡、又會隨意地拋棄對方……同時擁有世界最佳的美貌、史上最多的財富與智慧，這就是黎明魔女艾絲緹雅。

　　當然，多數人不會想遇到她，除非那個人想經歷大起大落的日子。

　　「無妨，朕還會另外謀取機會。」古爾菈蒂絲眼神冰冷地回答。

　　「我明白了，妳的要求我會找時間履行，不過回到集會就等到海爾赫爾的事情告一段落吧。」我咧嘴一笑。

　　「哎！夏洛特妳要來海爾赫爾啊？」希希緹滿臉錯愕地看著我。我盯著她時她的兔耳都豎起了寒毛，我清雅地用手擦過嘴角後回應：「那是當然，無論是妳所謂的使命還是深淵魔女愛莉西亞的調查我都不打算錯過，不如說我們三人一起照順序一件件處理即可，我可沒說我們要分開來各自面對。」

　　我說完的瞬間希希緹與愛莉西亞都神色驚訝地凝視著我，我保持平穩的笑容面對兩人。

　　正當他們打算給我回應時食殿的門被推開，無數僕人推著炭火加溫的熱鐵板進到屋內，後方的推車上有各式各樣的肉品與醬料，又是我沒看過的料理形式。

　　「這是……」希希緹略遲疑的用視線追著鐵板。

　　「魔人族的一種宴會料理形式，用燒熱的鐵板烤熟各式各樣的肉並搭配不同的醬料打造一個現場享受的晚宴，需要蔬果與甜點就搖鈴告知僕人們一聲……雖然這並非最高級的待遇，但是朕認為你們會比較喜歡這種享受。」古爾菈蒂絲向一旁揮過手掌，鐵板下的火瞬間變得非常旺盛，一陣陣餘灰飄散而出……

　　「您說的沒錯。」希希緹滿足地笑了會，看上去有幾分期待。

　　我則立刻拿起鈴開始搖，所有人都錯愕地看著我，但我偏要甜點與肉的全面享受——

　　在眾人苦澀地笑容後我們展開了餐會，餐會過程中蜜絲緹都不曾出現，我花了兩個半小時用餐……直到其他人離去後我才悄悄窺視著已經飽足並正看著我用餐的古爾菈蒂絲——

　　「古爾菈蒂絲，我有些事情想談談，我們能不能去花園那邊慢慢談？」

　　我直視著她的雙眼問道，同時放下切肉的刀子與叉子，桌前更是堆滿了如山一樣的空盤子，今日我已經品嘗了幾乎整頭動物的量下肚，就連我都多少覺得飽足了。

　　古爾菈蒂絲雖然訝異地睜大眼睛，但她還是微微一笑並回應道：

　　「朕允許了。」


*

　　在夏洛特的指示下我藏身於花園的樹叢後方，抬頭望去上方是一片星夜，樹叢外魔天宮的燈光耀眼無比，獨自坐在草皮上總給人一種孤寂感。

　　我手抓著一個酒瓶，時不時喝一口烈酒讓精神保持放鬆，酒精往往能讓我感到內心舒暢，這也是我沉迷於酒精的原因之一……

　　幾秒過去兩人踩踏石梯的聲音響起，我感覺到有兩個人走去涼亭的位置，於是我轉過視野偷窺著——

　　古爾菈蒂絲與夏洛特兩人站在涼亭下沐浴著燈光對視，一旁還有幾位負責護衛的跟班，他們都沒有注意到我藏身在這裡。

　　「古爾菈蒂絲，關於蜜絲緹的事情妳究竟是怎麼想的？」夏洛特當著她的面質問著。

　　這時我感覺心臟的跳動速度加快了，不禁皺起眉頭且拿起酒瓶大口飲著，每當我去想這件事情時總感到非常難受——不需要我了是什麼意思？因為我會礙事嗎？我不禁會那麼想著。

　　「為什麼妳會去在意那件事情？」古爾菈蒂絲的視線與語氣頓時變得冰冷。夏洛特對此僅平淡地一笑。她回答道：「因為她作為我的夥伴與我一起行動，想知道更多關於夥伴的事情並不奇怪吧？何況她本人似乎非常介意妳對待她的態度。」

　　「不再需要一個完全忠誠於您的部下……這話究竟有何深意呢？」夏洛特用手摸著下巴，她有些陰森地笑著。

　　古爾菈蒂絲撇過頭嘆氣，她緩緩在涼亭內的椅子上坐下，伸手示意讓僕人去端杯茶。

　　「沒什麼大不了的原因，朕只是作為友人不希望她涉足這種毫無救贖的道路。」古爾菈蒂絲的臉上絲毫沒有笑意。

　　聽至此我不禁緩緩放下了酒瓶……毫無救贖的道路嗎？

　　她打算做的事情我全都知道，透過繼續維持戰線轉移國內焦點同時逐步投入戰力消耗掉老一輩的魔人族，同時推行新教育從國內進行改革。不僅如此還要改變魔人族一貫的政策，開始與各族聯手締結聯邦去達成她的理想……

　　這是個毫無救贖的道路嗎？我不認為。

　　但她卻因此拋棄了我。

　　「毫無救贖嗎？這應當由聽聞的人判斷吧？」夏洛特不解地問著。

　　「朕要背負的是所有死去的生命，以及也許可能失敗而帶來的後果，還有因此失望的人們針對朕的厭惡，那怕能夠擁有更好的未來也不一定能夠被接受。並且這條路上將會伴隨著大量的鮮血流逝，不僅是敵人的鮮血還有自己的鮮血，夏洛特妳有聽過『死兆』嗎？」古爾菈蒂絲指著自己的眼睛問道，同時她露出了一副苦笑。

　　「死兆？」夏洛特歪過頭顯得不解。

　　此刻我不禁沉澱下心態，轉而認真地聽著古爾菈蒂絲接下來要說的一字一句。

　　「揭示一個人在未來的道路上是否會死去的預兆，朕的眼睛能夠透過靈魂看見死兆。」

　　「妳的意思是妳在蜜絲緹身上看見了死兆嗎？」夏洛特睜大了雙眼。

　　我也不禁睜大了眼睛，嘴巴無法閉合地楞在原地……我的死兆？

　　「知道就好說了，朕在蜜絲緹協助我的過程中看見了死兆，她將會如同其他的魔人一樣在榮譽中消亡，朕看見了纏繞著帝國國旗的長戟在風中飄揚，灰燼四處飛散滿地的鮮血沾染著大地，因此朕敢肯定繼續把她留在身邊她必死無疑。」古爾菈蒂絲彷彿在特夏洛特的提問背書一樣回答。

　　我不禁放下了酒瓶……難道——

　　「就算沒有她朕也會完美地達成理想，也許作為一名帝王應該運用到底，但是朕作為一名友人仍自私的盼望她能活下去，正因如此她不能繼續待在朕的身邊不能再為此奉獻，朕不打算讓自己的友人直撲入大火中消散。」

　　「對朕來說她們都像是自己的孩子，只需要朕一人踏入火中即可。」

　　古爾菈蒂絲露出了一副溫柔的笑顏，她的回答彷彿在人的心頭上用刀割下血肉一般……

　　只要奉獻自己，他人能夠幸福的話都無所謂。

　　她作為帝王不夠殘忍也不夠無情，只要利用我到底肯定能更快的達成目的，我能夠代替她掌管前線、能夠替她分擔改革的工作、甚至能夠為她去肅清所有反抗的魔人……

　　但是她僅僅因為我會因此而死就決定獨自背負。

　　我垂下視線半閉起眼睛，是為了保護我讓我活下去她才將人趕走打算獨自背負啊……夏洛特也許早就察覺到了，只是想讓我親耳聽見這個真相吧。

　　我不理解，明明這樣下去我才能夠活著，但我卻感到無比哀傷。

　　「有沒有可能她就盼望這樣的未來呢？」夏洛特當著她的面問著。

　　這瞬間我睜大了雙眼，似乎能夠理解自己為何感到哀傷與苦悶，也許是比起這樣活下去不如光榮為她犧牲才是我的願望——

　　那是屬於我的榮譽。

　　「也許吧，但是朕不會允許她得到那樣的未來，因為守護友人是朕……不，名為菈蒂絲的我的榮譽。」

　　古爾菈蒂絲將手放在心臟前，她眼神堅定地朝著夏洛特露出微笑，一陣風吹來她的長髮飄舞著，笑容中沒有半點迷茫彷彿已經接受了將來的苦難。

　　我的榮譽是直到生命最後一刻都為她奉獻，而她所謂的榮譽則是想盡辦法保護自己的珍惜的一切。到最後我與她還是有差距的。

　　我垂下頭來用手撐著額頭，盯著地面上的草葉我苦笑著，感覺有水從眼眶流出滴到草葉上……為何感覺會如此苦悶呢？

　　許多年前我就跟在她的身邊，為她而戰並揮舞著帝國的旗幟奔馳於戰場上、回到國內陪伴在她身邊一起下棋一起私下離開魔天宮巡視民間、偶爾半夜躲在一起聊著無關緊要的話題。

　　我曾覺得我與她是平等的朋友，同時也是忠誠的屬下與皇帝。

　　結果到了最後——我們其實從未平等過，對她而言我只是個必須守護的對象。

　　但是——我也想守護她的。

　　當然，我明白不管我說什麼都無濟於事，看著古爾菈蒂絲的側顏，聽聞她的覺悟我感覺我該放下了。

　　她就算沒有我也能面對接下來的所有問題……

　　我深吸了一口氣後默默地從花園離去，去到一個遠離魔天宮的地方喝酒忘卻所有的苦悶。

*

　　「既然妳有這種覺悟我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我無權干涉妳的思想。」

　　坐在古爾菈蒂絲的對面時我總感覺她偶爾會像普通少女一樣單純，卻又會說著一些讓人感到難以理解或艱深的話語，同時更感覺她是一個孤身一人的帝王。

　　「夏洛特，朕還要警告妳一件事情。」古爾菈蒂絲的神色頓時變得凝重。

　　「什麼事情……」我遲疑地皺起眉頭。

　　「希希緹．艾拉團長身上有死兆，雖然只有隱隱約約的一點，但是過程中有差錯的話她可能會死，這件事情上有些時日大概不會在帝國內發生，但妳要有心理準備。」古爾菈蒂絲的神色絲毫不苟言笑，她僅是神色緊繃地警告著我。

　　那一瞬間我瞪大了雙眼——希希緹身上有死兆……

　　我第一個聯想到海爾赫爾的事情。

　　「謝謝妳，我會記下來的。」

　　看來……今後的前路會特別困難。